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拉着琴玥的胳膊:“玥儿,别瞒我,我觉得你心里有事。”

琴玥摇摇头:“没事没事的,我能有什么事呢,我还活着,苟延残喘的活着…”

寒霜眉头一皱:“玥儿…”

琴玥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声道:“彦儿他回来了。”

寒霜一愣:“五殿下…那也就是说,云…”

琴玥打断她的话:“他,没有回来。”

寒霜的手滑落了下来,她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云公子他…怎么会?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琴玥有些沉痛地道:“彦儿说,云飞为了让他安全回来,自己带着少量人马抵抗金帐汗国的军队,凶多吉少啊!总之,不能让昭宁知道这些事情,万一她…我怕她撑不住!”

寒霜木然地点头,琴玥知道她的心思,也叹了口气。这辈子,她觉得最为亏欠的人,就是寒霜了。

琴玥叹了口气,接着道,“彦儿说了,让我们准备一下后路。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在上京城外找一个地方,如果他们真的攻过来了,好歹也有一个地方落脚。”

寒霜点点头,虽然表情还有点悲伤:“好的,玥儿是想?”

琴玥的眼睛忽然开始悠然迷惘起来:“清山…那里是我曾经想和他一起的地方,可惜…”

寒霜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事,想了想又问:“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看?”她知道最近琴玥都很不开心,趁这个机会走出上京,去散散心也好啊。

谁知道琴玥却脸色惨白地摇摇头:“不必了不必了。”

寒霜心里一紧:“玥儿,你最近,究竟怎么了?”

琴玥白着脸,她怎么好跟寒霜说这些呢?她说她不敢出府,她说她害怕和男人接触?还是应该告诉寒霜她觉得自己很脏,看到那个耻辱的标记就忍不住想要自杀的冲动?

一直以来,自从琴玥被放归以后,是对宇文朗的恨意才支持她活到现在。她也是第一次发现,想要杀死一个人的冲动,真的能够让人拥有无穷无尽的活力。

寒霜看着琴玥的表情,摇了摇头。她自然是知道琴玥最近胆小怕事了不少,看到什么风吹草动都觉得惊惧不已。她的变化,和宇文朗脱不了关系。放在过去,就算是毒打也好,虐待也罢,事情一过,她都能迅速的复原,而且还越挫越勇。可是这一次,寒霜是明显的感觉到,琴玥恐怕是再也回复不过来了。

怎样才能帮她?只有三殿下在,才可以解开她的心结么?还是让她报复完宇文朗才够?就算她亲手杀了宇文朗,就算三殿下来开导,只怕依照琴玥的个性,也会觉得,一切都晚了吧…

琴玥摇摇头,补上一句:“总之,昭宁那边,先瞒着吧,至少得等她身体好一点再说。”

寒霜皱着眉点点头,又伸出手来握着琴玥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如雪:“玥儿,你,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琴玥忽然就笑了,不过眼神很是凌厉:“放心吧,我就算是死,也会拉着宇文朗填命!他一天不死,我走也走得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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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

在上京城的另外一边,一座贵族大院的深宅里,灯笼静静的点着,屋子里却没有烛火照映,似乎主人已经躺下休息了。

一道黑影缓缓地潜入,悄无声息地越过高大的围墙,跳到院子里。当这道黑影正准备进门的时候,忽然,从旁边射出一把飞镖来。黑影顿(时一顿),向旁边急急跳了出去。

还没落地,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高大的黑影默不作声地从门里闯了出来。

先前那个黑衣人遭遇袭击,却一点也不吃惊,而是笑着骂骂咧咧:“小黑,都跟你说了以后不要用这么暴力的方式来迎接我!”

高大的黑影冷哼一声,刚想动手,门里又走出来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一点!”

高大的黑影立即不做声了。而那个骂骂咧咧的黑衣人一面讨好的笑道“知道了,红姐”,一面脱去了身上的夜行服,露出蓝色的衣装。

红衣女子看到两人都不动了,方才笑道:“进去吧,小姐还等着你们呢!”

