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禄在房间里给病人看完病后,出来时神情有些古怪。

安知雅迎上去问:“严重吗?”

“我先留点药在这里,最好是进医院里做个详细的检查。”小禄说完这个建议又来个转折,“但是,他说他有自己的医生,一直都是这个医生在看他这个病。现在在美国,已经联系过了,可能会近期为他回国给他看一看。”

安知雅倒是没有想到徐乐骏真的有病,一直以为他只是先天不足,体质较差,于是问:“是什么病?”

“这里,有问题。”小禄指了指心窝口的地方,“至于详细确诊,我需要结合检查才能下结论。或许病人自己知道,你可以问病人。”

心脏有问题,还整天抽烟。安知雅拿手拍了下额头,是气是恼。让张齐亚送了小禄先走。她走进徐乐骏的房间。

“你听谁说我病了?夏瑶吗?那妮子就喜欢大惊小怪。”徐乐骏像是没事似的,医生一走,绝不会在床上躺着,衣服也没有穿多,只一件衬衫加一件平常的毛线衫。

安知雅恼火间,抓了衣服钩上挂的件夹克,狠狠地砸在他面上:“你想怎样!想死是不是?想死早点死,别在这里碍人心烦!”

看到她发火,徐乐骏一动不动,任她又砸又骂,白色的脸又透明了几分,像是个玻璃人一样。

骂了几句,终归是不擅长骂人的人,安知雅收了怒气,胸口起伏,这心里头的翻腾一时平复不了。

徐乐骏看她不骂只青着脸色,却怕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局促地拿着她刚才砸他的衣服,声音哑哑地说:“小雅,我知道你担心我,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拖后腿。”

安知雅一句话都没说,连眼睛都不看他,只看着那打开了一面窗的窗外。

徐乐骏真的急了:“小雅,你说话,你骂我,都成。”

“我没有本事骂你。”安知雅想的是,家里这些兄弟姐妹,死的死,死到最后,只剩她一个人孤苦伶仃。

“好吧。我知道我错了,可我不想你们担心,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徐乐骏主动低头承认错误,好像是很怕她这个样子。

“既然你说你有你自己信任的医生,我不插手了。”安知雅道,“你自己好好生活,有什么需要的,我能帮你再说。”

“小雅——”徐乐骏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刚才听她骂他,其实他心里很高兴,这种久违的被亲人关心的感觉,然而,现在,她突然一副想把他甩掉的样子,让他突然坠入冰窖,虽然这是他自己造成的结果。

“原谅我。我这几年,亲眼见着我姐姐死,见着我外公死,我没有办法再承受有人在我面前死了。”安知雅抽了一口冷气后,转身出了房间,拉上门。

嘭——门关上的轻响。

徐乐骏看着她决然的背影,目光益发变冷,手一伸,抓到了手机划下卢雪的电话。

卢雪中午在医院里重新打了针,之后回家感觉好了很多,听到手机响,看到是徐乐骏的电话,想到今早安知雅在家里和她说过的话,心情有些复杂,在接与不接之间犹豫了一阵。啲一声那边的电话反而先挂了。她愣了会儿,马上反拨徐乐骏的电话。

“徐,徐律师。”卢雪的舌头打了结,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要遇到他,脑子里变成了浆水,糊涂不清。

“小雪。听说你病了,现在好点没有?”徐乐骏轻松愉悦中带了关怀的声气从电话对面传过来。

卢雪的心跳嘭嘭嘭不由自主地跳着:“好多了。”感觉吸不上气,又连忙吸上两口:“你呢?我听说你也病了。”

“我这是小病,无关紧要。”徐乐骏轻声说,半句不提插在他们两人中间的夏瑶。

卢雪本来也很怕他打听消息来路会提起夏瑶,现在见他似乎心有灵犀没有出声,心头某处又软了一块,在这秋瑟里面溢出了温暖的液体:“你要小心身体,不然我会很担心。”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比你先死的。”

卢雪被他这句类似电影片里生死离别的语句轰得脑子成了一片空白,久久答不上话,苹果脸烧辣辣地滚烫着。安知雅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变成一阵风,消失在天边。

