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内心排行榜与女人不同,女人第一是孩子第二是家,第三才是自己。男人的第一应该是所谓的事业,至于女人排名第几,就有待商榷了。

一念至此,有些大梦初醒的无力,恍恍惚惚的虚脱。

“如果我给的,你接受,快快活活得让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的孩子也平安出生,男子,便让他继承皇位,女子,便为她挑个好丈夫,随她的性子生活。”说完,他仍是样子投入,憨憨一笑:“我希望是男孩,将来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第二个或是第三个孩子再是女孩儿,唔,一定得要一个女孩儿,我喜欢。咱们好好宠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更不会像她母亲那样,吃那么苦,对什么都不再信任,哪怕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

听错了,耳朵出毛病了,不然就是秦域吾皇进来时脑袋被门挤坏,扭曲变形。还皇后,若不是看他的认真样儿,真要以为是讽刺挖苦。还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这世界疯了。我苦笑:“说点八字有一撇的事儿吧,你真的有和我继续生活的打算?”

他莫名其妙:“不然你以为你会坐在这里?”

说的也是,我又沉思会儿:“我也没有什么特殊要求,这孩子你不可能不要,现在看来,我也不可能按着自己的意思不生,生吧,是男是女我概不负责。其实我对有没有孩子无所谓,也不是特别喜欢孩子,申明在先,管生不管养,生下来发现质量问题,也别怪到我头上。”

他点头,一边眨着眼睛,好脾气地问:“还有吗?”

说是这样说,也清楚自己就是嘴硬,自个儿的孩子,愿不愿意生是一回事,真要生下来,还能不管不顾?禽兽也是护犊子的,叹叹,身为女人就是这么悲哀:“请你好好爱护他,日后我们的关系如果不能维持下去,你的身边换了女人,请多为孩子考虑…”

“你看你这么不乖,我换女人了吗?”他摊手,表情极为无辜,又有那么点儿欲哭无泪:“你的意思是,将来你还有可能做出更不可饶恕的事?”

一切为了孩子,既然他给台阶下,主动示好,便唯有从此以后与他和谐相处,给孩子最完整的爱:“我想不会,只要不利于孩子的,我不会去做。”

“你的想法倒与我不谋而合。”他握住我的手,微微举起做火炬状,脸上也浮现出信誓旦旦的神色:“虽然你很伤我的心,也让我很没有面子,但我已决定——宽恕你!”

第 29 章 破壳而出破茧成蝶

册封那天正是小雪的节气,宫殿顶上灰黑的云大团大团地盘踞,将近午时,果然稀稀疏疏下起来。据说在北国,这雪实在算是下得迟,严冬的第一场雪,也是福兆。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南国的雪一向吝啬,哪年冬天倘若飘起柳絮,也算多年罕见,我是从未见过这由稀疏到密集的过程,眨眼工夫,眼前只剩银白,珍珠帘子一般,从轿里出来,又变了番景象,只见殿上金黄的琉璃也被这耀目的白覆盖,地上不滑,倒像踏在薄薄的棉花上,对我这外乡人来说着实新奇有趣。

进了崇光殿,仪式照例进行,焚香告祖,接金册,我被册封为德妃,取自贤德之意。

不由得像起五年前,同样是这般繁琐的仪式,不同的是我身披凤袍,昭告天下成为国母,高璟亲自下了龙椅,接我与他并坐其上,接受群臣朝拜。光辉荣耀集于一身,万千宠爱更是不在话下,所以这些受难的日子我一直并无感慨地想,对高璟的爱里是不是也掺杂了对荣耀的热爱与富贵的热衷?只是万种滋味混淆其中,多年浸淫早已分不清理不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很难做到真正的纯粹,很难很难。

正式成为秦域的后妃之后,这厮对我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下你跑不了了,身为妃子伺候皇帝那是天经地义,再敢对我有半点不恭,外有祖宗法制谴责,内有你名正言顺的丈夫家法伺候!”当然了,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也就是过过嘴瘾,果然瘾刚过完,便将我圈在怀里,其姿势很有点我小时候抱布娃娃的风范。

