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光不愿了,索性抱过菀菀。

未料刚抱过菀菀,她便开始嚎啕大哭。她轻声细语地哄了又哄,菀菀依旧大哭不止。她无奈地看了眼路离,路离说:“你抱低一些,再轻轻地摸菀菀的脸。”

齐光照做,可是菀菀依旧大哭不止。

路离只好再次抱过小女娃。

神奇的是,他刚抱在怀里,菀菀就停止哭泣了,还抓住了路离的手指,开始咯咯地大笑。

齐光感慨地道:“这大半个月都是我们一起照顾她的,如今她反倒是跟你亲,不跟我亲了。”

路离笑道:“怎会?菀菀只是像我而已。她认定了我的手指,其他人的便不能入她的眼了,这般执着像极了以前的我。”

路离说这话时,眼中添了几分笑意。

齐光道:“你以前怎么执着了?”

路离覆上她的手,轻声道:“你。”

她不由莞尔。

“菀菀以后可不能像你这样,若是她看上哪个儿郎了,而对方心中却没有她,岂不是要苦上一辈子?得菀菀懂事了,我得教她世间儿郎众多,这个不好,换另一个便是。”

路离眼神微变。

齐光注意到了,再次莞尔。

“我又没说你不好,你别这样看着我。”

路离道:“我们菀菀乃天之骄女,她看上哪一个儿郎了便是那个儿郎之幸,他又怎会不喜欢她?”即便不喜欢,他也会让他喜欢。敢不喜欢他的女儿,简直是找死。

不过这句话路离自是不敢说出来。

齐光不喜欢他总是算计,他便不说出来。

小女娃睡得也快,方才还在乐呵呵地玩着手指头,一转眼便在打瞌睡了。路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胸口,没一会,她便合上了眼睛。

齐光唤来了奶娘。

奶娘抱走菀菀后,路离问道:“累吗?”

齐光说:“不累。”

这些时日虽说是她与璟衡在照料着菀菀,但大多数都是璟衡在哄她。出月子后,她的身子也恢复得快,不过…

她捏了捏自己的腰。

就是丰腴了一些。

蓦然,似是想起什么,她说道:“算起来,打从那一次见到云臻后,他似乎就再也没来过我们的府中了。倒是奇了,以往隔三差五的他总要过来让你醋一醋…”

路离接道:“现在他不过来,你反倒是不习惯了是吧?”

齐光嗔他一眼。

“你瞧瞧你,我一提起云臻你便要吃醋。”

路离道:“等菀菀再长大一些,我们便离开香郡吧。我听元孟说,你之前想去海外看看。我们在这里始终是你弟弟的地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大周始终不安全,倒不如去一个新的地方。”

齐光支颐,眯眼瞅他。

“璟衡,我倒是不知你如此厌恶云臻,为了避开他,都不愿留在大周了。”

路离说:“不是厌恶,只是他始终是个麻烦,还有大魏那边,如今我们有了菀菀,更得为菀菀想得长远一些。”

齐光道:“你说得有理,离开这里了便无后顾之忧,也无需遮遮掩掩的。”

路离道:“冬天海上冷,我们先筹备筹备,开春的时候便离开香郡。我去让明青准备出海的事宜,先让数人去探探路,到时候我们再悄悄地离开。”

下午的时候,宋湄来了陆府。

守门的小厮识得宋湄,没有通报便让宋湄进了去。她熟门熟路地摸进庭院,途中遇到了明青,她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

宋湄时常过来与齐光说话,明青是晓得的。

他含笑点了点头,说道:“夫人在大厅里。”

宋湄道了声谢,拐了个弯,穿过朱红长廊,走进了大厅。刚跨过门槛,她便见到齐光靠在太师椅上,怀中抱着个小女娃。

她笑嘻嘻地喊道:“齐姐姐!”

齐光抬头看了宋湄一眼,也不惊讶,习以为常地道:“你过来了。”

宋湄不等齐光招呼,便自动自觉地在齐光身边坐下,瞅了瞅她怀中的小女娃,又逗弄了一会才说道:“齐姐姐,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情想和你说。我也不知道该找谁说,这事实在是太奇怪了。”

宋湄撑着下颚,叹了声。

“是跟云臻有关的。”

齐光唤来奶娘。待奶娘抱走菀菀后,她才问道:“云臻?”

宋湄重重地点头。

她说道:“这事真的是太奇怪了,之前云臻与苏承宇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我就没见到哪天云臻是不粘着苏承宇的。可是最近他不粘着苏承宇了,他来粘着我了。前几天竟然还喝得醉醺醺的,一直在说胡话。齐姐姐,云臻是不是跟苏承宇吵架了?”

