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屋内很是沉默。

顿了顿,一个女人沉稳而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这事也怪我。这些天一直被关在宗人府的大牢里,没有机会和你们接触,也就没有办法给你们准确的信息。”

天雷阵阵!

琴玥和寒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因为说话的这个人,是赤霞!

没错,就是赤霞。虽然她说话的腔调有所改变,可毫无疑问就是她本人没错!但是…

她竟然是对方的人!她要害死自己么?

为什么!!!!

那边赤霞的声音又道:“琴玥和三皇子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云飞喜欢她的事情,我也是最近才知晓。而她和四皇子的事,在我知道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汇报,宫内便戒严。之后和坤宁宫一干人等关进了牢里,实在是抱歉。”

“抱歉就能让琴玥死么?”又是冷冷地一声,是凤媛,她重重一哼:“你们好个算计!把外面闹得天翻地覆,死了多少人,居然连两个黄毛丫头都抓不在!”

赤霞的声音传来:“我和琴玥分手之前,也千叮万嘱让她去东四十二坊的小院等我。”说话的的确是她,可是,近在咫尺的琴玥和寒霜都仿佛觉得这是陌生人。首先是她说话的方式,她的声音冷冷的,极有逻辑,和平常咋咋呼呼,高扬的声线不一样。其次,便是这谈话的内容…

“等你等你,哼,她现在人呢?”凤媛地声音极不耐烦。“我可没有耐心一直等下去!我们一定要在禁军发现她之前动手。”

“赤霞啊,”说话的是蓝衣男子,“你知道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的么?”

“这…”赤霞沉思了一瞬,“我只知道她曾经出宫两次…不过,她那时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只知道她有个仇人叫许卓然的。”

“许卓然?”凤媛的声音有些疑惑。

“就是那个老和曲公子待在一起的小子。”红雪解释道。

“原来是他…”凤媛沉吟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随即摇摇头,“不是的。”

这时红雪地声音传来:“小姐。我们已经加派人手,去上京府尹、许家和云阳馆附近蹲守了。只要琴玥一出现,一定跑不掉。”

“我不想再听任何解释!”凤媛沉声道,“无论如何,你们一定得逮到她!主人要的,是她的命!”

“请主人放心,琴玥她一定会去东四十二坊小院地。”又是赤霞的声音,“因为翠屏在那。”

提到翠屏,琴玥禁不住差点高呼起来,是的翠屏,她当时让翠屏跟着赤霞走了!

寒霜拼命拉着她,才止住了琴玥近乎暴虐的举动。她好不容易才有几个知心人,寒霜、昭宁、宇文彦自不必说,赤霞、翠屏、小德子也是她的亲人了。救不了小德子,她心里比寒霜、翠屏还要难受。看着自己的亲人为了自己死在身边的情景,不禁又让她回想起母亲的过世。那种亲人故去的悲伤与孤独,还有眼睁睁看着至亲受苦离去却不能做出任何事情地无力,她不想再体会。

可是,小德子为她而死。

可是,翠屏遭受危险,而起因,是因为赤霞,她曾经的伙伴,她的亲人。

“当年把你送到太后身边,让你盯紧太后,没想到那老不死的居然把你赐给那个挂名皇后!”说话的是凤媛,“不过也好,总算你还派上了用场。”

“东四十二坊我已经打点好一切,一旦琴玥去了,就是陷入天罗地网,任她插翅也难飞!”赤霞又道。“而之前,我可以作引,引她过去。”

“好!”凤媛的口气中终于露出一丝喜色,而后又讥诮道,“这么些天了,要你算计那个倒霉皇后,你就一点也不心软么?”

