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允可自裁于蔡兄灵前,只是允最后肯求于你,救皇上出去。”王允听到城破,一时间已将心慌意乱起来,跪在了蔡琰的面前。

“皇上?”蔡琰愣愣的看着这位,好半天,笑了起来。看着父亲的棺木,轻轻的摇摇头,“你走吧,你去救你的皇上,我说过,我不杀你。”

“琰儿!”董祀大吼了一声,他没想过蔡琰竟然这么轻易的放过置先生于死地的罪魁祸首。

“他要救汉家的皇帝,那也是爹的皇帝,我此时杀了他,爹会生气吧!虽然我永远也生不出爹那般的风骨,但成人之美,我还能做到。”蔡琰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阿蒙虽然生气,可是还是让开了身子。

王允听着外面的喧嚣,咬咬牙,“卫夫人,请伸出缓手!”

“我连自己的爹都救不了,更救不了皇帝陛下了。”蔡琰闭上了眼睛。

“你…为一已私怨,置国家与社稷与不顾,你配为蔡伯喈之女吗?”王允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了蔡琰,他并不要蔡琰回答,自己急匆匆的冲了出去。

蔡琰还是静静的坐在那儿,看着蔡邕的棺材,如果此时蔡邕活着,他是不是也会抱着他的琴,去保护那个倒霉的傀儡皇帝?那么如果他知道那些董卓残部是自己引来的,他会不会从棺材时跳出来,从此与自己断绝关系?蔡琰想到蔡邕鼓着胖脸的样子,不禁再次笑了起来。

王允说得没错,自己为了一已之私怨,引兵入城,生灵涂炭,为一已之私欲,致千万人的性命与不顾,本就罪大恶极了。借用董祀和刘豹的家将去救那个傻皇上,只是赚个虚名?就算拿到这个虚名又有什么用?骗得了天下人,可是骗不过自己的内心,她双手已经沾染无数的鲜血。这将会是自己心灵永远的梦魇,谁也帮不了自己。

“琰儿!”董祀过来扶住蔡琰的手臂,此时的她太不寻常了。

“我没事,你和二师兄进去陪陪娘吧!她一定想见你们。”蔡琰微笑着。

董祀看着蔡琰,但也知道她什么性子,只能轻轻的放开了她,和羊二进园子给蔡夫人请安问好。再说,蔡邕的身后事还得操办起来,自己已经回来了,自然不能让蔡琰再操劳了。

阿蒙跟着王允出去了,他怕王允逃走,蔡琰不杀他杀!

刘豹也没叫住他,他以为是蔡琰吩咐的。这会董祀跟羊二也到后园去了,他们是蔡家的学生,他们进去是看师娘,名正言顺,自己跟着人家也不见得欢迎。一时间,若大的灵堂里竟然只有他和蔡琰两人了。

第14章 长安乱

默默的看着孤独的蔡琰,好像什么时候,她都是这么一付距人与千里之外的鬼样子。想想,也到棺前看了蔡邕一眼,真的很安祥,看来就像阿蒙说的,这是老爷子自己的选择,即使这个选择,让人这么的费解。看完了,轻轻的把棺盖上,蹲在了蔡琰的身边,拿冥纸往快要熄灭的火盆里扔。

“谢谢!”蔡琰突然道了一声谢。刘豹还没听蔡琰这么跟自己说过话,不禁左右看了看,身边没别人,看来真是跟自己在说。

“跟董祀出来当是放风了,不是为了你。”刘豹想想蔡琰还不至于为几张冥纸谢自己,那么应该是为了自己跟董祀从陈留赶过来而道谢吧!他可不愿让蔡琰觉得自己上杆子的过来帮她,忙撇清着关系。再说,没董祀的令牌,自己也带兵出不了陈留城。

