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雅大惊,那时…那鼎后黑影,是他在偷窥?顾不及与他计较这个了,看俩“歹徒”出了寺门,文雅慌忙丢了石头跳进佛堂,“雪玄?”一声叫出,文雅怔住了。

没有灯,只有月光,然而月光却是那么的皎洁明亮,斜斜投进佛堂,照着生了缺口的黑砖地面,照着翻倒在地的烛台,照着一字排开的禅垫,也照着禅垫上俯身趴着的雪玄。

他的僧袍搁在一旁,身上只着了一条僧裤。上半身…光着。

佛龛的阴影遮住了他面向里方的脸,只有裸 露的手臂和光洁的后背在接受着月光的温柔沐浴。他的皮肤是白玉色的,双臂拢在脑袋前面,肌肉的突块可以清晰看到。修长的颈,宽平的肩,背部线条结实优美,两侧肩胛骨微微耸起,凹出一条笔直完美的沟壑延至窄腰,整背皙白光滑,没有任何异物。

这样美妙动人的一幕在文雅脑中幻想过数次,然真的出现在眼前时,却没有让她血脉喷张,而是倏地捂住了嘴,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她没急着去扶雪玄,愤愤然又蹦出门外,拣起那块石头,飞速跑出寺门。

夜更深了,山更静了,连虫鸣也消失了,山道上空无一人,两个黑影早已不知所踪。

文雅恨的咬碎银牙,举起石块,狠狠向山下砸去,对着无人山道如野兽般狂吼:“畜生!若让我知道你是谁,一定杀了你!剐了你!把你剁成太监!”吼完蹲身,抱着脑袋呜呜哭了起来,自责懊悔漫上心尖,自己为何要走,多留一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哪怕跟他们拼命,也不会让雪玄…被猥亵。

抽着鼻子走回寺中,可怜的雪玄还趴在那处无知无觉,不知是不是被下了迷药。文雅也没心情欣赏美背了,边哭边把雪玄翻了个身,捞过僧袍胡乱给他套上,扶他坐起靠向佛龛,抹着眼泪拍他的脸:“雪玄…雪玄啊…”心痛不已,人长的太美就是祸端,藏在深山里也会被人觊觎。

拍了总有十几二十下,听雪玄轻轻吐了一口气,文雅的心这才放下了大半,揽着他的肩再次痛哭:“呜呜…怎么办?”

雪玄睁开眼睛,就见一蓬乱草俯在自己肩头抖动不停,吓得向侧一躲:“文雅?你…你没走?”

月光下,文雅的乱发苦脸状如女鬼,边哭边道:“雪玄…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雪玄茫然:“不舒服?没有。”又摇摇头道:“贫僧怎么了?怎会突然睡着了,你又为何哭?”

文雅抽泣:“我们遇到坏人了,我刚走…就有两个坏人进了寺中,你看见他们没有?”

雪玄惊诧:“坏人?贫僧未曾见到有人。”倏地皱了皱眉,手扶上后腰:“背…有些痛。”

文雅咯噔止住了抽泣,他说…背痛?慌忙抓住他的僧袍抽起:“啊,我刚刚没看仔细,你是不是受伤了?”

雪玄骇得一激灵站了起来:“文雅,不要这样!”

文雅急道:“不要哪样啊,你不信我?刚刚真的有两个人进了寺中,不知道对你做了什么,我看到你时,你就光着上身趴在这里呀!”

雪玄怔住,喃喃道:“你说贫僧光了上身?”

文雅连连点头:“那两个畜生不知存了什么心眼,半夜偷偷摸摸的潜进寺来,对你…唉!”

雪玄道:“你走后怎会发现他们?”

文雅一愣,想了半晌才嗫嚅道:“我走没多远,回头就见有人翻墙进寺。”答着雪玄的话,她突然清醒了些,算算时辰,自己刚离三宝寺不久就见了歹徒,随后冲进,一直到歹徒离开,前后不过盏茶功夫,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能做什么?猥亵…好象不能成事,那为何要扒雪玄衣服?

雪玄拣起烛台,擦火石点亮,黑了一晚的佛堂终于见了光明。文雅揉揉眼睛,觉得眼皮有些肿胀。听雪玄又道:“贫僧丝毫无觉,几时睡了过去都不知道,若有人进寺,又脱了贫僧衣服的话…他们想看什么?”

文雅看他一眼,终于察觉出了蹊跷,疑惑道:“他们的目的,难道是看你后背?”

雪玄垂头沉吟:“太平山…从未来过外人,怎会…”

文雅瞪着他,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外人?有的!是他?

