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子清拜道:“谢皇后娘娘。”一言一行十分恭敬,丝毫看不出方才和琴玥那般熟稔。宇文护淡淡道:“知道了。”而昭宁却等不及冲了进去。

宇文护也不着急,待常子清和一众使者进门后,才慢悠悠和黑鹰走了进去。

再一次进坤宁宫,宇文护比第一次更加希翼。第一次说他是来找美人的,不如说他是来探查后宫的。不过,坤宁宫是个异数,凭他三皇子的威名,居然被皇后的威仪给震住了。

这个皇后,虽然深藏不露,不过当真不简单啊!

一缕幽香袭来,墙角一枝梅花开得正盛。白雪皑皑的天地里,宫墙、梧桐枯枝、花园里的景致尽皆被掩盖,只有这梅花的淡然香气袅袅飘散,宇文护不禁吸了吸鼻子:好一个坤宁宫!

小德子将诸人引至正殿前,自己先进去通报了。昭宁却没有在殿前等待,跟着小德子闪身而入。宇文护虽然知道昭宁秉性,还是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等了不长时间,听到里面一声通传:“贵客远道而来,本宫招待不周,还请恕罪。请进。”声音粗而威严,宇文护一愣,是皇后的声音!

常子清拜谢道:“谢皇后娘娘。”宇文护一拱手,算是回应,跟着常子清进入大殿。

大殿之中,一道帘后,皇后端坐在内。昭宁坐在一边喝茶,“寒霜”——蓝琳招呼昭宁,绿衣宫女、红衣宫女侍立两旁,小德子站在一边侯旨。里面皇后的声音传来:“贵客请坐,三殿下也请坐。”

“谢皇后娘娘。”常子清一作揖,在位上坐好。宇文护也拱拱手,在他的位子上坐下。皇后的声音又传来:“贵客远道而来,可有什么大事么?”

常子清道:“微臣奉吾皇之命,送上岁币,顺便来拜会皇后娘娘。”

内里沉默一瞬,皇后的声音传来,依旧是平静如斯:“劳烦公子。”

“这是臣职责所在。皇后不必客气。”

沉默了一会,皇后的声音传来:“父皇身体如何?”语气平淡,就像顺带问一个陌生人一般。

“很好,皇后挂心了。”

你一言我一语,宇文护在一旁迷惑了。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皇后,一个怎样的国家?就算一个已经身为皇后,问起邻国的帝王,内心却没有一丝的波动:他们毕竟是父女啊!难道真的有如此绝情的人,一点都不留恋?

越来越有趣了,宇文护淡笑,不动声色地看着常子清与皇后的交谈。

转眼天色将晚。宇文护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眼泛泪花地看着两个一本正经交谈的人。这两人实在太无聊了,谈来谈去,都是些家常琐事,无非就是“XX身体如何”、“天京又有什么新玩意”。常子清答得也是滴水不露。这两人要不就是真的没有交情,要不就是太会演戏了。不过宇文护宁愿相信是后一种。原因很简单,这个家伙虽然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不过眼神难得凌厉一回:那就是在金殿之上,宇文朗答应他能来见皇后一面的时候。虽然只是一瞬即逝的眸光,不过还是被宇文护捕捉到了。要说里面没什么猫腻,谁信?

常子清忽然站了起来,宇文护虽然还在打呵欠,不过心里却在暗笑:终于,忍不住了吧。就算是一丝一毫的内心波动也没问题,他有自信能看出两人要传达的信息。

“皇后请休息,小臣告辞。郡主,小臣告辞。”

“再见啊再见啊。”昭宁很友好地挥挥手。

“常公子不必客气。”皇后的声音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什么隐情。

常子清又向宇文护拜了拜,之后昂首挺胸向外走。直到常子清走出了坤宁宫,整个过程宇文护都看在眼里。他第一次如此震惊: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他看走眼,也不是他没有仔细观察,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就连一点讯息都没有传达,怎么会这样?

