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玄不作声了,挣扎之色又现,文雅急了:“你后背我都看光了,看看腰怎么了?”

雪玄低道:“还是不要看了,贫僧怕会给你带来灾祸。”

文雅怔住:“你…到底在说什么?”

雪玄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听不明白,贫僧给你解释,但不要再想看那不祥物,真的会有灾祸。”

文雅险些嗤鼻,在动物园里巨蟒毒蛇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没听说过看一眼就生灾祸的,落后的古人还在大搞迷信之风,愚昧了几代人啊。但见雪玄的紧张重视,便忍耐道:“你且说我听听。”

雪玄沉默了很久,眸中悲色深重,缓缓开口道:“蛇现人身,祸临凡尘。这是无机经书开卷第一句警语。师父曾与贫僧说过,追史溯源,无机国三百年内共出现过两次蛇现人身,第一次是在一位将军身上,他骁勇善战,屡获战功,然为人自大狂妄,自恃功高,迫主退位,后与皇家军队作战,本力量悬殊必败无疑,被逼入绝路后,他除了盔甲,赤膊上阵,前胸盘有巨蛇,一人战百军,竟横扫战场,反败为胜,但其人已疯,不愿再穿衣衫,带着那条巨蛇四处走动,凡见他之人,无不暴亡,凡路过之处,庄稼颗粒无收,禽畜毙命,如瘟疫一般,给无机带来极大灾祸。”

文雅无力撑住额头,真是个天方夜潭的好故事。

雪玄继续:“第二次是在一位书生身上,他家境贫穷,为人忠厚,苦读十二载,终于高中状元,皇帝封其做官,却受同僚排挤,上谏从未被纳,郁郁不得志,只觉奸臣当道,国无希望,便心灰意冷,告病辞官还乡,岂料回乡途中被强盗所劫,抢走了他所有的财物,甚至是身上的衣服。蛇像再现…”

“于是那些强盗就全死了,凡是看见他光身子的人都死了,然后他觉得自己很强大,可以主宰世界,就决定不穿衣服杀回京城去,结果把他的政敌全都…吓死啦!。”文雅嘿嘿直乐,十分佩服自己的想象力。

雪玄却不笑,忧伤道:“你说对了一半,他不只害了同僚,更让无辜百姓死伤大半,京城一夜之间变做死城,结果与那将军一般,心智彻底疯狂,以为自己是神!”

“唉,挺悲惨的。”文雅装模作样附和,心里却觉好笑,老和尚说了个怪力乱神的故事给小和尚听,导致小和尚出现了心理阴影,见到蛇头便认为自己会给人间带来灾难,文雅非常怀疑,他是不是眼花了?

“最后呢?这位将军和这位状元去哪了?他们若是让人看上一眼就能杀人,那杀个几十年,这世上还有人吗?”

“阿弥陀佛!”雪玄合掌,“相传最后是被高僧以佛力收服。”

“哦,还是被收了,也不那么厉害嘛。”文雅再次笑开,高僧收蛇妖都出来了,演白蛇传么?玩笑道:“那你也是高僧,哈哈,你干脆自己收自己。”

雪玄紧紧锁住眉头:“文雅,师父不会骗我,无机经书内也有记载,蛇现人身真的不祥。”

“你打算怎样?”

雪玄摇头:“不知道,贫僧不求世间名利,自不会与人争锋,更不会害人,但却不知这蛇是否有何异端,是否会让贫僧有一日陷入疯狂,若是那样,贫僧宁愿自我了断。”

文雅惊吓:“不要胡说八道,我刚才是说着玩的,你乱想些什么呀,我且不说我信不信,我只问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是蛇?”

“是!”雪玄肯定,“贫僧看不到后背,但腰侧确有蛇头。”

文雅点点头:“为什么你活了二十多年都从来没发现,就今天晚上发现了呢?”

雪玄迷惑:“贫僧也不明白。”

“我怀疑你眼花了,不如我们一起再看看?”

雪玄坚拒:“绝不可以,贫僧不能害你。”

文雅嗔他一眼,拉凳子挪到他身前,与他面对着面:“雪玄啊,你和我是朋友,朋友就该有难同当,什么灾呀祸呀我一点也不信,就算真有那么回事,你也不过只看到个头,也许后面没身子呢?”

雪玄无奈:“文雅…”

文雅眯眼瞧着他,猛地双手掐上自己脖子,眼睛大睁,身子后仰,暴伸着舌头道:“啊…救…”

“文雅!”雪玄大惊,起身一把抱住文雅的腰,慌极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文雅甩回脑袋,双臂离颈,极顺手的搭上了雪玄两肩,嘻嘻笑道:“我中了你的妖气啊!”