出恭路难行

雪玄想了一气想不出头绪,见文雅衣服头发乱成一团的坐在地上,忙道:“你还好吗?与他们正面相对,有没有事?”

文雅摇头:“我没事,他们的目的又不是我。”说着摸了摸喉咙,那人还说她下手狠,大黑物下手也不轻。

雪玄颔首:“无事就好,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惊魂事件带来阴霾,雪玄晕了什么也不知道,可文雅却是亲身经历了与歹徒直面的恐怖过程,很想说自己愿意留下来陪他,哪怕他在屋里睡觉,自己在外站岗也成。这猥琐的想法一生出,文雅先吓了一跳,立刻又鄙视了自己一番,就喜欢他到这种境地了么?已沦落到这般没有品格的境地了么?对他再好,他依然一心向着佛祖,美女在怀仍能淡定念经,高僧潜质初露端倪,对比之下,自己的一举一动好象都在行亵渎之事,纵使雪玄不知笑话,那高高在上的家伙也会暗自偷笑吧,又何必继续出力不讨好呢?

文雅无力叹口气:“好,我这就走。”

说了要走却还是放心不下,于是举着烛台将不大的三宝寺里里外外探查了一遍,确信再无可疑之处,又反复叮嘱雪玄锁门闭窗,睡觉时警醒一点,有异动立刻躲藏云云。

雪玄不嫌其唠叨,耐心听嘱,一一答应下来。将其送至寺门外,雪玄道:“天黑路暗,不如贫僧送你下山?”

文雅推拒:“不用了,你早些歇息,我想那些人今晚应该不会来了,但阴谋肯定是有的,明天后天大后天,很难说他们会不会再来,今天太晚了,明日你下山来时,我们再细细分析一下详因吧,晚安。”说罢挥挥手掉头便走。

看着她乱糟糟的衣服头发,一颠一颠的背影,雪玄低道:“今晚谢谢你,明日…明日贫僧不下山了。”

文雅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僵了半晌道:“随你。”迈开大步向山下走去,两臂甩得生风有力。

雪玄手捧烛台立在寺门口,静静望着山道,早已看不见文雅的身影,他却始终没有回转寺中。

鸡鸣五更天,朝阳在太平山上露了脑袋,虽还未现万道霞光,但那美丽的橙红已驱散了飘在半山的雾气。空气清冽,风带爽意,田间地头,家禽悠闲漫步,享受着夏季一天中难得的凉快时分。

林郁之早早起身,潦草下了些面条,便开始烧水灌茶,准备工具,等待工匠的到来。诸事妥当,却见平日一贯早起的文雅还紧闭着屋门,林郁之上前敲了敲:“文先生?文雅?吃饭了。”

内里传来迷糊声音:“再让我睡一会儿,累…”

林郁之叹笑,总归是个女孩儿家,没吃过苦的,这劳碌几日便撑不住了,反正也不指望她做工,就让她多睡一会儿罢。

约摸半个时辰,工匠来齐,院墙劈哩啪啦动起工来,林郁之跟脚跑前跑后,要为劳动者做好服务工作,又要看着那几个调皮的孩子莫踢了新墙,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红日刚跳出山头,林道上并排走来两个男子,一着绿衫,一着白袍,都是单束一指乌发,面貌清俊,气宇轩昂,边走边做交谈,不时发出阵阵爽朗笑声,正是那乔初与莫如凡。

临近书院,两人停步,观望了一阵工景,乔初道:“昨日还同文姑娘说,一而再见,实属奇事,没想到莫公子也是这太平村的人。”

莫如凡笑道:“在下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乔公子,前几日在店中匆匆一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乔初道:“更没想到的是早间你我同时出门,同时来到这处,欲做同一件事,这便是缘分啊。”两人又哈哈大笑一阵,眼睛却同时睃遍工地,意外的未见到那个本该在这里蹦达的女人。

“林院长!”莫如凡出声唤道,林郁之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过头来,堆上笑脸:“莫公子来啦,这都正忙着呢,不能招呼你进屋坐了。”其实早就看见他了,实在不想虚伪客套,便故意无视,谁料他唤声,救院财神还是不可得罪。

莫如凡向他介绍了乔初,说明了二人前来帮忙的用意,免不了又是一场哼哈客气,客气完毕,莫如凡朝厢房看了看:“怎的不见文姑娘?”

林郁之叹道:“许是这几日累着了,早上起不得身,我寻思着让她多睡一会儿。”

乔初在一旁微笑不语,莫如凡瞧瞧日头,叹道:“日上三竿了,还不起床,懒!”