——婚后强爱——

安知雅离开徐乐骏后,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想到徐乐骏可能会死,她周身不禁打了寒战。他们徐家,历来死于意外的基本没有,都是死于病痛。那两个参军的亲戚,说是牺牲,但也是在战场上死于病不是伤。所以当时丈夫和母亲出事的时候,她还没有害怕到这个地步。冥冥之中,了却她身边人性命的,都是病。

她要坚强,但原谅她,她没法坚强到身边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插手。自己家里的事情,已经够她操心了。

站在十字路口上,当绿灯转红灯的时候,她踏出一步到人行线上。一辆小货车从右侧见红灯依然拐弯,冲过来的时候,人行线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慌忙往后退,仍来不及。一只大手从后面拽了她一把,她才从车轮底下逃过了这一劫。回身一跌,撞进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里。

这一刻,她脆弱地闭上眼,贪婪地在这个怀里偷懒了一会儿。

于是,李墨翰连责备她几句走路不看车的话都说不出来。在小禄打电话告诉他有关徐乐骏的情况后,他便心里不安跑出来了。然后一路跟着她,看她魂不守舍地在街道上慢吞吞地走着。老实说,见徐乐骏在她心里有这么重要,他一点都不高兴,甚至隐隐地生了些酸意。徐乐骏这个表哥,果然第一眼就招他不喜欢。

“大家都在看着。”这里是十字路口,人来人往的路人不少,喜欢看八卦的人也多,即使他一点也不介意在众人面前搂抱自己妻子,但是,过多的视线还是让他有点儿无所适从。

安知雅的脸红到了耳根子,两手猛地推开他胸前,低着的头只看自己和他的脚尖。

五指在她指缝里插过去,他拉着她往回走,那里停着张齐亚开回来给他的雪福来。

在打开车门要让她坐进去的时候,他忽然扳住她的肩膀,道:“按照小禄的说法,他这病不是没的治,你不要瞎担心。等他的主治医生回来再跟他谈谈。”

难得他这般关心起了徐乐骏。安知雅问:“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我再讨厌他。如果你为了他去撞车,我情愿他安安康康的,不需要你操任何心。”

果然是很讨厌徐乐骏。安知雅无法说服,干脆不说服,辩解:“我不会为了他去撞车。”

“我只是想,哪个时候,我能像他那样在你心里面占了这样重要的席位就好了。”

醋味大发的味道。

安知雅仰头瞪了他一眼:“你肯定比他重要。”

“我当时失踪时,你有这样失魂落魄过吗?”李墨翰今天认定了要吃醋。

“那不一样。”安知雅狠狠跺一下脚。

“什么不一样?”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鲜少出现的另一面。

“他那是病,你这是意外都说不上。”

“你认为他病会死,我意外不会死。说来说去,一个病瘫子占了便宜。我哪天也学学他——”

“你住口!”安知雅瞪圆了眼睛,两个煽动的鼻翼表明了很生气。

李墨翰打住,也觉得说出这种诅咒自己的话,过于伤人心。但是,能看到她为他生气,倒是大大填满了他这段时间的寂寞。

回去的时候,因为女儿不在家,他们接吻了。他关上门,就把她放在墙上亲吻她。先是吻她的头发,等她僵硬的身体渐渐变软,开始吻她的额头,细碎的吻落在她小巧的鼻梁骨,顺着下来,吻住她的唇瓣,撬开她的贝齿,慢慢地诱惑着她的舌尖,打着圈儿。这种亲密的探索的感觉,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她的小心肝心惊胆战,害怕他这种为她费尽心机的执意。

手指滑到她纤巧的锁骨,往下伸,掰开了两颗胸前的扣子。每一个动作都体现了他的不慌不急。

她两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看着他低下来的眉毛和眼睛。他的眉细细长长,眼睛的眼色太浓,这会儿像是黑暗一样,像要把她给吞进去。她喉咙里噎下口唾沫:“得去接弯弯放学了。”

“我让了齐亚去接。”他说着,又在她唇上吻了吻,没有深吻,只是亲。似乎在强调,他一点都不想强迫她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情。

安知雅看着他的目光里便露出了一股“恨”来:“伪君子。”