屋里没有点灯,红衣女子拿出了打火石,“锵锵”两声,将屋里的油灯点亮。他们就看见,在窗前有一个极为美丽的女子歪坐在软榻上,似乎相当慵懒的玩着窗台上一盆海棠的花瓣。三个人于是都不再说笑,而蓝衣人更是很正式的整理了一下衣冠,昂首走了过去。

“拜见千夫长!”三人齐齐拜道。

“嗯。”那美丽女子懒懒的答应了一声,也没有看他们三个,而是继续玩着手里的花,看似漫不经心道,“听红雪说,兰久你有了新发现?”

那个蓝衣人正是隐鹰营第二队的百夫长兰久,这次悄悄潜入上京,自然是为了毁灭晟国的计划。不过他的任务是监视北城各大名门府邸,看看是否有问题。而高大的黑衣人是他的搭档,隐鹰营第三队百夫长阿木尔;红衣女子是红雪,隐鹰营第一队的百夫长,也是凤媛的贴身丫鬟。至于那个歪坐在窗前玩花的美丽女子,自然就是隐鹰营的千夫长、曾经的凤仪楼花魁凤媛。

“属下路经驸马府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兰久躬身道,十分恭敬。说实话,他虽然很喜欢女人,可是却从来不敢对凤媛有一丝的不敬。他心里相当清楚,凤媛的手段和能量。

“哦?何人?”凤媛依然没有什么兴趣的样子,问的不温不火的。

“说起来,这还是属下的不是。本来这个人在五年前就应该死的,是属下一时失手,让她逃了。那个人如果属下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五年前上京之乱里逃出去的曌国公主、废后琴玥。”

“什么?”凤媛忽然从软榻上坐了起来,“那个女人?这个时候,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若有所思的用长指甲掐下一朵海棠花,一片一片的扯下花瓣,眼珠滴溜溜的转着,“应该不是…曌国方面虽然一直是以她的死亡作为幌子,但是似乎,昭穆帝对她也并不是很宠。——不过还是需要注意一下啊。”

“需要,杀了她么?”兰久忽然问道。

“那倒不必,非常时期,当小心为是,暂且留她一命。若是发现她确有不利我们的时候,这样。”说着,凤媛用手比了一个“砍头”的姿势。

兰久点点头:“属下一直派人关注她的行踪,若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立即汇报。”

凤媛摆摆手:“不急,不急。你和阿木尔另有任务。后天归来的云峥,务必取他的性命!”

兰久和阿木尔点头道:“是!”而后,兰久又有些关切地问:“曲家,我们需要去…”

凤媛笑道:“没想到我的能力居然被你小看了!”

兰久脸微微有些惭愧,他自然是知道当初曲继宗对凤媛的迷恋。他明白凤媛的意思,杀掉云峥以后,宇文朗除了曲家的人,已经无将可用,而且曲家这些年一直受到宇文朗的打压,怨气还是极重的。想要在这时候策反曲家,对于布日古德的灭掉晟国的计划,相当有助力。可问题是,曲家不是曲继宗一个人说了算的,家族长辈真的会任凭一个小辈反逆宇文朗而不顾么?

像是看穿了兰久的心思,凤媛笑道:“担心什么,曲家一定会跟着我们走的。说到这里,我还得好好感谢一下那个‘地狱红莲’!”

