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死?林季常,据我所知,以前那些事儿,你都洗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咱们都是正经生意人,做的事业光明正大,你还到处树敌?”

“你一个人出事不要紧……至于她……”他指了指章殊,“虽然目前我们还没结婚的打算,可她到底也算是我的未婚妻,麻烦你不要让她出事。”

章殊刻意坐得离林季常近一些,眼波尽带妩媚:“我和他在一起,总比和你在一起有安全感的多。”

林季常没理会这两人的明枪暗箭,站起来,气势凌人,简单的说:“你去石峰了。”

顾恒波皱眉:“怎么?就算是寻常走访生意,去趟石峰也不算什么吧?倒是那个姓王的,阴阳怪气,损得很。”

林季常神态自若:“听过那句话没有?彼之毒药,我之蜜糖。不过,这次来找你,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这件事。关北酒店,你有兴趣加一分股么?”

章殊唰的站起来,急声说:“我不同意,老板……”

林季常顺势指了指她:“并且,因为有她在,我想,我们双方的沟通会更有效。”

顾恒波哈哈大笑:“老实说,我对台湾人还真没什么兴趣。不过既然是你介绍的,我愿意听听介绍。章小姐,你可以和小邵联系。她会随时向我汇报。”

章殊脸都气白了,恶狠狠的瞪着他,高傲的转开了脸。顾恒波身边的小秘书倒是宠辱不惊的样子,乖乖坐着,既不吭声,也没表情,倒像是花瓶摆设。

顾恒波送他们离开,然后转过脸淡淡的说:“去查查,他们前几天去哪里了。”

小邵点点头,心领神会。

章殊在气急的时候往往更是艳如春花,语气却不依不挠,非要人解释清楚不可:“老板,你为什么要找上他?”

“第一,他已经知道我们接下去会有大动作,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就把直接扯进来。第二,台湾那边的事,过去不是我在经手,我经验不足。如果是三方制衡,互相难免顾忌些。而且,有人冷眼旁观,总是能让人更清醒。”

他慢慢的整理袖口,最后说:“其实这些也无所谓。如果说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走过来、四面受敌的话,那么勉强能算作朋友的,真是不多。”

章殊嗤的一声笑,鄙夷的意思一览无遗。她那么了解这两个人,如果说他们都有朋友,恐怕这个世界也算得上大同了:“算了吧。朋友?你们这种人,上一秒称兄道弟,下一秒就能见刀子。少来这套。”

即便她说得毫不留情,可是林季常却没有丝毫不悦,声音悦耳低沉:“章小姐,没有几个老板会允许下属这么说话。”

“得了吧。”她不耐烦的敲敲椅背吩咐陈晨,“先去关南。”又没好气的看了林季常一眼:“不知道中什么邪了,居然陪着你到处发疯。”

陈晨不安的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她,这个素日里气质优雅的章助理,今天像是吞了火药,竟然还接二连三的冲老板发脾气。

“就去关南吧。”林季常吩咐了一声,“那边人还没走,等着呢。”

关南是石峰最大的酒店。要是有导游领着游客从石峰最繁华的大道经过,总会指着这座建筑物说:“这是我们石峰最高的建筑。各位请看,是不是像一把宝剑?”的确,这座高大的建筑外形很有特色,远远望去,像是一把利刃出鞘,锐气尽扬。

又有人说,本来风水先生看过地形,说是建筑太过锋芒毕露不好,会损了财气。不过动工前,刚刚当了总经理的林季常却简单的说:“我看没什么不好。”就这么一锤定音了。因为他不信这些,于是也就没什么负担。而事实证明,生意也一直很好,从不见萧条的时候。这倒更显出这年轻人魄力来了。

窗外有淡淡的雾气遮掩,所有一切都是若隐若现。过去,可以选择遗忘;将来,从来不曾奢望。只有当下,才是最可把握的。比如,他可以把手放在光线下,仔细的看,连最细致的掌纹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林先生也对手相感兴趣?”

