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霄不由得想笑,唇边浮现两个酒窝,眸光迷离地看着她侧卧在床上的样子,她怎么跟哄小孩似的,还要陪自己说话…

“其实我一直特别想知道,”步霄摸出烟盒举到唇边,咬出一根烟,却不点,怕呛到鱼薇,就这么痞痞地衔着,微敛双眸道:“你怎么把小徽治得这么听话,他一直跟个疯狗似的,从来不学习。”

鱼薇沉思了一下,接着轻柔道:“其实很简单…”

“嗯?”步霄斜斜挑眉:“说来听听。”

“他青春期,正是不想听话的年纪,越是管他他越烦,他这人也是,吃软不吃硬的,这种人反而简单,卖卖萌,装装可怜,其实他就会软下心来的。”鱼薇一字一句道。

“所以你就卖萌了?”步霄觉得新奇。

“不只是那样,还得顺着他,姿态放低,遇事多夸奖他,显得很崇拜他,绝不多嘴跟他讲道理,他自己因为好面子就会学的。”鱼薇说着说着,有感而发:“其实男孩不都是这样么,别说男孩了,男人也是,得顺着毛捋,因为很幼稚…”

步霄听到这,深深吸了口气,扶住额头,脸上浮现一抹哭笑不得的表情,她说的真没错。

跟狗一样幼稚的,不是还有他自己么?

步霄一时间被鱼薇惊住了,心里像是被击中了一样没话说了,再看着她的模样,一张巴掌小脸窝在他的衣服里,被灯光照得雪白而清透,漆黑的眼睛里水光粼粼,正望着自己,他此时产生了一种想把她看得更透彻的*,因为那种强烈的*,他不得不克制住自己想朝她凑过去,拂开她的头发,把她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要她眼瞳中映出自己身影的冲动。

他真没见过她这样的女孩儿,少女的外表,心里却住着一个老者。再一想起他旁观着,看她经历过的事,他觉得她像是刻在了自己的骨头里一样,让他难以忘记。

鱼薇这夜跟他聊了很久,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凌晨两点的时候,被步霄哄着睡着了,他一点点看着她眼神失焦,发怔,最后阖上眼睛睡去,呼吸渐沉,酣然入眠。

不知道看了多久,步霄忽然觉察时才发现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的干干净净,一丝不留,如果此时有镜子,他那滚烫的眼神估计能把自己恶心死。

自嘲地笑了笑,步霄坐直,朝着鱼薇凑过去,静静趴在床沿上,手撑着头看她。

其实心里的答案早就清楚了,他又不是傻子,碍于时间身份,碍于一切现实,他也一直等着某刻忽然的确认。

所以近来他一直在等,等那份感情跟独占欲和情/欲挂上钩,他倒没什么好自欺欺人的,也不想刻意掩饰,在他确认前,他要跟她说话,看着她,想念她,他从来都是一个跟着心走的人,不管这次她要让自己的心去一个什么地方,他倒真想去那里看看。

那一刻大概就是现在,或许更早,从他第一次想亲她的时候开始…不对,那好像有点太坏了?

步霄挑起眉梢,脸上又露出坏痞子的笑容,平添几许无耻的意味,他下个动作基本上没有思考,他低下头,把脸凑上去,亲了一下鱼薇的唇。

他确定是吻上去了,只是因为很短暂,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除了柔软和温热,还是在稍纵即逝间感触到的,轻得他站起身时就忘了那个吻到底什么滋味。

鱼薇睡得很熟很沉,毫无察觉。步霄站起来,没关灯,朝着房门走去,离开时帮她轻轻带上了门。

第二十六章

鱼薇一夜好眠,早上是被吵醒的,门外一片喧闹声和脚步声,她睁开眼朝床边看的时候,地上只有个枕头,步霄已经不在了。

她瞬间失落下去,想起他跟自己说的,要是晚上有空房了他就出去住,也不知道他离开多久了。

套上靴子,鱼薇走到门边用猫眼往外看,是一群戴着旅行社帽子的人围聚在走廊里吵闹,接着她拉开窗帘,一片冰凉的青蓝色透进窗子,窗棂边寒气逼人,鱼薇只看见满眼白茫茫,雪却已经停了。

