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野蛮一点,你这些年想必也是过不来的吧…”宇文护淡淡的道。

想到在金帐汗国的日子,琴玥生气地脸上渐渐开始平和起来:“不是啊,草原很美,很辽阔。策马奔驰的时候,你会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因为实在是一望无际,天与地在远方重合,那里就像梦开始的地方。”

“再好看你还不是狼狈的逃回来了?”宇文护不以为然,“就是因为辽阔,因为在马背上生存,他们才危险!”

这点琴玥也明白,一时间也垂下头去,沉默不言。宇文护看着琴玥黯然的侧脸,知道此人又在为战争的事情烦心,便岔开话题道:“我刚才还是没听明白,你和许卓然究竟有什么过节,他这么下狠手?”

琴玥叹了口气:“当初我微服出宫的时候,在上京街头教训了一个调戏民女的恶少,就是许卓然。后来,我和寒霜在远望楼上喝酒,他支使伙计在酒里下了蒙汗药,带我回去用马鞭打了几下。后来寒霜带着云飞找上门来,他才把我丢在郊外。幸好,幸好…”说到这里,琴玥忽然停了下来。

“幸好什么?”宇文护有些奇怪,一抬头看见琴玥的眼睛深深的,有眷恋、有迷茫,也有痛苦。是什么不好地回忆么?

“是宇文潇救了我。”琴玥地瞳孔陡然一闪,又立即回复原状。她的脸庞依然极其平静,看不出什么波澜。

“哦…”宇文护应付似地答了一声。想必四弟和她的事情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为什么,当初救她的人不是自己呢?只是晚了一个晚上而已,这差距,似乎补也补不过来。

琴玥接着道:“后面还有一次,我和昭宁偷跑出宫,不料路上又遇到许卓然,结果我把他从天香楼上打了下去。他就召集了家将来寻衅,当然最后我还是溜了。不过我想,许卓然应该还是没有忘记我这个仇人才对。他之所以现在没有马上报复我,就是在想用什么更歹毒的招法来整我吧!”

十三、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宇文护问:“你不担心么?”

“担心?担心又有什么用?反正该来的还是会来。”琴玥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多少年,大风大浪都见识过了,还怕这阴沟里翻船?

“你倒是成长了不少…不,应该说是苍老了不少吧?”宇文护打趣道。

“因为从六岁开始,我就明白,这个世间不是因为个人的好恶而存在的。我虽然无法改变一些事,但是至少我要努力去争取;而在一切都结束之前,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船到桥头自然直。”

“应该说你是乐天呢,还是真傻呢?”宇文护摸摸鼻子,笑道,“不过这样傻傻的也挺有趣的。”

“你呢?你是怎么沦落到这里的?”琴玥也有些好奇。以往的宇文护可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他会甘心归隐山林?

“哟,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竟然会主动关心我的事?”宇文护二郎腿一翘一翘的,“还不是上回那个穆言闹的。皇兄不仅不相信我,连整个曲家都被拖累了。皇兄可是让我禁足,派出一千御林军整天在我府邸前守候。这样关了我近半年,我哪里忍得住?借口去皇陵守墓,找个机会溜了出来。之后就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你的生计是什么?总不会这几年都是一路打猎过活吧?”琴玥有些好奇。想当初自己和寒霜周转各地没有饿死,还多亏了昭宁临走时赠她的一千两银子。

“当然不是。本皇子要跑路,当然事先准备万全,不然早被皇兄逮住了。”宇文护颇为自负的笑道,“反正到了目前为止,都一直挺成功的。”

“我记得你还有个跟班,那个特别壮实的,总是黑着一张脸的那个。”上回被宇文护下药,那个人居然告诉自己房下有暗河,让琴玥自行跳河了断。这怎么不让她印象深刻呢?

“你说的是黑鹰?”宇文护道。“我从皇陵跑了以后,留了封书信给他,他应该是按照我上面的安排,到曲继宗身边去了。你还别说,好久不见还怪想他的。也不知娶了媳妇没?”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中午,牢头来送饭了。出人意料的是,琴玥和宇文护居然有荤有素,虽然荤菜是黄瓜炒鸡蛋,不过夜算相当不错地了。

宇文护不接过碗,反而和牢头打趣道:“我可是听说死囚临行前才有好吃的,咱不会要去阎王殿吧?”

