“唰!唰!”的扫地声传来,常欢先进了门,见一青帽小厮正挥舞着大笤帚奋力扒拉着院中残叶,师房前的排排花草明显修剪过了,显得格外整齐精神。

上前告知姓名,小厮立时丢下笤帚奔去通报,只听门扇呼拉拉一通响,右厢一间屋子开了门,白须慈目的柳如风首先出现,眼中立现惊喜,呵呵笑着迎上:“蓝公子,终于来了!”

紧跟他身后出现的那人也在笑,一条紫带拢住紫衫,乌发披在两肩,唇角勾起的弧度甚是扎眼,离得较远,看不清眼睛,但常欢知道,那软锦面具下定有两道直勾勾的目光正盯住师傅不放。

蓝兮微笑与柳如风见了礼,见萧倾城缓步上前,主动抱拳:“萧楼主。”

萧倾城心情看似极好,笑容张扬,回礼道:“蓝公子,常姑娘,在下候你师徒久矣。”

蓝兮还未答话,常欢上前,礼也没施,直接道:“楼主平时甚忙,今日竟特地来等我师傅,真是有心了。”

“有心”二字咬得极重,甚至含了几分冲劲,惹得柳如风多看了她一眼,萧倾城却不以为意,依旧笑得如沐春风:“生意可以放下,蓝公子入院不得不迎。”

[奇]常欢鼻中不屑的一哼,蓝兮立刻清嗓掩饰:“让萧楼主久候了,抱歉。”

[书]萧倾城抬手指向后方并排两间屋子:“快,请二位瞧瞧厢房可还满意。”

[网]蓝兮点头:“走吧,欢儿。”

常欢转头瞪了蓝兮一眼,气呼呼道:“为何要把我二人屋子排在一处,”眼睛来回睃视,指向左廊最靠边的一间:“那间有人住么?”

柳如风笑道:“那间是空屋,师房早已布置妥当,只待二位前来,常姑娘若要换房…恐要等明日了。”

常欢撅着小嘴不高兴。蓝兮心中暗叹,这就演上戏了,面上严肃道:“不要胡闹!”

柳如风引蓝兮向屋子走去,萧倾城靠在常欢身边,见她翻眼皱眉的,笑得愈发开心,低声道:“蠢丫头还在生你师傅的气?”

常欢不答,只顾酝酿赌气情绪。

萧倾城看着蓝兮进了屋子,手遮唇边轻对常欢道:“玄月在哪?”

常欢瞥他一眼:“我不知道,你问她做什么?”

萧倾城手指划过下巴,啧啧道:“为你报仇啊,她惹得你不高兴,我替你教训她如何?”

常欢嗤笑一声:“你想教训谁就去教训,莫拿我作借口,我现在不想管他们的事情,让开!”

萧倾城长出了口气,牛头不对马嘴的慨叹道:“啊!暖风十里丽人天,果真让人舒心!”

常欢鄙夷,这人简直匪夷所思,不知所云!

两间厢房布置的十分清爽干净,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家居用具显然都是经过精心挑选,无处不流露着“雅致”气息,蓝兮看后满意,放下包袱又连道数声感谢之语。

四人在房中坐定,萧倾城招手唤茶,笑道:“柳先生力荐公子入院任师,不仅为了广纳学生,更是为了以后能常向公子请教画艺,这也是倾城心愿之一,若能得偿,甚是欢欣。”

柳如风频频点头,也对蓝兮肯入画院感到高兴。蓝兮颔首微笑:“楼主身在商界,仍保高清风雅之性,在下很是钦佩,若得闲可常来画院,赏画饮茶谈古说今,也不失为乐事一件。”

听蓝兮主动邀约自己,萧倾城的眼睛顿时闪闪发亮,口中却道:“我本是身染铜臭之人,不知时常前来打扰,会不会妨碍公子习画授艺?”

蓝兮摇头:“前几日听画坛友人道,萧楼主在画艺上一直韬光养晦,以低调之姿向坛中大家虚心求教,实则也是一手妙笔丹青,”说着话忽然抱拳歉意道:“以前不知楼主真心爱画,言语中多有冲撞得罪,后上门求入院为师,楼主也爽快答应未加详问,蓝兮…实在惭愧,请楼主见谅。若是以后楼主有兴谈画,无论何时来寻我…都可以。”语调微微一顿,结处留下千回百转深意一片。

萧倾城望着蓝兮没有说话,嘴唇抿了又抿,目光闪了又闪,似在极力压制着内心激动之情。半晌轻咳一声:“仰慕公子多年,今日才得公子此言…倾城无憾了,以后自会常来。”

柳如风哈哈大笑:“公子爱画如命,人尽皆知,以画交友也无错可言,实在太客气了。而楼主一直惜才,又怎会介意公子无心之语,能得贤师,倾城画院日后必能在画坛上大放异彩啊!”