怪不得女人都讲究个名份,有了名正言顺的称谓,不单别人,自己都觉得和从前不一样。只是我的名份不进步反倒退而已,只是这落差始终梗在已经认命的心里而已。

因为太医建议我适当走动,以免日后身子越发不便,更不想动,生产的时候难免不顺当,所以每天都抽出赌博的宝贵时间去御花园散步,秦域自从我成为他的德妃后,整日喜滋滋一副嘴脸,仿佛根本听不见外头因我的身份而生的闲言碎语,所以很自然地承当起陪同的义务,凡出门必执着我的手,幼稚当有趣。

他有一癖好,但凡途径我们曾经野战过的地方,都要驻足观赏,不是指点荷塘边的汉白玉,就是对着我酷爱坐在下边冥想的大榕树做深度思考状:“…孩子是不是在这里发芽的呢?”

每次我都是红了耳根,垂首不语,任其肆意调笑,不时还要应他的要求给爷笑一个。

还是道行不高啊,每每被他的淫声浪语,啊不,邪言恶语击垮,实在有失我妇女风范。按说我不是少女好多年,早该练就一副铜皮铁骨,不但对他的袭击游刃有余,还应反弹回去让他无地自容才是,只是每每话到口边,都无法像他一样谈笑风生,面不改色,男人脸皮厚度果然是出类拔萃的。

“真希望日子过得快些,最好睡一觉,半年过去,睁开眼睛孩子已经出生。”他把所有柔情注入一双眸子,又用眸子注视我的肚子,啧了一声:“好像有些大了,又好像同以前一样,真是愁死人。”

“三个月能有多大,让我挺个大鼓?”我斜视他。

“最好一个鼓里塞十个娃,一起生下来。”他挑动双眉,嘴咧得瓢一样:“十个不够,越多越好,越多越好,哈哈…”

经鉴定,此人上辈子一定是种猪,只有播种的义务享受不到收获的乐趣,所以才会醉心于生崽抱窝,自己又因先天条件所限,寄希望于别人,把有幸生他的娃当作前所未有的殊荣,并坚定地认为我也是这么想的,一言一行都是一副与我同道中人之态。

跟没有共同语言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到底意难平。

“总是握着同一只手,会不会觉得厌烦?”出神的时候,手被他紧紧握了握,突然生出了这种想法。

“会啊。”

嗯?我怒目。

“你不烦呐?”他眨眼睛。

不禁怅然反思,其实其实,心底深处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拥有无数世上难寻的美男子,一天一换,一天一个味儿,高大魁梧温柔体贴清秀脱俗书卷气,不一而足。让那些男人都爱我死心塌地,用他们的生命爱我,用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爱我。人是不会嫌别人给予的爱多的,只会吝啬地计算着自己的心,生怕行差踏错,吃了亏,受了伤。

“眼前总是一个人,同样一张脸,同样的身子,时间长了,说什么做什么都能猜到,就算惊喜也视作意外之财,不属本份。怎会不烦呢?人那么善变。”他拉过我另一只手,反反复复地捏着:“可是心里稳当,像踩在青石板地上,踏实。衣裳穿得刚刚好,不冷不热,舒服。身前身后都是草木葱笼,风偶尔吹过…安心。”

臭屁孩被雷劈了?一夜之间成熟起来,嘴里连连蹦跶这些陌生字眼,委实令人毛骨悚然。好罢,我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也不是暴谴天物自以为是的人,所以如此撼动人心的话没收,没事儿拿出来神往一番,“既然这样想,为何当初那样折磨我?”

“你那么滴水不进,眼里从来没有我,其实我很怕,怕你不爱我,与其什么都不是,不是让你恨我,这样你至少记得我,不会当作陌路,转眼抛诸脑后。”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调还是有些恶狠狠,看着我时目光也少了柔情。

我苦笑:“我们真是和谐不到三句话啊。”

“对对,为了孩子,我们要…”突然飘过一阵笑声,离我们不远,像是走过一群宫娥,秦域忽而狡黠地“嘘”了声:“别让人发现。”

又不是在偷情,我忍笑,凑上他耳边悄声:“你要玩什么?”