牢头不满意道:“不想吃就别吃。啰嗦那么多干嘛!要不是看在那个姑娘的份上。你们连青菜都没有!”

看来是寒霜给地十两银子起了作用,琴玥了然,又拿出二两银子来,递到牢头手里。牢头看到银子,对琴玥眉开眼笑,却对宇文护一瞪眼,转身走人。宇文护叹了口气:“真是过分啊!怎么这么狗眼看人低!”

琴玥端起碗来,夹了一筷子蛋:“你吃不吃,不吃我都吃了。”

“当然,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宇文护笑嘻嘻地吃了口蛋,又皱着眉毛道:“咸!”饭也是又硬又冷又难吃。宇文护还从没尝过这么难吃的饭菜,拧着眉头,每吃一口就像如临大敌一般。

不过还没吃两口,忽然两人发现隔壁牢房里关着四五个汉子,透过木质的栅栏,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正在吃饭的两人。宇文护一看别人的牢饭,真就是白饭,远远闻着味道,貌似有点馊。再看看咱这规格,一比较之下。确实还挺高级的。

旁边人不乐意了。一个块头大地壮年男子摇着木制栅栏,大声抗议道:“凭什么这两个小子就能吃上鸡蛋。而我们却是馊了的饭?”

牢头冷笑:“人家公子有钱,你有么?没钱就吃馊饭。有东西垫肚子,总比饿死在外面强!”

“混蛋!你当我们金帐汗国的人好欺负么?”那个壮年男子大声吼,琴玥听到那话,倒是忍不住看了过去。牢头也懒得搭理他,送完饭,一转身走人。那壮年男子依然大吼,不过,他的另外三四个牢友没有继续抗议,蹲起来抢过饭碗,将那碗搜饭几口扒拉完了。

这边琴玥低声问了句:“喂,蛋你还要么?”宇文护摇摇头:“咸死了。”

“那也就是不要了是吧。”琴玥端起那碗蛋,从木栅栏里递了过去:“你们吃吧。”

旁边的人两人放光地扑过来,只有那个壮年男子冷冷的横了琴玥一眼,却不过来:“哼,别以为靠这点东西就可以改变什么!”

琴玥淡淡的道:“不想吃你可以不过来。”然后,她换了种语气,用金帐汗国的语言问:“你是哪个部的?”

壮年男子大惊:“你,你也是金帐汗国的人么?”

琴玥道:“我在万骥部。我叫凌月,是个大夫。”

这下不仅壮年男子,就连其他的人也惊讶道:“你就是凌大夫?是那个凌月百夫长么?”

琴玥点点头。

壮年男子大笑道:“我兄弟上战场,幸亏凌大夫你救了他,不然早就没命了!我是乃蛮部的,这回总算见者恩人啦,哈哈!”

琴玥微笑道:“我是大夫,救人是我的职责,算不了什么。”

另外一个精瘦的男子问:“话说凌大夫你怎么会到这里?也是被这些鸟东西当成奸细抓起来的么?”

琴玥尴尬的道:“一言难尽。”

宇文护打趣道:“想不到你还挺有名的,凌月百夫长。”

琴玥横了他一眼,小声道:“要有名也没有你有名。信不信我大喊一句地狱红莲在此,他们就会冲上来和你拼命?”

宇文护连忙赔笑道:“别,别,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知道就好。”琴玥也懒得理他,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宇文护舒服的躺了下来:“反正啊,咱俩说不定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是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呢。嗯,也挺不错的。”

琴玥坐直身子,朝他一瞪眼:“谁要跟你一起死啊?要死你去。”

“是啊,当然还是活着好,”宇文护笑道,“我还没有祸害完你下半辈子呢,就这么死了当然不划算。好歹,也得让我赚回本再说吧!”