鱼薇洗漱好走回床上,再次裹上步霄的大衣,把脸埋进去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她心知自己这样的行为太痴汉,却不打算控制,如果说她从十四岁之后,生命仅剩下一点意义,那全是他带给自己的。

快乐的,期盼的,痛苦的,无望的…鱼薇阖上双眼,似乎是梦见又似乎只是单纯回忆起,十四岁母亲入院那段时间,她第一次在医院见到步霄的情景,三岁那年的一面之缘毕竟画面模糊,这个场景却犹如昨日般历历在目,她看见步霄迈着长腿穿过医院走廊,走向自己,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她以为他会像所有人一样路过,但他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鱼薇?”他弯下腰问自己的名字,笑容耀眼,鱼薇怔住了,她不认识他,却分明好像在哪见过他…

之后妈妈说起来,她才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抱着狗的小叔叔,他来帮她们了。

他变成了一个那样高大的男人。

一阵敲门声,鱼薇忽地一激灵,猛然睁开眼从恍惚里挣脱,飞快地下地穿上鞋去开门,一拉开,果然是步霄,他站在门外,似乎对自己开门这么快而有点惊讶,轻轻蹙起眉。

“你也不问问是谁就开门…”步霄倚着门框垂眸望着鱼薇:“不怕是大灰狼么?”

鱼薇有点恍如隔世,面色苍白地抬眼看着步霄,每当这样的时刻她总怀疑,他是不是真的…

步霄看着鱼薇脸色有点发白,样子呆呆的,伸手箍住她下巴抬起她的脸,凑近看着她:“怎么了?一个人在屋里害怕?”

鱼薇摇摇头,自知因为做梦她有点失态,赶紧解释:“不是,我只是没睡醒。”

步霄蹙着眉轻笑,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把手松开了,低声道:“那你再去洗把脸,我带你吃饭去。”

洗了把脸,鱼薇跟着步霄下楼,他说打听过了,隔壁是家小饭店,说要带自己去吃点热的东西。

饭店很小,却也算干净,没坐多久,点好的食物就端上了桌,一个砂锅里沸腾着鱼汤,奶白色的鲜汤咕嘟咕嘟地翻涌,切好的小葱、姜丝和新嫩时蔬铺在上面,冬笋、雪菜、火腿和豆腐被炖出浓香,滴上几滴醋,这会儿热腾腾的直勾人馋虫。

鱼薇早就饥肠辘辘,拿起勺子舀了口汤,喝之前怕烫到,对着勺子吹气。

步霄昨夜住在别的房间的,却整宿没睡,只坐在床上抽烟,这会儿他隔着热气,看到鱼薇嘟起小嘴吹热汤,不禁视线停留在她的唇上。

昨夜他亲了她,那触感是软软的,热热的,她的唇瓣只有自己吻过,占领过,感受过…步霄想到这儿,不禁低下头去轻轻吐出一口气,接着抬起头时脸上挂着有点自嘲的笑意。

自己这一大清早的,到底在想些什么?步霄不想吃饭,往后一靠椅背,把勺子丢在空碗里,叮当一声,偏这会儿,鱼薇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把勺子放下,摸起手机抬眸看他一眼:“步叔叔,我接个电话。”

步霄瞬间就冷静下来了,只觉得满脑子凌乱思绪被她轻轻的“步叔叔”三个字像是当头一棒给打散了,彻底消失干净。

她还喊自己叔叔呢,他能对她干什么?其实昨夜他想了一宿,做出的决定也是如此,那就是他想的事,等她上大学再说。

别说,还真的跟宜岚说的似的,有种“养成”的既视感。

鱼薇接了电话,低声地道:“嗯,我是,您好朱阿姨…我现在不能去,下周可以么?”

步霄的注意力这会儿被她这通电话吸引了,一时间蹙起眉,心想着这小家伙说什么呢,怎么还有分“业务繁忙”的既视感?等听到下一句,他就全懂了。

“嗯,可是,付三押一对我来说有点困难。”鱼薇察觉到步霄在听自己讲话,目光躲闪开,盯着桌子。

她竟然要租房子?