常欢冷眼旁观他二人对话,蓝兮脸上始终挂着微笑,说话时也始终看着萧倾城,二人目光交错时,是否激起火花一片常欢不知,但萧倾城即便带了面具也难以掩饰的激动之情,却真切看入她的眼内。

师傅言语得体,说话中既解释了来院意图,又隐含了些示好之意,难怪萧倾城会高兴的说不出话来,看来他对师傅果真是“一往情深”。一时心内不由又喜又酸,喜的是早知师傅三两句话就可打消他的怀疑,自己又何必硬搬个玄月出来?酸的是见师傅对萧温和友好,即便明知是假,也仍是不快!

除了常欢始终沉脸不语外,其余三人倒是相谈甚欢,不觉时至晌午,有人来报皇亲造访梅园,请楼主速回。萧倾城本意留在画院用完饭再回去接待,蓝兮一句“来日方长!”便定了他的心,直嘱师徒二人好好休息,明日再会。

萧倾城走后,两人便在柳如风的安排下吃了晌饭,听了些画院开张后的打算授课安排云云,饭毕各自回房午休。常欢解了包袱放置好衣物,新“闺房”里的东西捣尺了一遍,探头出门瞧瞧柳先生的屋门已闭,便蹑手蹑脚溜进隔壁。

蓝兮正坐在桌前喝茶,桌上摊着一布,布中搁置一排整齐短香。常欢关好门回头一瞧,便惊道:“这不就是那千绝香?”

蓝兮点头。常欢坐下捏起一根嗅了嗅,完全无味,口中叹道:“师傅你藏的宝贝还真不少,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过,让我一并开了眼吧。”

蓝兮道:“宝贝不多,但每种都是我娘精心制成,有些她向我说了用处,我却一次也未用过,也许这次…能派得上用场。”

常欢哼了一声道:“用在萧倾城身上么?他今日见了你可是开心的紧。”

蓝兮淡道:“言行举止不过是一种伪装,综此人之前所为种种,定也是个中高手,泛泛之物瞒不过他。”

“那你预备用什么来对付他?”

蓝兮眨了眨眼睛:“来日方长。”

常欢皱皱鼻子,伸手将布一拢揣入自己怀里,站起身道:“对我保密是么?不说就算了,我要进城,傍晚才回来,你休息一会。”

蓝兮忙伸手扯住她:“你要去云楼?”

“嗯。”常欢点头,“我见了这香就坐不住了,反正萧倾城明日才来,我今天就再去会一会季凌云!”

“你一人绝不可去!改日师傅陪你一起!”蓝兮断然否决了她的打算。

“改到几时?”

“蓝如意十日便能治好你哥,待他醒了你再去不迟,或许他愿意告诉你实情,你也不必再冒险了。”

常欢叹了口气:“说真的,我不信季凌云对我哥说过实情,我怀疑他不知编了些什么故事诱骗我哥放了他,明知萧倾城为人狠毒,又将我哥指向危险的倾城楼,就是他直致我哥今日人事不省!”摸摸胸前布包又道:“他现在很相信我,苦闷的时候也愿意跟我说说心思,有了这香,我便能让他说实话,想编故事也编不了了。”

蓝兮起身在屋中走来走去,倏地焦躁道:“即便季凌云对你无害你也不能去!”

常欢斜睨了他一阵,晃悠到他身前拦住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你怕我去找韩端?”

蓝兮一滞,“是”字已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原先还能站在爱人的立场上教训她两句,可如今自己说出了有亲在身的事情,忽觉理亏,训斥便也说不出口了。闷了半晌忿忿道:“不要再提那人!你难道还欲与之交往不成?”

常欢倏地举手掰起手指,嘴中念念有词:“一、二、三。”

蓝兮呐然:“做什么?”

常欢嘟嘴嗔他一眼:“数数你有多少风流韵事!”

蓝兮噌地红了脸:“乱说话,师傅几时有过风…风流?”