“你!----哼,懒得跟你说!”琴玥一扭身子,闭上眼睡了过去。

宇文护看着她的背影,淡淡一笑。

这边许卓然也在着手准备抓寒霜,李捕头带着人气势汹汹的冲到客栈,可惜来晚了一步,寒霜已经东去冲云关,这会子估计已经出了县城了。许卓然自然不知道,还发动所有的捕快,势要活捉寒霜。

至于另一方面,想把琴玥制成“太监”地想法…鉴于寒霜还没有顺利捕捉,此事倒也不急。反正许卓然有地是时间等,人关在牢里,又跑不掉不是?

傍晚的时候,李捕头归来,依然没有抓到寒霜。许卓然大怒,狠狠批了一把李捕头,一面派出衙役在城内四处搜索,甚至还到城外找寻。当然,那家客栈被光顾过无数次,掌柜地只说寒霜骑着一匹马跑了,但是琴玥的那匹白马还在。

许卓然知道寒霜可能溜了,眼下又是晚上,城门已关。凭他再大地能耐,估计也拦不住那个无影无踪的寒霜。一腔怒火只好全都出在琴玥身上:臭小子!我要你的命!

隔了十里八村老实待牢里的琴玥和宇文护倒是感受不到许卓然的杀气,彼时月明星稀,正是睡觉的好时间。两人为了争床位的问题,又差点大打出手。

看见宇文护身子翻滚过来,被挤到角落里的琴玥终于受不了一脚踹了过去,正好踢到宇文护的屁股上。

“啊!----”宇文护当即揉着屁股跳了起来,朦胧的回头道:“怎么了怎么了?”

这边琴玥眼睛射出逼人的寒光:“你怎么睡的你?都要粘我身上了!那边那么宽敞不知道躺啊!”

宇文护揉揉眼睛,一脸迷糊状,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没睡醒。不过这番动静倒是让隔壁栏的邻居们醒了,大家起身嘟囔两句以示愤怒,又都躺了回去。

琴玥气呼呼的看着宇文护又一脸茫然的躺了回去,面对四仰八叉占了大片地域的宇文护,她欲哭无泪。算了,他没有趁此机会对自己意图不轨就已经是烧高香,靠着墙眯一晚上凑合着过吧。

正当琴玥闭上眼睛准备休息的时候,远方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怎么了这是?是来抓我的么?她站起来,四处望去,没人啊。而从天窗往外望,北边的崇山峻岭,延绵数十里的山道上红彤彤的,烽火台上狼烟滚滚,亮堂的如同白昼。

而喧哗声也是从那边传来,那似乎是…喊杀声?

“看来他们提前行动了。”宇文护的声音忽然传来。琴玥一惊,回过头去,发现宇文护已经站了起来,望着北边的山岭,拧着眉头,神情严肃。

“不可能的!他们亲口说是二十三天以后才会开始打仗的,怎么可能回事现在?”琴玥瞪大眼睛,失声道。

十四、亡命之徒

“还不清楚么?”宇文护眼神犀利的看着琴玥,“因为你的关系,他们提前行动,为的是不走漏风声!”

“可是…怎么会是宁绥?----应该是冲云关啊!”琴玥还是不敢相信。

“冲云关有云天扬率领二十万精兵把守,他们还不至于蠢到会去硬碰硬!”宇文护背着手道,“宁绥虽然是边城,路也不好走,不过总算是个突破口,一旦冲进来的话,就不好对付了。”

此刻的宇文护身子站得直直的,眉间微蹙,而微眯的眼睛却在发光。一瞬间,当初拥有凌云气势,那个杀伐决断的“地狱红莲”又回来了。不过,他现在眼里已经没有了杀戮的野望,有的只是军事统帅的指挥若定。

可惜,现在没有几千将士,等着他沙场秋点兵。他能够做的,就只有在乱军之中保全自己,以及----保护好眼前这个女人。

“现在打仗也是好事,说不定这是我们逃跑的大好机会。”宇文护看着琴玥,淡淡的笑。

“万一这只是打草谷的小撮散兵怎么办?”琴玥有些疑惑。在昔年,往往有些部盟收成不好的时候,就会南下劫掠一番,抢回点生活物资,不久就会返回草原。虽然鹰准部由于粮草丰足,一般不干这些事;可是这里紧邻的是乃蛮部,乃蛮部的一些人可不会像鹰准部一般的低调不爱闹事。这些年小打小闹一直不断。