沉默。

不仅是屋内,就连屋底下的琴玥和寒霜也屏住了呼吸。

过了一瞬,赤霞才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主人大业,只好牺牲她的一条命了。”

是么?为了你所谓的大业,我必须死是么?琴玥先前的惊讶、愤怒、不解,全都烟消云散。她现在握紧双拳,牙关紧闭,眼神闪闪发光。

“好,好。总算主人没有白疼你。”凤媛冷峻地笑道,“放心,事成之后,主人会照顾好你的父母亲人的。”

赤霞闻之,顿了顿,又有些决然地道:“赤霞一定不负所托!”

“啊啊,你们说好了,我们今晚该怎么办?”说话声懒散的很,一听就知道是那个蓝衣男子的声音,“我看这里的漂亮女人那么多,是不是该让我们…”

话没说完,他似乎是被一个人掩住了口,呜呜了两声。屋内又是一片静寂,直到听到赤霞的声音:“若是无事,赤霞先去了。毕竟,如果没有我在场,琴玥会生疑心的。”

“去吧。”凤媛的声音,接着便是“噔噔噔”地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两个脚步声,两人走下楼来。琴玥与寒霜连忙趴在地上,靠前方地杂草掩盖行迹。

“好好干,我不想看到伯父伯母出事。”说话的是红雪。

“知道了…”赤霞答应下来。

三十三、天下之大

“需要几个人跟你一起去么?”红雪有些不放心。

“不用了,”赤霞答,“琴玥会疑心的。”

“一年了,你还没有取得她的信任么?”

“不…”赤霞的声音有些低沉,“她不是怕自己危险,她怕的是我们会受拖累。如果有可疑的人,她是不会出现的。”

“哦?”红雪的声音一扬,“看来这位废后,还挺有趣的。”

“是啊,很有趣…”赤霞沉吟道,忽然一抬头,“能不能,让主人不要杀她?就算关起来也好。主人要的只是曌国未央公主死在上京这样一件事,难道就不能随便杀个人代替她么?”

“赤霞!”红雪的声音异常严肃,“主人的命令,也是可以违背的?我们只管去做就是了!不要忘了,这不仅是主人的意志,也是我们共同的意志。”

“我知道…只是…”赤霞声音有些低沉。

“不必要的东西,就去了算了。”红雪声音淡淡的,“你应该明白的。”

“是…”赤霞缓缓答着,退了出去。远远的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单弱,与往常的她太不相同,隔阂和生疏,就像面对陌生人。

红雪也站在当地,等赤霞走远了,才转身进门。屋内又传来讨论声,大体就是讨论如何刺杀琴玥和如何逃出上京的事情。于是可笑的一幕发生了,他们的目标琴玥,此刻正在他们的脚底下听着他们的计划。不过琴玥越听越心惊:没想到他们的势力已经如此之大了,不仅上京处处遍布了他们的耳目,而且从上京到国南下的每座城池都有他们的线人,大多数人都以混迹官府。联想到赤霞地事情,可能宫内也是危机四伏。

只是琴玥不明白。她在曌国只是一个被软禁的公主。凌家及与凌家相关的势力早已经被抹除得一干二净;到了晟国之后,也只是个挂名皇后,虽然执掌后宫,却是谁也没得罪。究竟是谁,这么想要她这条命?甚至,连原本潜伏在身边的赤霞,也是要等到这个时候才动手。

为了什么呢?她的一条命,真的这么值钱?那为什么他们不再宫里动手?

难道…

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曌国公主死在上京”的事实?他们想要地是争端的分子么?

琴玥捏紧拳头,眼睛瞪得极圆。

屋内的谈话好不容易停下了,大致拟定地作战方案是在三天之内在上京取走她的命。若是没有在规定时间之内杀死琴玥,就尽量在之后琴玥南下的过程中杀了她。总之,是要造成她死在晟国的事实。“放心,征南门的李守卫是我们的人,征南门是南下的必经之路,把这里卡死了。琴玥想要逃就不容易了。至于西门与东门。我也安排了专门地人日夜盯守。一有情况,随时向我报告。还有什么问题么?凤老大、红姐?”说话地是黑衣男子。语气冷冷地。