“三殿下,三殿下…”

“啊?”宇文护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一转头,只觉得帘内的皇后目光冷冷地看他。宇文护立即反应过来,淡淡笑道:“哦,抱歉。”说着依旧坐回原位。

“三殿下专程前来,所谓何事?”内里皇后的声音依旧粗而冷淡。声音如此难听的人,估计样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就算长相不赖,气质这般,也不是上乘。

宇文护心里直叹气:也许宇文朗正是因为皇后样貌不行而对她提不起兴趣。当然,只是“也许”…

“本皇子听说皇后身染寒疾,连春秋大祭也无法参与,甚是挂怀。特命下人准备了人参鹿茸等补品,希望皇后身体安健。黑鹰!”

“有!”黑鹰恭敬地回话:“参见皇后娘娘。”说罢,将礼物呈上。

“三殿下太客气了。”

“皇后客气了。皇后身体不适,后宫也将不安,后宫不安,朝堂也会不稳的。”宇文护故意加重声调,是警告,还是试探?

“三殿下真是鞠躬精粹。”语气依然平淡,听不出口气是揶揄,还是另有隐藏。

“本皇子叨扰已久,告辞。”宇文护站起来,懒懒地道。

“三殿下慢走,恕不远送。”

“三哥再见啊~~~”昭宁也在一旁挥手道别。

等出了坤宁宫,黑鹰凑上来道:“殿下,就这么走了么?”

“啊。看不出有什么破绽。”宇文护眯着眼,摇摇摆摆地走。

“那个常子清,我们还用注意么?”

“当然。”宇文护懒懒地打个呵欠,眯着的眼睛也慢慢睁开了。

“属下这就去办。”

“黑鹰,你太性急了,”宇文护懒懒道,“不用我们特意去打听,皇兄也会找人盯着的。虽然皇兄平时一副宽仁的模样,在这个方面,他不会比任何人差。而且…”

“而且?”黑鹰顺着他的话道。

“而且,这晟国是他的,我何必如此关心?只要不犯到我的头上,随他闹出天大的事,我也不管。”宇文护打了个呵欠,看看灰蒙蒙的天:“好冷啊。”说着,他挤了挤眉头:“下雪天,真干净啊。干净的让我很不舒服。”

坤宁宫内,昭宁走过来问:“皇嫂,这样真的好么?常公子他,他大老远过来…”

“昭宁,你说这个好看么?”琴玥没有回答她,却将一只白玉凤钗插在发髻上。流苏轻摇,昭宁一愣,道:“很好看。”

“是么?”琴玥微微一笑,“他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

二十四、青楼女子

虽然是过年,然而上京街头依然人头攒动。天街一线,更是热闹非凡。晟国不若曌国一般晚上有宵禁,夜市十分兴盛。尤其是大护国寺一带,青楼楚馆,酒肆茶坊颇多,一片繁华之景。

临行前的一天,晚饭过后,常子清和两个仆人踱出了驿馆,在上京街头闲逛。他是使臣身份,不敢去拜访皇亲贵胄,只敢穿着晟国最普通的衣服,尽量装成一个落魄士子,不过他容颜俊朗,即使只穿着普通的衣服,依然在一大群人中显眼异常。不少路过的姑娘们忍不住多看他几眼,甚至还有胆大的直接给他一朵鲜花。晟国民风粗犷,沿袭了魏晋以来的开放思想,当时著名的美男子潘安出游,女子纷纷往他的车架中投掷新鲜水果。如今常子清遇到的就是这样的境况。

又有一位姑娘递给他一朵花,笑着跑开了。常子清摇摇头,他不喜欢这么开放的风气。在曌国,女子都是矜持知礼,含蓄温吞的,就像她一样…

想起琴玥,常子清眸子便悠远起来。这次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她,在无人处。而且,还如愿以偿地送上了自己精心挑选了一支凤钗。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怅然若失?