林季常站起迎接,唇上的笑比云还轻飘:“王先生,幸会。”

王先生是典型的台湾口音,长得也儒气,微微颔首:“等了两日,林先生果然是大忙人。”他边说边走上前来,和林季常面对面坐着:“以前和令兄一起合作,一直很愉快。这次,我们怀着这么大的诚意而来,希望结果能令双方都满意。”

林季常收敛了笑意,点头说:“关北酒店从筹划到现在,我们投下的精力已是无数了,不管是我哥,还是我,谁也不希望出意外。”

王先生狭长的眼睛中滑过一丝光亮,不经意问道:“如今林先生全面接管了林氏家族的产业,不让乃兄,年轻有为啊。”

林季常的表情说不上谦虚,语气倒是清淡:“林氏还是这个林氏,换人与否,不会影响别的。”

王先生赞许的点点头:“那是最好了。”

他本来已经安排下晚上的节目,王先生却连连摆手,半开玩笑:“你们年轻人喜欢的那些,我本就福薄,玩玩那些,岂不都折完了?”只敲定了接下去几日的洽谈时间,带了人就回去了。

林季常目送他离开,眼神中似有什么凝固住,转头对章殊说:“你觉得他怎么样?”

“老狐狸。什么事没做过,居然还说福薄福浅,我听着就泛酸。”

林季常笑笑:“总之留份心。如今顾恒波也参与这个项目,不管怎么说,你在当中权衡,该藏的还是得藏起来。”

章殊点点头,似乎在沉吟:“那你说……他老是提起你哥,是怎么回事?”

林季常拿了外衣站起来,无意再谈:“这我倒不怕。要是他们暗中有联系,他反倒不会多提。既然不避讳的说起了,反倒坦荡些。”

章殊拍拍手站起来:“好了,已经四五天没回家了,你这没事我就走了。”

林季常点点头,淡声说:“辛苦了。”他的椅子几乎转了一百八十度,因为椅背太宽大,那黑色的阴影彻底的笼罩住了他的身子。章殊忽然有些不放心:“我叫司机来,你回家么?”

明明在那里的男人,却又似乎彻底的和虚无融为一体,连熟悉的声音都带了陌生的倦意:“不用,你走吧。”

车子一路往城北驶去。因为只有他独自一人,半开着窗,音乐声震耳欲聋,像是随时能把车顶掀翻。

路开始变得狭小,又崎岖不平,两边全是原野,因为是春天,绿油油的一片,像是在褐色的大地上铺上了绒绒的地毯,叫人觉得身心一松。他的速度却不慢反快,仿佛要迫不及待的奔向路的尽头伫立着的小屋。

车子就随便的往路边一停。林季常下车,推开奶白色的栅栏,见到那幢充满着英伦风情的小屋的同时,像是变了一个人,眉目刹那间柔软下来。其实自己也不过就是个懦弱的人。这里的一切都是凭着记忆造起来的,也只隐约记得壁炉有多大,房间布置成什么样子,因为即便是原先那套被毁去的小宅,他住得时间也不多。他能回忆起的,也就是这样了。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三天的旅行,也或许是因为他急切的想要那些回忆,才独自赶回来,就这么靠在松软的沙发上,放任着片刻的软弱。

其实这幢房子是全新的,又因为少有人住,他静静的躺着,鼻间还能闻到新漆淡淡的刺鼻味道。

还有这城市最后一丝的阳光,慢慢扫在他的脸上,深灰色的西装外套上,客厅最中央的地毯上。他知道这一瞬间的温暖会倏然即逝,仿佛从指尖溜走。然后是无边的黑夜,他恐惧的睡眠,里边有一场熊熊燃起的大火,吞噬了一切。

“我站在城市的中央,身后就是反弹琵琶的飞天塑像,意态端美,衣袂仙飘。那枚琵琶,简单的负在她的背后,却流淌出了沙漠上最华美的音律。”

因为已经去过了西部,司年再读这篇文章,觉得又更喜欢了一分,那个作者像是把自己心底要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又是钦佩又是讶异。

那位贵宾,林季常,对于她来说,不啻于生活中多了一点有趣的回忆。她本就稍显单薄的人生阅历上,也就有些可供回忆的人物了。

司年靠在床上想了想,自己这小半辈子的生活,也只有苍白两个字可以形容了。大概唯一很有些惊心动魄的,就是自己之前的小小事故。当时是在游轮上,后来船出了事,一船的游客,包括她,全都落水。因为在水里窒息时间过久,脑部缺氧,在医院躺了很久,最后康复出院。

不过还是有些后遗症。她总觉得自己的生活裂成了一块一块,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总之,就是拼凑不起来了。医生说那很正常,还安慰她:“这种情况,没完全性失忆就已经很不错了。”

司年想了想,也是。反正她也就一个普通人,过得就是最普通的生活,普通到没有任何特长,连考个导游资格都连续试了两次,因为总也记不住那些稀奇古怪需要死记硬背的答案。忽然抹去了一些东西,其实对生活毫无影响。比如,至少她还记得自己是哪个大学毕业的,班上还有哪些同学,而自己还欠着国家的助学贷款,每个月都要还上一笔钱。