“知道了。一定不要让她再逃了!”凤媛总结道。

“明白!”两声应答。是蓝衣男子和黑衣男子。

“你们去吧。”

当黑衣男子和蓝衣男子走远,凤媛和红雪也去应付前面吵人的王孙公子,周围安静了下来。微微的风吹得草儿簌簌地响,池边的蛙此起彼伏地叫着。琴玥眼睛闪闪发光,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有如离弦的箭,一松手就要冲了出去。

寒霜一把拉住了她:“公主。”

“寒霜,别拉我,我一定要去!”琴玥的声音寒寒地。然而语气却颇为硬。

“不行!”寒霜一下子跪了下来,用双手紧紧围住她的腰:“我知道公主是为了救翠屏,可是刚刚您也听到了,只要你接近那里,必定尸骨无存!”

“那又如何?翠屏在那里!我不可能放着她不管!”琴玥还是要走。

“公主请冷静,您想想看,如果您不去,翠屏可能不会死;但是您去了,她必死无疑!”

“这…”琴玥停止挣扎。回头看看寒霜。寒霜接着道:“您如果去了,她们早已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您如瓮。而您要是不去,她们为了以翠屏为钓饵,绝对不会伤害她的性命。”

“大不了以我的命,换回翠屏的一条命!”琴玥拍着胸脯,“她们想要的,不就是我的命么?给她们就行了!”

“不能这样!您想想看,您以自己为交换。虽然暂时能保住翠屏的一条命。难保她们不会秋后算账。翠屏是活口,会泄露秘密。她们可不希望自己的野心和计划被她破坏!”

“可是…”琴玥还在犹疑。

“公主,您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要被他们抓住,这样翠屏才有可能保住一条命。”

“我…我该怎么做?”琴玥拧紧眉头。

“走!能走多远走多远!离开上京这个地方,远远逃开!”

琴玥忽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走?哼,我能走到哪里去?回国?还是待在晟国?我已经无处可逃了!”

“怎么会?公主过去常常叹息自己是笼中鸟。现在,笼门已经敞开了,自然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天下之大,还怕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天下…是啊,不是只有曌国和晟国的…我想去哪,就去哪!”琴玥眼神渐渐发光。没错,自己是太心急了一些,只凭着一腔热血,单人匹马,怎么敌得过数人的精心策划?还有,他们口中的那个主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想要自己的命!

“没错!想去哪,就去哪!”寒霜顺着她的话道。

“走吧!我们走!”琴玥整了整衣服。

“啊?去哪?”寒霜本来是为了劝住琴玥的,没想到她真的有流浪地念头。

“不知道。”琴玥一笑,神采飞扬,“我们还有钱,我们还有剑,我们还有自由地心,去哪里都可以!”

PS:该部分到一段落…江山江湖,接下来是闯荡江湖,争霸天下!

第五卷:大漠风尘日色昏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琴玥将以全新的面目出现!但是,他们呢…

一、三年

“话说这未央公主被废,赶出了皇宫。来接她的人是谁呢?就是臭名昭著的地狱红莲,全城的人都看见,这地狱红莲三皇子宇文护亲自接她上轿,自己在前面开路,送她回国。----地狱红莲可是个狠角色,不仅杀人不眨眼,而且还好色成性。据说他娶了九十九位夫人,个个美若天仙----闲话休提,晟国皇帝犹不解气,居然在她回国途中伏下杀手。”

这是晟国与金帐汗国交界处的冲云关外,属于金帐汗国的一所小村庄。时值七月,正是南国大地炎热之际,在这大漠的边城小镇却格外凉爽。临近傍晚,白日劳碌了一天的互市的人们,和一些南来北往的客商喜欢到村东口的一所酒家,三三两两相聚,喝一碗酒家自酿的马奶酒,就着酒吃点牛肉。炊烟袅袅,酒家门前的一棵树上挑着的酒旗在暮色中迎风飘摇。