“你认为可能么?”宇文护慢慢分析道,“布日古德可不是个打瞎仗的笨蛋。冲他在四王之乱中指挥若定保存实力就知道了,没准他一早猜出准会有人投敌,早就让你们千夫长瞒着你制定了别的计划。你不是说你去商议战事的时候,其他人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么?还有,你逃跑的那天,如果那些追你的人是第二天一早发现你不在才动身的话,以你马的脚程,应该是很轻易就能甩掉他们回到晟国地。可是他们却追上了你。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一早就防着你,怕你叛逃!”

琴玥默然。她也想到了这些事,看来还真是他们提前作战了。

“不过还是要感谢上苍。因为这场仗,许卓然还来不及对你下黑手,所以我们有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得想个办法,今晚逃出去!”宇文护说着。把旁边栏里的邻居们吵醒:“喂喂,起来了!”

有些机警点的早已经醒了,大多数人还是眯瞪着眼睛,对于形势一无所知。宇文护笑着把众人召集在一起:“你们想不想出去?”

谁不想出去?但是有些胆小地依然很迟疑。宇文护笑眯眯地道:“看到窗外北边的火光了没?那是金帐汗国的人打过来了!”

“啊?”大多数人惊讶不已。这…

宇文护此刻很无良地把琴玥推出来:“这位凌月,原本是万骥部的百夫长,她可是上过战场地。这次跑过来,就是为了里应外合,制造机会。知道她为什么被抓么?还不是行迹暴露了!不过你看,她一被抓,那边就打过来了。”

那个壮年男子倒是很信服:“这位真的是凌月百夫长,去年上过对苏赫巴鲁的西征,还救了我兄弟的命!”

“哦。”有人作证,可信度一下子猛增,大家纷纷点头。宇文护又开始了狼外婆般地劝诱过程:“诸位相信了吧?”

大家不说话,许久,一个汉子道:“你说该怎么办吧?”

宇文护笑笑道:“待会儿大家通力配合。我和这位凌月百夫长一定身先士众,而大家要做的,就是等待一个时机。至于之后嘛…”

许卓然也是倒霉。刚刚准备从客栈冲回衙门。走半道上便发现北部边防升起狼烟----金帐汗国的人打过来了。

暗自感叹那个臭小子今晚躲过一劫,许卓然虽然纨绔,倒也不是真的一无所为。当下他将所有地衙役集合,先派遣一大半去守边。自己,则带着几个亲兵趁夜赶到驻防的总兵处。总兵也被人报告了军情,已经点兵准备上前线。看到许卓然到来之后,倒是颇为意外。在他眼里,许卓然不过是个靠着裙带关系混上来的纨绔公子,而且因为作风问题被皇帝贬到边塞,没想到真有战事。这小子居然如此警觉。抢先一步比自己准备好。如此一来,倒是自己小觑了他。

不过。总兵还是想有意打压一下许卓然的气焰:“会不会只是一般打草谷的乡民?”他自从六年前的阴山一役之后,镇守在这里也好几年了。一直不断的处理这些小股劫掠的散兵游勇。通常是这边出兵以后,那边就开始撤退。

“总之,先去看看总没有问题,有备无患嘛!”许卓然说地一本正经。

总兵点好将士,与许卓然一起上了前线。宁绥县城离长城距离走上官道,快马加鞭至少也要五六个时辰,许卓然心里忽然有点不放心,可是究竟是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三更过后。

监狱中的一盏昏暗的油灯一明一灭的跳动,狱卒们不堪困顿,早已东倒西歪的睡下。

宇文护那边商量完毕,他已经问过常年蹲点的狱友们,明白了这边牢底换班的时间是每日的五更天。要争取的就是那么一个换班的时间,而且就不断冲出去地狱卒来说,看来金帐汗国那边真地准备攻城了。

这里宇文护商量完毕,其实也就是给哪些狱友们壮壮胆,最先抢头的,绝对是他。琴玥有些担心地问:“真的能出去么?”