十足地愣了一阵,李墨翰哑然失笑。她这话,其实说的一点也没有错。所以,他除了笑,无法说出任何话来。

“我去看看冰箱里有没有东西。”用力推开他,安知雅气哼哼地走进厨房里头。小丫头回来肯定饿了。

在厨房里弄了一阵功夫,听到客厅里传来电视机的声音。然后是房间开关门的声音,想来他是进去换衣服了。安知雅擦擦额头上的汗,对于刚刚自己能逃过一劫,感到十分庆幸。她不是不接受他,只是,她始终不喜欢做这种事情,做了这种事情,意味着他想要第二个孩子。而她完全没有这种准备。

——婚后强爱——

安云苏在进家门的时候,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安太公仍住在医院里头,安夏颖在香港,现在家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和贾云秀。

自从丈夫参与公司的经营后,贾世玲变成经常在家。婆婆贾云秀,一如既往,偶尔常在家中,偶尔经常不在家中。当婆婆忙的时候,照料安文雯的责任落到她这个当妈的头上。然而,文雯因上次被她打屁股的事近来排斥她,贾云秀只得亲自接送孩子上下学。文雯回到家后,如果贾云秀出去,则跟保姆在一块,反正不和她这个母亲亲近。贾世玲心里的郁闷不用多说,一直在想,自己生的女儿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骨肉。

所以,安云苏回来时,看见老婆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闷着,心情好才问:“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妈呢?文雯呢?”

“文雯在书房里头玩弄她的钢琴。妈出去了,还没有回来。”贾世玲对于这个丈夫,也是一点都不想讨好。她只觉得烦,在这个家里头,自己愈来愈是那个被孤立的。

“文雯在弹钢琴,你怎么不进去陪她?”安云苏脱下外套后,直接扔在她旁边的沙发上,等她收拾,一边不忘指出她这个当母亲的失责。

贾世玲忍不住气,站了起来:“衣服自己挂起来。”转身要回自己房里,眼不见为净。

“喂——”安云苏连老婆的名字都忘了,直喊一声“喂”叫不住人,那只手急着在她肩头上抓一把,“我今天好不容易和你说两句,你就这样对我?!”

你大爷心情好和我说话,我心情不好还不能不和你说话吗?贾世玲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只觉得脏,凶怒地掰开他的手。

安云苏好端端的心情回到家,被老婆破坏了。一股恼火下,抬起手一扫,台面上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吓得保姆跑出来一看要躲回书房里,却被安云苏给抓到。

“没看见我回来吗?给我倒杯茶都不会吗?”

保姆撒起腿跑进厨房里头为他冲茶。

安云苏坐了会儿,那气头才慢慢平息下来。于是想到今天晚上和一家融资公司老总以及王副市长的三方会面,十分顺畅。他们开出的条件,足以让王副市长倒戈。接下来,只要董事局那边同意让他挪动资金,进行第一笔投资计划。琢磨了会儿,是否该趁今天的好运,与董事局里面的人先通通气。伸手过去按下电话,接上一个姓赵的董事,先是对自己今天干的丰功伟绩夸夸其谈一番。

那位赵董事一开始倒是很耐心地听他演讲,等到他有提出要求的倾向时,忽然来了句:“安少,公司里的资金大权握在谁手里,你不知道吗?”

安云苏一直对自己公司内部的组织结构是不大了解的,以为和一般讲堂上说的一样,只要提交方案,董事会批准执行,这个资金就到自己手里。现在听对方说不大像是这个意思,他不免酒醒了一半,道:“不是董事会批吗?”

“什么董事会批!”赵董事哈哈大笑两声,笑声像极了一条老狐狸笑弄一只刚出世的小羊羔,“我们的董事会是虚的,毕竟,这公司是你们安氏的。你们安家人握有的股票,包括你妈妈,已经掌控了安氏的生死大权。其他人,完全说不上话。我也不过是个凑数的。”

家族企业。安云苏以前也一直以为家族企业很好,至少表明了将来他自己可以继承并操控一家公司。现在被赵董事这一笑,他却觉得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他斟酌了下,慢慢开口:“我爷爷,还没有将他的股权转让给我。”

“没关系。现在公司里当家的不是你爷爷了。不然,你怎么可能突然当上CEO和董事长的职位呢?”赵董事说。

是啊。他现在自己都是董事长和CEO了,难道还不能自己操纵董事会拿到钱吗?安云苏愈想愈气,道:“你们几个董事,在会上表示同意,批了我的提案,不就行了吗?”