常欢戏谑道:“怎的没有?一个至交红颜,一个未过门的媳妇,还有一个…不爱女子爱男子的怪物,师傅你啊,真会招蜂引蝶。”

蓝兮愕然:“欢儿…你这丫头…越来越不象话!”

常欢突然板起脸来,怒冲冲道:“本就是事实,你不让我说也不成,我恨得牙都咬断了!我气得肺都炸开了!”说罢掉转身子,“算了算了,早上已说过不再纠缠这些事情,以后再不说了!不想理你,我走了!”

蓝兮没给她迈步的机会,一把拉住她后领,回力一扯,扯进怀里,从身后抱着她低声道:“想使个花招溜走?你这丫头心眼甚多,师傅说你,怎的又绕回我身上来?”

常欢嘟嘴扭头:“我说错了吗?你难道没有?”

“没有!”蓝兮答得极快,手指掰住常欢下巴不让她再扭回去,“所谓红颜,不过普通友人,我从未做过二想;所谓怪物,你知道的,不需我多说了;所谓媳妇,乃长辈旧约,面也未曾见过,为不悖长者情面,我本欲拖到张相无奈之时,而今你…唉,我想过了,且要容我斟酌好推脱之词,若实在推脱不去,我也就顾不了那许多…”

常欢白眼:“那是怎样?”

蓝兮倏地将唇贴近常欢耳边,柔声道:“带你回山,与你…”的

常欢腾地蹦转了身子,脑袋“砰”一声狠狠撞上蓝兮腮侧,两人先是同时捂头捂腮,随即惊慌对抚

“你怎样?”

“你怎样?”

常欢苦脸,装嗲道:“好疼…”

蓝兮俊颜绽笑,探手揉着常欢脑袋:“总是急手慌脚的。”

常欢已耐不住激动,一头扎进他怀里,连声唔哝道:“你话没说完,没说完呢!”

蓝兮笑得开心,捏了捏她耳朵道:“哪有你这样的丫头!”

常欢突然不动了,闷俯了半晌,抬头皱眉道:“我这样的丫头说话算话,一切都等报完仇再说,这会儿你说我也不听了!我现在还是得去云楼。”

蓝兮又揉了揉她的头,叹了口气道:“师傅不让你做的事你偏要做,若你一定要去,我必得陪你,千绝香你从未用过,恐有不妥。”

常欢犹疑一阵还是点了点头:“嗯,那好吧,我们现在就去,不过师傅,若是碰见韩端…你不要发火。”

蓝兮眼神一暗,很快恢复平静:“你若这样要求,师傅自不会与他难堪,可他轻薄你却是事实,你怎样想?”

常欢忧虑道:“终究朋友一场,最重要的还是探知真相,韩端…我不会再理他了。”

56.绝香引仇

初夏韵味已现,清风吹散漫天柳絮,午后的阳光有些炽热,马蹄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声音,不远处的碧湖微波荡漾,泛起阵阵涟漪。常欢坐在车头,听蓝兮在身边缓声慢语的交待此去成事关键。心中冲动褪了些,冷静多了些,暗下决心谨遵师傅吩咐,无论将会听到何种故事,都切记“勿躁”二字。

车至目的地,师徒下车进楼,常欢已熟门熟路,未要丫头通报便直接上了二层。空荡荡的走廊里静悄无声,一夜笙歌毕,云楼的姑娘小厮们还在熟睡之中。

穿过道道房门,驻足在季凌云屋前,常欢先是附耳听了听,内里没有动静,刚欲抬手敲门,被蓝兮一把拉住,黑色圆药粒递到嘴边:“一阵要点香,你先吃了它。”

常欢轻道:“毒药?”

蓝兮嗔笑:“是啊,吃了会肚子痛,你吃不吃?”

常欢张嘴含住,浓重药味化在舌上,涩中有甜,余味是一股淡淡的清凉。

药还没有化完,门扇突然咯吱一声开了。“欢…”半声顿住。常欢慌的回头,单手扶门站立的正是季凌云,他黑发齐束白衣爽净,然面容憔悴却犹甚前几日,尤其是一双黑眸,如一潭死水,已无半点神采可言,看到常欢,眼底瞬间露了一丝惊喜,紧跟着又看见了蓝兮,喜色淡下复而平静。

忙咽下口里残药,常欢笑道:“季大哥,我和我师傅来看你,你能走了?”

蓝兮文雅抱拳:“几日不见,季庄主可好些?”