他神秘地:“上次在这里和你玩,自以为隐蔽,其实被人看见,还传得众人皆知,险些成了风流逸事,这次被看见,又要传开啦。”

“啊,那我们都不要说话,等他们走远。”丢死人,这次偏偏也坐在这块大白石头上,要被看见,还真满身是嘴也说不清,都怪秦域,玩什么野战啊,那个住进宫里获得的第一个自由的将雨的夜晚,在这荷塘边大石上发生的一切…哦,我的伤我的痛。

脚步声渐渐近了,伴有唧唧咕咕经过压制的笑声,宫女也可怜,平日都得恭恭敬敬伺候这个伺候那个,难得放松的说笑时光,想是此处僻静,才得以嘀咕点儿悄悄话,只听得断断续续的碎语:“…真立皇后啦?够快的…旧的去了没几天…德妃真可怜…嘻,到这里不照样锦衣玉食,咱们没这个好命…嘘,不是不让传吗,万一落到她耳朵里,要杀头的…”

前前后后联系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秦域“呶”一嗓子站起来,跳到大路上就是一声暴喝:“你们现在就要杀头!”

先是惊叫,再是跪倒的声音和求饶,秦域怒喝侍卫将她们拖下去砍头,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浮现死无对证这四个字,立刻拨开矮树的枯枝,来到秦域面前:“你在做贼心虚?”

“我?”他回过头,笑得勉强:“有必要吗?”

“她们说的话我听到了,你的反应我也看到,事情大概猜到一些,别为难宫女,为我的孩子积点儿德。”

用世上最怨毒的目光看跪了一片的宫女一会儿,他终于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话音刚落,一票人瞬间滚个干净。

高璟娶新人了,他又有皇后了,那些等我回去的话,都是假的,假的…我失败的消息他一定获悉,可是没有采取任何营救行动,我被秦域立为妃,南国仿佛成了聋人,一丝反应也无。其实早该明白,我在他心里的份量,不过是一个女人的份量,女人没了,不过再找而已,短短数月,再立一个皇后,不算什么。所谓的爱,只是我自己的想象。

只怕世上的爱,多数是人一厢情愿的想象。

五年,所有感情,千般滋味,翻动手掌般简单,全部随着掌心的热度翻转过去,一度冰冷彻骨。我知道我的人包括我的所有都是笑话,只是不曾想过,笑过之后的结果是我无法承受。骤然回首,发现走过的路原来虚无,遥望前路,已没有迈出腿脚的勇气。高璟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对我别有用心,他的爱是否全是阴谋与算计,重要吗?结果如此,已无须对过程寄予希望,心中存的那一丝侥幸也令人作呕,时至今日,才发现自己委实面目可憎,看来秦域那声蠢,是说对了。

心灰意冷的滋味,原来不是苦涩,而是寻遍味蕾,再也咂摸不出任何苦辣酸咸。

“你没事吧?”秦域拉过我,不安地打量我脸上表情,说话不再那么趾高气扬,甚至是虚弱地:“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想不开,早说高璟是个伪君子,你还不信,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机会…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咱们回去,回去再说。”

恍如隔世似的,良久,我回过神:“什么时候的事?”

他拉不动我,所以叹道:“从牢里把你带回来那几天,你有孕,听到这消息只有害处。不是有意隐瞒,是怕你伤了身子。”

“不用解释,我不怪你。”抬起头,仰起脸,尽我所有努力冲他微笑:“我因为高璟伤心,你不会生气么?”

“那个比生气多呗。”

“哪个?”

看看天空看看地面,又四处看了看,他的目光才落到我身上,咳一声:“那个,心疼呗…看到你伤心,一心疼,气就发不出来了。”

“为什么?”

“咳,呃,嗯…”他又把周围的景物都看一遍,翻眼看我:“好好的问这个,你不难过了?”