“谢谢您借给我阿蒙。”蔡琰懒得给他甩脸色了,轻轻的说道。

“哦,那个更不用谢了,他是来守着他媳妇儿,帮媳妇家做点事儿也是应该的。”刘豹挥挥手,浑不在意。

蔡琰沉默了,她刚刚只是想说一声谢谢罢了。这次阿蒙真的帮了大忙,她不想欠刘豹的人情,虽然刘豹这么说了,但情她还是领了。

两人默默的一起烧着冥纸,过了一会儿,刘豹蹲累了,干脆盘腿坐下,看了蔡琰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跪坐好了,再来烧纸。

“夫人,王允老儿真的进宫了。”阿蒙回来了,似乎有些纳闷的样子。

蔡琰笑了笑,汉时士大夫的风骨真的不是开玩笑的,他们或许自私,或许妒嫉,可是真有关系到所谓的大义时,他们便愿意为之奉献生命。

“你想用叛军之手杀死王允?”刘豹猜度着蔡琰此时的心境,笑得这么古怪,应该是有了打算。她不是一直说她不会杀死王允吗?是啊,她当然可以不用亲手去杀,叛军最恨的就是王允,自然第一个对付的人就是他了。

“如果他和他的皇帝能逃出去,那么我成全他。”蔡琰摇摇头,她并不记得王允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此时,她真的希望王允求仁得仁。

刘豹没有听明白,这是让王允是生,还是死?

第二天,一早,刘豹从卧室到灵堂,蔡琰也不知道昨晚回去睡过没,跟头一天保持着同一个姿式,还在烧纸。天知道,这么烧下去,地下的蔡邕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富翁。

蔡夫人已经出来了,坐在边上,抹着眼泪,不过看样子,最难受的时期已经过去了,他跟大家打了个招呼,认真的给棺木行了一大礼。

蔡夫人对他笑了笑:“刘先生,这次麻烦您了。”

董祀和羊二是自己人,刘豹是来帮忙的,自然要谢在前头。

“哪里、哪里,老夫人客气了。”刘豹还真是不习惯人家这么客套了,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蔡琰,讪讪的笑了笑,才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董祀和羊二也已经换上孝服,一脸哀戚,今天是老爷子去世的第二天,如果外面不是有叛军的话,此时应该就会有人来吊唁了。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人敢出来吧?但董祀还是忙出忙进,做着准备,在他看来,先生交友天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而这个万一真的有,没一会儿,门口传来有客到的喊声,大门打开,太尉马日磾一袭黑衣匆匆的赶来,刘豹注意到马日磾身后还有一大队盔甲整齐的汉兵,把蔡府团团围住。刘豹眉头微皱。

蔡夫人忙起身,董祀忙扶住了她,一起相迎。

刘豹看向了蔡琰,而而木然的跪在原处,动也不动。

马日磾上前一步与蔡夫人深深一揖,“嫂夫人,小弟来迟了。”

“马大人,有心了。”蔡夫人还了一礼,知道他是来祭奠蔡邕的,侧身让开。马日磾整整衣冠,到蔡邕灵前深深一揖,上了香。蔡夫人、蔡琰、董祀、羊二四人一齐躬身谢礼,马日磾看向了一直跪着的蔡琰。

“这是昭姬小姐?”汉时一般以称呼对方的字为尊重之举。

“正是!琰儿,向马大人问安。”蔡夫人笑了笑,轻声吩咐道。

蔡琰起身行礼,马大人还了半礼,抚须叹息起来。

“伯喈此生最得意的便是昭姬了,常叹,昭姬无论书法、琴艺、诗文皆尽得真传,只可惜错生为女子!”