步霄彻底不想吃饭了,点了根烟,听鱼薇打电话,直到她把电话挂断。

“你要租房子不知道跟我说么?”步霄深深蹙着剑眉问道。

“我还没租呢,所以没说。”鱼薇回答得倒是挺坦然。

步霄笑了笑,指间拈着烟,淡淡说道:“那就别租了,房子我给你找好了。”

鱼薇盛汤的动作僵住,瞪大眼睛:“啊?”

步霄盯住她水灵灵的双眸,轻佻笑道:“你能瞒着我,我也能瞒着你…”

鱼薇喝了几口汤,听着步霄继续道:“我认识的人多,随便问问就能找到好的,还便宜,什么样的都有,我找了一套离你学校挺近的,是我一个大哥给闺女买的,结果他女儿出国了,就这么空着也浪费,不如你带着鱼娜搬进去。”

她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如果步霄真的给她找好了,那最好不过,不会被骗,还可以便宜,可是听着听着鱼薇才发现,步霄张罗她的事远不止找房子,每一桩都事无巨细,她一时间惊讶得说不出话,她从没发现他已经默默地把自己的路全都铺好了。

“老爷子的钱以后直接打你账户,”步霄把最近他一直做的事都讲完了,说到这里语气变得轻了些:“还是得看你打算考哪里的大学。”

鱼薇想都没想:“我要留在g市。”

步霄一惊,微微敛眸看着她,昨夜他也想过,如果她考了别的城市的大学,他会怎么做,可没想到她早就规划好了,他笑着抽了口烟淡淡道:“也对,毕竟娜娜在这儿。”

他说的只是其一,鱼薇低头喝汤的时候想着,他跟娜娜是一半一半的,她想留下来的原因里,只有鱼娜和步霄,这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动力和理由,这两个人如果丢失了任何一个,她将永生都无法快乐。

这天直到中午,鱼薇才跟步霄离开小旅馆,扫雪车铲除路面积雪后,宜岚开车来接他们了,步霄说自己的车等先她送回去后,他再找拖车拉走。

宜岚开车来的时候,步霄一上车,她就眼里满是内涵地看着他说了句:“步霄,你我都是老司机了,这油什么时候耗尽,那不是门儿清的么?怎么带着孩子还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步霄又被噎得只能默默抽烟。

鱼薇在回去的路上看见手机里多了条短信,点开一看是步徽发的,他问自己怎么没去上课,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说自己有点发烧。

“哦。”步徽回的短信也相当简洁,甚至连个客套话都不说。

把鱼薇送到楼下时,步霄临走前跟她说了句下个星期带她去看房子,鱼薇点点头,一时间心情无比轻松。

进周家家门的时候她默默告诉自己,这道牢门再过半个多月就彻底困不住她了。

徐幼莹看她进门后瞪着鱼薇,嘴边全是冷笑,目光满是嫌恶,仿佛亲眼看见她做了什么恶心事似的。鱼薇知道她什么意思,这是她在家的时候,自己第一次夜不归宿,徐幼莹肯定脑补自己跟步霄做了什么“好事”,果然她一开口的确是那个意思。

“现在越来越明目张胆了,还在外面开房过夜,你小心玩儿脱了。”徐幼莹尖酸刻薄地说道,朝着她翻了个白眼。

鱼薇自从过上好日子后,她就知道徐幼莹一直憋着一口气,看自己不顺眼。

小姨究竟为什么要跟自己和娜娜过不去,鱼薇隐隐也是知道的,徐幼莹经常骂姐姐的时候,她听过一两句,大概是说她母亲当初勾引了她的男朋友,当然言辞很龌龊,鱼薇对于自己死去的妈妈生前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并不感兴趣,就算真的是那样,徐幼莹这样对待自己和妹妹这么久,也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不打算跟她争执,鱼薇走回房里时淡淡说道:“我下下个星期就搬家,到时候你把户口本给我,我和娜娜就算跟你没关系了。”

徐幼莹瞪大了眼睛,气得胸前剧烈起伏:“你说什么?你翅膀长硬了?”