话音未落,那厢房便吱呀开了门,先探出一头披散黑发,大半遮在脸上,歪着脑袋朝这方瞅了瞅,抬手将头发向耳后拨了拨,慢腾腾地挪出来,脚步有些晃悠。

“嗳!”林郁之叫道:“文先生,早饭在堂屋,快去吃吧。”

只挪出门口三两步,文雅便站住不动,眼睛半晌睁不开,浑身酸疼不止,头脑阵阵发昏,若不是小腹涨痛难忍,她真的爬不起来了。

莫如凡皱眉,朝她走近了几步,边走边道:“一大早就披头散发的扮鬼模样吓人,先去吃饭,呆会儿我有事跟你讲。”

文雅却没看他,眯着眼瞧向后方,疑惑道:“乔初?”

阳光下的乔初,笑容粲然,一身白袍煞是飘逸,尤其旁边还站着不修边幅的林郁之,更衬他颇显几分玉树临风的气质,冲着文雅拱了拱手,没有说话。

莫如凡嗤笑一声,低道:“你倒是很会搜罗劳动力,是你把他约来的?”

文雅眼前看那白色突然模糊一片,晃了晃脑袋轻道:“我不知道,你别挡着我,我要…”

要做什么没说完,膝盖忽地一软,状似要摔,莫如凡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惊诧道:“你怎么了?”

文雅摇头:“没事没事。”腿酸罢了,仰头痛苦的喘了口气,头发分向两边,红通通的脸颊正叫莫如凡看个清楚,大手向额上一探,诧异更甚:“你发热了?”

这厢情景入眼,那厢两人忙急步走了过来。且听林郁之大呼小叫:“文雅病了??”乔初也出言以示关心。

文雅连忙摆手:“我没病,你们忙你们的,我…我要…”

莫如凡脸一板,掐住文雅胳膊往屋中带去:“发热就不该起床,逞什么强?”回头朝那两人道:“我看着她,你们去忙。”

乔初倏地挑了挑眉,见他二人进了屋子,语带深意道:“莫公子与文雅姑娘似乎…关系很好?”

“哪里,”林郁之抖抖胡子,“我看是莫如…莫公子一厢情愿罢,文雅可不太待见他。”

“唔。”乔初微笑点头,“原来是这样。”

莫如凡不由分说将文雅推上床,好心拉过被子替她盖上,“你躺着,我去给你请大夫来。”

“我没病。”

“躺着别动!”

文雅挣扎起身:“哎呀,我没生病啊,昨天累了多睡一阵而已,现在睡饱了,我要…”

“好了!”莫如凡打断,再次将她按倒,眉头紧皱,一副强忍怒意的模样,“你发热了,难道自己身体不舒服都没感觉么?”

文雅苦道:“我没发热…我只是想…就快不行了…”说着又掀开被欲往床下跳。

莫如凡突然爆喝一声:“为什么女人都是这样!”

文雅骇得一抖,斜撑着手臂顿住身形,见他怒气盈眼,满脸黑气又吼道:“有病却不愿承认,病入膏肓还要强颜欢笑,你当你是铁打的么,不疼么,不难受么?你说你没病,是想等你死后,让别人内疚痛苦一辈子么!”

文雅看着他爆怒的样子,呆滞不能言语,这生得哪门子气,怎么连内疚痛苦一辈子都出来了?半晌嗫嚅:“膏肓,死?差得远呢吧…我…我…好象真的…没病。”

莫如凡气息急促,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道:“有命的时候就应该珍惜,哪怕只是头疼脑热这样的小病,也要及早医治,积疾成难…当你有一天发现…已回天无力时…”他的肩膀有些颤抖,声音中竟带了哽意,“会让很多人…伤心。”

门开着,窗户也开着,明媚阳光将小屋照亮,在这个朝气蓬勃的温暖早晨,这个男人却独自站在寒冷中,痛彻了心扉,孤独了背影。

文雅沉默了很久,渐渐懂了,听懂了他的语意,看懂了他的痛苦,他…是想起了他的娘子。缓缓挪下床,赤脚走到他身后静静站着,半晌伸手抚了抚他的胳膊,低道:“莫公子,不要难过…”

莫如凡闭了闭眼睛,哑着声音道:“上床去。”

文雅丧气地瘪瘪嘴,吭哧道:“我不想上床,我想…”

话头再次被打断,“啊!”文雅忍不住尖叫了一声,这次打断她的并非大吼训斥,而是拦腰而过的一双有力胳膊。两脚瞬间腾空,人已被他抱起,文雅诧不能言,手下意识抓上他的胸襟,惊道:“莫公子!”下一秒,身子再次与床铺亲密接触。

