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惜桃将怀里的古琴交给芷绿,冷嗤道:“当您是皇上,皇宫是您家。”

凉凉的一句话堵得景子睿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握拳忍气,轻声问道:“你去哪里了?为何不与朕说一声。”

佟惜桃嘴角弯起丝冷笑,淡瞥了眼对方,回道:“陛下与我有何关系,难道我还出不得宫了?下次索性拿个链子将我锁起来,免得整日疑神疑鬼。”

景子睿懵了下,蹙了下眉,说道:“野丫头,你去哪里吃了火药了?脾气这么冲!”

“难道我就该娇柔绵软,泥捏的人尚有几分脾气,何况我这活人。觉得我碍眼嘛,个个美人在怀、琵琶别抱。却还要看我的笑话,探我的虚实。我谁都不喜欢,看谁都烦。景子睿,你给我滚出去。免得碍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说着,将摸不清源头的景子睿推出了内殿,关门落栓。回身扑进床铺,嚎啕大哭。

这么情绪化的佟惜桃,让景子睿有些无所适从。已多年未见她娇蛮任性,都差点忘了她的真性情。

景子睿背手在门外站了会,回身吩咐道:“胭红,记得让她吃饭。野丫头倔,脾气上来,天王老子都不怕。等她消火了,再去御书房通知我。”说完,撩开衣摆,满腹心思地离开。

怕是去见景弘逸了,那家伙和丫头说了什么?能让丫头坏脾气的,也只有他。

景子睿自嘲地笑了笑,快步往御书房而去。个个琵琶别抱,说谁?他、景弘逸、六弟,呵呵,这才是佟丫头,他真正心仪的女人。喜欢她的真,她的爽朗,她的与众不同。第一个不拿他当普通人对待的女孩,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学会了伪装,学会了阳奉阴违。

随着年纪的增长,再也看不到那抹纯真的笑,看不到她像娃儿般的嚎啕大哭。娇媚冶艳举止端庄风情,嘴角时刻噙着慵懒的淡笑,成了她最好的伪装。他以为再也看不透她,再也琢磨不透她时,她却再次像个娃儿般委屈地哭闹。

当年他求父皇封她为太子妃,当着众人的面,她毫不留情地断然拒绝。年少气盛的他一怒之下,在众多画像里随手拿了一个,选出了他的正妻。在他的大婚典礼婚宴上,她与景弘逸琴箫和鸣躁动京师,父皇当场大悦,事后私下口头将他二人指婚。

那一瞬间,他才知道一时之气自己错过了什么。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堕落了一阵子,直到父皇病危,母后的哀伤吓得他再次清醒过来。一番明争暗斗,他坐稳了太子之位,并最终登上了皇位。登基大典上,那抹绯色让他再次不能自拔。短短的一年不见,她出落成一个风情万种的绝色佳人。抹去了青涩,像雕琢后的美玉散出惊世光芒。

不顾一切,挖空心思,终在大半年前以调查赵氏叛乱为借口,将她骗进宫来。安上了名份,以为至此可以拥有她,可是现在发现他错了,错得离谱。

是夜,佟惜桃命人细心备好晚宴。亥时三刻,景子睿与往常一样,从御书房来椒兰殿见佟惜桃。本想又会和往常一般,碰了一鼻子灰后挥袖气恼离去。

没曾想,椒兰殿檀香四溢,轻罗幔帐,悠悠琴音。迈步进内殿,只见她螓首蛾眉,美目流盼,素手慢捻,见他来轻轻一笑,刹那间,恰似绀黛羞春华,六宫至此无颜色。

景子睿勉强收住心神,掩嘴咳了下,沉声叱道:“野丫头,今日你又想做什么妖?”

“睿郎,我想要个娃儿,你的。”

景子睿龙身一颤,俊脸潮红。瞠目结舌地看向对面的女人,这是哪一出?从未有过,但很快恼色撇头道:“你又想戏耍与朕,朕还有事,先回御书房。福安,摆…唔…”

玉手堵住他的口,媚眼朝外冷瞥了下,吓得福安立刻转身关门离开。

“我说的是实话,怎我说了实话,你却要走?”

景子睿只感脸阵阵发烫,像个青涩小子一般手足无措。恼羞成怒道:“景弘逸给你气受,你便来恼我。佟、惜、桃,你究竟要我如何做,你才满意,才会诚心相待?”