“是啊!”蔡夫人点点头,忍不住再次涌出热泪,掩饰的用袖子按着自己的眼睛。这话她也不止一次的听蔡邕叹息过,那时她还觉得不平,觉得蔡邕嫌弃自己没有生儿子,到后来明白之后,也时有感叹,若蔡琰为男子,自己还有什么可担心的?而此时,忙前忙后的,也不会是学生了。

“嫂夫人,日磾此来一为祭拜伯喈兄,其二是…王允,王大人刚刚被董卓残部李催、郭汜处死,皇上已经封李催为扬武将军,郭汜为扬烈将军。日磾即将镇节关东,嫂夫人若蒙不弃,日磾愿护送夫人一行出城。”马日磾显得有些悲怆。

“长安城怎么啦?王…他又为何?”蔡夫人显然吃了一惊,她还不知道长安城被攻陷的事,而王允杀死蔡邕,她怎么也无法称呼他为大人。

“王大人不肯赦免凉洲军,哦,就是李郭残部,李郭二人可能是怕被朝庭剿灭,于是率部打入长安。吕布小人竟独自逃走,王大人原想护着皇上离开,只是…李郭二人追到城下,向皇上言到,‘不敢造反,只要捉拿凶手,他们甘愿受罚。’王大人向皇上行了最后的君臣大礼后,便坦然走下城楼。”马日磾长叹一声,摇摇头,看向了蔡夫人,“王大人虽刚愎自用,误诛伯喈,但请嫂夫人看在王大人一心为国为君的份上,宽恕于他。”

蔡琰默默的看着马日磾苍凉的脸,默默的垂下了头。

刘豹深深的看了一眼蔡琰,此时他多少有些领会蔡琰这两天奇怪的表现了。但也放下心来,外面的汉兵是这位马大人派来保护蔡家的。有马老爷子护送出城,倒是好事,怎么也比自己和董祀那几个人护着他们冲了去安全得多。但他是客人,他只能静静的等待着蔡夫人做决定。

蔡夫人回头看看蔡邕的棺材一眼,再看看蔡琰,“琰儿,咱们先带着你爹离开长安好吗?”

蔡琰木然的点点头,有当朝太尉护送,自然安全很多。更何况,她再不敢让董祀,刘豹,羊家的人再有伤亡了。

蔡夫人回过头看着马日磾,“马大人,请问您何时启程?”

“日磾还有些时间,夫人赶紧收拾一下,门外留下一些精兵,夫人尽可放心。”马日磾笑了笑,客气的退了出去。

蔡夫人再次看向了蔡琰,“琰儿!”

“嗯?”蔡琰有些心不在焉。

“小宅怎么办?”蔡夫人低声言道,长安乱了,她们若是此时退出长安,自然要回到陈留,但小宅地下还放着大量的财物和书籍,此时若不带走,那么也许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让祀儿和刘先生去把财物取回来,书就算了。”蔡琰慑住心神,认真的想想对母亲说道。

蔡夫人想想,那些书蔡琰都有抄过,放弃虽然可惜,但此时去取那么大批的书籍也实属不智,点点头。叫来董祀细细的说了地窖的位置,董祀和刘豹各带了两个心腹从后门离开,不是不相信羊老二,而是此时蔡夫人更信像儿子一样董祀,而刘豹和他的手下武功更高,能更好的保护董祀和财物的安全。

蔡家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是会离开长安城,而不仅仅是大宅。把后院的布匹和铜钱、铁钱分给了粗使下人们,烧去卖身契,蔡家哭声一片。蔡夫人也哭,但她也没法,她们是跟着马日磾的部队出城,自然不能带着他们,更何况,半路上还得分开,只靠着这不到百名的家将,也保护不了这么多人。

半个时辰之后,董祀他们归来,几个小箱子放到蔡夫人的马车的夹层里。刘豹再次见识到了蔡家人的小心翼翼。那个地窖若不是蔡夫人指出位置,只怕他一辈子也找不到,而在地下那满满一墙的书柬,和董祀有些不舍的神情就知道,在蔡家人或者董祀的心中,这些书才是最重要的,只是现在他们真的带不走罢了。现在只希望叛军不会烧房子,不然这些书籍就危险了。