鱼薇静静地看着她道:“我十八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现在日子过得不顺心全都是自找的,你好自为之吧。”

徐幼莹听到她的话,顿时浑身发颤,脸色发白,恨得直咬牙。

这是她对徐幼莹最后的告诫,鱼薇对小姨谈不上深仇大恨,但是她的所作所为令她恶心,从今往后的人生里她再也不想看见她。

十二点多的时候,鱼薇忽然接到姚素娟的电话。

姚素娟接步徽回家时听说她发烧,问问自己好了没,鱼薇撒谎时很慌张,就说昨晚烧就退了,早晨只是没起来才没去学校,结果姚素娟一听她没事了,要顺道来接她去步家,下午照常跟步徽一起学习。

这倒也没什么,鱼薇赶紧换了身衣服,把书全塞进书包,出了门。

中午到步家时,鱼薇听说步霄也回来了,但午饭时一直没见着他的人影,姚素娟说他昨夜又不知道去哪儿浪了,上午回了家就倒头大睡,说吃饭也别叫他,鱼薇低下头,心虚地扒饭,她自然知道步霄昨晚没睡好,也不急着见他。

跟步徽坐在房里一题题地做数学卷子时,突然,步家“冂”字形老楼的院门前,响起一阵门铃声。

鱼薇起先没当回事,倒是步徽挺好奇的,朝着院子里张望。

片刻后,毛毛的叫声响彻整个庭院,过了不多会儿,步徽房间的房门被人推开了,姚素娟把头探了进来朝着鱼薇喊道:“丫头,你小姨来了,你赶紧下来。”

鱼薇听见这句话瞬间毛骨悚然!

心里“咯噔”一下,接着一颗心狂跳起来,几乎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因为心跳太快,鱼薇的脸瞬时就白了,衣领里冒出一层冷汗。

徐幼莹来了?

她一秒钟就猜出了她来的用意…鱼薇站起身的时候腿软得不行,几乎跌倒,步徽看着她的样子,一脸莫名地伸手扶了她一下。

鱼薇跟着姚素娟走出房门时,觉得时间几乎像是一把寒刃,在刀刀凌迟着她的心脏,每走一步都觉得眼前更黑暗一分,渐渐事物都脱了形状,姚素娟的声音像是飘在另一个空间:“这是出了什么事啊?”

远远地,隔着楼梯栏杆的间隙,鱼薇就看见楼下客厅里坐着的人,有步爷爷,步静生,还有正在倒茶的樊清,那个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在看见她下楼时,露出一脸令她牙关打颤的笑容。

果然,下一句,她就听见徐幼莹开口了,声音含着笑意,却字字令她胆战心惊:“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鱼薇还小,昨天晚上跟你们家老四一起在外面过夜,今天早晨才被送回来,我总得问问吧。”

鱼薇脚下一软,在下到半截台阶的时候差点瘫倒,忽地,她的手肘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稳稳地扶住了。

熟悉的烟草味道和体温隐隐从身后传来。

鱼薇转头一看,步霄站在她身后,一把扶住了她,他脸上竟然还有淡淡的笑意,见她站稳了,他路过她身边下楼时,温柔又严肃地说了句:“没事儿,你先上楼去。”

第二十七章

鱼薇当然不会上楼躲着。

如果她这时候不出面解释,事情绝对说不清楚,于是她极力克制住从身体里向外渗透的冷意,朝楼下走去。

其实眼前一幕是她最害怕的场景,她一直不想让这么肮脏、丑陋人和事暴露在这个家里,步家在她心里一向是温馨而美好的,是她决不敢玷污的天堂,她更不想让步爷爷看见自己原来一直跟徐幼莹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

眼前的步霄已经走到客厅里了,他似乎刚睡醒,身上穿着很简单的白衬衫黑长裤,黑亮的头发稍微有点凌乱,显得一身随意,竟然一丁点都没有紧张,他坐到步静生身边,翘着长腿看着徐幼莹,鱼薇此时也跟着姚素娟下了楼,坐在另一张沙发上。

“鱼薇她小姨,你把话说清楚了,不然倒像是我们这一大家子欺负你。”姚素娟坐在沙发上时冷笑着朝徐幼莹说道。

徐幼莹脸色一冷:“我说的很清楚啊,昨天夜里鱼薇彻夜未归,今天上午才被你们家老四送回来,那昨晚上他们俩干嘛了,还用我细说么…”