“你在担心什么?”宇文护笑着拍拍胸膛,“有我出马,还怕事情完结不了?待会儿我先冲出去,你就躲在我地后面跟着我走就好了。”

“去,”琴玥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说不定等会儿求我出手的反而是你!”

宇文护没跟她计较了,笑笑道:“这样也不错啊,就怕你没这个水平,到时候还是得我出马。”

琴玥“哼”了一声,不再看他。许久,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你没有刀剑,怎么弄开栏杆?----你会撬锁么?”刚刚宇文护一直说的是自己弄开牢门之后的事,却没说自己怎么开牢门。虽然这牢门是木制的,好歹也结实的紧。就靠手劲怎么打得开啊?

“说你蠢你还不乐意,诶…”宇文护摇摇头,然后指着那隔壁牢房角落里蹲着个一个贼眉鼠眼的人道,“我不会撬锁,但是他会嘛!”

那人发现琴玥和宇文护的目光投来,很不好意思的挠头傻笑。琴玥有些疑惑:“他既然会撬锁,为什么自己不早就跑出去?”

宇文护继续解释道:“那个人虽然会打开这样的锁头,但是对于监狱的大门,他就一筹莫展了。就算他真能撬开,也打不过那些狱卒。所以,我们只有等他先将所有牢的门斗打开,却装成锁还锁好的状态。等换班的人一进门,趁着门还开着,立刻冲出去。”说罢,还特别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鸡鸣狗盗之辈,平日里看上去都是些无用的败类。不过用到了实处,我宇文护也能变成孟尝君!”

“去!自吹自擂。”琴玥最讨厌宇文护的,除了他花花公子的形象之外,就是这人说话没个正行,看似眼高手低的样子。

宇文护笑笑,也懒得再跟琴玥解释。只是一个眼神扫过去,那个贼眉鼠眼的难兄难弟就很会意的掏出他吃饭的家伙:一根铁丝,开始努力的打开他自己牢房的门…

五更天过。

县衙府邸的下人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还意犹未尽的打了个呵欠,迷离着眼睛握着笤帚机械的扫地。昨晚老爷一夜未归,三姨太以为许卓然又去依翠院喝花酒去了,大发雷霆。整的这帮子下人不得消停,整整忙碌了半宿,后来才知道是北边有敌人来犯,老爷和总兵抗敌去了。

这些年,虽然金帐汗国与晟国大的战事一直没有,不过小的打草谷倒也见的不少。虽然三姨太担心自家老爷,不过很显然,比起上战场,她更担心许卓然去外面拈花惹草。

但是,早起时的另一件事,就让她没有办法安睡了。

天刚蒙蒙亮,后面的牢房就吵吵嚷嚷的,三姨太嘟囔着嘴,有些不爽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结果声音越来越大,她实在怒了的起床,没想到下人却站在门外掩上了门窗,并且让她躲在床下。反了反了,这还了得?

丫鬟哆哆嗦嗦的告诉她,牢房暴动,众犯人越狱。她一个妇道人家,却不好跟亡命之徒去争,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躲床下就躲床下,大女人能屈能伸嘛!门窗都插上了栓,三姨太不情不愿的往床下钻。

刚这样想,忽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妈呀!真的来了!三姨太大半屁股露在外面,头和身子却钻进床下,身体哆哆嗦嗦的,不敢回头。

十五、劫财又“劫色”

“喂,喂。”后面有男人的声音传来,声音听上去轻浮而玩笑。三姨太自然不敢动,身体瑟缩着。

又有一个声音传来,然而却清脆而婉转,感觉像是女人的声音。这个声音不耐烦且焦急的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还要去追寒霜!”

那男人的声音又传来,淡淡的笑着:“别急啊,好容易来了一趟,总不能空着手走吧?贼不走空,不拿点利息,我心里不安!”没错,在屋子里的,就是宇文护和琴玥。琴玥不耐烦的看着宇文护,不知这小子究竟要干嘛,她还要去追寒霜呢!