琴瑗虽美,可她的美丽是盛气凌人般的,给人的感觉只有高人一等的压抑。琴瑗虽然修习过琴棋书画,终究不甚精通。不像她,不管自己弹奏的是什么曲子,都能轻而易举地猜出琴音中他的感情。那她是否知道自己对她的深情呢?

哼,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过得不开心。是的,就算是在之前,她和凌皇后住在冷宫里,依然能露出温然的笑颜,可是,现在她面容平静,虽然表现得落落大方,可是眸中只有拒人千里之外淡然。

她生命里的支柱是她的母亲。现在凌皇后死了,却没有另一个人能为她撑起一片天。自己虽有心,却回天无力。

我真的好想…

可是,却不能…

他正在沉思处,不知不觉走到一处热闹的所在。一阵香风飘来,满满的脂粉味。一只白腻的手攀上常子清的手臂,耳边传来一声娇笑:“这位公子好面生啊,要不要进来?”

常子清皱皱眉,他轻轻退去手,不露声色地道:“这位姑娘,请你自重。”

那位姑娘一转身来到他面前,唇红齿白,猿臂蜂腰,穿藕荷色的长裙,倒是长得有些让人心动处。只是脸上涂脂抹粉,那笑容虽美,却是一份十足十的俗艳。那女人一脸的鄙夷,笑得却花枝乱颤:“哟,这还真有意思?您自己走到凤仪楼跟前,倒让我们自重?”

“凤仪楼?”常子清疑惑地一扭头,看见周遭依红偎翠,眼前红门洞开,牌匾上大书数个字“凤仪楼”。两排大红灯笼之下,无数妖娆女子巧笑倩兮,招引路人。不少男人抵受不住这种红粉诱惑,纷纷跟着一些美人迷迷瞪瞪地逛了进去。

常子清一皱眉,怎么到了这个地方?刚才想得太过出神,陷在这里可不好。他摆摆手:“对不起,我走错地方了,抱歉。”

那女人却不想放手:“哟,公子别走啊。难得碰到公子这般模样俊的,这样好了,大不了本姑娘不收你银子。”的确是这样,上京虽然繁华,但是能生得常子清这般面貌的,确实是少之又少。和这样一个俊俏小生春宵一度,以后在姐妹们面前也能长脸。

谁说青楼女子没有感情?她们也是人,身体虽然不纯洁了,心中也渴望有一片净土。逢场做戏多了,就盼望能遇到一位真命天子,即使是一晚的露水情缘也好,至少能让自己残破的心感到一丝慰藉。

常子清摇摇头:“对不起,我已经有心上人了。”缓缓抽出手,如玉的面庞被红灯笼的光一映,愈发风姿英挺。

那女子面上难掩一抹失望的神色,正想说话,却听见身后有人笑道:“哟,这不是玉藕么?怎么,又看上哪位小白脸了?”

常子清懒得蹚这趟浑水,但是那女子却回头一笑,看见来人,脸上顿时洋溢着职业化的微笑:“哟,曲公子,您又取笑人家!要不是您眼里只有凤媛,我哪里用得着出来见客啊?”

二十五、挑衅

来人果然就是曲继宗,自然,他身后还有王赫、许卓然和其他一群花花公子们。王赫本和云飞交好,与曲继宗、许卓然不太和。无奈云飞随宇文潇去了南方,再加上云飞本也不爱逛这些风月之所,所以他只好与曲继宗、许卓然一起出来喝花酒。

曲继宗笑道:“这位公子是谁?这么轻易地就拒绝了玉藕的邀请?”他说着,仔细瞧了几眼常子清。

常子清在曌国也是世家子弟,很是明白这些纨绔公子的做派。他本性正值,一生只愿寻得一位志同道合的佳偶。自然,他找到了,却无法花前月下,为她亲手绾青丝,插上凤钗。他不喜欢这些酒肉熏天,假情假意的虚与委蛇,尤其是做了驸马以后,更加不可能流连风月场所。但凡有年轻同伴相邀,也总是委据。