步霄听见她嘴里就要不干不净了,刚想开口骂回去,却听见鱼薇先开了口。

“不是那样的。”鱼薇这会儿冷静多了,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步霄,她一定要把事情解释清楚,此时一家子人的视线都落到她身上,步霄也转过脸目光深深地看向她,鱼薇继续说道:“昨天晚上,步叔叔带我去给娜娜送衣服,回来的路上车在郊区抛锚了,当时下着大暴雪,荒郊野外一片漆黑,他只能带我找了个地方住下,昨晚我们一人一个房间睡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信的话旅店老板可以作证。”

一家人听完,此时都轻轻蹙眉,一片沉默,步老爷子面色铁青,姚素娟全都懂了,今儿老四回来确实没开车,是真抛锚了,至于为什么跟家里撒谎,估计是觉得这事说出去总不好听,想就那么盖过去。

徐幼莹听见鱼薇有理有据、条理清楚,朝鱼薇瞪眼道:“那我还真是多管闲事了,我关心你,怕你小,误入歧途,跟男人在外面过夜搞大了肚子,我还有错了?”

步霄一直表情不阴不阳地低头听着,听见徐幼莹这话一说出来,脸上的笑意瞬时就全没了,朝她骂道:“把你的那张嘴给我放干净点儿。”

“哎呦,瞧见没?还说不欺负我们小门小户的!这也不是你们家老四第一次威胁我了,之前我说你包养我外甥女,你也认了,你当时怎么说的,你说鱼薇是你的人,鱼薇私底下也承认了,我一直忍着你们之间的好事,给你们俩留点面子,毕竟鱼薇做出这种龌龊事,也是我没教好!”徐幼莹慷慨激昂,眼泪都要冒出来似的瞪着步霄:“你自己的原话你现在不敢认了?”

这一席话说出来,客厅里彻底安静了,步老爷子气得开始浑身颤抖,姚素娟也心下一凛,朝着老四看去,步霄倚在沙发上,听了轻轻挑了挑眉梢,笑得很坦荡,抬起眼淡淡说了句:“有什么不敢认的,是我说的。”

“你…”步老爷子听到这儿,狠狠地朝地上砸了下拐杖,气得浑身发颤:“你这个不孝子!你给我滚出去!”

鱼薇被吓得一激灵,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步爷爷发火,还是因她而起。

步霄翘着长腿,看见老父亲生气,也不着急,一字一句道:“老头儿你气糊涂了?是让我滚出去,还是让这泼妇滚出去,我说那话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鱼薇受气了,是我给她撑腰的,没错,就是我说的。”

“你…你!”步老爷子站起来,举起拐棍作势要打,姚素娟和步静生赶紧上去搀扶,老爷子重重喘息,像是被噎住一般,被重新扶好坐回轮椅里,瞪大眼睛看着小儿子:“那种话也是你能胡说的?我怎么养出来你这么一个坏痞子!”

徐幼莹看这动静,明白步家老爷子还是很讲颜面的,瘪瘪嘴露出一脸冷笑,接着道:“我们家虽不如你们,但别以为你们有几个钱就能瞎占便宜,且不说是不是鱼薇先勾引的你们家老四,传出去总不好听吧!偷偷摸摸地就得了,现在还搞得夜不归宿,我们家可是正经人家!”

姚素娟听见她这么说,火噌的就冒出来,她心知老四平时说话就没正经,看鱼薇受了欺负,他肯定什么胡话都能说出去,“包养”却是无从说起的,他买给孩子的每件东西都是老爷子出的钱,这时她看出来徐幼莹纯粹就是来家里闹事的,也不想跟她纠缠。

“她小姨,你来我们家要是就为这事,那你赶紧滚吧。”姚素娟扶好老爷子,转过身对着徐幼莹说道:“老四不想解释,我替他说!鱼薇这孩子我们一家都是真心把她当自己孩子疼的,包养、勾引这么恶心的词儿你也往孩子身上扯,我早就看出来了,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徐幼莹没想到步家大儿媳妇竟然是这种角色,一言不合就撕破脸了,一时间瞪大眼:“哎哟,刚才还说你们不欺负人,现在就骂上了,你有没有素质…”

“素质个屁,我他妈骂的就是你!以为我们一家都是瞎子啊?”姚素娟冷冷地瞪着她:“小鱼薇过得不好,弱智都能看出来!吃的穿的什么都没有!你天天拿着我们老爷子的钱,不知道干些什么龌龊事去了,孩子马上就十八了,你也欺负到头了,今儿来我们家,我好脸相迎,以后再来,别以为我姚素娟是吃素的!”