莫如凡表情严肃,俯身恐吓道:“再起床,我就把你抱出门去!”说着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起身道,“好好躺着,大夫很快会来。”

文雅这次没有再乱动,脸愈发通红,强忍着点了点头。见他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很乖。”

文雅紧紧闭上眼睛,憋住最后一口气,听脚步声离去,出了门,越走越远,直至听不见了,五官刹时乍开,眼前却一片漆黑,从床上一跃而起,鞋子也来不及穿好,踏踏拉拉捂着肚子直冲出门,一溜烟的拐向房后。

天空碧蓝如洗,云丝儿凝聚成朵朵白棉,叽喳纷飞的小鸟追逐在柳梢间,田里有辛勤劳作的人们,湖畔有嬉闹玩耍的孩子,书院的院墙在一点点增高,泥刀瓦片碰撞声,工匠们朗朗谈笑声一入耳,才发觉充满了希望的生活是多么恬静美好,当然,没有生理负担的生活更加美好。

轻松舒心的拐回小屋,文雅盘算着呆会儿怎么应付莫如凡,却见乔初斜倚在门边,笑眯眯地望着她。

文雅心中一动,这人说来帮忙果然来了,但来的目的为何,就很值得深究一番。从口袋里摸出皮筋,拢拢头发扎起,扬着笑脸招呼道:“乔公子!”

乔初颔首:“文姑娘生病了么?”

文雅皱鼻一笑:“没有。”

“莫公子说你发热?”

“他又不是医生,看错了。”

“呵呵。”乔初露齿一笑,“没有生病就好,方才见你脸很红,连我也差些以为你发热了。”

文雅有点尴尬,谁说发热才会脸红,生理有负担也会的嘛,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乔公子打算几时走?”

乔初不置可否,笑道:“文姑娘很希望我走?”

文雅耸肩:“当然不是,只是想你拜完了三宝寺,应该去拜下个寺庙了吧。”

乔初“嗯”了一声,“不错,是要去下个寺庙,只是我这一路大寺小庙的拜过来,到优州已是第三十七座,无机国内的寺庙几已拜遍,再拜就该去邻国了。”

文雅眨眨眼:“哦?都拜完了,乔公子恒心可嘉,让人钦佩!那…几时出发去邻国呢?”

“哈哈哈!”乔初大笑出声,“为何我总有文姑娘希望我离开的感觉?”

文雅微笑,直接道:“那便是你多虑了,我问你几时离开,只是因为我们还不太熟,没那么多话题,随意找一个罢了,其实你几时离开,又或者离不离开与我也没有太大关系。”说话有些冲意,只因文雅听他的声音愈觉熟悉,也许是心里存了怀疑,越听声音,越看身形,越觉得他像昨夜那个黑衣人。

乔初眼睛清亮,“文姑娘爽快!在下就爱跟快言快语的人打交道!”

文雅没有答话,他又道:“本是决定今天就走,但是…”略一停顿,看着文雅又笑了起来,“这处山美水美,人也很美,便欲多住几日宽宽心神再走不迟。”

文雅点点头:“好啊,那乔公子就多住几日好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去三宝寺看一看呢?”

“嗯,虽已拜过,但若文姑娘愿和在下一同去的话,再去一次也未尝不可。”

文雅哼道:“好,乔公子几时要去,一定要叫着我,”倏地向他倾了倾身,低声道:“太平山最近可不太平,有采花贼出没,乔公子若孤身上山,可得小心。”

乔初一愣:“采…花贼?为何我要小心?”

文雅笑的奸诈:“因为这采花贼专撷男子!喜欢扒了人上衣行龌龊之事!”倏地摇头叹道:“无耻啊无耻,清净的小村子来了这样的无耻之徒,免不了要搞得人心惶惶喽。”

乔初不再作声,看她兀自摇头晃脑,唇边噙了一丝意味莫名的笑容

“文雅!”爆喝响起,文雅一个哆嗦未住,绿衫闪到眼前,后领被提:“为什么不在屋里呆着?”

文雅双手捶上脑门,恨恨转头:“你别发疯了,我根本没病!刚才是急着想去出恭才憋红了脸!”

“出恭憋的?”领子松了,莫如凡表情愕然,身边站了个背着药箱的老人。

文雅气愤哼了一声,“别再烦我,我要换衣服梳洗了。”告辞也不再和乔初道上一句,径直进屋关门。

乔初看了这一幕,再次开怀大笑,边笑边道:“文姑娘十分可爱,十分有趣!”