“我,呵呵,睿郎,我已经很久没从你嘴里听到这字了。我是实话,难道惜桃今日不美嘛?入宫已过大半载,你我也即将双十年华,你将行弱冠之礼。而我却已红颜倾颓,比不过那些豆蔻年华的纯真少女。我想要个娃儿,这有什么错。到我这年岁,有几个嫁了人的还没做娘的?”

景子睿僵着身子立在那,脸色乍红乍白,握紧双拳,低喝道:“朕不是景弘逸的替身!”

闻言,佟惜桃心头一凛,噙着自嘲的淡笑,说道:“原来我在陛下心里是如此的不堪。”说罢,转身执起酒壶,佻笑道:“既然如此,陛下就与我饮一杯,如何?”

景子睿警惕地看了眼她,没有伸手接杯。这丫头究竟想做什么?

佟惜桃媚眼含波,娇笑了下,仰头饮尽,轻嘲道:“我还不至于用那下三滥的玩意,来诓陛下。既然陛下不愿意,惜桃就不再相陪了。恭送圣驾!”说完,施了个礼,转身到榻上,自斟自饮起来。

她真的好累,三哥哥也罢,景子睿也罢,早在及笄那年,她便知道自己心里真正喜欢的谁。景子睿不知,三哥哥懂了却仍装不知,只她最不看重的景敖轩不舍她,几次好言劝她,并许之以愿二人白首共头。她装憨拒绝,不是不心动,是心有不甘。

十六岁那年,他选太子妃事前向她笑言,她永会是他正妻,其他的女人只能仰她鼻息过活。好可笑的许诺,两仪殿内当着众皇室,她断然拒绝。她自认心胸狭隘,受不了与他人共享夫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换来一句永是正妻的许诺,他终是那无情的皇家人。她识不得,也不想懂。

在众人眼里,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该知足。恼羞成怒的他广纳诸秀,充盈东宫。告诉她,没有佟惜桃这个人,他依然过得很好。

也罢,那人终是要成为狠心决断的帝王。她暗暗断了那不该有的念头,决定青灯孤寂了此一生。先皇指婚,三哥哥怕她难做。因此远走天涯,以为这样一切就会回到当初。

她一错,再错,三错。一错谢绝三哥哥的好意,独留祈福庵。二错不该心软,轻信了景子睿入宫。朝政是是非非与她何干!三错,不该将三哥哥逼回来,让他难做人。

以后不会再错,她想通了,也想明白了。都因她杵在那,碍了所有人的眼。谁都不开心,谁都不痛快。妖女妖妃,亡国祸水。她真要有这能耐,那真的好了。迷得众人神魂颠倒,她笑倚娇榻,看山河沦丧,国破家亡。

一行清泪糊了眼,先皇圣君你确实厉害,像是早就将一切算好了般。既然如此,惜桃从你所愿,搅得那昏暗的朝堂翻个天地。给你个政通人和、兄弟和睦。

景子睿怔了一下,心里不由得发慌,几步走过去夺走酒壶、杯盏,将她揽抱到怀里,低语道:“野丫头,朕错了。你说什么都好,说吧,这次又想要什么?”

佟惜桃只觉心底一凉,阵阵抽痛开。她要的不是他的曲意讨好,不再强求了,他永远没法懂。手轻轻抚上他的脸,甜笑道:“我要真正的宠冠后宫,我要你心里只能有我。我要你废除整个后宫,独留我一人。你肯嘛?”

景子睿愣了愣,有些哑然,寒眸幽深,半晌开口道:“野丫头,我可以许诺只宠你一人,甚至皇后之位可以重新给你。我却不能废除整个后宫独留你一人,这与祖制不合。”

佟惜桃垂首掩饰去此刻的哀伤,还是这句话。瘪了瘪嘴,媚笑道:“那我还不被那些独守冷宫的女人给怨死,陛下,可真是恪守祖制、循规蹈矩。”

“朕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包括朕。这还不够嘛?”

佟惜桃心里暗暗冷笑了下,这就是帝王所能许诺最大的爱。她该知足了,呵呵,可是为何心却撕裂般的疼。

“那好,我现在想要个娃儿。若我没记错,你已有两位公主,三个皇子…”

“那都是过去,你进宫后,朕再未宠幸过一个。惜桃,朕与你自幼相识,相伴长大。还有什么,不能与朕说的?”