陈郭的凉州军还真是给马日磾面子,蔡家三辆车带着蔡夫人,蔡琰,还有蔡邕的棺木跟随着马日磾的家眷车队,其它家将穿上汉军的盔甲混在军队之中默默的出城而去。

蔡琰轻轻的揎开车窗的一角,默默的注视着街上哀号遍野,一片狼藉。车队经过王允家的大门时,外面大门开着,院内满地尸首;她轻轻的放下了手,闭上了眼睛。可是却仍旧挡不住车外民众的哀鸣。

几天后,蔡家与马日磾的部队分手,入禹洲进入琪山逍遥峰,这是蔡邕为自己选好的埋骨之所。他非不原回归家族,只是曾经与蔡夫人游历到此时,远眺颖河,那是他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于是入长安之后,便对夫人说,以后想长眠于此。蔡夫人很了解蔡邕的心境,长安他只怕是出不去了,他不想拖累女儿,再说这里是他最想重游的地方。

第15章 谁是蔡文姬

蔡邕为自己早就选好了埋骨之所,就在离家乡不远的箕山逍遥峰。那还是他和蔡夫人成亲后不远一同游玩过的地方,那时的蔡邕正值春风得意时,所以这个地方也就成了他一生之中最为快乐的缩影。

蔡夫人知道蔡邕的心意,在入禹州之后就与马家的部队分手,由禹州入箕山,好在这次带的家将多,不然,若大的棺木想抬上去也是件十分困难的事。

蔡琰从长安出来就一直没说过话,不过蔡夫人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再说她自己也处在伤心时,也不想说话,自然无暇来顾及与她;董祀倒是想顾及,只是没有那个时间,羊老二是来帮忙的,他虽然是弟子,但感情上比起相当于蔡家养子的董祀来差远了,于是自然很多事情不好插手,刘豹就更是如此了,所以一路上,都是董祀忙前忙后。当然董祀也不想让这些小事情来烦蔡琰,他早就把蔡家的事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了。

刘豹倒成了闲人一个,他只负责保卫,虽然此时蔡家的队伍里的家将有分属三家,但大家不得不承认,刘豹是唯一会以军事的眼光来布置的人,所以与马家分手之后,董祀也就把保卫权交给了刘豹,刘豹布置完成之后也就没什么事了,天天坐在马上咬着自己的草根闲晃,自然眼睛也会不时的瞟向蔡琰的车里。

她没看书,也没挂帘,只是每天呆呆的坐在车里,跟一个没有生命的娃娃一般,即使是吃饭时,她也只是默默不语,董祀给什么,她吃什么,不会矫情的不吃,也不会愤然的猛吃。刘豹倒真的有点担心了,上次仲道的死,这位还没成这样啊!

逍遥峰是箕山在禹州境内的第一峰,从上面可以看到颖河,风景秀丽。董祀可没有心情欣赏这一切,一上来便由蔡夫人指定了位置,马上就派人开始挖土做坟。

蔡邕也就只是想着要埋在这儿,现在人突然就死了,蔡夫人其实应该先带棺入祠,再由家族的人来这儿打点好了,再把棺木运来此处。可是蔡夫人也知道,运回陈留,蔡邕必然要葬入蔡家祖坟,家族里不会有人听她的话。所以路上就和董祀商议,直接过来。

董祀本劝蔡夫人在山下找地方住下,他带人上山做坟,等一切都弄好了,她再扶棺而上。可是蔡夫人却想亲眼看着这一切做好。这是她能为蔡邕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董祀理解,于是便成了全部人马上逍遥峰。

蔡琰就坐在崖边上,看着山下发呆,对身外之物一点反应也没有。素儿担忧的站在她的身后,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解她,于是给阿蒙使了一个眼色。

阿蒙看看蔡琰,再看看素儿,挠着头,他多老实的一个人,让他杀人他行,可这个,有点麻烦,于是只好回来找刘豹。

刘豹让家将们搭设营帐,怎么说,这也不一两天能完成的事儿,总不能一百来号人,就在山上风餐露宿吧!虽然理解不了中原人的习俗,可是他尊重。现在看阿蒙指着呆子一般以蔡琰,想想把手中的活交给阿蒙,自己过来坐在了蔡琰的边上。