我摇头,定定地告诉他我不难过。他不放心似的,又问了一遍,我看着他,缓慢而坚定地告诉他我一点儿都不难过。

突然觉得眼前的他比高璟好上万倍,从未觉得他如此可爱,这种感觉洪水决堤一样轰然冲上岸边,冲毁了原本严实的墙围,蔓延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也许是最深处,也许灌满了心,又在腑内蜿蜒。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告诉自己,要对他好,要抓紧他,要幸福,我们会比高璟幸福,比所有人幸福一千倍一万倍。我要幸福。

冲动一旦产生,也便这么做了,靠在他肩上,只觉无比坚实宽厚:“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第 30 章 离家出走的娃儿

“蠢凤凰,我不要自己也不会不要你啊。”他鼻间的热气小股小股地喷在我的后颈。

其实我现在的样子很可笑,明明被一个男人狠狠伤过,却又第一时间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伤疤没好就忘了疼——也许没忘,只是不愿去想,是痛是痒,抵不过一颗本能地逃避的心。

什么都不想,把孩子生下来,且看看,我是否能够幸福,再胡思乱想不迟。

“秦域,我们回家吧。”我将五指穿插在他的五指中,严丝合缝。

晚上是枕着他的胳膊睡着的,不知怎的,再无先前的种种噩梦,睡眠变成一件了无痕迹的事,类似于终日流淌的河流,有时候,你甚至感受不到它的水波潺潺。心死的滋味原来不如想象中可怕,所有不安与猜疑结束,得到彻底的平静,死一样的平静。未尝不好,梦中告诉自己,这样未尝不好,只是什么地方如此隐隐作痛?尽量忽略,却越发难以忍受,突然睁开眼,那一刹那觉得自己那样的清醒。

不适与恐惧中,下意识唤的不是高璟,终于不是高璟:“秦域,秦域,我好难受。”

他的胳膊动了一下,刚醒来,反应却比我激烈得多:“哪里不舒服?”

“身子很重,又很轻…”

“是做噩梦了罢,你不是经常抽筋把我惊醒么。”他松一口气,为我盖严被子,在我胸口拍了拍:“靠紧我就不会做噩梦了。要不要起来喝点儿水?”

口干舌燥,于是我支起身子:“也好——”下身一阵剧痛,顿时惨叫,险些刺穿自己的耳膜。

只觉得秦域扶着我,周围没过一会儿亮堂起来,想是他叫人来点了灯,身体里的痛让人分不出多余的力气留意发生了什么,眼前只剩醒目的红,在我睡过的地方上晕出一大片,这是我没有见识的一生中见过的最多的血,红这个颜色,一多起来,分明是那样惊悚可怖,很难想象这些都是从我的体内流出来的。

这是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么?

又是睡眠,又是黑暗,如同掉进了浆糊里,越是挣脱,越是粘得紧陷得深,那浆糊也算不上是疲累,就是有股让人不想动弹的劲儿。渐渐的口袋一般扎得不紧,露出一丝缝隙,明晃晃亮堂堂,越来越刺目,终于被这光亮刺醒,发现还是这张床,被子很厚,身体很冷,上方不是屋顶,而是秦域的脸。

“我醒了?”

悲痛欲绝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愕然,茫然地点了点头:“…你醒了。”

“我生了什么病,没影响到孩子吧?”

他被施了法术似的全身一僵,那悲痛欲绝愈发浓重,望着我的眸子瞬间支离破碎,哀怨地蹲在床边,抱头低吼。

这世界要完蛋了吗,末日到了吗,还是他也要亡国了?此前三种情况,才当得起这样垮塌,这样崩溃绝望万念俱灰。痛又袭来,疼痛的源头告诉我他如此悲痛的原因,我不理会排山倒海而来的不祥的预感:“孩子好好的吧?”

蜷成一团的他像是死了,只有不停颤抖的双手证明此人还没死透。

真想叫喊,对所有人发火,跳脚撒泼,孩子到底怎么了怎么了,他不说,只会让我更心急如焚,我狠狠咬着下唇:“你以为你现在不说,我就不会知道?是死是活,总得让我知道!我是他母亲,我有权第一时间知道!”