“我说了,要个娃儿。至于正宫的位子,我觉得安皇后温良恭俭、谦让仁厚,乃是后宫的典范。臣妾自佩不如,所以还是算了。能够独占圣宠,惜桃已经知足了。”

景子睿掩不去内心之狂喜,赞道:“惜桃,果然豁达。你这要求,根本是美差。朕求之而不得。”

佟惜桃依偎着良人,嘴角止不住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就是她爱了多年的男人,梦终是要醒。景子睿,我会给你毕生难忘的挖心之痛。

想到这,将那娇颜凑到君前,笑道:“夜深苦短,今日可不再有小豆子那假戏。你该如何做?”

景子睿只感心口一热,幽邃的眸子里浮出欲念,咧唇朗笑道:“野丫头,一会,有你求饶的时候。”

“哦,就那半截晒干的焉耷萝卜,噗…”玉手捂嘴冷讽,毫不客气。

景子睿俊脸一黑,磨了磨牙,笑道:“但愿爱妃一会还能笑出来。”

“看你的本事,不行我最多换人。”

随着一声暴吼,景子睿气红了眼,将美人打横抱起。穿过层层幔帘,抛甩到床上,扑上去一逞龙威。

红纱帐曲意逢迎,美人怀帝君得偿所愿。

鬓发洒乱,酥胸半掩,景子睿餍足地将爱妃搂入怀中,凑耳亲啄道:“惜桃,朕明日就封你为皇贵妃。可好?”

花信年华·池上初梅白未匀

第11章 十一章 驯夫是门技术活

佟惜桃微蹙眉,翻身拉锦被兀自盖好,闭眼道:“随你吧,但我不想要那些繁琐礼节。”

没察觉到对方的冷淡,景子睿从后拥住佟惜桃,上下其手吃了些豆腐,坏笑道:“方才朕照顾的不好嘛?还是惜桃觉得不满意?”

佟惜桃往后推了把,放软嗓音,开口道:“我乏了,请陛下节制。”

景子睿嘿嘿笑了笑,揽过软玉温香,说道:“好,朕听你的。惜桃,若是将来咱们有个男孩,朕就封他做太子,若是女孩,朕让她婚事自己做主。如何?”

“陛下厚爱,你到说的快,当我的肚子是什么?睡吧,明日还要早朝。”

景子睿撇了下嘴,搂紧美人的纤腰,嘀咕道:“好,朕知道了。苦命!”

佟惜桃睁开眼,嘴角冷撇了下,开口唤道:“胭红,熄灯。”

不一会儿,内殿的烛光被熄灭。身边的男人沉沉睡去,佟惜桃正面静静躺着,看着床帐顶,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到枕巾上。一切尘埃落地,三哥哥是仁爱的兄长,景子睿是她想爱而不敢爱的人。兜兜转转一圈,终没能逃出去。

孩子,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生在帝王家。伸手摸向自己平坦的腹部,嘴角噙起丝温和的笑,有个孩子也不坏,但是她会带他走。

底下,她要为离宫好好策划了。在离开之前,就不做他想地好好享受下帝王的专宠吧。想到这,依偎到景子睿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角度,闭眼睡去。却不知她身边的男人此刻睁开眼,轻轻地将她拥得更紧。

凌晨天还未亮,小福子在椒兰殿外来回踱着步,喊还是不喊?嗷,谁来告诉他,内牛满面无语凝噎。妖妃娘娘昨日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拉着陛下滚起了床单。天知道呀,她进宫大半年,陛下什么下贱招式都用了,连个肉腥味都闻不到。昨天不仅吃到肉了,还是那种大块朵颐的吃法。

他不要去喊,呜,以前哪怕只是偶尔共处一室,陛下都会欣喜地赖床赖到死。谁喊打谁板子,还要让被打的人喊打得好,喊得不好,还要重来。嗷,他不要喊。

踌躇了半天,期期艾艾看向边上打盹的小豆子,低语道:“快四更天了,去喊陛下上朝。”

小豆子睁开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看向栖在他肩头的金雕,问道:“饿不饿,我带你吃食去。顺便溜个弯,最近你实在发福的厉害,都成母鸡了。”

金雕扑扑翅膀,凉凉地淡瞥了眼小豆子,“滋、咕”一声冷嗤,飞向后堂。小豆子不敢怠慢,赶紧后面跟上。这厮太刁了,居然嘲讽他没骨气。唉,没办法,做为低阶的小太监。保命最重要。

小锭子看向封住嘴的杂毛,咧唇笑了笑,说道:“杂毛,咱们去御花园练嗓子。”