接着,宇文护很不客气的踢踢三姨太的屁股:“你,给我转过身来。”当然,宇文护说话的时候,声音是压低了好几个八度的。

三姨太想:完了,这下劫财又劫色,没准咱一条命就搭上了,划不来!不过她也不敢不回,只好哆哆嗦嗦爬出床,还没抬起头看看这两个胆大包天的“罪犯”,只顾自己哭天抹泪道:“两位大爷,你们大人有大量,想要什么尽管拿,只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琴玥又好气又好笑,懒得理她。宇文护倒是笑眯眯的蹲下来,恶狠狠的道:“想留你一条命,很简单。告诉我,你通常放首饰的地方在哪?放衣服的地方又在哪?”

果然是劫财的!三姨太是当铺出身。出了名地抠门。生死一线,她还犹豫着要不要将藏钱的地方说出来。宇文护又笑道:“不给地话。咱可以先J后杀,再把你脸用小刀画个王八什么的,要你下地狱。也是做个丑女人!”

这句狠话彻底吓住了三姨太,她一抬头,看见这俩传说中“穷凶极恶”的罪犯,一个笑眯眯地,一双桃花眼看上去就不务正经,长得倒是颇为俊朗。而另一个个子矮矮的。居然长得比身为女人的她还要秀气,真是气煞人也。

三姨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指着梳妆台上一个盒子:“首饰都在那里了…”

“钥匙呢?”

“脖子上。我取,我取。”说着,三姨太还颤抖着手从脖子上摘下一枚铜钥匙。宇文护一把抢过来,开了锁眼,果然没问题。接着,他笑眯眯地问:“拿几身衣服来…”

于是,在宇文护地威逼利诱之下,三姨太又开了柜子拿出几身女人的衣服。根据宇文护的需求,还特意选那种朴素型地。宇文护翻箱倒柜挑挑拣拣。最后选了一身白色地没有任何花式的衣裙以及其他几身普通的衣服。这样的衣服现在满大街都是。----这还是三姨太做姑娘时的衣服。现在不仅胖了不少,也嫌着款式不实行,没花色的不好看。接着,宇文护把首饰放到衣服里,打了个包,背在身上。完事之后,又命令道:“你,钻进床里!要是敢声张,就杀了你!”

三姨太委屈又难过,不过性命要紧,还是乖乖钻了回去。又等了半天,不见动静。这才探视性地一回头,人已经不见了。

想起刚刚自己被人一通胁迫,翻箱倒柜把自己压箱底的东西都交了出来,那可是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攒下来地私房钱啊!想到这里,她坐到地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起落,已经远离了县太爷府衙的琴玥有些不满地看着宇文护,终于开始发飙了:“你搞什么?你想去抢劫也别捎上我!我还要去追寒霜!”

“诶诶,别闹别闹。”宇文护把琴玥拉到一个小胡同里。左右瞅瞅四下无人。这才道:“你也没银子了不是?这里离冲云关还有段距离。没钱怎么追寒霜?”

“那你抢首饰不久够了?还拿衣服干嘛!”琴玥一脸地不爽。

宇文护解释道:“我们是逃犯,逃犯的话还能光明正大的到处乱晃?当然要换身衣服啦!”

“这是女装!”琴玥道,“你难道要穿女装?”

宇文护笑笑道:“当然不是,女装自然是给你准备的。”

“我才不穿!走江湖穿女装麻烦死了!”琴玥一摆头,没商量。

“我们俩是逃犯,而且是两个男性逃犯,目标很大,官兵也容易搜索。但是…如果是一对夫妻呢?这样不就容易躲避官府的耳目了?”

“谁跟你是夫妻?!”琴玥柳眉一竖,眼睛也瞪大了。她冷哼一声,就要离开。

“兄妹,兄妹,”宇文护连忙拉着她的胳膊,“这总行了吧?好了别说这么多了,我们还得先回一趟客栈,我有东西存在那里了。”

琴玥嘴里还嘟嘟囔囔的,不过宇文护当先一步走出了胡同,大街上人来人往,衙役也纷纷满大街乱晃,抓捕逃犯。许卓然昨晚走时带走了城内大多数的衙差,但是刚刚犯人集体越狱,其他休息的衙差们也都纷纷出马。北边山区虽然狼烟已经熄灭,看来战事的第一阶段已经结束。不过按照许卓然的速度,就算他去了以后一分钟也不耽搁,怎么着也得中午才回得来。逃跑的时间是大把的有,不过想要出城还得费点功夫。