赵董事听到他这话,心里笑这安少果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对自己家的问题都不了解还想妄图继承公司:“董事长,不是我不支持你,是我们几位董事支持你也没用。财务那边拨款,只认定你妈妈的签名,不是我们这些董事和你的签名。”

“我妈?”安云苏惊愕于自己的母亲怎么突然变成了安氏公司的幕后大老板。他原想,是不是得去找刘生去求安老爷子呢。

赵董事在心里头摇头叹气,想必安云苏连当时贾云秀怎么背后搞鬼把安太公搞下台,并且扶持他在台面上做戏自己垂帘听政都不知道:“董事长,听我一句劝言,你要和你妈打好关系。你没有什么事都是办不成的。可是,好像你成为董事长后,一直没有和你母亲商量过你在进行的事情吧。”

安云苏听到这话恼了。他是多大的人了,难道自己做什么事都得告诉母亲得到她允许吗?况且,母亲不是不知道他在进行什么。不然,上次贾云秀不会亲自陪同他到帝树。这说明母亲是支持他的。令他鄙视的是,知道这一切的赵董事这些人,居然对他摆出这幅嘴脸。

赵董事听到他几句挖苦的言辞后,心里骂自己是好心被狗咬了,忍不住出嘴非要打击安云苏:“董事长,不是我不提醒你。去帝树后呢?贾夫人有和你说什么想法吗?反正,我们这边,是完全没有接到她任何有关投资岛外新城的意见。相反,贾夫人似乎对另一宗生意比较感兴趣。而且,那宗生意的投资额一样巨大。貌似,投资了那一宗,公司也就没有钱投资你的岛外新城了。”

母亲有这回事?!竟然敢背着他拿他未来的公司要做些什么?哪怕是他妈,他也决不允许!安云苏站了起来,来来回回走动,嘴里直喊着无中生有,完全没有听说过,对方造谣,居心叵测!

赵董事冷哼两声,对他们母子窝里斗感到很有意思。反正他们母子斗完,只会让他们这群旁观的渔翁得利,巴不得煽风点火:“董事长你不信,可以自己去查。还有,董事长,我最后奉劝你,你现在位子都没有坐稳,还是先搞好母子关系要紧。”

安云苏骂一句狗养的,火爆地挂了他的电话。气归气,他还是坐立不安,把赵董事暴露的消息全部听进了心里边,恨不得马上找到母亲当面对质。但是,他明白,先需要调查清楚是否真有这一回事,才可以去问贾云秀,免得一开场的火爆味伤害母子间的感情。

先是冲到贾世玲的房间门口猛敲打。贾世玲和他分房睡了那么多年,怕他今晚喝了酒要对她怎么样,死活不肯开门。安云苏踹了门两下,跑下楼梯,抓住保姆,问:“我妈去哪里了?怎么到这个时候还不回家?”

“夫人去了哪里我真的不知道。”保姆被他吓得连声音都是咄咄颤颤的,如秋风抖叶。

安文雯大概是可怜保姆,走出了书房,像个大人对发酒气的爸爸训道:“我知道奶奶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安云苏像是抓到救命草,摇着女儿的肩头问。

安文雯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捏了捏鼻子:“爸爸好臭。”

为了诱拐女儿说话,安云苏沉住气:“爸爸等会儿去洗澡不会臭了。可你奶奶不知道去了哪里?爸爸会很担心,连洗澡都不想洗。”

“不洗澡不行。”安文雯铁定地说,“我知道,奶奶是去了外地。我听见奶奶在车上让人订酒店,说是要去视察。”

安云苏听到女儿都亲口承认了,而小孩子是不会编造这种谎言的,心里头当真是凉了半截。自己怎么从不知道母亲除了炒股票还会做其它事情呢。只能说母亲向来掩盖的太好了,哪怕是在他们家人面前,在他这个亲生儿子面前。相比之下,他这个做儿子的像个笨蛋,被母亲耍的团团转。

一夜无法睡下,他当晚联系侦探社,派人去查贾云秀的行踪,确定了赵董事给出的信息。贾云秀在看厂房和机器,恐怕是要打算投资新厂,继续走食品业务的路子。

安云苏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感觉是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被自己母亲狠狠地在赵董事面前甩了一巴,而且,一旦母亲投资成功,他的计划失败,这一巴等于不止在赵董事面前,而是在所有大众面前,能令他颜面丢尽。

他怔怔地坐在床上,想不明白,母亲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对待他?