齐光摇头。

“你不妨去问问苏承宇。”

宋湄面有难色,她说:“不…不行,我不能问他。我跟他解除婚约了,不应该再见面了。再说…”她咬咬牙,又支支吾吾了半天。

齐光是个明白人,一眼就看出了宋湄的女儿家心思。

情之一字当真神奇。

当初在容华镇的客栈上遇到的大大咧咧的姑娘如今遇上了,也变得小心翼翼。

齐光说:“我明白了。”说罢,齐光唤来明青。“给苏府递个请帖,便说璟衡有事与苏承宇相谈。”

明青应声。

齐光看向宋湄:“你要留在这里等着他过来么?”

宋湄犹豫了下,说:“不了,我不想见到他。”她迈开脚步,刚走到门边又折回来,道:“不过我想知道云臻是不是和他吵架了,我…我留在隔间里等。”

大厅后有个隔间,以竹子为帘,大厅里说了什么话,里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后,苏承宇过来了。

齐光也不多寒暄,开门见山地道:“你最近是不是跟云臻吵架了?”

苏承宇道:“没有,不过最近云臻是有些奇怪,我在府中常常见不到他的人影,也不知他去哪儿了。”

齐光道:“他去了宋湄那儿。”

听到宋湄的名字,苏承宇笑了笑,说道:“难怪,原来是去了宋姑娘那里。看来我给宋姑娘添麻烦了,我去把云臻带回来。”

齐光问:“你可知云臻身上究竟发生何事了?”

苏承宇说:“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齐光怔了怔。

苏承宇微微一笑:“兴许璟衡会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去把云臻带回来,夫人,我先告辞了。”不久后,宋湄从隔间里走出。

齐光看向她,问:“你听到了吗?”

宋湄咬着牙,说:“齐姐姐,苏承宇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会说难怪?”其实仔细算起来,她跟云臻不算熟悉,从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到现在,他们经常都是处于吵架的状态,甚至称不上友人两字。可是苏承宇为什么会说“难怪”这词?他的话中到底有几个意思?

宋湄想了许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齐光说:“他应该只是顺口而已,你不用想太多。”

“是么?”可是她总觉得他是话中有话的,方才他提起她的名字时,语气是带着不同寻常的笑意。他对她始终是有一点特别的。

齐光叹了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湄一陷入情局,连性子都变了不少。不过是区区两个字,她便能想东想西,仿佛不想出个与自己有关的便不会罢休。

齐光说:“宋湄,他显然对你没有那个心思。天涯何处无芳草,早些断了吧。”

宋湄被识破心思,整张脸变得通红。

她道:“不!没有!我才不喜欢苏承宇!不与你多说了,我…我回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咩哈哈的地雷~~

这文大概三十万左右完结~~

第七十四章

午时。

酒肆里正值热闹,屋里坐满了人,酒香四溢,时不时有醉汉在嚷嚷。而与此格格不入的是坐在角落里的蓝衣少年郎,桌前一壶烧酒,一个酒杯,少年郎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喝着酒,眉眼也不曾抬起过。

他一杯又一杯地倒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酒壶即将见底时,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夺去桌上的酒壶,只见来者手腕一扬,酒壶里的酒便一滴不剩地灌入他的肚里。

苏承宇说:“算起来,当初教你喝酒的人是我,没想到短短两年,喝着烈酒你也能面不改色。”他一擦嘴唇,说道:“不过你叫错了酒,这家酒肆最烈的酒是烧白,只要三口就能放倒一个千杯不醉的壮汉。你若想借酒消愁,喝烧白是最好不过。”

他边说边挪开板凳,坐下后又笑道:“少年不识愁滋味,如今你初识愁滋味,不妨与苏大哥说说。兴许苏大哥可以帮你解决。”

云臻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他,没有出声。

苏承宇也不急,抬手便斟了杯清茶,慢条斯理地喝着,缓缓地说:“是宋姑娘告诉我你在此处的。我听她说,你最近一直跟在她身后,以至于宋家的人以为你想当上门女婿,宋伯父还差人问了我好几次你的身世,我只含糊说了个大概。”

云臻终于开口了。

“你明知宋湄喜欢的人是你。”

苏承宇一愣。

云臻咄咄逼人地道:“这大半年来你一直都在避着宋湄,我看得一清二楚。 你既然知道她喜欢你,又何必挑这样的措词来与我说。苏大哥,你到底是谁?”

苏承宇笑出声:“云臻,你今天是怎么了?我还能是谁?我自然是苏承宇。整个香郡有谁不知我是苏家的嫡子。你可是喝酒喝糊涂了?”

说着,苏承宇伸手去探云臻的额头。

还未碰到便被云臻拂去,他大声地道:“不要碰我!”