徐幼莹听见姚素娟开始骂脏字儿了,气得浑身乱颤,拎上包就往外走,姚素娟追了出去。步老爷子已经被步静生和樊清安慰下来了,坐在轮椅上气得直喘气。

步霄倚着沙发靠背,看见大嫂一直追着把徐幼莹骂出院子的战斗力,一时间有点想笑,结果一转头看向鱼薇时,他的心瞬间就被揪住了。

她坐在沙发上,腰板还是挺直的,但是默默地低着头,让他只能看见她泛红的眼梢,眼泪一滴滴地滑过白皙的脸颊,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在脚边,她连哭都那么压抑着自己,虽然在啜泣,肩膀一直在颤抖,但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步霄在那瞬间心疼得差点想把自己掐死。

从她妈妈去世之后,他再没见鱼薇哭过的。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不仅不能为她做,反而因为自己的肆意妄为,而让她遭受无妄之灾。是他对她太不小心了,他太放肆、太轻佻,他理应忍受千刀万剐,活活受罪。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其实已经比被千刀万剐那样的酷刑凌虐,还要让他煎熬百倍,步霄看着鱼薇坐在那儿无助地擦眼泪,如果可以,他想坐过去安慰她,紧紧把她搂在怀里,但是现在他无法那样做,那种无力感,如同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鱼薇狠狠地擦干眼泪,感觉到注视自己的目光,抬起眼朝着步霄看去,跟他对视了一下。

隔着一个沙发,步霄静静地在凝望着自己,沉默着一言不发,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她不想被看见,再次低下头去,正好姚素娟进门,看见她好像哭过,拉着她上楼了。

步霄在看着她离开后的眼神,像是瞬间死了一样黯淡下去。

上了楼,鱼薇看见步徽双手插兜站在门口,蹙着眉望着她,神情倒是很关切的,她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只能躲开视线路过,被姚素娟带进她房里。

又过了一会儿,二楼忽然响起老爷子震天响的声音,能听出来是在怒气冲冲地教训老四,鱼薇刚镇定下来的心又被揪扯起来。

姚素娟才跟鱼薇说了几句话,听见这动静赶紧跑了出去,走廊里回荡着老人家年迈却激烈的骂声,她走到房里,果然看见步老爷子坐在轮椅里,怒发冲天,满面通红,老四站在边儿上,高而挺拔地站着,站姿很笔直,一看就是在受训。

“什么话都能瞎说,你一个大男人没什么,鱼家丫头这么小,清清白白的名声都被你给毁了!”步老爷子怒火大发,拐棍敲得笃笃的响。

步霄没话说,面无表情继续听。

“也怪我,一开始就不该让你去管鱼家丫头的事,毕竟男女有别,现在好了,你一个当叔叔的,人家也能说你闲话!以后你不要再靠近鱼薇了,都交给你大嫂。”步老爷子说完,看见姚素娟走进来,对她重复了一遍:“素绢你听见没,她们姐妹俩以后你来管,别让老四插手!”

姚素娟还能说什么,看老爷子正在气头上,只能答应,接着她冲四弟使了个眼色,想让他服个软,认个错,省得继续被骂,步霄看见了,面色露出一丝无奈,只能说道:“得,我不问了,做什么都错,毕竟人的胳膊肘子都是朝外拐…”

姚素娟一听这话,暗道不好,果然老爷子稍微熄灭的火瞬间又被点着了,满脸通红地朝着老四骂道:“你听听你这都说的些什么?对,我是管不了你,你从小我就管不了你!你到处瞎混,在街上被人砍得浑身是血,你也不听我的,管得住你的人都死了,你去小屋里跪着去,让你妈看看你,跪不到两个小时你别给我出来!”

听到这句话,步霄沉默的神情在那一瞬间黯淡了一下。

姚素娟一听事情闹大了,赶紧劝道:“爸,不至于…”

老爷子不吭声了,步霄迈腿晃悠悠地朝外走,姚素娟心一急,拽了一把四弟的袖子,步霄神色淡淡地挣脱了,轻笑一声道:“我确实该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