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唤过李进忠来道:“皇上跟前伺候的人太少,回头你选几个性子灵透的小宫女在御前伺候吧!”

李进忠心里一喜,这可是肥差加美差,忙喜滋滋的应了,送着慕容兰舟出了乾清宫,莫转头进了东茶房的院。

刚进院子就听见里头新巧叽叽喳喳的声儿,李进忠立在外头略听了听,再没旁的话,就是绕着皇上跟丞相打转,扫听起来就没完没了,要说这也不新鲜,谁不想着攀高枝儿呢,尤其这些宫女,除非攀上高枝儿,不然到了二十五一出宫,这辈子也就没指望了。

倒是筱筱这丫头,别看年纪不大,却知道轻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分寸拿捏得当,在宫里头,这样的人才能立住脚儿,才能活得长,只有立住脚儿,活得长,才有希望攀上高枝儿,这事儿,得往长远里打算才成,不然,就算攀上高枝儿,那下场啊,前头也不是没例子,没见一个得好儿的。

李进忠倒是也看好筱筱,暗道秦霜那婆子果有些眼光,弄这么个丫头进来,打眼瞧着不起眼,可有心路,有运道,嘴甜,性儿灵,这样的丫头想不出头都难,自己若这会儿对她好些,不定以后就能找补回来。

李进忠轻易不放人情债,可一旦瞧准了,放一个是一个,前提却也要这丫头会来事儿才成,想到此,捂着拳头搁在嘴边儿上咳嗽了一声。

屋里的的晓晓正烦着呢,要说自己也属于自作孽的类型,以往瞧着新巧倒不这么烦,可自打自己成了奉茶宫女,她先头阴阳怪气的说几句酸话还罢了,后来脸一变儿,还特意把她绣的荷包给了自己,央求自己跟丁香姑姑说一声,她想顶自己原先烧火的差事。

晓晓给她念叨的一个头两个大,最终为求清净,跟丁香说了这事儿,丁香听后白了她一眼道:“还说你灵呢,这不就犯上傻了,自打你进了东茶房,新巧那丫头何曾有过一天好脸儿,有事没事儿就酸你几句,我在一边儿都瞧不过眼儿,你倒是个心善不计前嫌的,还替她谋差事。”

筱筱一脸苦逼:“昨儿晚上她在我耳边儿上嘟囔了一宿,弄的我一晚上都没睡好,姑姑瞧瞧我这两只黑眼圈,要不姑姑跟李爷爷说说,把我换到姑姑屋里去得了,也省得听她念紧箍咒。”

几句话说得丁香噗嗤一声乐了:“你是孙猴子不成,还紧箍咒,得了,念在你们俩一个村的份上,就帮她这一回,只有一句话说给你,这人心隔肚皮,一娘肠子爬出来的兄弟,还两样儿心肠呢,更何况,你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这会儿不听,过后吃了亏,别说姑姑没提醒你。”

到底新巧顶了筱筱原来的差事,来东茶房烧火了,晓晓本为了求个清净,不想倒更烦了,本来今儿心情就不好,她还没完没了的嘟嘟,嘟嘟的晓晓快要疯了,忽听见外头的咳嗽声,晓晓跟看见救星似的,站起来就窜了出去。

到了院里,搀住李进忠的胳膊往里头拽:“李爷爷您老里头坐,前头要茶,您让福寿来一趟就是了,非亲自跑来作甚。”

李进忠道:“杂家刚送了相爷出宫,回来路过你这儿,听见说话儿声儿,便拐进来瞧瞧你。”说着瞥过新巧冲丁香使了眼色。

丁香会意,伸手拽过新巧道:“昨儿贡上的新茶来了,还没领来,你跟我去一趟,我一个人怕拿不过来,回头漏了一两样儿就不好了。”

新巧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手里的帕子搅了搅,咬着唇扫了眼晓晓,撇着嘴暗道偏这丫头运气好,刚进宫那会儿,也没见怎样,还是自己看她在长春宫里待着可怜,才让她求秦嬷嬷换到乾清宫来的,不想如今自己倒在她下头了,且这李公公明显就是偏着她,要支开自己呢,当自己瞧不出来啊。

新巧暗暗咬牙,可不乐意也没用,到底不敢不去,不情不愿的跟着丁香出了东茶房,等她们出去,晓晓也把蜂蜜菊花茶递到了李进忠手里。

李进忠吃了一口便搁在一边儿道:“你别忙,今儿杂家没事儿,你坐下,咱们爷俩说说闲话儿。”

晓晓心里一动,暗道这老太监可不是闲的没事儿,哪会随便拉着自己说闲话儿,这肯定有什么事儿了,莫不是给他瞧出自己跟小白的关系了…

晓晓正想着,便听李进忠开口道:“你来乾清宫有些日子了,杂家还不知你家里有些什么人呢?”