一提起“地狱红莲”宇文护的名头,其他三人皆是脸色一变。别人不提,就兰久来说,他加入隐鹰营,这些年视人命如草芥,杀人不眨眼,就是为了报复宇文护。当年阴山一战,他的父兄都死于宇文护之手。而他的母亲,也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而自尽。本来圆圆满满的小康之家,就这么毁了。他对宇文护和晟国的仇恨,可以说是铭心刻骨的。

八十、和谈失败

凤媛把手里的残花一丢,有些神秘地笑道:“隐鹰营第五队的队长,你们都没有见过吧?”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摇摇头。隐鹰营是千夫营,但是其实只有五个分队。一个千夫长,五个百夫长,每个百夫长手下有两百人。除了红雪、兰久、阿木尔之外,第四队队长前些年在执行任务中死亡,现在的百夫长是曾经苍狼营的白音。

而第五队队长,他们只是听说过有这个人,但具体是谁,他们也不清楚。

凤媛道:“他是阴山一战中死于宇文护之手的大将巴力之子,这些年,一直潜伏在晟国,在上京,在宇文护的身边!宇文护只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贴身侍卫黑鹰,就是他的仇人吧!而宇文护死了以后,他又跟在曲家家长曲凌东身边,想要策反还是逼降,简直易如反掌!”

三人大彻大悟,凤媛接着道:“当初是他亲自向狼主保证一定要领下这个任务,报仇雪恨的。这些年,他忍得很辛苦,本来想亲手杀了宇文护,可惜被他跑了。”

“那也就是说,那个地狱红莲还活着?”兰久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忽然变得很严肃。五年前,他奉命杀死琴玥,却因为宇文护、宇文潇和云飞的搅局而失败。他最为恼火的,不是没有完成任务,而是没有亲手手刃仇人宇文护。

“应该是死了,”红雪回答,“前一阵,地狱红莲出现在驸马府,似乎是被大内密探抓走了。宇文护和宇文朗之间的关系非常差,要不然也不会装死逃跑。自那以后,宇文护再也没有出现过,恐怕是凶多吉少。”

“哼,便宜了他!五年前,五年前相遇的时候,杀了他就好了!”兰久恶狠狠地道。

“窝里斗,他死的也真是不值啊!”阿木尔也冷冷地下评语,“真得很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嗜血狂魔在战场上究竟是怎么样的!”几人之间,只有他的家人没有参与当年的阴山一战,对宇文护的恨意并不太深。

“要复仇,也轮不到你们两个。”凤媛淡淡地道,“狼主他,真的很想和地狱红莲在战场上比一次。可惜,没这个机会了。”

于是那三个人都不说话,许久,凤媛对兰久和阿木尔道:“云峥就拜托你们了,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杀的干干净净的。”

两人肃然回道:“是!”

接着,凤媛又看向红雪:“通知白音,让他看住那个驸马府的废后,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那个女人去哪,都要一一汇报!”

红雪点点头,于是凤媛又变成那种慵懒的表情,歪躺在软榻上,挥挥手道:“你们走吧,这会子我也乏了。”说罢,也不理他们,自己又在掐着花玩。

三人答应着退了下去,红雪继续道:“你们最好能在云峥到军营之前就把他杀了,这样对宇文朗更有威慑力。”

兰久和阿木尔点头:“知道了。”说完,两人飞身一跃,很快消失在院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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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云峥就被发现,死在云扬馆去往皇宫的上朝的路上。

朝野震动。云峥的死,给朝臣们太多的触动。他们再不支持宇文朗的负隅顽抗,求和之声一片。

宇文朗也动摇了许久,这个时候,他终于想起了曲家。不过,如今的曲家却不太好请的动了。

曲家的家长曲凌东远远的避入深宅大院,以“年纪老迈,不能胜任”为由,拒不接受。其他曲家的子弟也纷纷走亲访友,要不就是陪妻妾吟风弄月去了,要不然有些想要跃跃欲试的,却没有什么威信,根本不足以担当大任。

曲家的沉默,更加刺激了朝臣,上书求和,甚至要求投降的奏折雪片一般飞来。巨大的压力之下,宇文朗也派出使臣求和,情愿割地赔款,只求退兵。

布日古德那边也是反应地相当迅速。想和?没问题,现在他占领的地方全都要划给他,每年还得交纳大量的钱粮,宇文朗还得尊称布日古德一声“叔叔”。这样屈辱的条件宇文朗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布日古德也无所谓,不想和?那就打呗!这么多年的经营,这么多年的准备,而且内部有隐鹰营的活动,外部有曌国、吐蕃的协助,还怕他上京打不下来?就算宇文护现在当了晟国的皇帝,统领军队,只怕也回天无力了吧!