“他不愿我们当他的父母,他走了,不知去了哪儿。”秦域忽而抬头,棱角分明的面孔上,坚硬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悲怆。

不想生是不想生,生不成是生不成,明明都住进了我的肚子,为什么一赌气又走了?毫无先兆,在我们畅想未来,脑中想象过无数次他长大成人的样子时。我甚至要为他付出一切,用我的余生让他漫长的人生幸福安稳,用我能做到的,做不到也要努力去做的,让他体会世上所有欢乐,不枉此生。

可他就这么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我摸向平坦的小腹,瞬时涌出被人偷了东西似的不甘。

“我是不称职的母亲吗?”眼睛空荡荡,流不出想流的东西:“至少给我一次机会,证明到底是不是啊。”

秦域缓缓起身,大手覆在我腹部:“会有机会的,会有的。”

眼下最恨的怕就是这句话,会有,什么时候?捕捉不到一丝影子,提来作甚?我不要这样的安慰,我要哭,可眼里旱灾严重。

“都怪我,你有身孕还让你呆在牢里,受那么多苦,身子不虚弱才怪…都他妈是我的错,我害死了我的孩子!”他双拳紧握,五官扭曲,一副恨不能长出三头六臂以最快速度撕碎自己的之态。

“不,怪我,如果我不做傻事,就不会被你关起来,如果不被你关起来,孩子就不会离我而去,都是我自作自受!”

“不不,怪我,如果我心胸宽广一些,不对你的背叛怀恨在心,不打击不报复,你一定睡在舒适的床上安心养胎,不会发生这种人间悲剧!”

“不不不,还是怪我,如果我不那么自私,一心想脱离你过回以前的生活,损人利己,到头来损人也不利己,上天也不会这样惩罚我!”

“不不不不,最该怪我,我该对你的一切行为敞开最温柔的怀抱,即使你算计我,我也该闭着眼睛任你图谋,你拿刀砍我,我也该躺在地上任你宰割,大卸八块做拼图还是切碎了包馄饨,随你心意。”

“怪我!”

“怪我!!”

执手相看泪眼,眼中的彼此都成了乌眼鸡。

良久,仿佛受了我们的影响,外面的鸟鸣停止了,一轮红日羞涩地褪去绯衣,换上金黄的战袍,凝固了的沉默中,先是秦域轻叹了声:“其实我们为什么要自责呢?”

听着时光与空气摩擦的声音,我百感交集:“是啊,其实我们都错了,又都没错。”

“其实子嗣一事向来关乎天数,我秦家先人杀孽太多,曾被预言子孙寡然,即便出生,也是偿还业债,不得永福。”

“其实小时候有人给我算命,说我这辈子虽是富贵荣耀,羡煞旁人,唯独没有子孙之福。”

闻言,他叹了一会儿,怅然道:“原来我们是物以类聚,我也奇怪,为何一见你,就被你深深吸引,觉得甚是有缘,后来与你再度相逢,寥寥数语,整个人便陷进你的一言一行里去,再也拔不开。”

心中滚过无数念头,只觉难以用语言表达,凝望半晌,只颤着声道:“我们从此可都要亲密无间,不分彼此啊!”

“我们是世上最班配的一对,谁也拆不开,咱们缝在一起了!”

“可是…不是还有种东西叫剪刀么。”

“还有种东西叫针线啊。”

又一轮四目含情,无语凝噎。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共饮长江水。你是那多愁多病的身啊,我是那倾国倾城的貌。

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原来疼痛再度袭来,提醒我刚刚受了一场怎样的伤,哎呦一声倒在床上,望着熟悉的帐顶,忍受熟悉的痛,虽是用胡言乱语转移注意力,失子之痛还是无法迅速抹去。我想我会带着这伤疤走完全程。

“从前的日子只是从前的日子,别难过,我们还有大半的人生。”秦域吻着我的手背,声音沉沉的:“每天都要过得好,咱们有这个天赋。”