到了客栈,琴玥还想当头就进去,被宇文护一把拦了下来。两人绕到后院,宇文护左看右看没有什么人跟踪,又抬起头来看看方位道:“我那屋子的窗看似是合严实的,实际上只是虚掩罢了。待会儿我先跳进去,你跟着也进来,换上衣服,再做打算。”说罢,他抢先一步推开窗,跳进屋子,跟着琴玥也跳了进去。

“合上窗户。”宇文护回头吩咐了一句。

窗户一关,顿时屋内的光线暗了好几个梯度,空气不流通,呼吸上也沉闷了许多。

自从那次被宇文护关进他的牢房,这还是第二次单独和他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琴玥开始有些不自在,后退了两步,背心抵着窗户。宇文护但凡有什么不是,便于自己跑路。

宇文护当着她的面,开始宽衣解带,满不在乎的除去了腰带、脱去了衣服。琴玥大怒,这小子果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蠢啊我,居然会被他这几天的表现给骗了!

宇文护脱去外衣,又去床上捣鼓东西。去死!那小样儿估计没安什么好心,又是蒙汗药啊,还是那个什么“和合散”?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琴玥看的目龇欲裂,差点就想开了窗逃跑。

不过琴玥这下看错了,宇文护从床上找出一件叠的整齐的衣服,又大模大样的穿了回来。在一旁的琴玥又是惊讶又是疑惑,不知这小子唱的是哪一出。

“怎么了你?”宇文护笑着看她,其实他自然是知道琴玥的心思,懒得戳破罢了。

“没事,没事。”琴玥闪烁其词,躲避他的目光。

“我先去掌柜的那里处理一些事情,待会儿我们从后院骑马离开。你赶紧换上女装,以免路上盘查。”宇文护一面说着,还一面抹了把脸,将脸上的灰尘尽皆抹去,接着往唇上粘着点假胡须,再整理了一下发型,扎了一方白色的儒斤。最后,鞋子也重新换了一双,手上拿了把折扇----这样一番收拾,再在琴玥看来,眼前的宇文护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颇有点恃才傲物的书生的感觉。

琴玥机械性的一点头:“哦。”宇文护立刻就开开门出去,琴玥拿起刚刚抢来了衣服微微有些愣。不过还是动作飞快的换好了衣服,还把男式发髻解开,重新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发簪就随手在抢来的那堆首饰中择其一而佩戴了。

多年不穿女装,琴玥已经快忘记女装究竟是个什么感觉了。略紧的腰身,略有些花哨的材质,略显肥大的袖口,还有那个三姨太为了赶时髦而熏的淡淡香气。那个三姨太的身材倒是和自己差不了多少,只是穿起来依然觉得有点别扭。哦,对了,麻烦的还有头上的发髻。不像男人的发髻那般清爽干练,感觉运动量稍大一点就会散开一样。

这边刚刚收拾好,宇文护就开始轻轻敲门了:“换好了么?”

“啊…嗯。”琴玥有些不自然的点点头。

门推开的一瞬间,厚重的褐色窗棂紧紧闭合,墙上挂的名人法帖、花鸟美人卷轴也在这昏暗的屋内淡了下去。墙角装饰的花瓶中稀疏的插着几朵不知名的花。花开已久,恹恹地要谢了,可淡雅的花香还幽幽地飘散开去,令有些精神萎靡的他蓦的轻松起来。

她就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铜镜,头却扭过来看他。宇文护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你的。”

是白涟剑!琴玥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她跑过去接过剑,一把抽了出来。剑刃泛出冷冷的寒光,那一抹熟悉的纯白,让她感觉像是见到了亲人。琴玥笑问:“这个东西,你是怎么拿到的?”

“哦,这个啊。”宇文护笑道,“当时我看到你和寒霜在外面跟捕快们纠缠,在我被捕快们抓住之前,就已经吩咐了掌柜的,要他抢先一步保管好你房间里的东西。”

十六、讨好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