“后悔了?”刘豹咬着草根远眺着颖河,突然说道。

蔡琰侧头看了看他,似乎在想他在说什么。

“后悔为一已之私利,而置国家与社稷安危于不顾?”刘豹引用着王允当时怒斥蔡琰的话。

“如果只是派阿蒙去刺杀王允,也许会好很多。”蔡琰想了想说道。

“那时你想到这个方法没有?”

“想过,可是我怕!王允文武全才。身边也有无数家将护持,再就是就算是刺杀成功,那时国政是王允与吕布共同把持,王允死了,吕布会做什么决定,我没有把握。”蔡琰皱着眉,她自然想用最简单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可是解决问题后还会引发新的问题,她不能不做全盘的考虑。

“引残兵入城会引起的后果你没想过?”

“想过,董部进城,吕布不会打仗,但武艺高强,独自逃走应该没有问题,汉帝逃不逃问题不大,董卓都没有杀帝自立的胆量,残部将领就更不会有了。不管结果如何,长安只是易守,换个人监护汉帝罢了。”

“你忘记百姓了,王允提醒了你,王允让你知道,他只是个刚愎自用,性格偏执,但本质上他与蔡老大人一样,无论何时何地,都把国家、百姓放在心里。”

蔡琰沉默了,没有为自己辩解。

“如果我告诉你,这其实与你无关,你相不相信?”刘豹笑了笑,也不看蔡琰,“城外的残兵属凉州部,董卓死后,吕布提议安抚,可是王允坚持不肯,要一并制罪,美其名曰,安抚了,他们还是会反,不如杀了算了。这些日子他不停的在调动各地兵马,要除之而后快。陈郭二人其实都不是才智之士,若是安抚,应该就没事了,只是王允过于强硬。这些日子他们本就要反上长安的,只是你救父心切,让日子提前罢了。但就算没有咱们的参与,长安之乱也必然会发生。所以那天马大人一点也不怀疑,天下人其实都看得很清楚。”

“谢谢你!”蔡琰好半天才对刘豹说了一声谢谢,不论他是不是在安慰自己,但真的起到了安慰的作用。

“懒得搭理你,不过是怕你自以为是罢了。这天下,你一个小女子以为能做什么?所以悲天悯人是那些士大夫们干的活,你老实在家看书最好。”刘豹白了她一眼。

这次蔡琰笑了,是啊,天下大事,她一个小女子算什么?看来真的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昭姬?你的字?”刘豹看她笑了,心中略安,忙换了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

“是啊!”蔡琰不禁皱眉,她不喜欢这个字,于是家人没人敢叫,只是外人不知道,还以为叫这个,是对她的尊重呢!

“不喜欢这个字?”刘豹看到她的眉头了。

“是啊,多难听啊!”

“哈哈!”刘豹哈哈大笑起来,让峰上的人都为之侧目,董祀这才看到刘豹竟然坐在蔡琰的身边,慌忙过来。

“琰儿,你没事吧!”董祀瞪了刘豹一眼,急急的看着蔡琰,生怕刘豹会像在陈留那样惹蔡琰生气。

“没事,本就难听嘛,蔡昭姬!蔡昭姬?”蔡琰突然怔住了,本刚刚恢复了几许血色的小脸一下子变为煞白,“祀儿,与曹大人交好的除了我爹之外,还有姓蔡的大人吗?”