大厅里早就坐满了人,有些晚来的只好捧着酒菜蹲在地上。虽然人很多,但是大厅里却极其的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一个老者的身上。

那位老者看上去似乎已经年过半百,干干瘦瘦的,穿着据说是从国千里迢迢买来的长布袍,不过油渍污渍东一块西一块,破洞也多,似乎很久都没有洗,也没有补。手上拿着一把折扇,随着他声调的起伏而扬落。他说的唾沫横飞,扇子也在虚空乱划,音调抑扬顿挫。

“诶,可怜的未央公主,虽然她在半路逃跑了,可是还是被近卫军抓住,就这么香消玉殒了…”说书的老者倒是异常动情,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似乎是他自己亲自经历过一般。

一屋子里人听得都默默无语,可是老者还再继续煽情。低下头道:“诶…可怜她一介天之骄女,生逢不幸,六岁外祖父全家被杀,鼎鼎著名的战神凌锋,凌迟处死。这未央公主随着母亲住进冷宫,嫁过来之后。虽然是皇后,可是晟国皇帝讨厌她,一个人深宫寂寞。到如今,又死于非命,真是红颜薄命啊!”

说到此处,他还长叹一声,低下头像是抹泪。厅中所有听得入神的汉子们也感叹不已,有些人低着头闷声不响地喝酒,有的则听得忘记了自己在倒酒。酒溢出了酒碗,撒了一地。

只有坐在阴暗角落里的三人有些奇异。其中一位三十余岁,脸上光光的富态男人“霍”的站了起来。似乎有点动怒了。

然而,他身边的一个儒生模样的年轻黄衣男子拉住了他,摇了摇头。

那位富态男人似乎是很不满意,然而也只得坐了下来。他们身边还坐着一位黑瘦的精壮男子,闷声不响,连酒也不喝上一口,只是默默地看着在座的诸人,一脸严肃。

“不是听说这未…什么公主没死么?”有位光着膀子,身边带着一批马匹的客商询问道。

“若是这位未央公主真的没有死。为什么不回国?”那说书地老者一脸正经地回问。“以晟国皇帝那么痛恨她的样子,她一个弱女子,在上京,在晟国还不是插翅难飞?以往总听到有人说什么未央公主没死,谁谁谁还碰见了她云云,可还不是无稽之谈?她若是没死,那人在哪里?”

“这…”那位客商估计也是道听途说,没有准信的。经这说书的老者一反问,自己就说不上来。只好闷声喝酒,厅内的讨论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大家的问题都比较集中:

一、未央公主究竟是怎么死的。

二、晟国皇帝为什么要杀她。

关于她的死因,官方给出的结论是死在刺客之手。由于谁也没见到尸体,所以大家自动选择了不信任。就说这刺客好啦,连一个活口也没抓到,就这么在上京凭空消失了。刺客是谁派出的?怎么杀的人?杀了人以后又是怎么离开地?琴玥的尸体又在哪里?

一切都是谜。

不过曌国确实借着琴玥之死,做了不少文章。首先是天天找个官员不时去控诉,要人。其次,每年答应供给晟国的岁币自然是断了。不仅如此,还往回拿了不少东西。骏马也有,皮毛也有,算是失去公主的损失费。宇文朗自然是不答应的,不过此时宇文潇顽疾未愈,宇文护又与他离心离德。满朝文武,皆以保存实力为先,不愿意与国大动干戈。宇文朗气愤不已,却也无能为力。