宇文朗这边暴怒,面对群臣的退缩(,他在金)銮殿上拍桌子大吼:“宁可陪上朕的身家性命,也决(不能够让)几百年基业败在朕的手上!”

他这么一吼,下面的群臣自然是不怎么好劝了。不过各自还是有各自的打算,不少人已经开始向外省搬运东西,不少人辞官,不少人偷偷的准备出城。上京城内,各种流言四起,百姓也纷纷搬迁,城外的流民也不断涌入。京兆尹为了京城的治安,害怕细作混进城,奉命不得开城门,于是城外绵绵沿沿都是携家带口的逃难民众。

这一切,对于琴玥来说都不重要。她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心情顾及民众的处境,一天到晚躲在驸马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何况晟国也不是她的故乡,自然也没有什么故土失落,同仇敌忾的国仇。

但是,当某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散步的时候,望向北边,琴玥真的从灵魂深处感觉到了震撼:

龙凤山庄的方向,在那里,燃起了冲天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第二天得来的消息,金帐汗国的军队打到上京以北,而龙凤山庄…洗劫之后,一把火给烧了!

大火持续的烧了几天几夜,到了第三天,山火才算熄灭。

宇文护他,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

不过,在琴玥垮下来之前,有一个人比她倒得更快:昭宁。金帐汗国的人打到了京城以北,而云飞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显然,他根本没有办法回来。

事情到了这一步,琴玥和寒霜也不好再瞒着昭宁了,便一五一十把宇文彦的话带给了她。听完宇文彦的话,昭宁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又是晚上,昭宁躺在床上,看着身边的琴玥和寒霜,什么话都没有。寒霜还好,退下去给两人拿吃食。琴玥是一下子就爆发了起来:“你这算是什么?不就是云飞没有回来么?那又怎么样?他是死是活还不一定,你就这么没有出息?你还有孩子,你还有多少东西没有失去?”

昭宁被琴玥的话唬的一愣一愣的,瞪大眼睛坐在床上看她。琴玥眼睛里似乎在喷出妖异的火,整个人似乎被阴灵附体了一样,狠狠的拍着自己的胸膛:“我才想死!我早就想活了!要是我像你一样,六岁的时候就应该跟着我母亲一起去死!这么多年我撑下来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现在一事无成,宇文护的命也救不了,而且我还…”

听到这里,昭宁也被琴玥的话和她的表现震惊住了,连忙过来抓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指尖冰冰凉凉的,身上似乎是很兴奋的在颤栗,但是脸上却绽放出夺目的红色。

她一下子也慌了,琴玥最近的精神状态,还有身体素质都在稳步提升,可唯独这心结,却是越结越大,这一阵自己都倒了下去,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来理会她的痛苦。而且在平时的时候,琴玥也表现的“事过境迁”的坚强,昭宁便想当然的以为,这次虽然是宇文朗对她做出了不可原谅的事,但是琴玥的恢复能力她也是领会过的。再加上,在她的想法里,总还是觉得琴玥虽然被宇文朗废了,过去总还是有婚姻关系;而且现在宇文朗又对她痴心一片,只要琴玥开口,皇后之位还是她的。却没有想到,琴玥的性子高傲到了这个地步,倔到了这个地步!

“姐姐,我…”昭宁紧紧握住她的手,真的害怕琴玥此时眼里的狠辣和妖异。她现在整个人仿佛被暗黑和仇恨吞噬了心灵,只是大张着眼睛笑道:“我干什么还要活着?宇文护都死了,我也应该去死。——是的,我早就应该去死了。民众说的并没有错,我是个会给人带来不幸的人,我是个不洁的人,我是个狠心杀死自己孩子的人,像我这样的败类根本没有必要活着!”