胭红芷绿不知从哪里找来了网捕,拍了拍雪虎的脑袋,笑道:“小雪,咱们去扑蝴蝶、抓蜻蜓。”雪虎嗷呜一声,蹭了蹭两位美女的腿,跟在后面屁颠屁颠的跑了。

小福子泪眼朦胧看向倚柱而立的元六,元六一个冷箭射过去,挑唇笑道:“我会让你死得更快。”

小福子捧着碎成七八块的小心肝,差一点就泪奔而去。擦去眼角的泪光,硬着头皮推开门,一步步挪到内室门前,伸手摸了摸门板。一行清泪流下来,俞公公,小福子想你呀。椒兰殿个个怪胎,嗷,他是后宫的总管呀。

轻敲了几下门口,呐呐地唤道:“陛下,四更天了,该起身更衣了。”随后又轻叩了几下,重复了两次。吊着嗓子听着里面的动静,果不其然,‘砰’的一下重物落地的声音。

“佟、惜、桃!你居然踹朕。”

“没听到嘛,福安都喊几遍了。你个昏君,快滚!”

景子睿厚着脸扑上去,低笑道:“惜桃,好脚力。既然醒了,让就与朕…唔…”一声闷哼,景子睿捂着命根滚到一边,脸色酱紫,疼得浑身直颤。

“福安进来吧,掌灯,伺侯陛下更衣。”

小福子抖了抖身子,如履薄冰地领着几个宫女走进来。掌灯后,看到床边脸色甚是难看的陛下时,差点崩溃。娘唉,妖妃娘娘你也不必踹陛下的龙根呀。

景子睿阴沉着脸,怒瞪向正捂嘴娇笑的佟惜桃,嘎哑低语道:“野丫头,谁又惹到你了?”

“没,陛下该准时临朝,百官的表率。赖床的奶娃儿就该教训,否则如何做事?”

奶娃儿…毒辣的字眼,气得景子睿直磨牙,却无可奈何。狠狠拍了下床柱,暴喝道:“福安,给朕更衣。”

佟惜桃翻身朝里,拉好锦被躺下继续睡。景子睿黑着脸穿戴好,目眦尽裂地瞪向床上休憩的爱妃,磨牙道:“佟、惜、桃,朕穿好了。”

“好走不送!”

景子睿一个甩袖,俊脸阴鸷,黑煞着面,揣着一肚子火,往宣政殿而去。

不一会儿,元六从外面走进来,落坐到床边,看着师姐露在外背颈上的青紫红痕,低语道:“师姐,你为何突然从了那狗皇帝。既然从了,为何又像往常那般待他?”

佟惜桃笑了笑,回身看了看嘟嘴不满的元六,说道:“呵呵,今天的朝堂,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了。”

元六抽了抽嘴角,敢情是给了顿大餐,接着狠狠一顿胖揍。师姐好狠,那昏君非得气死。而朝堂上那些向来有点不长眼的家伙们,肯定有倒霉撞炮口上的。

“师姐,你为何老是帮他?”

“秘密,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胭红了,备水,我想洗洗。”

“师姐,我看你还是先上药吧。狗皇帝还真是狗,看这啃得!”

闻言,佟惜桃低下头,脸臊红,轻唾道:“贱嘴蹄子,讨打!”

元六赶紧闪避,作揖道歉道:“好师姐,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比喻,好像姐姐是狗食。啊,我这就出去。”

一个靠枕砸落到地上,元六吓得屁股尿流,赶紧闪人。

宣政殿,景子睿一脸讳深莫测,高坐在龙椅上。出身寒门的户部丘尚书与世家的工部姜尚书再次为银子吵得不可开交,双方由事情争执到银子,到政见不合,最后索性互相揭短,闹得脸红脖子粗,扯着对方的官袍,打算用手里的朝芴揍对方。

景子睿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继续看戏。景弘逸眯了眯眼,抬首打量着宫灯。群臣看陛下、洛王都不劝阻,各自手揣着衣袖作壁上观。

碍于有辱斯文,两人就这么互相扯着对方,谁也不松手,谁也不让谁。大眼瞪小眼,谁怕谁呀。朝堂陷入一片死寂,静得吓人。

反应过来的臣子抖了抖身子,看向今日一反常态的皇帝,纷纷跪地,求饶道:“臣等万死,请陛下责罚。”

景子睿嘴角微微弯了下,看向依旧立在那的景弘逸,开口道:“洛王,身体好了?”