“该不会是,那里不行吧?”许卓然看着常子清容貌俊美,又似身体柔弱,不由得由此戏言。旁边一群青年公子闻言,都放声大笑起来。常子清脸白了又白,懒得跟这些浮浪子弟胡搅蛮缠,一甩手,就想走人。

“哟,看来果然不行啊,小子,你该不会是娈童吧?哪位大人的宠臣?”一位小跟班大笑,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

曲继宗摸摸下巴,看着常子清的脸,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是从三品侍郎,有幸参加了春秋大祭,当然也见到了常子清。不过当时常子清穿的是曌国的使臣衣服,而且只见了他一面——常子清在他面前一闪而过,径直走到了前方一品官的位子上跪了下去。王赫是虎贲中郎将,其实也与常子清有一面之缘,无奈王赫生性豪爽,不记事,故此不知。

每个正常男人都无法忍受别人质疑他身为男人的能力,常子清也不例外。若是在曌国,他就直接招呼京兆尹,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送到监狱里参观一个月。不过这是晟国,他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虽然气愤无比,却还是忍了下来,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身便走。

后面的人还想起哄,曲继宗却大笑道:“玉藕啊,你的眼光真不错啊!这位公子,当真是人中龙凤,哪是我们这些人比得上的?”

此言一出,一群公子哥们都是惊奇不已。要知道,曲继宗可是晟国名门,除了云家,就属曲家最为托大。曲继宗是嫡子,将来是要袭官的。这样的门庭里出来的曲继宗,竟然会对眼前这个小白脸称赞不已。他是什么人?

“常子清,曌国常丞相之三子。样貌俊美,少有才名。十五岁考取一甲第三,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号称‘江南第一才子’。十七岁,娶‘曌国明珠’——长公主琴瑶为妻,琴瑟和谐。为官清廉正值,昭穆帝赏识,百姓所称道。”身后一声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众人回头,见一位红衣公子摇摇摆摆走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黑衣大汉。不用说,自然是三皇子宇文护与他的侍卫黑鹰了。

“拜见三殿下!”一群纨绔子弟见是宇文护来了,连忙收敛起面容,纷纷拜道。

宇文护懒洋洋一挥手,算是回礼。常子清也拜道:“原来是三殿下。小臣不知,还请恕罪。”

宇文护笑嘻嘻地道:“不用。我先进去了,你们慢聊。”说罢,又摇摇摆摆地走进凤仪楼。

一群公子哥面面相觑。常子清的名号近来的确是响当当的。敢当面顶撞宇文朗的,他是第一个吧?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常公子啊!”看到宇文护已经走远,许卓然又开始言语挑衅了。

常子清冷哼一声,并不答话。跟这种人回话,掉份。

“身为驸马,却来凤仪楼跟前转。不过你不用担心,尽管放心大胆地进去,没有人回去你娇滴滴的公主面前告密的!”许卓然看他不答话,又来找茬。说到这里,一群人又开始放肆地大笑起来。

常子清依旧不理。他的两个仆人却是看不过去了,纷纷上前,撸起袖子:“你们这帮…”

“来啊来啊,我倒想看看,你们曌国男人是不是真正的男人!”几个富家公子唯恐天下不乱,放肆地在身后起哄。

“混蛋!”两位仆人拔刀冲了上去,却被常子清一把拉住。

“公子!”两位仆人怒目圆睁,气愤异常。常子清却摇摇头,示意他们不必出手。这毕竟是在晟国境内,出了什么事情,涉及到两国之间的关系,小不忍则乱大谋。

许卓然得寸进尺,又笑道:“看来传说中的‘曌国明珠’长公主琴瑶也不怎么样么!不然常兄怎么会赖在凤仪楼前,不舍得走呢?”