“姐姐,你别说了…”

“我要说,我要说!”琴玥红着眼睛,把嘴唇咬出血来,“从看到龙凤山庄起火的那一刻,我就觉得人生的意义都没有了。你知道我现在还想干什么么?我想杀了宇文朗,亲手杀了他!只有这个信念,支撑我到现在,是我活着的唯一目的!”

八十一、金鹰戒指

昭宁紧紧握着她的手,两个悲痛而又无可奈何的女人抱在一起。夜色深沉,仿佛绵绵密密永远没有尽头一般,朝着远方延伸。

第二天,昭宁和琴玥就开始着手准备去清山的行程。

一手操办这件事情的是寒霜。昭宁病体未愈,不能舟车劳顿;而琴玥又对驸马府外的空间感到恐惧。寒霜实在是不敢让她们两个去自己找住处,于是便带着驸马府的人出城了。

寒霜带的银子是宇文朗上次剩的。本来琴玥这次回来以后,看见了宇文朗的东西,强撑着病体也要把那些珠宝扔了。是寒霜瞒着她偷偷留了下来,不管宇文朗对她做过什么,留点钱下来总是没有错的。她们一直都住在昭宁这里,虽然昭宁不说什么,但是下人已经有些不乐意了。这一次出去找房子,看到钱全是寒霜拿的,那些平时有些腹诽的下人们也都收起了碎嘴。

千里马奔波了一天一夜,到了第二天晚上,才到了清山。进山以后,按照琴玥的要求,寒霜在清山转了两三天,才在深处找了一处安静而又不显眼的地方,简简单单的四间小房子,平房,向上是巍峨的青山,向左下有一道清澈的流水。周围有绿树掩映,看上去格外幽静。

房主是一对老夫妇,这里是他们的世代居住的地方。本来他们是不愿意出售的,只是他们的唯一的女儿嫁到南边去,又因为女儿和女婿听说最近局势不太好,一定要两老回南方养老,他们这才无可奈何的应承了。

“这里条件不错,下去不久就有村落,交通还是很通达的。”房主老头搓着手笑。他要价三十两,实际上已经要多五两银子。要去南方,路途遥远,不多拿一点的话,恐怕会吃点苦头。

没想到寒霜一点也没跟他们讲价,反而大方的多拿出二十两银子,一共五十两,笑笑道:“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也算是为玥儿积福吧。”

两位老人大喜,连忙留下寒霜一行人,打下的山珍,好好招待了一番。寒霜留下一两人守在这里,自己带着侍从们又赶了回去。

这样出来一次,五天时间悄然过去。

等寒霜回来以后,琴玥和昭宁就准备着出府了。

马车刚一从后门驶出驸马府,几道探索着的目光就无声无息地跟上,其中一道目光,很有默契地转身便跑,看那态势,是去通知上级。

到了城门,毫无疑问会被拦下,当昭宁出示她的郡主玉章之后,守将很自觉地让开了一条道,车行出了上京,刚刚下了官道,就有几个人围了上来。

出来的是昭宁的管家,他很威严地冷冷道:“不知道这是谁的车架么?昭宁郡主!”

其中一个人冷笑道:“就是因为知道这是郡主的车驾,我们才来拦的。”

在马车里和昭宁和琴玥互看了对方一眼,心想现在晟国的治安乱成了这个样子?才出上京后不久,就遇到打劫的了?

在其他人也认为这群不速之客是为了财物而铤而走险的时候,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道:“什么人都不准放跑!我们要一点点地搜!”