雪玄呆住,两手却没有松开。

放手因履戒

四目相对时,文雅一脸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笑容,丝毫未觉意两人的姿势有何不妥,直到从雪玄的眼眸深处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直到那张绝色面孔涨得通红,直到他前倾搂住自己的手臂微微打了颤,文雅方才惊觉,竟在不经意间,两人已有了亲密举动,并且…是互相的。

惊觉之后,笑容便不再单纯,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僵硬味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像一只易受惊的小白兔,行差踏错哪怕一步,他也定会吓得掉头就跑。月如水,灯如豆,暧昧气息在空气中隐隐流动,简陋小屋因了一对孤男寡女的亲密而多了几分温馨感觉,这感觉得来不易,这气氛适合谈情,为情所困了一天又一天的文雅又怎能放弃绝佳时机?

立刻调整表情,笑容不变,眼波由得意换做温柔,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传递出无限爱意,沐浴后一身清香,文雅相信自己此刻很是干净爽洁,眉清目秀,唯一遗憾的便是没有换上那件大V字领的短袖T恤,这小圆领包在颈下,风景着实保守了些。心动手便动,十指扒在他肩上做了做关节运动,尽量自然缓慢的向他颈后摸去,边摸边开口转移注意力,柔声道:“我从不相信鬼神蛊咒之说,那些东西不过是人编造出来自己消遣自己的,又或者是惟恐天下不乱者为达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放出的烟幕弹,因为不信则无,所以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腰故意往后坠了坠,上半身后仰出了凳子范围,重心全压在他的手臂上。

雪玄仍倾身抱着她,目光无法从她脸上挪开半寸,听着她温柔的声音,看着她含情的眼睛,心跳几乎停顿,脑中空白一片。

“雪玄.”娇柔甜腻的声音一唤出,文雅先在心中自呕了一把,然表情却不敢泄露端倪,拿捏着腔调,强迫自己带了几分嗲意:“你和我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愿见你胡思乱想,若你对此事紧张,就搬来书院住几日可好?”

雪玄的身体越来越倾向她,两张脸庞越来越近,近到文雅已清楚听见他急浅的呼吸,颊染红晕,唇如绯珠,长睫不眨,眸色愈深,皮肤像丝绸一般光滑细腻,俊美绝色近在眼前,文雅一时情翻爱涌,心如撞鹿,强烈的占有欲升腾至沸,虽两句话未得回应,也浇灭不了她伸出狼爪的渴望。

手指已摸到领边,文雅眼睛微合半帘,抬起下巴,朝那诱人润唇寸寸逼进,口中喃喃:“谁也不能伤害你…我会和你在一起。”

“起”字与狼爪并出,两手十指轻轻一扣成功会师,牢牢缠住雪玄后颈,顺势将他朝自己一拉,激动的送上香唇。

“啪!哎哟!”两声过后,只见凳翻人倒,文雅四脚朝天摔了个仰八叉,香唇红杏出墙未果,长期伴侣依然是空气。

雪玄先是惊慌后退数步,复又上前欲拉:“文雅!贫僧不是…不是故意放手…”

文雅眼前一黑,头脑一蒙,耳朵嗡嗡作响,五脏六腑绞做一团,疼入心尖。并非摔成重伤,而是气出了内伤。见手伸来,恨恨使出大力猛地一拍,尖叫道:“走开!”

雪玄猝不及防,手背被她狠打了一下,本能回缩,又是尴尬又是歉疚的看着她躺在地上。

文雅也不爬起,就那么伸腿躺着,闭上了眼睛,双手蒙住脸面上下搓了搓,闷声道:“你要与我说的事说完了吗?”

雪玄一愣:“说…说完了。”

“说完了就走吧。”文雅自觉声音冷冰,而捂着脸的手掌却被温热液体浸润。

雪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滞在原处,没有动步离去,满脸慌乱呐然道:“你起来,地上很凉。”

“不用你管,”文雅哽咽出声,“你快走,快走!”

雪玄听出了哽意,慌张更甚,“文雅…”抿住嘴唇顿了又顿,还是一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向上拖起,“对不起,不是想松开你…是…是…”

人是没拖起来,捂脸的手却被拽开,文雅面颊泪痕斑斑,眼睛通红,一句话也不想再听他说,恶狠狠地瞪他,“我让你走你听不见?”