脑子一下子又记起了自己还欠着钱这件事儿上。去了安西一趟,收到的钱不少,足足可以还了那笔贷款,还有不少盈余。可是她不敢动,总觉得无功不受禄,那笔钱,找机会还是要还给对方的。于是接到旅行社通知,说是要带顾氏集团的员工短途团的任务时,司年觉得开心,自食其力的劳动最光荣。

其实短途团是去城市附近的农家乐小村,根本没有可以让游客购买纪念品或者烧香火的地方。对于导游来说,算是一趟清水差事。拿不到任何回扣,基本上就是赚个辛苦费,有经验的老导游往往推脱不去。司年算是特例,这种团队对她来说,不会因为有意引导客人进神庙道观花香油钱而觉得隐隐愧疚,也就没有心理负担。只要时间可以,她都不会推。

虽然近初夏,可是因为这几天一直下雨,倒也凉爽,算是出游的好天气。

满满的一辆旅游大巴,司年拿了话筒在前面站着,面向所有人,正在鼓励大家一起玩击鼓传花。那朵花落在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手里,顿时一车的人开始起哄。司年就带着大家一起鼓掌,要求那个女生表演节目。

那人是老板面前正当红的人物,助理小邵。因为见惯了场面,她也不扭捏,拿了话筒就唱了首歌。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一车人玩得不亦乐乎。五十分钟的车程都嫌短。

到了小村,约了时间和地点,就分开活动了。

司年不是第一次来,小小的村落里,走得已经很是熟络。小径是大块青石板拼成的,缝隙中长出了青苔,绿绿的很是可爱。因为昨晚下过了春雨,石板显出了水灰色泽,纹理条条,十分的清新。她踏在上面,吹着乡间的微风,远处不知是梨花还是桃花,白色粉色,开出了一片。美景如斯,一点都不负古诗里说“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身后有人“哎呦”了一声,司年忙回头,就是刚才在车上唱歌的年轻女孩子,微微弯下腰,一只鞋子被踢在一边,看样子是不小心崴了脚。她连忙跑过去扶住:“小姐,你没事吧?”

小邵确实不小心踩到了碎石。她皱眉看了看掉落的鞋子,忍着火辣辣的疼说:“没事。”

司年替她扶起了鞋子,这才咋舌。这么细高的跟,如果自己穿着,只怕在平地上走着都会嫌吃力。反正她是穿不来的,又看看时间,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司年小心的搀着她:“我们还是去车里坐着吧,看这样子,你也走不了了。”

回到停车场,因为走得慢,扶着人又吃力,司年几乎出了一身大汗。她们在车里坐着,又把车窗打开,有微雨顺着风势飘进来,疏密不一的落在脸上,让人觉得清凉。

她们随便的聊聊工作,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可是人生际遇倒真是千差万别。司年有些感慨,怎么一样是人,偏偏有人可以年轻能干,比如小邵,比如章殊,自己却总是这样平庸的一无是处?

她微微斜了脸向外,有些发呆。素净的小脸上脂粉不沾,肌肤像是古代名窑烧制的瓷器,莹润清薄,又因为刚才出汗了,洇出了淡粉色。毕竟都是女孩子,小邵出神的看了她一眼,难免心里也起了比较的意思。

司年回过神,发觉她正在打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又问:“邵小姐,你饿了么?我下去给你买些吃的?”

她很快去买了些吃的上来,茴香豆腐干,糯米糕,小心的分给小邵。

手里的豆腐干还是热腾腾的,透着茶香味,因为煮得透,掰开后连内里都是褐色。小邵拿了一块,也不急着吃,目光一闪,明艳照人:“司小姐,你打算一直这么干下去?做导游吃青春饭?”

司年有些尴尬,呵呵笑了笑。

小邵想了想,又随手从车前座的报纸上撕下了一条纸,快速的写下了一个邮箱和电话:“我的联系方式,记得给我发份你的简历。”

司年接了过来,不过说得有些犹豫:“邵小姐,你的好意我知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还是算了吧。”

小邵抿起唇笑了笑:“你对待客人耐心、热情、周到,这不是优点么?我听公关部说,他们正要招人,我看你就很合适啊。”

“呃……我也喝不来酒,而且……”

小邵轻轻笑了出来,细长的眉毛一挑:“谁说公关部就是陪人喝酒的?”她亲热的拢住司年的肩,“小司,你可以试试啊,年轻嘛,总要多点尝试的。”

司年最后往那个邮箱发简历的时候,一半是因为拂不过小邵的好意,另一半是因为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年轻嘛,总要多点尝试的。”发完就忘了,她也不指望对方能有什么回应,因为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简历没有丝毫值得别人惊艳的地方。因为记忆力不好,其中好些地方还是在同学帮助下填完的,显得磕磕巴巴,生涩不堪。这样称得上残破的经历,自然也就毫无期待可言。

小邵收到了邮件,第一时间转发给了顾恒波。年轻的老板就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看着那张小小的一寸照,有些出神。他问:“这就是给林季常带团旅游的导游?”