这句话一出,琴玥心里就跟明镜一般:这群人的目的,恐怕并不是财物,也不是昭宁,而是自己。而且,这个沉稳的声音,还隐隐约约有点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过一般。而且,这个人虽然努力地模仿上京的官话,可是说的并不利索,口气了隐约带着一点北国的风味。

他,是来自草原的。

至于他是因为自己临阵脱逃的“凌月百夫长”身份,还是因为自己曌国公主的身份,这就不得而知了。琴玥只知道一点,她绝对不能把昭宁拖下水。

想毕,她动了动,昭宁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般,一把拉住琴玥的手,很严肃地摇摇头,不要她动。琴玥当然知道昭宁的想法,抽开了她的手,轻声道:“放心,那个人没死之前,我是不会这么快就送命的。”

琴玥掀开车帘出了马车,这个时候,寒霜也从另一辆马车里钻了出来。白音看着琴玥和寒霜的脸庞,眉心忽然一皱,他总觉得眼前这一男一女很有点熟悉的感觉,但是他也想不起从哪里见过她们了。

但是寒霜当年是被白音亲手抓回去的,她自然是认出白音了。她悄然向琴玥靠近,说出了白音的身份。琴玥有些愕然,她虽然知道白音后来被布日古德收服,而且还和他一起参加了布日古德统一草原的西征,但是还不知为何他会来抓自己。

略略思考了一(会儿,一)张口用草原上的话问道:“请问阁下是什么人?

不止是白音,就连其他来抓捕她的人都是很惊讶。他们要抓的人是曌国的公主,白音又不认识琴玥,本来是把目光放在寒霜身上的。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长相清秀的男子居然一开口就用草原上的话语来说。而且说的那么地道,一听就知道是学过的。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琴玥接着又道:“白音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还一起共事过的。——或者说,我们曾经也是对手。”

白音的眉头皱的更狠了,他是觉得眼前的两个人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回头看看下属们,他们也是一头雾水。只是这个清秀男子说是他的对手又是他的同伴,而且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很显然对他们暗自监视驸马府的事情也相当明了。难不成…他也是苍狼营的人?

想了想,白音终于用草原话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认识我?”

琴玥道:“两年前,万骥盟。你那时还是阿尔思楞的人,曾经命令手下血洗万骥盟,还带走了‘千夫长的家眷’,当成威胁鹰准部的筹码,还记得么?”

此话一出,顿时那边的数人通通变了脸色!

先不论白音,当初兰久和阿木尔去收服白音和苍狼营残部的时候,就讲好条件,帮助他们隐瞒自己曾血洗万骥盟的事情。上面还派人下来,告诫万骥盟的人不准寻衅滋事。因此事情一过,几乎等于风过无痕,知者甚少。而且就算是苍狼营的人,也不一定知道他当年就是那个幕后主使者。

而现在,琴玥居然随口就出他当年做的一件隐秘事,不仅仅是白音,就连他的部下也是惊诧不已。两年过去,他的部下早不是苍狼营,就现在执行任务的人来说,就有几个是来自鹰准部的,这样的消息莫过于在他们的心里,对于这个一丝不苟、而又年轻有为的上司的形象上抹污泥。

白音自然是惊讶非常,他的脸色白了白,然而却没有露出过多的惊异,而是把情绪很好的内敛了。顿了顿,他才尖着嗓子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琴玥平静地指了指寒霜:“她,就是当初被你抓起来的人。”

白音和其他人惊异地看了看寒霜,寒霜也用草原话向那些人问好:“你们好。”

琴玥接着道:“我和白音大人一起参加过西征,”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是鹰准部万骥盟的人。”

白音尚好,其他的部下都像见鬼一样的看着琴玥。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来这里抓那个废后,忽然扯出了一个旧人。白音还是不相信:“就算你说出了那些事情就算你能说出来,也不一定能证明你的身份,谁知道你是不是从别的渠道知晓的呢。还有,你是从昭宁郡主的车驾里出来的,你的身份相当可疑。你若真是万骥盟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晟国?”

琴玥出了口气:“我想,你一定听过在西征过程中,有一个‘妙手圣医’,被狼主封为百夫长,却在攻打晟国的时候临阵脱逃。”

白音和他的部下们都瞪大了眼睛,白音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你…就是那个‘妙手圣医’?”

琴玥点点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要躲在晟国,躲在驸马府的原因了。”

白音和他的部下们默然,许久,才道:“为什么要逃?”