雪玄叹了口气,又去拉她的胳膊,“起来。”

摔开他的手,文雅一骨碌自己翻身爬起,转身背对着他,衣服从上到下全是黑灰。“我起来了,你走吧。”

雪玄默默望着她,低声道:“其实贫僧来找你还有一事。”

文雅鼻中冷嗤一声,叉起双臂,后背姿态蛮横,眼中却还有水意。

“今日早间你先下山后…”雪玄似难启口,说话一字一顿,“莫公子与贫僧说…说你和他…下月就要成亲…是真的?”

文雅这满腔自作多情后再次丢尽脸面的怨懑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冷笑着回过身,咬牙道:“不是。”

雪玄神色一松,唇角竟飘了笑意:“贫僧也道莫公子在开玩笑。”

文雅斜睨着他,抱臂淡然道:“他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要和他成亲了,不过不是下月,是明日!”

笑容凝固在唇边,雪玄喃喃:“明…日?”

“不错,就是明日!”文雅谎话说得斩钉截铁,看雪玄脸色一点点苍白,心里痛并爽快着!这才放手掸了掸屁股后面的灰,“明晚来喝杯喜酒,”倏地又将眼睛一睁,“哦,我差点忘了,你是和尚,不能喝酒的,那就来坐坐吧,看看我穿红喜服漂不漂亮!”唯一一件象样的裙子还被挂烂了,红喜服在哪儿呢?老天也不知道,可文雅却顾不得逻辑了,一心只想摆脱尴尬,转移痛苦。

雪玄又恢复了初来时那面灰神冷的模样,沉默了半晌低声道:“贫僧果然是不祥之体,险些做出悖佛之事,坏了一对佳偶,阿弥陀佛!”

文雅报复的快感咯噔停住,心神一怔,怎么又扯到不祥上去了?气他归气他,但他认定自己不祥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真行个了断,她便是哭也没有眼泪了。皱起眉道:“跟你有什么关系,谁说我和他是佳偶?”

雪玄声音低的微不可闻:“你们已要成亲…”

“成亲就是佳偶吗?不能是怨偶吗?”文雅乱说一通,雪玄惊诧抬眼:“怨偶?”

文雅冷哼:“就是怨偶,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我是因为图他的钱,他是因为图我年轻貌美,这样才在一起的,不行吗?”愈发胡扯起来,已忘了要气雪玄的初衷。

雪玄望她一眼:“你不是那样的人。”

文雅撇嘴:“你又不了解我,你怎知我是怎样的人?”

雪玄眸中泛出苦意,良久不语,突然挪步向门,轻道:“贫僧告辞了。”

文雅烦躁,为自己先前的幼稚举动烦躁不堪,有些事情真的强求不得,自己还偏要一次次往南墙上撞,能怪得了谁?纠结情伤的同时又担心起他的思想负担,拦了一步在他身前,口气缓和了许多:“你…你回去再看看腰,看清楚点!三宝寺遭过贼,你看见的那蛇头也许是被人动了手脚才会出现,也许是有些阴谋什么的,总之你先不要断定就是不祥,待查清楚了再说。”

雪玄叹气,沉重地点了点头,欲拉开房门,文雅又拦:“还有,我和莫如凡成不成亲的事…也跟你没关系,”咬了咬下唇,低道:“你知道我喜欢的人根本不是他。”

雪玄的手顿在门边,艰难道:“文雅…对不起。”

心灰意冷的感觉在身体里再次弥散开来,先前的气愤渐渐淡了,人一冷静下来,便又能理智的思考问题。文雅自嘲一笑:“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摔我是我自找的,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找麻烦,若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说。不过我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这道理正与你说的相反,”撤开身子,给雪玄让出了路,看着他凝神听自己说话,文雅的声音有些暗哑:“人的有些心愿,并不是靠努力加恒力就能实现…”

雪玄表情先是怔怔,突然扶上门边,痛苦地低下了头,长长的叹气,仿佛要叹尽心中郁闷之情。

文雅有点诧异:“你…”

雪玄猛地拉开大门,跨出门槛,抬头看向天际明月,颤着声音道:“贫僧无论诵经几遍几十遍乃至几百遍,都再也不能静心,总是会…想起你…”

文雅瞪大眼睛:“雪…”

雪玄回头,眼中却非表意柔情,而是满布决绝之色:“师父临终对贫僧只有一命,佛门泛戒或可不遵,惟有色戒万不可破!贫僧必当履之!”说完立刻转头,大踏步离去。

文雅目瞪口呆,半晌都没将他的话消化完全。

热水早已用完,炉灶烬熄,只得使凉水又洗了一遍澡,半夜三更孤鬼似的蹲在院中水井旁摸黑涮搓衣服,再将小屋上下打扫了一遍,临到天快亮了才爬上床去。身体歇了,纷杂的思绪在脑中打起架来,打成一团乱麻,东一堆西一堆,打到终了只剩了零散的片段,既而全数消散。半眯着眼睛看窗纸上映出鱼白,最后一个念头便是,又要睡个懒觉了。