话说,贾世玲昨晚上一觉睡到天亮,心情好了不少。起来后,发现自己丈夫居然在客厅里像是枯坐了一夜的样子,而且丈夫的心情,明显比昨晚上差多了。这个结果,令她心里乐了不少。她就是见不得这个家里的人比她好,其实应该个个都比她更不好。

“在家吃早餐吗?”擦过丈夫面前时,她故意问了句。

安云苏恶狠狠地瞪住她。

贾世玲崛起嘴:“你心情不好不用发到我身上,我又没有惹你。”

“昨晚我只是想问你我妈去了哪里,你怎么不开门?!”安云苏起来怒吼道。

贾世玲连忙捂住自己两只耳朵,退后两步:“你妈去了哪里从来不会告诉我的,我怎么会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安云苏一听她这话,声音变小了,但也沉下脸,不是很信。

看他这表情,不像是担心母亲,反而是好像被贾云秀给耍了一回。以前自己在公司里当差的时候,被贾云秀和安太公耍的次数多了,贾世玲见现在有人和自己一样,这心里头更幸灾乐祸了,扬扬嘴角:“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只是她手里的一颗棋子。”

安云苏浑身仿佛掉进了冰窖里头:这么说,他也只是母亲手里的一颗棋子?

职场风暴 第九十章

贾云秀在外出差的时候,没有忘记嘱咐自己司机送宝贝孙女安文雯去上学,等她要回去时再来接她。她这个司机老张跟了她几十年,相当于心腹,可以代她杜绝他人对安文雯的一切有利可图行为。

老张送完文雯到学校后,打电话向她报告情况:家里保姆反应,少爷昨晚上回家后,情绪反反复复,一直揪着人问她去了哪里。

贾云秀听完后,心里猜到了七八分,大概儿子是知道公司里头的内幕而发作。这事算是早在她意料之中。不能怪她对自己儿子耍了这一手,只因儿子以前的表现太差,她是否信任自己儿子是一回事,公司里头的董事、干部、职员,上上下下,都对安云苏抱不上希望。只有她会垂帘听政的情况下,公司里头才允许了安云苏担任CEO和董事长的职位。如今儿子明知自己手中拿不到钱,可能过几天会来找她说话,她自有对策。

于是,贾云秀更多的是吩咐老张注意文雯的情况,以不变应万变。家中那些大人再想怎么玩,都玩不过她手掌心,独怕这个宝贝孙女被人暗害。

清理了家务事,让酒店给自己准备了辆车。她自己开着车,来到江边。

现在的老板们谈生意不乏性情古怪的人,有人喜欢在办公室里正儿八经地谈,有人喜欢选择高级茶座边聊天边假装正经,一般中国老板似乎更喜欢在宴席上大吃大喝时用酒把对方灌服了。这回贾云秀遇到的这个中国老板,脾气有点怪,一面像是中国人,一面像是外国人。每次出来约她谈生意,没有在办公室,没有在茶座,更是拒绝了她的宴请。前两次,都是在厂房里看机器,听高级工程师和技术员讲课。这一次,约的地点更为巧妙,是在船上。

为此,贾云秀曾让人打探过对方的来路,据闻是个常年久居国外的中国人,又是童年在自己国家里长大的人,于是觉得对方这些行迹有了依据,并不生出太多的怀疑。总体而言,对于这位年轻有为的方总,贾云秀大体认为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掌心里的人物。

“贾总,请。”

小港口上只停泊了一艘普通可见的淡青色民用渔船,贾云秀从伸出架到岸上的木板走上甲板。见船头立着的男人一身干净白衣,迎面海风吹得两个长袖管口往上翻卷着,露出一截小麦色的健康皮肤。听到后面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悠悠转身对向她,可见其年约三十上下,面容方正,五官算不上漂亮,却也眉目清秀,皮肤略呈健康的麦色,不像一般富家子弟的青白。