“当然没有!再说,曹大人可是视先生为师的,怎么可与一般人同?”董祀马上说道,朝中姓蔡的当然不止蔡邕一位,但能和在董祀心中像天神一样的曹操交朋友并尊为师友的,自然只有自己的师傅蔡邕一人了。

蔡琰脸色就更白了,她记得很清楚,这次救父行动中,她去拜访了好几位朝中的数得上名号的大臣,可是一位姓蔡的都没有,她并没有在意。现在问董祀不过是想确定一下,她并不了解东汉的历史,可是她知道蔡文姬的故事,一生三嫁,若不是曹操顾念旧友,蔡文姬也不可能从匈奴归来。虽然她不记得蔡文姬的父亲叫什么了,但却知道,她父亲也是在她失去第一任老公之后受冤而亡,但具体的却真不知道了,想想心中一阵惶恐。

“刘先生,你们匈奴左贤王什么样的一个人?”蔡琰能想得起来的就是蔡文姬第二任老公是匈奴左贤王,忙向身边的匈奴刘豹问道。

“你听谁说的?多少辈子以前的事了,左贤王在匈奴诸王侯中,地位最高,常以太子为之。但后来乌珠留单于时,以任左贤王者相继死亡,认为此号不祥,便改称为‘护于’。与左谷蠡王、右贤王、右谷蠡王合称‘四角’,贵于其余王侯。”刘豹鄙视的看了蔡琰一眼。

“那现在呢?你们那个…”

“护于!”刘豹又白了蔡琰一眼。

“哦,护于!你们护于是谁?”蔡琰听说左贤王竟然是匈奴的皇太子,马上充满了好奇,蔡文姬第二任老公是匈奴的皇太子?那为什么历史说她悲惨?不对,现在好像自己有可能是蔡文姬,还是问清楚一点比较好。

“还没有,我父亲当然希望立我,可是汉帝的意思还是倾向于立我叔父。”刘豹轻轻的叹息了一下。现在父亲被困陈留,匈奴各部又各自为政,就算父亲真的立自己为太子,不但汉帝不会承认,只怕连匈奴各部的那些首领都不会承认。再说了,就算是承认了又如何?像父亲一样,从当上单于就一直被困在中原,那还不如不当,回到自己的部落去更加自在。

蔡琰上下打量着刘豹,他应该才二十多吧,可是因为满脸的胡子,看上去都跟四十一样,如果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朋友,她还真不敢相信他只二十出头。那他的叔叔得多大年纪?想想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现在不管自己是不是蔡文姬,既然如今已经知道了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还是要避免一下为好,谁说女人不能改历史,老娘就改给他们看看,蔡琰心里发着狠气。

第16章 蔡氏家族

陈留蔡家自然早就得到蔡邕被拘的消息,但没想到蔡邕会这么快就被处决,而长安的情况会如此急转而下,让蔡夫人母女这样仓惶逃出。慌忙的让人打扫了蔡邕的祖宅,安排她们住下后,各房的妯娌、媳妇们都赶了过来,蔡琰见过长辈之后,就隐于自己的小院之中了。对于这种八卦的事,她向来就没有兴趣,更何况此次,自己家才是被八卦的对象。

进城之前,蔡琰想想让蔡夫人坐上自己的车,让董祀带着蔡夫人车里的财物回董家去,此时在蔡琰心里,董祀比蔡氏家族更值得信赖一些。

蔡夫人明白蔡琰的担忧,她一个没儿子的寡妇,在家族里讨生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若是让家族知道自己的财物,真的过继一子给自己,那才得不偿失。还不如装穷,看看情况再说。