二十六、处子皇后

一群人大笑,许卓然眸子里又闪现一道光,忽然冲口而出道:“‘曌国明珠’长公主姑且如此,不知那位深居宫中的皇后又是如何?据说本来皇后的人选是长公主琴瑶的,后来临时拉来一位不知道名字的什么‘未央公主’顶缸。当今圣上不喜欢皇后,不会是看她的样貌,实在是寒碜人吧?哈哈哈。”

其他人也大笑。“处子皇后”的笑话在晟国人尽皆知,就连乡中老妇都知道皇帝与皇后不合,不过敢明目张胆说出来的,倒也是少数。许卓然仗着自己的姐姐是宫内最有权势的柔妃,才敢开这种玩笑。反正话是许卓然说的,跟我们没关系,不笑白不笑。存着这种心思的众人,笑得更加张狂了,引得路人纷纷回头观望。

许卓然很是得意,他就喜欢看别人吃瘪。这些人中,数他的笑声最响亮。猛然间一只大手甩来,他也没在意。

“啪!”

沉闷的一声响,生生止住了众人的笑声。众人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许卓然:他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许卓然下意识地用手捂着火辣的脸,呆呆地看着眼前暴怒的常子清,半天没回过神来。当他想要反驳的时候,却听见常子清恶狠狠地骂道:“你骂我什么都不要紧,但是你再敢说未央公主一个不字,小心你的脑袋!”

常子清脸色狰狞,原本的温吞谦和一瞬间一扫而光,目龇欲裂,怒发冲冠,浑身上下都是强烈的斗气。许卓然竟然被他的气势逼退了小半步,回过神来,大骂道:“你,你敢打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就偏说她的不好,你又怎地?”

“啪!啪!”又是两声闷响,常子清两巴掌甩来,快如闪电,打得许卓然在原地旋了两圈。常子清虽然文弱,却也是学习过武艺的。寻常人家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常子清冷傲地瞥了他一眼:“我说过了,敢说她的不好,你的脸就别想要了!连晟国皇帝我都敢顶撞,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你——!”自从出生以来,他还是第三次这么丢脸,被人大庭广众之下连扇三个巴掌——前两次都是琴玥干的。第一次被她一脚踹进天河,第二次将他从天香楼的二楼摔出窗外。不过这常子清着实不好惹啊,他是使臣,又是曌国大官,当面顶撞宇文朗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何况是当面给他几巴掌?

可是,不出这口气,还是他许大公子么?以后让他的脸往哪里搁?

“混账!”许卓然低吼一声,就要冲上去。周围人连忙拦下他,曲继宗铁青着脸:“许兄,忍着点!”

周围的人也上来劝,许卓然还是扭动着身躯想上前。常子清冷冷地看着众人:“就你这种人,给我提鞋都不配。晟国有你这样的蛀虫,恐怕…”

“你个混账!”许卓然挣扎着想要打他。

常子清冷冷一回头,转身便走。许卓然嘶吼着:“没骨气的男人,有本事你跟我打啊!你个婊子养的!”

“嘭!”破空之声袭来。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许卓然满口是血,门牙已然被打下两颗。他用力一吐,却是一颗围棋的白子。显然是常子清扔的:“你嘴巴放干净些!若是再胡言乱语,下次小心的,可就不止你的牙了!”

“混账!”身后的许卓然还在谩骂,常子清已然走远。他现在心里涌现出一个强烈的意识:留在这里,她永远不会幸福!可是我没有力量,我缺少力量!我能做的,只是为她打了一个不知死活的恶少三巴掌,可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

他捏紧了拳头,面上的肌肉也绷紧开来:

我要,我要毁掉晟国!

他的眼中忽然闪现一道厉芒。

角落处,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闪现一道黑影。他觉察到了,警惕地问:“谁?”

那人淡淡一笑:“别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

常子清显然不信任他的话,冷冷地盯着那人看:“你是谁?”

那人又笑道:“常公子受了不少气啊。”

常子清冷冷道:“你也是来助拳的么?那就赶紧现身!”