迷迷糊糊中,听耳畔隐有说话声,两个男的声音忽高忽低,听不清说了些什么,文雅觉得身上很冷,揪着被子想往上拽拽,却觉得被子似有千斤沉,怎么拽也拽不动,急躁哼了一声。额头上立即覆了一片温暖,说话声清晰了些:“热起的很高,汗发不出来不行,这药刚喂过,起效恐还得些时辰,你再去抱床被子来给她盖上。”

声音十分熟悉,文雅想睁眼,眼皮也似千斤沉,困意未消,不晓得已是什么时辰,听那男声近了耳朵:“傻丫头不知怎么折腾自己的,这样的天气里也能发了高热。”放在外侧的右手窝进一个宽大的手掌中,淡淡的茧意蹭在手背上,有些刺痒痒的。男声又道:“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不会有事。”

文雅不明白自己会有什么事,但听到这样带着宠爱的口气,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涌出安全感来,于是放松了心神,沉沉睡去。

长长一梦,犹如过了一生,文雅在面孔模糊的爱人脚下匍匐哭泣,他却只是冷冷一笑:“杀!”他的喽罗将文雅逼至山崖顶端,面对几十把黑洞洞的手枪时,她终于失却了淡然,惶恐大叫:“我不想死!”

没有人理会她对生命的呼唤,“砰砰”一阵枪击声后,身体如羽毛飘起,如沉石落下,直坠向万丈深渊,一个激灵,眼睛倏地睁开,不管三七二十一,逮住手下之物用力猛掐:“你不要这样对我!你不要离开我!”

“呃!”听到吃痛闷哼一声,面前窜上一副痛苦表情:“你倒是有劲的很。”

屋内点灯,窗外漆黑一片,天还没亮,这个男人怎会在这?文雅忙往被子里又缩一缩:“你干吗半夜进我屋?”话一出口,惊觉自己喉咙嘶痛,声音沙哑,后背黏糊糊的,像是出了很多汗,头脑发蒙,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男人抬手抹了把脸,疲倦道:“你醒了我便回去睡觉了,桌上还有一副药,明早起来自己煎了喝吧。”

文雅眨眨眼:“我生病了,发烧了是么?”

男人嗔她一眼:“怎么你连自己生不生病都不晓得,睡了整一日了,昨夜跑去了哪里吹风?”

文雅灰了脸,摇摇头:“没有,我洗了冷水澡。”

“嘣”脑门上挨了一记,“你傻还是痴啊?不过初夏,竟洗冷水…唉,林郁之连热水也不给你烧吗?”看文雅憋着气不说话,他颊侧的小涡浅浅旋开:“有心事?那我可管不着了,你的热已经褪了,盖好被子再睡一觉吧,我走了。”

起了身,腰却还弯着,文雅看着他,低道:“你照顾了我一天。”

男人挑眉:“是啊,我人是不是很好?”说完自己先笑了,笑容虽粲,却掩不住脸上一丝疲态。

文雅没笑,也不再说话,睫毛扑扇扑扇不知在想些什么。

男人有点不耐烦了,抽了抽胳膊道:“你已经掐过一次了啊,还不松手?”

文雅合上睫毛,手指又紧了紧,沙哑着嗓子断续道:“我…我本来说今天嫁给你的…”

“嗯?”男人一愣,听她又道:“不如…不如我们明天成亲吧。”

出口即招祸

手指紧攥着手指,在被下微微颤抖,良久得不到回应,蓦地一松。想要回缩,突然又被抓住,文雅不敢睁开眼睛,更理不清脑中混乱的思绪。

“你这算是答应我了?”凳子轻响,原本要走的人又坐了下来。

文雅不作声,不由自主咬住了下唇。

“是烧糊涂了,还是赌气?”语气中略带了些戏谑的味道,那淡淡的茧意又磨蹭在文雅手背上。

文雅扭头面向墙壁,闷声开口:“为什么不能是真心的?”

“肯定不是真心!”他理所当然,轻笑出声,“我看你多半是赌气,昨夜…雪玄来找你了?”

听到雪玄的名字,心头酸意如泉涌,很快袭上了鼻腔眼眶,深吸一口气,也抑不下那湿热感觉,只得将脸压向枕头,姿势别扭。

他倒是握得很顺手,拇指轻轻在文雅的虎口处摩挲,半晌道:“我想劝他下山,又无好的办法,告诉他我与你下月成亲,见他脸色便知他很在意,想不到昨晚果然来找了你,都说了些什么?”不等文雅回答,他又道:“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出八九,定是口是心非的祝贺了你,又惹得你伤心对么?”