季凌云勉强笑道:“蓝公子有心,在下已能借力行走,痊愈恐还得些时日,快请进来坐吧。”

二人踏入房门,扑面而来一阵残酒气息,窗户仍蒙着厚布紧闭,光线不佳。常欢皱了皱眉头,径直走去窗边推了窗扇,口道:“季大哥要常晒太阳啊,总是关着窗子会闷出病的。”

明亮光线挟着清爽空气一并透进,常欢深吸一口气,回头见季凌云与师傅已桌旁坐下,便皱皱鼻子道:“怎的有伤在身还饮酒呢?又不见光,又饮酒,只怕大哥你的腿再有月余也好不了。”

季凌云轻扯了扯嘴角道:“自受伤后就再没饮过酒了,昨夜是韩端他…”

蓝兮蓦地咳了一声,常欢表情自然:“韩端怎么了?”

季凌云摇头:“他没有说,拎了酒便来与我对饮,喝完便走,没开过口。”

“他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么?你没有问问他?”常欢状似不解,心内隐约有了些不安的情绪。

季凌云替蓝兮倒了杯茶,叹道:“他一向如此,有烦闷之事也只会藏在心里,多年兄弟早知了他的脾气,问也不会说的,陪他喝了便是。”

“唔。”常欢点点头,无邪笑道“韩端有趣啊,居然还喝闷酒,瞧把这屋弄得全是酒味儿,可不好闻啊,得熏熏香才行。”说着左右打量屋子,“有香吗?季大哥,我帮你熏一支。”

季凌云不疑有他,指向柜子:“有明神香。”

常欢踱去,蓝兮立刻开口:“欢儿说的不错,季庄主可常去室外坐坐,对伤情恢复有好处的。”

季凌云点点头:“多谢蓝公子关心,待能行走时我便返回万州,不知你们几时回去?”

蓝兮微微一笑:“我与欢儿恐是不能与季庄主同行,在下接了倾城画院的师贴。”

季凌云一惊:“蓝公子要入倾城画院?”倏地转头看向常欢:“欢…常姑娘,你没与你师傅说…”

常欢背对着他,左手拿着火折子,右手拿着千绝香,正欲点上来个不露痕迹,忽闻他问话,忙又将香攥进手里,回头道:“与我师傅说什么?”

季凌云看看蓝兮,犹疑半晌道:“上次你被强行留在内务府,难道…不觉得萧倾城别有居心?”

常欢冲蓝兮挑挑眉,回过头去接着捻火折,蓝兮端茶抿了一口:“那时当真是有些生气,不过萧楼主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平民入宫确需谨慎,在下也可以理解。而今时入他画院是拿月银授画艺,想我一介画师又有何利可供人图?不知这别有居心从何说起呢?”

季凌云蹙眉:“难道常姑娘也入了画院?”

“不错。”

季凌云似有些忍不住了,倏尔急道:“蓝公子要小心,萧倾城不是简单人物,你师徒二人还是离他远些为妙。”

蓝兮不以为意,淡淡瞥他一眼道:“在下听闻季庄主与萧楼主生意互有往来,平日也甚是友好,怎会…?”

季凌云脸色一僵,半晌没有言语。此时常欢已点好了两支香插在炉鼎中,烟丝袅袅腾起,多年前嗅过的丁香味道再萦鼻间,听见身后没了声音,常欢嘻笑着走去窗边,开口道:“熏香还是关窗户的好,[奇+书+网]一阵屋里异味就消了。”说罢关了窗户,光线遮挡,屋内再陷昏暗。

季凌云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抬头道:“常姑娘,你是否记得上次你问我的事情?”

常欢心思一动,速道:“记得。”

季凌云苦笑:“我没与你说完,你…生了气?”

常欢走去他身边,轻道:“当然没有,只是看大哥不甚开心,我又口笨舌拙安慰不好,有些担心罢了,我觉得…有心事还是说出来的好,你最近好象瘦得更厉害了。”

蓝兮坐在一边沉着脸听二人说话,放在膝盖上的手倏地紧攥了攥。

季凌云忽地转头望了望蓝兮,抿抿嘴唇,不再接话。

常欢见他欲言又止,忙对蓝兮道:“师傅,我陪季大哥说会话,你去帮我买个东西好么?”

蓝兮看她一眼,见她眼睛眨动极快,又见季凌云沉默的模样,心里极不情愿离开,但又知不走他定是不会说的,可是自己出去,独留两人相处,这昏暗屋中的气氛…实在让他很不舒服。迟疑半晌才站起身来:“买笔买墨?”