第 31 章 命运交响曲

经过这一场浩劫,我的收获是巨大的,不仅从主观方面获悉了秦域无比真挚的感情,汗颜,从前只当他逗我玩,还得到了两份客观的感悟,其一是所有人与事注定不永恒,不管你认为重不重要,从前是我富贵的家业,现在是比生命贵重的孩子。做人不能太执着于某事某人,可我又无法真正做到,所以现在依然活不清明。其二便是每天都要快乐,这是必须完成的份额,因为如果我的生命也像失去的所有东西一样,短暂的存在,触摸到死亡的那一刻,我会很后悔,非常后悔,所以说快乐这东西就像钱,多总比少好,有总比无好。

我不执着,不代表秦域不执着,事实上他很执着也很忙,忙着找寻我的病根,治本不治标。直到身子调养好,恢复如初,我已和太医院所有的员工混了个脸熟。那些理论临床经验双丰富的老太医们提出了无数种解决血气不足的良方,我和秦域甄选一番,用了其中的两三种,药很苦,我也很坚持不懈,可惜效果甚微,据说很大原因在于我的血亏是从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后天失调,仅仅是小产已经很不错了,万一生产时来个难产,那才最要命。

秦域很生气,当场怒斥太医:“治得好就说你们医术高明,治不了就说人家先天不良,一群庸医!”

又来安慰我:“小凤凰不要怕,我会治好你的,迟早会治好你的…你还是继续吃丸药调养吧,其实他们说的也有道理,这得慢慢来。”

丸药至少比苦死人的汁水好上万倍,我勉强同意,又想到舆论压力,不是不闹心:“这下一脚踏空,有人欢喜无人愁。”

“敢欢喜,朕拧了他们的脑袋。”他梗着脖子:“偏要与你和和美美,我看谁敢对你斜眼。”

“这就是宠妃啊,受多少宠就有多少人骂,当红花旦的滋味可不都是甜的呦。”

他大笑:“得感谢我给你这么精彩的人生。”

说这句话的下场就是被我的拳头温柔抚摸,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不知道的还以为屋里有人打鼓。

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容易联想到迷信,某日,秦域突然灵机一动,建议寻求术士的帮助。我对这些玄妙的东西没什么崇拜,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同意召宫里的术士交流交流。秦域却说宫里的人从不对他说实话,杀了他都是那句圣上如有天助,他的意思是出宫让民间的相士参谋参谋。

如此一来,就出宫晃荡晃荡。

皇帝出行可不是老百姓串门子那么简单,首先得过太后那关,好在太后是个史上最开明老娘,和她一说就欣然同意,还嘱咐我们带些有意思的东西回来,吃的玩的一样不许少,不然告发我们,虽然不知道她还可以向谁告发。然后就是安全问题,因为保密工作做得好,国内又无动荡,只须带两个身手好的心腹即可。最后,准备妥当,打扮成商贾和商贾老婆的我们于是出发。

太平街很热闹,显示了国泰民安四海升平,秦域也很高兴,被我笑嘻嘻调查其开心的成分:“你是因这热闹,还是久未出宫,还是和我一起所以高兴呢?”

“当然是和你一起啦。”他果然不再观察百姓,握着我的手不假思索地回答,十足昏君相。

“罢罢,你继续思考民生问题吧,我可不想当妲己。”正说着,只见前头就有一家算命的,支着个招牌,坐在小桌旁,小老头摸着小胡子,道骨仙风状。

就从这一家开始,我们下了车,秦域让心腹大人远远跟着,便同我向那招牌走去。想来不管什么心腹成啥样,也不愿让人家瞧见最私密的角落罢。

到了近前,秦域撂下锭银子:“好好算,我要听真话。”

天下无人不爱财,小老头边用看爱人的眼光注视着银子,边询问我们的要求,抽空向我们看了看,当即撒豆子一样地道:“二位天生一对,珠联璧合,如胶似漆…咳咳,我是说拆都拆不开。这一世九世轮回,缘分直要到九九八十一世之后方能了结。今生大富大贵,就只是没有子嗣。”

我张大嘴还在发愣,只见秦域又撂下一锭银子,用只有我能听出来的阴恻恻语调说:“为何没有子嗣?”