那人渐渐从黑暗里走出来。月光下,常子清见那人很高,浓眉大眼,一脸的锐气。虽然穿着晟国的衣服,身上却散发着粗犷之风。那人笑道:“我没有恶意。我叫穆言。我家主人邀请您到府邸一聚。”

常子清冷冷道:“不去!”

穆言丝毫不以为意,又淡淡地笑道:“我相信常公子一定会去的,地点在天街西端尽头,靠左的大宅子。三更之后,后院会留一道角门,您过去的时候,会有下人来接应的。在下先走一步,准备好东西,迎接常公子的到来。告辞!”说罢,纵身而起,几个起落,消失在晟国的街巷当中。

“天街西端尽头,靠左的大宅子…这是什么地方?”常子清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有些疑惑地呢喃。

“回公子,那里是质子府。”有个熟悉上京街道的下人回。

“质子府?——他是金帐汗国的人?”常子清疑惑道。

“公子,还要去么?”下人问。

“为什么不去?”常子清点点头,“看来,金帐汗国也要有动作了。”

他抬头望向天边一弯峨眉月,迈开了步子:“我们走!”

二十七、伴君如伴虎

宫外不平静,宫内也暗潮汹涌:雪妃出事了。

一连数天的家宴,到了上元节的傍晚,她一直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开始是头晕,渐渐开始有些反胃呕吐的症状。这可把宇文朗吓坏了,连忙召集太医诊治,并且下了死命令:要是孩子保不住,提头来见!

太医们战战兢兢,忙活了整整一天,到了黄昏,才好不容易控制住雪妃的病情。不过也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雪妃的症状,很明显是中毒了!毒不深,雪妃可保无恙,但是,肚子里的孩子就…

望着一脸病容的雪妃,宇文朗大怒,决心彻查此事,首犯全家抄斩,从犯发配边疆。一时间,后宫人心惶惶。挨个搜遍后宫,这可比当时三皇子宇文护找美人的时候气氛凝重多了。被三皇子看上,有机会飞上枝头变凤凰。何况三皇子风流潇洒,生的比宇文朗还要俊俏,与其做一辈子宫女,还不如去当他的侧妃。可是这次就不同了,一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宇文护这些天出来逛凤仪楼,与其说是来看凤媛的,不如说是出来避嫌的。宇文朗虽然平时很温和,一旦触及他的逆鳞,将会是非常可怕的所在。琴玥是他的逆鳞之一,因为她的父亲、外祖父杀了他的父兄叔伯,而她的国家又与自己执掌的晟国是宿命的死敌。现在,雪妃肚子里的孩子,便是他的又一逆鳞,碰不得摸不得,一出了事情,所有人都不会好过。

没办法,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第一次做父亲,他等了太久。

第一个被怀疑的自然是御膳房的太监们。病从口入,凡是当天值班的太监们尽皆被送进天牢,严刑拷打。端盘子的宫女们也受到相同待遇。这些女子虽是进宫伺候人的,却也是锦衣玉食,何曾受到这般打骂?早有些人禁不住屈打成招,又牵涉到她们的主子,场面极其混乱。

当然,柔妃和丽妃的晨露宫、丽泽宫也同样是重点搜索对象。无他,只因为一连串的家宴,有幸亲自参与的,与雪妃坐在一起的妃子,也就是柔妃和丽妃了。

搜索丽泽宫时,宇文朗沉着脸,表情阴郁。丽妃心中不服,不就是个北方的蛮子么,有幸得宠,尾巴居然翘到天上去了。她心里虽有不满,也不敢说出口,只站在一边黑着脸,看着宇文朗带着一大群太监宫女四下找线索。有个冒失太监不小心碰坏了她精心修剪的盆景,丽妃当时就怒了,狠狠扇了那太监一巴掌:“瞎了你的狗眼了!竟敢弄坏我的东西,来人啊,把他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场面登时就乱了。丽泽宫诸人因为搜宫的关系,早就积累了一股怨气。听到丽妃的一声招呼,许多人都摩拳擦掌冲了上来,二话不说就把那太监拖出堂外。而另一边,搜查还在继续。两堆人撞在一起,闹得不成样子。

“都给朕住手!”正吵得最凶时,宇文朗一声怒吼,两拨人都停了下来。宇文朗沉着脸,斥道:“丽妃,这是做什么?”