所以当房中挤满了一双双探求的眼神之后,蔡夫人的心就更加冰冷了。没人关心蔡邕是怎么死的,他们只关心,蔡夫人出城之时,带了什么东西。

“什么?您把长安大宅的财务都分给了下人?”二婶子几乎是跳起来说道。

“她们跟了我们那么久,回来也不能带着他们,总得让他们过下去不是,再说那些东西我们也带不出来不是。”蔡夫人哀伤的说道。

“董祀不是带人去救了吗?怎么会一点东西也没带出来。”三婶可不相信。

“老爷在朝为官,俸禄大部分都是拿回家族的。老爷什么性子,大家也不是不知道,十几年来,不过是教书育人,这几年更是闭门写书,不问朝政,哪有什么收入?说出来不怕各位笑话,之前连嫁两女,陪出去的嫁妆还是我自己当年的嫁妆改的;这次为了搭救老爷,四处打点,把琰儿带回的那些贵重的首饰、珠宝都送了出去。”蔡夫人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抬眼看看房子,摇摇头,“总算还有个老宅子可以安生立命,不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看这话说的,不是还有家里吗?总不能看着嫂子无人奉养不是。”二婶笑着,眼光流转,“琰儿是否要跟嫂子一起住?”

“这是什么话?她新寡回家投靠,难不成我这个做娘的还赶她出去不成?”蔡夫人马上板起了脸。

“看嫂子急的,不过是家里有家里的难处,按理说,姑娘嫁了,就是婆家的人了,若是都回娘家寡居,家里怎么办?本就树大招风,赚钱的人少,吃饭的人多…”蔡二婶假笑着。

蔡夫人冷冷的一笑,上次过年回来时,不让蔡琰进门时,她便已经知道这些人怎么想了,回来家族生活,一个人就是一个的费用,主子要月钱,四季的衣裳都要按规矩给,再加上还有下人的补贴,所以那时就已经为今天埋下了伏笔。

“琰儿的从我这儿扣出来就是了,我们琰儿也是心高气傲的,不会做让人嫌弃的事儿。”

“话可不是这么说,嫂子本该就由家族奉养,这房也要过继个子嗣来承袭宗兆,您拿体已养琰儿,那么谁还乐意过来奉养嫂子呢?”三婶假笑了起来,不管蔡夫人如何说穷了,可是这老家的房子还在,自然要找人出来继承,而继承人却不能是蔡琰。如果蔡夫人真的拿家族分给这房的利益来养女儿,那么分给养子的就自然少了,没有利益的事,谁会干?

蔡夫人此时算是气着了,她没想到回到家族的第一天,就要面临这样的责难,还以为他们会隐忍两天的。深吸了一口气,冷笑一下,森然说道,“那分家好了,这宅子是老太爷自己盖的,跟家族没有关系吧?这些年,老爷为家里做了多少事,大家也心知肚明,事情别做得太绝!”

“呵呵,嫂子真是开玩笑了,这怎么是我们妇人能做得了主的事?不过是妯娌间关切着一起闲扯罢了。嫂子一路辛苦了,还是早点歇着,咱们也就告退了。”二婶笑着甩着帕子,其它的媳妇们也就马上都站了起来,一会的工夫走得干干净净。

蔡夫人刚刚的强硬一下子就泄了气,泪如雨下,想当初她随着老爷回来,哪家不是吹着捧着。现在看自己孤儿寡母的回来,竟然连条活路也不想给了?这是家族该做的事?老爷没事时,大家都拿家族要团结互助来说事,现在老爷没了,家族的友爱也就到头了。

蔡琰在自己的房里并没让素儿收拾东西,只是略略的打扫了一下,打开自己必用的一些行李就行了。

她不用在蔡夫人的房里就知道那些妇人们想说什么。前世里她也出生在没有儿子的家庭,不过好在那时没有家族这一说,但父亲去世时,爷爷奶奶还在世,于是很明确的跟王老妈说,家里的老宅没有你们的份。

对王老妈来说,老家的房子不算什么,况且王老爹在世时,为她们铺好了路,可以很舒服的过完下半辈子。但王老爹可是尸骨未寒啊,婆家人就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让她伤心不已。

更何况,老家的房子还是王老爹在部队时寄钱回来盖的,凭着王家爷爷奶奶几辈子的贫农出身,若不是出了个王老爹,他们有什么?于是这是王老妈心里永远的痛,而也在上辈子的蔡琰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所以此时,她怀疑这房子她们能住多久,凭着刚刚堂叔堂兄们看到自己娘俩下车时,只带了小小的几个箱笼就知道既然是仓惶出逃,自然不会带着大笔的财富,当时脸色便已经有些木然了。派那些女人们来,完全是为了再做一次确定罢了。