莫如凡瞥他一眼:“是么?乔公子觉得她很有趣?”

乔初理所当然的颔首:“不错,大方直率,言谈甚爽,有趣有趣!”

莫如凡突然嘿嘿一笑:“我也是这么觉得,看来我这娘子没有选错。”

换乔初瞥他:“娘子?莫公子与文姑娘…”

莫如凡掸了掸衣袖,轻描淡写道:“下月成亲!”

扑朔意难明

书院一亩正方的院墙终于在七日内完工,墙面使椒水白灰刷了三层,墙头覆盖长方黑瓦,伸出一寸瓦檐,远远观过,黑白相映,对比鲜明,煞是好看。大门仍用旧扇,油了遍漆,阳光一照,黑亮亮的也凭添几分新意。院内土地重新翻过平整,由大门至学堂,两侧各砌了花坛,摆进林郁之日常伺候的几株花草,墙内原先种有两棵柿子树,圈地时又占进三棵垂柳,绿化有了模样。

待新桌椅摆进堂内,里外卫生做好了清扫,看院中柳枝依依低拂,花草随风轻舞,檐下草窝探出雏燕,几个孩子在院中蹦跳,林郁之手持一本古卷捋须含笑,浓浓的书卷气息便透了出来。

莫如凡靠在学室门框上,双手抱臂,笑嘻嘻的看着他们,看了一阵回头道:“我这算是做了件好事?”

文雅身穿灰白相间的中袖运动衣服,左手拿着小铲,右手拿着抹布,奋力清除新桌椅上的斑点漆痕,听他问话,笑道:“你瞧你儿子多高兴,一百两银子若是去添香油供奉菩萨,就等于扔进了无底洞,连个响儿也听不见,现在用在刀刃上,全村大人孩子都感谢你,可不就是办了件利民的大好事么?”

莫如凡转了个身面向她,继续保持斜靠姿势,眯眼道:“别给我戴高帽子,一百两什么时候还我?”

“小气鬼!”文雅嘀咕了一句,扬声道:“还自然要还的,具体什么时候说不定。”

莫如凡听见了她嗔骂的那句,腮边浅涡现出,笑道:“你好象没给我写借据。若是你赖帐,我也拿你无法。”

文雅擦完一张桌子,换去另一张,哼了一声道:“你别小看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果因为没打借据就赖了帐务,那赖下的就不只是银子,还有良心了。”

莫如凡轻挑了挑眉,看她擦桌子擦得用心,细白的小臂上沾了些漆灰,脑袋歪在一边,额前一绺刘海垂下在眼前晃荡,红润的嘴唇紧紧抿起,鼻尖上有些汗意。良久没有说话,文雅抬头望他一眼,他忙轻咳两声别开眼睛:“还不还钱也没所谓,只是觉得没必要费这么大气力,换汤不换药,就你们老少两人…这书院我看迟早还是要关门大吉。”

“还有雪玄呢!”话一出口,文雅先愣了愣,从那日起,雪玄真的没有再下山来,这几日日夜念经,没有自己的聒噪,想必已达了静心的目的。双眸一暗,文雅立即垂下眼帘,愈发用力的擦抹桌子,低声道:“咱们书院现在定不比州府的差,明日起我好好教孩子们一点东西,争取拿下三等书院的等次,以后还会有新学生进来的。”

莫如凡盯着她的表情,微微皱了眉:“这几日只顾忙碌,忘记问你,你那晚上山…与他说了么?”

文雅尴尬:“说了。”

“呵呵。”莫如凡笑出声来,“你还真豁得出去,那他有何反应?”

文雅直起腰,铲子抹布一碰一摊:“没反应。”脸上挂着笑,心里却隐隐钝痛。

“唔。”莫如凡状似思忖,“没反应…不如你再试试…”

“不试了!”文雅打断,蓦地将手里抹布一扔,冲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他不下山也罢,若以后下了山见到,我哪还有脸再跟他说话!”

“嗳,这么容易就放弃可不太像你,”莫如凡嘻嘻一笑,“拿出你说服我借银子的劲头来,缠他一缠再试试。”

文雅突然有些委屈,抽了一晚上的疯,又表白又拥抱,结果只是自己在唱独角戏,若没闹这一出,也许还能与他近距离相对,日日看着他,听他说话也是件开心的事,可现在…长叹了口气:“算了,我不想了。”

莫如凡突然窜上两步,近她身旁,低头询道:“真不想了?”

“嗯。”

“以后也不想了?”

“…嗯。”答得有些勉强,文雅很无力,谁又能知道以后发生的事情,不过此刻确是不愿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