丽妃自小娇生惯养,进宫以后,太后不管,皇帝宠着,柔妃也让着她,皇后又不济事,自是感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骄横惯了。除了那个不开眼的三皇子宇文护老爱和她抬杠之外,倒还真没有人敢逆着自己的意思。如今看到这个新晋的雪妃窜得太快,又怀了龙种,气势如日中天,心里早就有些不快。没成想皇上的心竟然偏得如此厉害,她不服。

丽妃当下冷哼一声道:“这个狗奴才碰坏了臣妾的盆景,打他四十大板算是便宜他了!”

皇帝吼道:“住口!你的几枝花重要,朕的皇子就不重要?就算要罚他,也该是搜查完后再罚,现在添什么乱?来人啊,丽泽宫给我挨个彻查,太监宫女,一个人都不准放过!”

丽妃真的震惊了。她从来没有看见宇文朗这般神情。往常,就算自己犯了什么小错,惹到宇文朗不如意,他拂袖而去也是有的,甚至半月不见上一面。可是,他这样暴怒地辱骂自己,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人常说伴君如伴虎,人心真的是这么容易就改变的东西么?

她被吓得唯唯诺诺,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宇文朗派出的人挨个搜查。生平第一次如此茫然,她忽然想到,若是自己和那个皇后一样,有朝一日遭受冷落,她能禁得住自己不发疯么?

不能!

她攥紧了拳头,浑身充满了力气,却寻找不到出口。

等宇文朗一脸阴郁地带着一群太监宫女们冲出丽泽宫时,丽妃才浑身瘫软地坐了下来。周围的宫女们赶紧来扶她,望着满地狼藉,丽妃想怒,却是怎么也生气不了,只有一声冷笑。

二十八、谋杀

晨露宫。

宫门大开。宇文朗进门之时,却见柔妃整装敛容,她的身后是一排整装待检的太监宫女。宇文朗奇怪地问:“这是为何?”

柔妃跪下道:“雪妹妹出了这等大事,臣妾深感不安。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收拾好一切,等着皇上来为臣妾辟嫌。皇上,晨露宫所有的太监宫女一共一十八人皆收拾好,房间里也准备好,皇上只管搜查便是。”

一路查来,鸡飞狗跳,便连丽泽宫也碰到一身的事,让人好生气闷。然而,在这宫里,还真有这么一处地方,无论何时来,总能让宇文朗感觉舒服,那就是晨露宫。柔妃总能为自己考虑到每一分每一毫,宇文朗甚至想,若不是柔妃家事不够显赫,没准,这个皇后之位,还真就只有她能胜任了。

不过,好也就好在她没有显赫的家事,所以自己不必太多考虑利益纷争,比之在其他妃子前面总要舒服很多。柔妃只有一个弟弟,早有恶名,宇文朗也是清楚的。为了柔妃,很多事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什么大动静,这个小舅子,他是一定要保全的。

柔妃一如既往的贤惠,让满身疲惫的宇文朗顿感松快。他疲乏地一挥手,手扬到半空便垂下去了:“爱妃请起。朕信任爱妃,这晨露宫就不必搜了。”

柔妃伺候宇文朗在树荫下落座,又贴心地放上一块垫子:“皇上,既然您下令彻查后宫,臣妾之处必然也该仔细搜查才是。”

宇文朗一脸疲惫,此刻摸着柔妃的手,有些欣慰地道:“还是爱妃深得朕心,其他宫里的…诶,不提也罢。”

一番搜查,自然是无功而返。柔妃此刻却递上一碗茶:“皇上,喝口水再走吧。看把你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