而最让蔡琰心寒的是,堂叔们竟然连问也没问,父亲身在何处?只怕是在他们看来,父亲既然已经死了,她们又是逃出长安的,尸体自然还在长安,于是连问也懒得问了,这就是所谓的兄弟?上辈子王老爹去世时,好歹二叔他们还来帮了几天忙,帮着送老头上了山,掉了几滴热泪,全了兄弟的本份,可这一世呢?号称诗礼传家的六世祖勋家族,却是这般凉薄?

第二天,蔡家几位长辈来了,分主次坐下,蔡老二想了半天,似乎在考虑如何开口,蔡老三倒是跟他媳妇一个脾气,看不得老二的假摸假事,向蔡夫人拱了拱手,“听说嫂子要分家?”

“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家里既然不让我带着琰儿过活,那便只能分家,我们娘俩好相依为命。”蔡夫人悠然的反驳道。

“大嫂,分家这话可不是您能说的,大哥身故,又无子嗣,一切身家本就回归家族,您由家族供养,没有说寡妇可以要求分家另过的。”蔡二叔看蔡三先说了,便慢腾腾的解释道。

“若是我不答应呢?”蔡夫人冷静的看着蔡老二。

“这本就不用大嫂答应的。”蔡老二淡淡的一笑。

“原来如此,你们既然已经商量好了,还来说什么?”蔡夫人咬牙问道。

“兄弟也是怕嫂子乱想,您永远是家族的一份子,以后就不要说些伤感情的话了。”蔡老二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

“是啊!那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二叔的好意?”蔡夫人冷冷的一笑,“祀儿,你们出来吧!看看你们的师叔是如何欺侮我们这孤儿寡母,要绝咱们娘俩生计的!”

董祀、羊二、还有连夜赶来的羊大和在吴地的五子余贯而出,蔡门九子,除了身故的仲道,其它八子全到齐了。

蔡老二和老三愣了一下,没想到八子此时会在这里出现,但短暂的吃惊之后,马上就强硬起来。

“这是蔡家的家事,嫂子这般所为何来?”蔡老二也不是省油的灯,蔡邕没有多少家产,他们都知道得很清楚。其实这幢老宅子也值不了什么钱,他们要的是体统。哪有寡妇要自立门户的规矩?若是同意了这房,那其它的族人怎么处理?就像是养蔡琰能花几个钱,可是开了先例,以后大家都按此例行事,他还怎么管理家族的事务?更何况此时,蔡夫人叫来的还都不是蔡家的人,更是与理不容了,所以态度不由得强硬起来。

“师娘,这是蔡家的事,学生不敢多言。只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祀儿身受先生、师娘养育大恩,肯请师娘移驾,由学生奉养亲恩。”董祀根本就不看蔡家的人,直接跪在了蔡夫人的面前。

其它几子也都跪下了,羊老大白了董祀一眼,“岳母大人息怒,有女婿在,怎敢劳动师弟奉养?”

吴地五子如今做官的做官,开馆的开馆,看衣裳也都光鲜起来,他们可是靠着蔡邕起家的,如今蔡夫人这般的境地,自然也不落人后的要求接蔡夫人回去奉养。

这让蔡家的兄弟很是不爽。在蔡老二身后的蔡堂兄可不是傻子,看了一会,轻轻的拉了拉父亲的衣角。

蔡老二不耐烦的扯开,不想听儿子说什么,蔡堂兄无奈,只好自己开口说道:“这是什么话?伯母仍蔡家家长,怎可由外姓奉养,让蔡家颜面何存?”

蔡老二一听才明白,若真的让蔡夫人跟着蔡门九子走了,那么陈留蔡家的六世的牌子算是砸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