“托陛下鸿福,风寒已无大碍。”

“那就好,嗯。众爱卿平身,朕不要你们万死,一死就够了。”

此话一出,众臣心里一惊。身子伏得更低,同声道:“臣等有罪,陛下饶命。”

“湘北水灾,万民遭难。朕寝食难安,众爱卿倒是宽心的很呀。工部,朕记得去年湘北的堤坝应该加固过呀,怎小小的一场暴雨就千里决堤。户部,今春说湘北早旱,那时赈灾银可发放到位了?”

工部户部一干人等,吓得面如土色,身体抖若筛糠。

景弘逸嘴角噙起淡笑,呵呵,怕是桃丫头又给这小子气受了。有意思,低首继续装柱子。

景子睿微笑着,寒眸在众人身上巡视了一番。看了看景弘逸,唤道:“给洛王赐坐。”接着从桌上堆得半山高的奏折里拿过一本,低首开始批阅,福安赶紧磨墨侍奉。

众臣跪的跪,站的站,景子睿则一本本慢慢看着,现场气氛极其诡异,谁也不敢先开口打破沉寂。

景弘逸手指咔嗒咔嗒地敲着椅把,一脸趣味的笑。景子睿批阅着奏折,不时抬头瞅一眼洛王,两人目光对上后相视而笑,低首继续。

大臣们莫不提心吊胆,弄不清为何陛下和洛王的关系一下子好了。这样子,怎么看怎么不正常。难道陛下与洛王联手了?难道陛下决定要借洛王的手来解决他们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景子睿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动了动酸僵的脖颈,开口道:“皇兄,朕要封惜桃做皇贵妃,你说可好?”

景弘逸挑了下眉,停下敲击的动作,淡笑道:“很好,陛下喜欢就好。何时举行仪式?”

景子睿笑了笑,回道:“她嫌麻烦。”

“那好,省下来的银子正好可以做为部分赈灾银。”

兄弟俩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像话家常般,聊了起来。从赈灾银说到工程,最后扯到吏治。被提到的部分官员个个吓得冷汗淋漓,大气不敢喘一声。

最后,景子睿拍了下桌子,冷声道:“凡是跪着的,罚俸一年。都起来吧。”

众人跪地三呼万岁,在一片混沌中,下了朝。

椒兰殿内室,景子睿搂住佟惜桃,一阵亲啃后哈哈大笑。真是一吐恶气,果然还是兄弟联手的好呀。阴阳怪气果然比暴躁好用,想到这,微一使力将美人移到床上,厚颜无耻道:“惜桃,现在可以睡回笼觉没?”

佟惜桃翻了翻眼,一脸的受不了。轻推了他一下,说道:“陛下,总算长进了。”

景子睿腆着脸凑上来,笑道:“爱妃,你那句娃儿点醒了朕呀。”

“少没皮没脸,今早含凉殿来这给陛下报喜了。陛下又多了位公主,真是可喜可贺。”

景子睿脸色变了变,呃,这是哪出?

“陛下难道连贤妃有身孕的事情都忘了,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佟惜桃有点心冷地看向一脸不明就里的人,翻身不再愿多做理会。

“呃,是吗?惜桃,生气了?朕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别恼,朕眼里心里只你一人。满屋子的酸味,怎么吃醋了。”

佟惜桃心里暗暗冷嗤了下,抬首却娇笑道:“你说的,说话不算,我可不依。”

风娇水媚的娇态,让景子睿喉咙一紧,腹部灼热开,色急地扑了上来。

事后,餍足的皇上满面笑容地摆驾御书房。佟惜桃冷着脸,唤来姜文,让他去请景敖轩进宫议事。万事已成功迈出第一步,景子睿底下的好戏才刚刚开锣。

第12章 十二章 可怕的对手

凤宁宫,太皇太后寿宴上,太皇太后端坐中央,皇帝居左侧,皇太后居右侧。下面皇后居右侧首座案席,其他妃嫔依次排序。洛王居左侧首座案席,其余皇亲国戚依序而坐。

丝竹悦耳,舞姿翩翩。席间觥筹交错,好生一派热闹。

太皇太后嘴角噙着淡笑,视线不紧不慢地打量完殿里坐着的每一个面孔,渐露不愉之色,放下手里的梅子甜酒酿,朝皇帝瞥了眼,开口问道:“桃丫头哪去了?”