常欢嘻笑:“不要,买条丝带吧,我这条颜色淡了,不好看了。”

蓝兮不满:“买条丝带也要师傅去?”

常欢拉开门,手一抬:“我不想跑路嘛,麻烦师傅了。”

蓝兮无奈,向季凌云抱拳道:“就让欢儿在这叨扰季庄主一阵,稍时我来接她。”

季凌云回礼点头。蓝兮看看常欢,突然狠皱眉头,暗示之意尽在眉间。常欢了然,微收了收下巴。

他踏出门去,回身双手带门,门扇缓关中,见常欢走去柜边,缝隙闭合的一刹,耳听季凌云充满感情的唤了一声:“欢儿!”手臂抬着猛地一顿,半晌没有放下,心中不由惊怒并起,季凌云竟能这样亲昵唤她?

屋内只剩二人,常欢捧了炉鼎状似无意般放在了桌角,口中玩笑着掩饰道:“酒味还有,得多熏熏。哎呀,我师傅怕是不好意思去买些女儿家的东西呢,呵呵。”

季凌云抿出一丝笑容:“蓝公子对你真好。”

常欢理所当然:“从小就跟着他了,当然对我好。”

“嗯。把你带大,你师傅很不容易。”季凌云望着常欢,倏地伸出手:“欢儿,过来。”

常欢没动,站在桌子另一边,手指在桌面上划拉来划拉去,歪头笑道:“上次我走后,萧姐姐有没有不高兴啊?”

季凌云摇摇头,明显不想答此话题。见她立着不动,仿佛有些羞涩般低声道:“我现在见你师傅觉得很亲切。”

常欢双肘一支,半身趴上桌面:“为什么会觉得亲切?”

季凌云声音更低:“因为你。”

常欢不由失笑:“我?不明白。”

季凌云没有答话,回手轻轻抓住了常欢手腕,对上她的目光:“如果你再不来找我,我就预备去找你了,我知道那日你生气了,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怔怔看着常欢的脸,缓道:“你对我,可有一丝情意?”

常欢的心在胸腔内不安分的冲撞起来,可有情意?若以她性格,为了得知真相,应会答“有”才对!不过做一场戏,说句诱骗之语又有何妨?但此刻问题摆在面前,常欢却噤住了声,良久不语。

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对另个男人表达情意,即便是虚假的,即便师傅不在身边,还是张不开嘴。若为了哄他说有,再回头该怎么面对师傅?要他一心对自己,自己也该对他一心才是。想到这里,常欢不但没答话,连手腕也轻轻抽了出来。今时有香在手,何必再委屈自己做戏?

季凌云盯着她的表情,半晌苦笑一声:“是,我对你不够诚实,不愿说出过往,又怎配要求你对我有情…”

常欢不置可否,瞄了一眼千绝香,已燃去三分之一,季凌云并没出现异状,只顾喃喃:“欢儿,我从没有告诉过别人,连韩端也没说过,这件事憋在我心中多年,已快把我逼疯了。”

常欢淡淡:“如果你只想找个人一吐为快,我乐意倾听。并且…为你保密,如果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在意。”

季凌云的手扶上额头,闷笑一声道:“是啊,也许只有我一人在意,别人都活得好好的,只有我在意!”

常欢不语,听他又道:“我杀过人,害了别人满门,你已知道了,可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人?”

空气中隐有暗香浮动,常欢坐下,轻柔声道:“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人呢?”

季凌云把脸隐在手掌下,艰难道:“我是为了报仇!那人害死了我爹…我的家…没了。”

仿似被雷劈中,常欢一个激灵,险些没有镇住心神,深喘几声抑住了惊讶急慌,坚持稳住声音道:“他是谁?又怎样害了你家?”

“他姓谭,名武春。当年,他与我爹同在盐帮…”季凌云放下了手,眼神直直的,看向不知名处,声音愈发低沉,“他们曾经是最要好的兄弟,一起冒着危险贩卖私盐,一起出生入死多年,也一起挣了许多银子之后约定收手不再捞偏门,改做正当生意。那时他们同住火州,我爹娶妻在先,谭武春孤身一人,时常来家与爹小酌几杯,因为手头宽裕,此人不久染上嗜赌恶习,输了自己的一家酒楼后不思悔改,又将全副身家押上续赌,结果…”季凌云冷笑,“自然也是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