不过这也是三年前的事情。

现在是天佑五年七月初一,距离琴玥被废,从上京离奇失踪,已经过了三年。

三年里,一切都变了,又似乎一切都没变。晟国还是最强,曌国依然暗弱,吐蕃、金帐汗国等等依然向晟国俯首称臣。

在这些国家里,金帐汗国恐怕是变动最大的。老狼主死了之后,他的四个儿子分别自立,成立了四大汗国:大王子的乃蛮部、二王子的鹰准部、三王子的龟兹部与四王子的东海部。大王子继承了狼主的名号,是名义上的草原之王。他的王帐在大漠的北部,地广人稀。三王子的龟兹部靠近西域,兵强马壮,不时骚扰边境,显得咄咄逼人。四王子伊顿的东海部在东面,虽然领地不大,崛起却很快。而土地最小的是二王子的鹰准部,虽然占据了水草最为丰美的青阳山南北两麓,看似讨到了便宜,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三王将鸡肋扔给了他。

因为这青阳山南部,与晟国接壤。雄伟的冲云关最为九边重镇里最重要的一环,牢牢锁住了鹰准部的骑兵,使得他们不能有丝毫反叛之心。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四大汗国之中,鹰准部是与晟国关系最好的。宇文朗答应了与鹰准部开设互市贸易的决定,每逢十五开冲云关,南来北往的客商们云集于此,交割土物,顺便贩上些马匹皮草海东青之类。

而今日,就是这样一个日子。说书人的所在,也就是金帐汗国鹰准部的地界。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地将晟国的宫闱秘事当做素材,三分事实,七分原创地说了出来。

关于宇文朗为什么要杀死琴玥,大家总结的就是小叔子看上了幽居宫内漂亮嫂嫂,忍不住发生了些什么暧昧难言的事。晟国皇帝虽然后宫佳丽三千且是自己主动远离皇后,可是男人的自尊心依旧无法接受自己脑袋上冒绿光。羞愤之际,便把她赶出宫,然后杀了她。至于那“小叔子”的人选,初步讨论出有大热门三皇子宇文护、四皇子宇文潇,还有驸马云飞,到了后来,连曲家的曲继宗和李家的二少爷李玉堂都没能幸免,被卷了进来。

宇文朗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金帐汗国的百姓扣上了好几顶硕大的绿帽子,冤的很。虽然这几位中有些与琴玥真的有暧昧的关系,好歹人家还是白璧无瑕的不是?

“这帮狗奴才,真是该死!”说话的是那位之前就发威的富态的男人,他伸出兰花指,点向厅内众人,声音尖利,神色表情恰似一个中年女人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太监。

“如果公子不介意,属下待会就把这些垃圾都清理干净。”说话的是那个精瘦的汉子,他的话语冷冷的,就和他的眼神一样。

“荆棘,用不着上心。几个刁民而已,就算你杀了他们又能如何?”黄衣儒生缓缓转着酒杯笑道,“这里毕竟是金帐汗国的地界,出了什么事情,可就不妙了。”

“可是皇…皇…”看着宇文朗盯着自己,李公公不仅有些发毛,冷汗直飙,连忙改口道,“…黄公子,但是…”

“记住,我们这是在金帐汗国。”宇文朗冷冷的说了句,意甚不耐。

“知…知道了。”李公公堪堪答应了下来,像被雨打蔫了的茄子一般,有气无力。

宇文朗这才满意地喝下杯中的马奶酒,入口极烈,有如刀割,回味却是满口的奶香。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酿得出这样的美酒。三年,变的不仅仅是天下大势,他最为风口浪尖的王者,也是改变甚大。他行事更为沉稳果决,也更有王者之气。晟国在他的治理之下,赏罚严明,四海咸服,算得上是晟国开国以来最为太平的盛世。

不过不和谐的因子也还存在。宇文朗一直防范三皇子宇文护,官不封,权不给,将他锁在宫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当个逍遥王爷。而一年前,宇文护假借给出宫祭祖之际,从此没了踪影,四处去寻,怎么也找不到。万幸的是,宇文护并未有所图谋,曲家也依旧好好把守冲云关,没有丝毫的怠慢或是反叛之心。至少,宇文朗看不出来。