景子睿掩嘴咳了一下,他也不知道。想了想,如实回道:“禀皇奶奶,孙儿不知。”

太皇太后面色冷了下来,这不肖皇孙,桃丫头才跟了他几日呀,就…正想开口发难时,皇太后适时凑上来,捧着酒盏恭敬地说道:“母后,稍安勿躁,慕绮敬你一杯。”

闻言,太皇太后缓了缓脸色,接过饮了一口,放下杯盏,将皇太后拉坐到身边,凑耳低语道:“慕绮呀,唉,哀家真不知说你什么好?整日躲在凤翔宫里,想见你一面都难。咱季家这几代先后出了三位皇后,那时权势可说如日中天。可真是盛极必衰呀,你行事一生谨小慎微,我那短命皇儿活着时,你整日提心吊胆。你的儿子继位了,你还是这样。表姑我撑不了几天,若是哪日去了,我季家该如何是好?

惜桃那孩子虽父亲是寒门子弟,可她母亲却是我季家之女。原本以为她能继续庇佑这大家子,唉,那丫头偏生和她母亲一般倔脾气。相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硬生生地将太子妃的位置甩手让人,落得如今这尴尬处境。

看看如今的安家,势头是一日盖过一日。还好,那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个公主。加上睿儿对惜桃有愧,这些年也就未再临幸。兜兜转转,这两冤家总算好到一处去了,可是,桃丫头老是这样,可不是好兆头呀。有空,你该劝劝她。早日为皇家诞下一皇嗣,对谁都有好处呀。”

皇太后嘴角噙着端庄贤惠的笑,眼神却忧伤地黯了黯,表姑你可知道,我是支持惜桃那孩子的。皇宫有什么好,只是个金鸟笼。你我一生委曲求全,何必把那孩子拖进来。我至今佩服惜桃的娘亲容佳堂姐,我与她虽是远亲,可却自幼相识,后同被那时还是太子的先帝所喜。

容佳她有勇气反抗逃离这牢笼,而她却不敢。依照轨迹入宫先做太子妃,后做皇后,现在是皇太后。现在看来轻描淡写,可一路上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她只庆幸自己活下来了。先帝死,她根本一点都不难过。只暗自庆幸以后也许可以每夜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了,可现在看来,噩梦远远不会简单结束。

大半辈子,她缩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小心翼翼地活着。让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她的儿子景子睿。她不介意为他双手染满血腥,不介意帝君对她日渐冷淡直至不闻不问,这最好,她只想安静地活着。

太皇太后淡淡觑了眼季慕绮当今的皇太后,心中无声地哀叹了下。我那短命的儿,你至死放不下的皇后怕是从头到尾都没爱过你。也罢,她何曾敢深爱过自己的帝君。皇家古今如此,心若恋上了,只会越来越不知足。贪念一起,得失心多了,命也就快了。

伸手轻拍了一下对方的手,轻叹道:“若是不愿意去说,表姑不为难你。”

皇太后心头一动,低首掩饰去此刻的不自在,恭敬地低语道:“母后放心,惜桃那孩子倔,这事情还是儿媳出面的好。”

皇太后举箸夹了块蜜果到太皇太后碗里,两人相视一笑。外人看来,只当是婆媳二人说了会贴己话。

太皇太后心事一了,继续饶有兴致地观赏起歌舞。不一会儿,姿态婆娑、水袖舒展的舞者突然往两边退开,喜庆的曲乐迅速转了个弯,笛声慢起,数百条彩绸刹那间仿佛从天而降,舞者曼妙身子在其中若隐若现,现场气氛氤氲得虚无缥缈开来。

彩绸飞散开,众人呼吸一窒,一仙女打扮的女子从中间慢慢舞出,眉似弯月,颜若朝霞映雪,高绾飞仙髻,身穿五彩霞衣,广袖舒展、裙裾飘飘,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嫣然一笑,粉腻酥融娇欲滴。玉手捧一花篮,领着众‘仙子’盈盈下拜道:“祝皇奶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千岁千岁千千岁。”

待看清来人时,太皇太后露出发自内心地笑容,开口道:“我当是天仙下了凡,原是你们这几个淘气丫头扮的。过来,一阵子不见,我家的桃儿出落得越发娇美了。难怪睿儿被勾了魂,迷得个七荤八素。”

佟惜桃瘪了下嘴,低首没有吭声。皇奶奶想玩死她呀,后宫妃嫔都在,她还要不要活了。努力忽视去右侧暗暗投来的无数利剑冷刀,被边上的竹山公主、乐林公主几个强拉着,一起凑到了前面。

“皇奶奶好过分,只夸惜桃姐,难道我们不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