“方总。”贾云秀主动迎了上去,这叫她有求于人家。

方真客客气气地与她寒暄:“贾总,本来想约你到康家酒楼吃顿饭的,但想着这渔家饭菜别有一番滋味,许久可能你我都没有尝过,不如到这里欣赏江景并尝个鲜,只是这地方稍微显得简陋了一些。”

“说到这地道的渔家饭菜,我的确是十几年没有吃过了。”贾云秀这句话算是领了对方的情。

“哈哈。”方真爽快大笑两声,嘴角明显两个大大的酒窝,眉飞目眩,明亮得像道阳光,让一张本来普通至极的脸顿时变得与众不同,“这么说来,贾总是和我们想到一块了。”

贾云秀假笑着应对,心里头腹诽:莫非这小子是笑里藏刀?之前和他几次逛工厂,一直见他莫不吱声,已有绵里藏针的本色。

两人随之进入船舱里头。

船家备好了桌子椅子,两人面对面坐下。未到吃饭时间,只先上了茶,和两碟子花生。

方真带了个助理,贾云秀自己一人拎了公文包过来。合同在网上双方已经交流过几遍,这回由方真打印出来,交给贾云秀查阅,如果无误,今天双方是要签下正式合同了。

贾云秀翻着合同,一页一页看,心里头琢磨:这几天已经反反复复请律师仔细看过了,法律方面应该没有存在问题。

说到这一次投资,早在去帝树之前贾云秀已有这个意向。儿子安云苏上任时大发厥词,志气很大,但是,终究是雏鸡一只,论起公司经营,只能说是个新手。贾云秀再怎么惯儿子,也不可能拿整个安氏集团给儿子当玩具。所以在帝树回来以后,她自己有察觉岛外新城的投资坏境过于复杂,竞争对手太多太强大,都不是安氏能应付过来的。于是,一边她放任儿子继续,等儿子自己碰了石头放弃,一边自己赶紧先给儿子和自己留条后路。如果没有能在安太公倒台之后马上做出一番成绩来,怕安太公的人借机反攻,把她和儿子拉下台。

现在,这条后路总算是铺实在了。她左右看着合同,心里益发满意。此次投资,双方各出1:1等额出资设立安善堂食品有限公司,方真代表的YSS许诺提供技术和研发力量,安氏提供厂房和工人,合资公司的产品进入市场后以安氏的品牌进行营销,但限制出口,只允许在YSS的授权下,通过其分销网络进行销售。这样的合作项目,大大弥补安氏一直以来的缺乏的技术研发力量而导致的品牌落后。现在的商业,已经不能像安太公那样只靠本地原材料垄断当土霸王,只有自创出品牌,才有可能让公司长久健康地发展。

从某方面来说,贾云秀对于接手的安氏集团,是尽心尽力地想为其找出一条新的出路,又不至于抛弃原有的根本。

“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此签下。”方真示意助理递上备好的钢笔。

贾云秀连说不用,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了公司和自己的印章。一式两份,双方签好盖完章,又有方真请来的专业律师作为见证人。这样,YSS与安氏正式达成了合作。

船家在他们办完公务后,开始给他们上菜。因为双方都刚达成一笔大生意,心情愉悦,品尝着这渔家饭菜不像酒楼里过于大鱼大肉的油腻,回返自然的清淡可口,连贾云秀都不由大开胃口。一桌子上了七盘菜加一个汤,两人加上律师,不久便消灭得干干净净。

在此期间,船离开码头在江道中航行。几个人吃完饭喝杯淡茶,又在甲板上伫立眺望江景。船一去一回,抵达码头时,已是下午三点。

方真亲自送贾云秀下船。

贾云秀刚走下江岸长堤的楼梯,忽然乍见自己的儿子安云苏站在自己的车前。安云苏一双继承了她的丹凤美目直逼她身后的方真。

家丑不能外扬。贾云秀回身向方真告辞:“方总,送到此便可。”

方真也看到了安云苏,应该知道他是谁,听贾云秀如此推拒,大方地笑一笑:“好。我不远送了,贾总。”转身与自己的人是往另一方向走。

贾云秀心里松口气,想这方真年纪虽小,却是个通情达理知趣的人。如果哪一天自己的儿子有对方这般大气的气质和做生意的手段,自己早已可以享福不用天天挂心了。于是故意板了板脸,冲向儿子:“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