二、凌夫人

四皇子宇文潇,自从上回遇袭之后,又带病救琴玥,身体便一直不好。每到寒冬,便不得不缠绵病榻。宇文朗大小事情不好劳烦于他,有些时候有心无力,便只好依仗云家和李家。

云飞和昭宁这一对相当模范,宇文朗也给与云飞重用,封他为禁军统领。不过,副统领的人选就有点玩味了,是许卓然。

云家是出了名的忠心,太后也坐镇云家,又有云飞在京城做质子,一切都很安全。至于李家…

琴玥走了之后,后位空虚,生下长公主的雪妃和最受宠的柔妃都极想争夺这个位置。一番明争暗斗,最后拟定的皇后人选是早已不受宠幸的丽妃。因为丽妃是李家的人,是太后的侄女,李丞相的孙女。宇文朗要重用李家,就不得不依仗些什么。封丽妃为皇后,是宇文朗做出的一种姿态。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虽然柔妃仍受宠,不过,新晋的茹妃也相当抢眼。她原名易茹,就在琴玥被废的那年选秀女入宫,进宫以后便被分到了胡嫔之处,当个丫鬟。在胡嫔处,可吃了些苦。

也是她是运气,一日,胡嫔要她送东西给柔妃,恰巧被宇文朗看到了,便记在心里,当晚便招她侍寝。本来不过是这样,便被宇文朗丢在脑后,没成想易茹居然怀了龙种,生下了宇文朗唯一的儿子。母凭子贵,被封为茹妃,备受宠幸。

曲家的势力落下,宇文朗也不敢太过故此薄彼。当年嫁过来的吐蕃公主次真,宇文朗就顺势塞给了曲继宗。曲继宗出身曲家,也是兵马起家的,次真就喜欢英雄,曲继宗倒是也不辱没了她。只是他心系凤仪楼花魁凤媛,结婚之前家人尚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娶了公主。父亲曲凌东专门过问了他的喜好。曲继宗不得已,再也没去凤仪楼,整个似乎变了一个人,谨慎小心,老成世故了很多。

不过,宇文朗还是不信任曲家。不仅曲家送到宫里的曲婉蓉得不到宇文朗的宠爱。他还特意派了十六岁大的五弟宇文彦去冲云关,美其名曰:锻炼他的身体和意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还不是为了就近监视?而甚至他宇文朗,还以“避暑热”为名,亲临冲云关。冲云关哪有什么避暑的地方?

而今天,宇文朗也想趁着机会溜出来,微服私访,巡查下到底冲云关是个什么状况。正好赶上了每月一次地互市,就顺便出城去看看。由于是私访。又是在金帐汗国的地盘,宇文朗行事一直很低调。没有必要的麻烦,他不想惹。

眼下。他一面喝酒,一面饶有兴致地看着大家争论。他真的是成长了,三年前的他,可是一定忍不住这样的议论地。

“啊,你说这个未…什么公主是不是长得太丑啊?所以皇帝那么恨她?”一个瘦精精的矮个子喝着酒大笑道。

“我说啊。这个未…什么公主一定是美若天仙地。不然那个淫魔的狱红莲怎么看得上她?”旁边一位膀大腰圆地汉子也笑道。

“诶诶,我看啊。这个为什么公主再漂亮,也漂亮不过我家附近的凌姐姐。”插话是一句稚嫩的童音。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看去,他不过十三岁年纪,稚气未脱的小脸上露出得意非凡的神情。坐在他旁边地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默默地喝酒,很像祖孙俩。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美丑?诶,小子,你家的马儿漂亮吧!”那位膀大腰圆地汉子笑着打趣,周围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真的很好看的!”那孩子涨红了脸。“我虽然有个姐姐。不过我还是要说实话,凌姐姐比阿姐还要温柔、还要好看!就像…就像人常说的南国佳人一样!”

“哦?”那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倒是有点动心。“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那孩子拍拍胸脯,一脸笃定。“整个鹰准部,谁不知道,凌神医的夫人是最漂亮的女人?”