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甚至可以说干净纯真,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是没有一点杂质。

小邵点点头:“下面怎么办?”

顾恒波没听到助理的话,目光又抬起来,缓缓的看着照片,似乎在竭力的回忆什么:“我怎么觉得有些面熟?”

小邵知道自己的老板聪明绝顶,几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见过司年,于是没有出声打扰,站在一边静静地等着。

“那天和旅行社接洽的时候,是不是她来的?”

小邵摇摇头,表示不清楚。

不过顾恒波倒是因为想了起来而松了一口气:“应该就是她,我在走廊上遇到的。”他悠闲的靠回椅背,“就让她进来吧,你看着安排。”

正式接到通知的时候,司年吓了一跳。电话里的女声字正腔圆,语气是很客气甜美。直接给她报了待遇,就算是一个月的实习期工资也比自己干导游强。

李燕在一旁大惊小怪:“你干嘛不去啊?这么好的机会!”

司年转了转眸子,有些困惑:“很好么?”

“怎么不好?!多少人挤破了头想进去啊!”她上下打量司年,很是艳羡,“你哪来的好运气?带团也能碰到贵人。”

司年没说话,心里却在说,是啊,都碰到两次贵人了,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一些。考虑再三,换个工作也好,反正实在不行的话,导游这份工作到哪儿都能干。于是咬牙办了离职手续,按照规定时间打算去顾氏报到。

头一次踏进这样的大厦,司年难免紧张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略显的有些简单寒酸的打扮,忽然后悔自己怎么穿了一双帆布鞋就来了。她站在一边,看着人人衣着光鲜,步履中都带自信和都市特有的节奏,又觉得有些陌生。

办完手续,她从人事部离开,循着楼层指南又去公关部报到。同事带她到一个小隔间,桌子、电脑、便签、电话,就像是电视看到的那样的白领生活。

从整天在外面跑的小导游,到了如今,坐在恒温的办公室,对司年来说,不啻于新生活的开始。

也不知是同事刻意的照顾新人,或者工作本身不难。总之在头几天,她做的,真正的是实习生该做的事,比如进一步熟悉了复印机的用法,可以同时替四个同事泡茶水。当然,因为这些天顾氏忙着和石峰的某企业合作的事,也开始让她参与到一些宣传材料的建立工作上来。

顾氏因为持有股份,对关北酒店的建设十分上心。光是每天来往的关于酒店宣传性文字材料就很多,司年负责很多和外边印刷商的联系,还要做几次校对。虽然都是小事,又繁琐,她也不觉得辛苦,觉得至少也要对得起自己收的那份工资。

至于介绍她进来的小邵,司年也知道了,她是老板面前的大红人,是老板最亲密的助理,整个公司都在盛传他们的关系如何如何特殊。不过这些话也就是传言,她这样的小人物,因为无意间帮了小邵一把,就交了好运,估计人家在举手之劳后也就把这件事忘得很彻底了。

电脑滴的一声,又收到了最新的宣传材料。司年急忙打印出来,交给了同事,据说下午的会上要用。同事看了一眼,十指还在键盘上如飞:“你拿上去,十七层,助理室急用。”

司年又马不停蹄的冲到了十七楼,电梯门才打开,她踏出一步,犹豫着往右手边走去。身后另一部电梯的提示音一响,数人的脚步声交迭而出。司年手里握着那叠材料,避让在一边。

再不问世事,总要认识自家老板。顾恒波长得很帅,也难怪有女同事为他颠倒了,天生一双眼睛神采逼人。司年偶尔远远见到一次,他总是在微笑,谦良俊朗的大好才俊。

那群人从她身边走过,司年微微低下头,忽然又闻到熟悉的淡淡香气,她霍的抬头——是章殊,仪态优雅,漂亮的脸上带着礼仪性的微笑,走在顾恒波身边。

她倒没看见司年,轻轻皱着眉,似乎在和顾恒波低语着什么。

司年呆呆的看着他们走开,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小司?你在这里干嘛?”