话一出,顿时招来周围的人的瞩目。有人认出了苏承宇,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好奇着这位苏家大少爷与另外一个少年郎的关系。

云臻话音落后,也有几分后悔了。

他使劲地揉了揉头发,说道:“苏大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苏承宇只好道:“也好。”

离开酒肆后,苏承宇担心云臻会出什么意外,索性让自己的小厮偷偷地跟着云臻。小厮在暗中盯梢许久,约摸一个时辰后,一直趴在酒桌上的云臻从衣襟里摸出银钱,随后踉踉跄跄地走出了酒肆。

已有大半月,对于路离才是自己的亲生兄长一事,云臻始终难以接受。

他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之前的自己是有多么无理取闹。他一直将苏承宇当作是自己的兄长,还死缠着他,硬是脱了他的亵裤。

他一直以为苏承宇才是自己的兄长,也从未怀疑过他不是。

即便他从未承认过他就是自己的兄长,可他还是深信不疑,认为他一定是有理由的,也许他还有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

然而到头来,原来一切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苏承宇根本不是自己的兄长!

云臻觉得自己的心中塌了一块,得知路离才是真正的兄长后,又塌了一块,现在摇摇欲坠的。他只觉人生真真假假,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压根儿就难以分辨。

他走了好长的一段路。

蓦然,在一个瞬间,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既然不知人生真假,倒不如去问个清楚。他要问清楚路离,明知他是十二皇子,为何不愿意与他相认?为何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误认苏承宇为兄长?为何要这样待他!

他满怀期待离魏寻兄,他为什么要这么待他!

偏厅。

饭桌上摆了五六盘菜肴,齐光独自一人坐在饭桌前,用着饭菜。半柱香的时间后,路离回来了,匆匆赶来偏厅。下人多摆了一双碗筷。

路离一坐下,自然而然地给齐光夹了她爱吃的金丝卷。

“今日有事在外头耽搁了一会,所以回来得晚了一些。菀菀呢?”

齐光说道:“奶娘在喂她喝奶,她半个时辰前刚醒过来。”说着,齐光对侯在一边的紫桐与若干下人说道:“你们都出去吧,不必在此处侍候了。”

“是。”

路离与齐光夫妻一载,立刻嗅到了一丝不寻常。

他正襟危坐,主动交待:“我今日在外头与明青老老实实地谈生意,并没有做任何拈花惹草之事。你知道的,我眼光高,除了你其他姑娘压根儿无法入我的眼,你若是红花,她们便只是枯草。”

顿了下,路离又补充道:“菀菀除外。”

齐光搁下碗筷。

“不是此事,我信得过你。”

她说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向我坦白?”

路离微怔:“你是指什么事情?”

“这个得问你才知道。”齐光眼睛一眯,问:“莫非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最好从实招来,不然…我便带菀菀找个新爹。”

路离面色微变。

“我才是菀菀正经八百的爹,外头的都是野男人!”路离此时叹了声,问:“如你那一日所说,我不说你便不知我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同理而言,你不说我也不知你心底在想什么。只要你问,我便一定如实告诉你。”

齐光偏偏不问,她道:“你猜猜。”

她敢肯定眼前的璟衡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路离试探地道:“…当年先帝的圣旨?”

齐光说:“也行,虽说我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你既然开口了,我便索性听听。你且告诉我,当初先帝给我指婚的夫婿明明是周穆清,为何后来变成了你?”

他叹道:“先帝仰慕父亲,三番四次向父亲暗示。父亲起初佯作不明,后来…”他深深地看了齐光一眼。齐光登时想起秦戴的手札,上面写着她终于还是得到了他。

也就是说母亲最终还是得到了路仁。

她问:“然后呢?”

路离道:“父亲心有怨恨,曲意逢迎先帝。先帝应该是察觉出了父亲的心思,所以临终前在圣旨上摆了父亲一道。先帝给父亲设了个局,她告诉父亲圣旨的内容,并且说了修改的方法,最后在圣旨上下了毒。只要父亲不碰圣旨,便能安然无恙…”

齐光明了。

“所以当时才会有了先帝驾崩后的当夜路仁跟着一块去的传闻…他不是伤心过度,而是…中毒身亡。”

路离颔首。

这些事情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初路仁从未告诉他,甚至他与惠宗之间的事情,也是他多番揣摩才猜测出来的。

齐光问:“那又为何要将周穆清换成你?倘若路仁恨着母亲,定不会送你入虎口。若能修改圣旨,他又想报复母亲,又怎会只做如此简单的改动?”

路离说:“你是从秦御史的手札中才得知了此事,可见当时先帝是极其信任秦御史的。先帝固然仰慕父亲,但也不会任由他胡来,圣旨可以改,但亦有底线。只要稍有不对,秦御史便会出来主持朝政。”

顿了下,路离又说道:“至于为何要换成我…”

他看了齐光一眼,说道:“此事我本想着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便一直没有告诉你。”

齐光微微一怔。

“是什么事情?”

路离道:“我并非是父亲的亲生儿子,父亲在大魏时的事情也不曾告诉过我。直到在禾都时我们遇见了张氏与真正的路离后,我才隐约猜到了大魏皇帝交待父亲的密旨是什么。”

齐光眯起眼。

路离道:“你别生气。”

齐光说:“我没有生气,你还没有说完。”

他说:“可你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她道:“算起来,路仁出现在大魏的那一年恰好是大魏六皇子过来当人质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