“原来是凌神医!”众人之中有人听过他的名号,不禁惊呼起来。角落里有两个玄衣男子也好奇地回望了一下。

“凌神医是谁啊?”有人小声问。

“啊,你连凌神医都不知道!”旁边一人有点鄙夷。“他一年前从晟国游历而来,就定居在青阳山南麓鹰准部的万骥盟。据说他的医术出神入化,用句南朝人的俗语,什么死马都能医活,就是这样!”

“那是因为凌哥哥一直在看医书,四处学习医理,他的医术也一直在提高。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说医者父母心,生命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失去了就不能再拥有。他要尽力挽救这最宝贵的东西,为此他一直努力着。”孩子仰起头,讲起这位凌医生来,一脸骄傲。

“真是个好人呢!”有人感叹着。

“啊,你说这个凌大夫啊,老朽也听过一些他的事情呢!”那位说书的老者说完了书,打开折扇摇啊摇的,迈着文人惯用的八字步走了过来。“听说他为穷人治病,分文不取;为富人治病,定收重金。到了荒年遭雪灾,他还拿出钱来给穷人过冬。人很和善,年纪又轻,生得比女人还要俊俏,与凌夫人正是一对璧人。真是羡煞旁人啊!”这位老者说完,还摇头晃脑的,抬头看天。

周围一群人也热闹地讨论起来。宇文朗对这个什么“凌神医”可没有一丝的兴趣,抬头看看,太阳也快落山了。他站起来,正了正衣冠道:“走!”

李公公和荆棘也站了起来,李公公从怀里掏出了一锭银子,算是酒菜费用,跟着宇文朗,一脸媚笑。

然而刚刚走了几步,却不知从哪里闪出几个劲装结束、五大三粗的汉子堵在门口。不止如此,身上雕龙刺凤,人人手里一把明晃晃地大刀,朝着屋内众人恶狠狠地大笑。

这样一看,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抢劫啊!”

“把你们值钱地都交出来!人排成两队,跟我们走!”

“啊!----”不少人开始惊呼。一位胳膊上刺了狼头的彪形大汉拔出大刀,“嚓”地将一面桌子从中砍断:“再叫,这桌子就是你们的下场!”

鸦雀无声。毕竟,没有人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荆棘眉一皱,第一时间闪到宇文朗的前面,一脸戒备。城门半个时辰之后就要关闭,现在偏偏还遇上这些人。他们不仅劫财,还要人跟他们走,只怕是要将他们扣为人质,要取巨额的赎金。至于拿到钱之后,是放人还是杀人,恐怕只有天知道。

可是村子里的人没有反应么?怎么不见有人来救?

荆棘向外一看:好家伙!这哪是一群窃匪,纯粹就是兵痞!先遣兵之后,浩浩荡荡跟着百来号拿着刀剑的汉子,将酒馆团团围住。阵势庞大,装备良好,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普通是马贼拥有的素质。

“放心,我们只求财,不杀人,乖乖放下钱,跟我们走,就不会有苦头吃!”一位头目似的人大声吆喝。

这些人挑的时机也真是好啊,在冲云关关城门前的半个时辰抢劫。一些人为了早些入关,贪生怕死,会乖乖交出所有家当,按照马贼的说法做。害怕是会传染的,只要有一个带头,控制其他人也就不成问题了。

果然,食客中有个胆小的首先将衣袖里的银袋交了出来,默默蹲在一边。有人带头,其他人争先恐后,纷纷将自己的辛苦赚来的钱放到桌上,乖乖蹲在一边。头目很满意地看着听话的人群,不过,不服的还是有。比如宇文朗三人,比如那祖孙俩,比如说书的老者,还有坐在角落的两位玄衣男子等数人。

头目眼睛一扫,顿时看见这其中最桀骜不驯的堪属那位说书的老者。他正抬头看天,意似闲暇,手里的那把折扇摇啊摇的。头领冷冷道:“把钱交出来,滚到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