琴玥道:“因为我厌倦了战争。我是个大夫,只想救人,不想杀人。上战场就必定面临杀人和被杀,这两者我都不想选择。”

白音紧紧的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就算你是那个‘妙手圣医’,但是以你的罪名,也足够受严惩了。跟我们回去吧!”

琴玥笑道:“恐怕你们没有这个能力。”说完,她忽然从脖子上掏出一个金灿灿的事物。在阳光的照应下,他们看见那事物分明是一只戒指,戒指上,一只金鹰展翅飞翔。

他们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金,金鹰戒指?”金鹰纹饰是布日古德特有之物,其作用相当于晟国的玉玺。金鹰令、金鹰刀、金鹰戒指…但凡有金鹰之物,都拥有相同的效应。

白音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半响,犹犹豫豫地道:“能否给我看看?”

琴玥点头道:“当然。”说罢,把戒指从脖子上摘下来,扔给他。

八十二、意外的重逢

白音和他的部下冲过来围着看,检查无误。

“怎么样?”琴玥问了句。其实她也紧张的很,虽然见过一些草原人对她的这枚戒指惊讶不已,而且这个东西如果真是布日古德所有,那么拥有它的人,就必定代表了某种特殊的地位。

白音铁青着脸将戒指还给她:“既然你有这个东西,我们也没办法了。”

琴玥笑道:“谢谢。我们走!”

琴玥回头,忽然问了一句:“华颜姑娘还好么?”

白音一愣,琴玥怎么会认识华颜的?现在的华颜已经是他两个孩子的母亲了,白音想了想,点点头:“很好。”

琴玥点点头道:“那就好。当初救回寒霜,多亏了她,一直没有机会对她说声谢谢。若是你有机会碰到她,一定要帮我转达,就说万骥盟凌月谢谢她。”

眼睁睁地看着琴玥的车架离去,白音和他的部下们还在面面相觑中。这个凌月的出现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而且更意外的是“他”居然还有金鹰戒指。白音吼道:“看什么看?你,去报告凤媛姑娘今天事;你,跟上他们,一定不要跟丢了,不然我唯你是问!”

两个手下答应了下来,白音这才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心里闪过一丝忧虑。

琴玥她们自然也发现了有人的尾随,估计放慢了车驾,似乎游山玩水一般转着。

本来是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的,不过有人三番四次地窥伺着自己这条贱命,反而使琴玥生出一股宝贵的念头,尤其是刚才白音的一番拦路打劫,虽然当时琴玥挺身而出是为了救昭宁,但是你一言我一语之间,不知不觉也让她产生了“活下去”的念头。更让琴玥感觉在生死之间徘徊过一圈,心里对于生的渴望便积聚增强。

是啊,虽然自己的人生一塌糊涂残破不堪,但是,死在你们这些喽喽手里,也太掉价了!

连坐在一旁的昭宁也明显地感觉到了琴玥心境的变化,虽然她什么也没听懂,但是也隐约间知道,过去那个从容不迫,对一切厄运都能微笑面对的琴玥似乎又回来了。

行走了半日,乡间野地慢慢见的多了,琴玥她们这才发现,有许许多多的携家带口的难民聚集在路边,脏兮兮的,也没有地方,也没什么东西吃,看上去颇为凄凉。

走得越远,流民越多,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民众,偶尔也有车马光鲜的贵族,但是极少。看到昭宁琴玥一行人带着车马,排场极大地过来,不少人都是翻着白眼,一脸不敬的样子。更有甚者,还会往马车里扔石子,管家和仆人们自然不依,下车来狠狠教训了那几个不敬者,不过后来被昭宁喝止了。

“大家都不容易,这里也不是上京,算了吧。”

依照昭宁和琴玥的吩咐,寒霜把一些钱分发给众人。等马车走了之后,有人从马车的标记上认出了云扬馆的标示,顿时,哭声、惊叫声、还有半喜半忧的心情,让现场的众人都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