司年忙把手里的资料给她,并且改了称呼:“邵小姐,这是你要的宣传资料。”

小邵微微抿了抿唇,像是在轻笑:“好,麻烦你了。”又多问了几句:“还适应么?真不好意思,这几天太忙,也没去找你。”

司年忙客气了一番,又当面感谢,最后小邵点点头,眼波流转间似笑非笑:“我先进去了。有事再找你。”

会议是在十点,章殊坐在会议室里,翻看手中的一叠资料。顾恒波还没来,双方人马在谈些细节问题,她坐着无聊,就站起来。

立刻有人过来:“章小姐,有事么?”

她问:“洗手间在哪里?”

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她站在窗台边,使劲的把玻璃窗一推,拂面而来屋外的清风,略略挟着些燥热,不过吹得很爽快。章殊拨了号码,耐心的贴在耳边。

林季常接到她的电话,有些惊异:“如果我没记错,现在是你的开会时间。”

章殊临时决定用调侃的口吻和他说话,于是低低笑了一声:“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会觉得这件事比开会更重要。”

对方不以为然的一笑。

章殊继续笃定:“我见到了司年。就在这里。她……换工作了。”

电话挂了。

纤细雪白的指尖轻轻的在手机上敲打着,不过数秒之后,电话如预期般响起,章殊慢慢接起。

那边声音一下子变得低沉,仿佛笼罩在无边暗色中,林季常斟酌了很久:“他想干什么?”

“当然,也可能只是巧合。”章殊慢悠悠的说,“她好像看见我了。”

林季常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不过,我还是装作没看见她。老板,要是这趟你亲自来,应该会很精彩。”她言下很有些为他惋惜的样子。

林季常最后简单的说了句:“我知道了。”几个字符而已,却又有些莫名的清冷恨厉,仿佛被人触到了心中最不可触及的地方。

顾恒波一手插了口袋,慢慢从走廊那头踱来,看见章殊拿了电话,似乎还在轻声笑着,很是愉悦的样子。他慢下脚步,轻轻咳嗽一声。

总是这样,一见到他,这女人就没好脸色了,转身就要回到会议室去。

他加快脚步,走过她身边,低低说了句:“怎么?工作间隙还要和老板调情?”抬起的眼角尽是淡淡的讽刺。

章殊没理他,扬起了下巴,轻蔑的说了句:“龌龊。”

他不急不徐的拖住她的手:“记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不记得我是你未婚夫就算了,连刚才的女孩子都不记得了?旅游的时候差点陪着你们一起烧死的那个?”

章殊脸上还镇定如初,心里却咯噔一下:“什么?”

他的薄唇抿出灿烂的笑,轻轻吐出两个字:“司——年——”

顾恒波丢开她的手,从她身边走过,心情愉悦,嘴角的微笑也越发的英俊。他心里想起刚才在办公室自己和小邵的对话。其实还是自己先问的:“刚才递材料给你的女孩子是谁?”

小邵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倒像在开玩笑:“很漂亮?”

他欣赏下属无伤大雅的玩笑,眼角眉梢都很温和。

很少有女孩子还可以在模模糊糊的一眼间给他这样深刻的印象了。可是那个女生站在一边,曾经有一瞬间抬头看了章殊一眼,眸子黑白分明,温和秀美,这种难以言说的气质,让自己似曾相识。

只是章殊的反应更让自己好奇。就在刚才,她在见到那个女孩子时的神情——轻轻瞥了一眼,似乎有些紧张,然后若无其事的和自己谈笑。其实他心里知道,这个女人多么的善于伪装,她那不经意的一皱眉,足以说明心底已经起了惊涛骇浪。

“司年。林先生和章小姐的导游。”

他恍然大悟。愈来愈觉得有趣。

开会的时候章殊没怎么说话,似乎满怀心事。她难得如此不敬业,眼睛虽然看着手里的资料,只是已经良久了,连半页都没翻过。

远远的有男声传来:“章小姐,你在这一页停了这么久,是有意见?”

章殊收敛了心思,淡淡一笑,啪的合上眼前的文件夹,挑眉微笑:“这份资料很好,我没意见。不过,顾总,另外有些问题我想单独和你谈一谈。”

旁人知趣的退了出去。

顾恒波仿佛有些为难,语气里又有些觉得有趣:“章殊,你知道我的名声不大好……你这样,外面传出去可不好听。”

“最坏不过就是被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我还怕什么?”章殊漫不经心的说,“我想和你说司年的事。”

他静待下文。

“她做过我的导游,我很喜欢她。这次不管出于什么目的……”

她的话没说完,顾恒波眼角一眯,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信息:“既然你喜欢她,不如我就安排她去石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