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仅仅一滴已让文雅的声音抖不成调:“你…你怎知他口是心非?”

他笑叹:“我怎知?因为我也有过如他一般的年纪,有过如他一般的心境,”说着探手抚了抚文雅的头发,“世间男女,一旦有幸遇见自己中意的人,又非媒妁言父母命,那就必会有一番试探矛盾的过程,只不过普通人就有守得云开的一日,而你们…除非他愿意为了你还俗。”

方才还只是一滴泪,现下听了他的话,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的滚落,鼻子塞住了,泣声无法再作掩饰,文雅抽得全身都在颤抖,边哭边摇头:“他不会还俗的…他不会为了我…我真的不算什么…”

“唉!”抚在头发上的手带了几分慈爱的味道,一下又一下,捋顺了她缠绕的发丝,“虽然知道不可能,却也放不下。”

文雅又抽了好大一气,转过头来时,一双眼睛已红得像兔子,“莫如凡…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现了疲惫之色的脸始终在微笑,目光深邃,仿佛隐藏着无限智慧,点了点下巴:“因为我比你们多吃了几年饭。”

文雅吸着鼻子,慢慢平静下来,看着他的微笑,嘟囔了一句:“不是十几年么?”

莫如凡笑开,被下的手轻拍了拍:“不要想了,好好睡觉。”

文雅拢眉望着帐顶:“不想睡,你陪我说一会话。”

莫如凡叹气:“你不想睡我想睡啊,你的那些女儿心事,我真是不太有兴趣听。”

文雅斜他一眼:“那我说点你有兴趣的?”

“现在我只对睡觉有兴趣。”

文雅瘪瘪嘴,状似又要哭了:“我真可怜,一个朋友也没有,心里难受连个愿听我说话的人都找不到。”

莫如凡无奈地看着她,抹了把脸:“你还想说什么?”

“你想听什么?”

莫如凡一睁眼睛:“不是你心里难受要说话么,怎么问起我来?”

文雅表情沮丧:“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是想说话而已,你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吧,免得你困。”

莫如凡哼笑两声:“原来如此,只是想说话而已,那好,你告诉我你先前说明日成亲作数么?”

文雅咯噔住口,眼睫毛扑扇扑扇,贮存在眼底的那些感伤之泪倏地全缩回了肚子里。

莫如凡在笑,笑得很古怪,嘴角扬着,眼睛盯着她,眼神隐带深意,“果真只是赌气?”口气淡然,却给了文雅不小的压力,她不答话,他便也不再说,气氛陷入尴尬的僵滞中。

莫如凡起身,双肘一拉,舒了舒胸背,左右歪歪头道:“不早了,我回去睡了。”

文雅哪里敢再留他,忙低低“嗯”了一声,听他又道:“明日怕是来不及,你给我一天时间,后日早上迎你过门。”

“啊?”文雅惊的撑臂欲起,撑了一半再也无力,半抬着身子呐然道:“莫如凡…我那是…”

“你那是说着玩的?”莫如凡表情十分严肃,“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陪你一起玩?”

文雅怔了,张口却不能言。

莫如凡哼道:“我早有娶你之意,但你不愿我也不会强求,既然你现在已经答应,便照你说的做吧。”

文雅苦脸急道:“你知道我在赌气,不过说了句气话而已。”

莫如凡冷笑:“为人处世怎能如你这般言而无信?说翻口便翻口,你当别人都得围着你转么?”

文雅噎住,心中暗道,方才还温柔友好,瞬间就变成恶魔,自己翻口不错,他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

莫如凡不再罗嗦,迈步向门,边走边道:“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晚间我给你送喜服来,喜宴就在家中摆上几桌罢,你负责告知林郁之。”

门开,人出,文雅大叫:“莫如凡!你回来!”回答她的只有“哐”的一声关门音。

颓然躺倒,文雅半晌回不过神来,自己这算是祸从口出,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老实睡觉,老实喝药,文雅整日没有踏出书院一步。夏收就在这两天,除了两三个年纪较小的孩子还在书院里蹦达外,其他的都回家帮忙去了。上午教了几首诗,下午带着他们玩跳房子,阳光依然灿烂,孩子们的笑声清脆动听,文雅也笑眯眯的,心头上却总飘着一片乌云。

傍晚,林妙在林郁之的督促下开始每日例行摹字功课,文雅送小莫跟另个孩子出门,看着他们挥手跟自己道别,犹豫再三还是拉住了小莫。

“先生问你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