“天数,天数,日出日落,四季轮回,都是天数…”

忍无可忍,我拉走秦域:“太扯淡了,整个一骗钱的,别往心里去。”走出一大段路,才发现这厮很好拉,很乖很温顺,牵着的小狗似,我笑问:“不是当真了吧?”他不语,良久一笑:“嘿,我们纠缠了几百年呢。”我望天,苍茫地道:“嗯,挺强大的。”

换了一家,算命的胖子看到我们啧啧称奇,声称自己从没见过如此坚固的缘分,汗颜,坚固不是城墙专用词么,啥时候也人性化了。秦域集中火力,只问重点,那胖子摇首叹曰:“什么都好,就是子嗣一事回天乏术。这位相公的命格与子孙无缘。”

又一次被伤害,这次连我都颓然了。

和秦域一样没精打采地捱到第三家,第四家…结果换汤不换药,一说到孩子那些算命先生不是摊手就是晃脑袋,最后我们也加入了晃脑袋的行列,很没有原则地垂头丧气了。

“我就不信了,要个孩子这么难?!”坐在凉亭里休息的秦域突然拍案而起:“十家算什么,下午接着干,咱们把全城的算命摊子都席卷一遍!”

我当场倒地抽搐,口吐白沫,小喷泉一样的。

下午几乎是被他拖着赶赴各类摊点,排除滥竽充数或闭着眼睛乱讲一气者,有点儿道行的仍然无情地告诉我们这个噩耗:没有孩子,就是没有孩子。一直以为我不够坚强,逃避现实,敏感又没有能力,遇到这种事,承受力不足也没什么奇怪,没想到秦域比我还要崩溃,回宫时险些在马车里哭鼻子,被我硬着心肠以一句男儿有泪不轻弹堵回去,又被他一句只因未到伤心处反驳,最后还是转过头,冲着车窗落了几滴清泪。

这个男人为我而哭,突然间觉得我配不上他,因为我的爱并没有他的深重,绝没有。

反思自己,之所以那么样对高璟,死心塌地无怨无悔,全因一个“恩”字。受不了人家对我好,如果在最需要帮助时,有人帮了我,我能记一辈子,纵使后来知道那个人有阴谋,也不会去恨,最多陌路。我现在不恨高璟,想到他心里会不舒服,但那不是恨。对秦域呢?似乎又有了当初对高璟的感觉,诚然他帮了我,所以我会报答他,用我的爱。

太多滋味,汇聚成一个爱,那么似曾相识,只希望不要重蹈覆辙。

晚上我们仍旧相依,听着秦域在我耳畔说:“我不信…”反反复复地说。多少次呢?数也数不过来。

我做禁止手势:“我也不信。”

“是,既然不信,就别再提了,看了一天庙会,好累啊。”余音尚袅袅,手就把我一推,拆包裹似的将我与衣裳分离。

白天受了那么大刺激,晚上一点丝心理负担都没有,照常禽兽行径,真不晓得怎么评价他好。咦,被他挑逗一番,我也有点感觉…看来我也是禽兽。

物以类聚是真理。

第 32 章 戏如戏

冬天的日出去尽了夏日的焦躁,软融融的橘红色的大球悬在东方,颇有些新秀崭露头角的羞涩,四周不比夜晚清寒,倒也还是冷的,从被中抻出双臂,痛快伸一个懒腰,眨眼的工夫就得缩回去,丝丝冷意狡黠钻入上身,唔,缩成一团拱啊拱,拱到秦域热乎的身子旁,牢牢贴住。

“坏蛋,每次都这样。”虽这样说,却两臂搂紧,给我整个温暖的胸膛。

“你醒啦?”还有点儿迷糊,揉揉眼睛,突然又不迷糊了:“见鬼,你怎么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