晓晓松了口气,粗略说了说自己家的情况,李进忠叹口气道:“倒是个可怜丫头,在宫里也没个人照顾,这以后还不知要遇上多大难呢,倒是咱们爷俩有缘,那天你这丫头一声李爷爷叫的,杂家这心里啊热辣辣的,杂家若真有你这么个孙女就好了。”

他话儿都说到这份上了,晓晓要是再不明白,就真成傻子了,晓晓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爷爷在上,孙女给您磕头了…”

第 15 章

李进忠就知道这是个机灵丫头,自己稍微一点就能明白,刚丞相一提要在皇上身边儿安置宫女,李进忠就想到了这丫头。

皇上今年可都十岁了,年纪说是小,一转眼就大了,宫里的规制,十一二,头一件大事就是选教引宫女,这教引宫女可是一步登天的道儿。

都知道先帝的郑贵妃得宠,可真要是跟当年圣祖爷的皇贵妃比起来,也真算不得什么,那才叫宠冠后宫呢,后宫佳丽三千,没一个入圣祖爷的眼,成天日里夜里在一处都嫌不够,上朝的时候,御座后专设了四扇屏风,圣祖爷在前头临朝听政,皇贵妃在屏风后等着,一时一会儿都分不开。

而这位皇贵妃就是圣祖爷的教引宫女,足足比圣祖爷大上六岁呢,就这么着,也没见圣祖爷瞧那些青春艳丽的嫔妃一眼,一心守着那位皇贵妃。

自然,李进忠并没亲见着当时的情景,自己是听那些老太监提的,可见这教引宫女是条登天的道儿,虽说是登天的道儿,却也要看运道。

先头李进忠还真没想过程筱筱,因这丫头虽机灵,模样儿生的却寻常,虽十二了,小身板儿瞅着可不像,一点儿少女的样儿都没有,便再过两年,想也不会如何,皇上如何瞧得上。

这教引宫女之所以能登天,头一样儿就得能入皇上的眼,皇上瞧上了,加上那事儿一勾,说不准就上心了,可就这竹竿似的丫头,一准儿没戏,却没想到,这丫头有些邪运。

就凭筱筱刚奉茶过去,皇上留她说话儿这一件事儿,就能瞧出来,皇上稀罕这丫头呢,这登基都一年多了,瞧见皇上跟哪个宫女太监说过话儿,三五日一句话不说的时候也有呢,便不是心里头稀罕,至少瞧着这丫头顺眼。

再说,这丫头机灵嘴甜会说话儿,以后多在御前伺候伺候,日子长了瞧上她也顺理成章,到时候,自己再使点儿力气,教引宫女非这丫头莫属,只这般抬举她,也得寻个由头才是。

李进忠就琢磨认这丫头个干孙女儿,自己今年四十了,若不是进宫当差,也该有个这么大的孙女了,再说,这丫头先头都叫了自己爷爷,索性坐实了祖孙之名,若她有熬上去的一日,自己也跟着沾光。

有这番计量,嘴里痛快的应了一声,伸手把晓晓扶了起来道:“你这声爷爷,杂家也不能让你白叫了。”

说着从袖子里寻出个红布包来递在筱筱手上:“你这丫头平日打扮的也忒素净了些,虽说宫女的衣裳都有规制,戴上一两样儿首饰也不妨,这样才像个女孩儿家的样儿。”

晓晓眼睛都睁大了,嗖嗖直冒小星星,心说真是那句话,运气来时挡都挡不住,自己这算不算走了狗屎运啊,攀附上这位大内总管,在宫里头基本就能横着走了,还有镯子,啥镯子啊,金的,银的,玉的,玛瑙的…值多少钱…

晓晓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堆银子,却也不好意思当着李进忠的面儿打开,李进忠倒笑眯眯的开口了:“你戴上爷爷瞧瞧。”

晓晓眨了眨眼,心说这老太监倒是演技派,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要是搁现代,除了自己亲爷爷,谁让自己当孙子,晓晓能上去抽死他,可这是古代,她还衰的穿到了个小村姑身上,一无钱财,二无背景,在这吃人的皇宫里稍有差池,小命就交代了,小白能指望吗,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呢,所以拍马屁当孙子是必要的。

晓晓早就想通了,想在这万恶的旧社会保住小命,头一样儿就的不要脸,拍马屁装孙子都是必备技能。

退一步说,这宫里不知多少人巴望着当李进忠的孙子呢,自己是运气好,不知怎么就入了他的眼,从今往后顶着李进忠的名头,就算不能混的风生水起,至少小命有了一定保障,这个孙子当得怎么想怎么值。

想到此,晓晓心里那点儿属于现代人的自尊只稍微冒出了点儿头,就嗖一下没影儿了,打开布包一瞧,也不免有些失望,是一只赤金虾须镯。

其实晓晓也不大懂这些,她的想法镯子就是镯子,搞这么多名儿也是镯子,可当初看红楼的时候,看到虾须镯那一段,不知那根儿筋搭错了,就非想看看到底什么样儿,虾米须子多细啊,就算是对虾的虾米须,也细的跟头发丝儿似的,这样的镯子能戴吗,戴的住吗。

正好一个她爸的朋友开金店,她就找去问了问,才知道虾须指的是金子拔了细丝儿,至于镯子,是几股拧在一起编成的,对头镶一颗珍珠或玛瑙宝石的,用不了多少金子,值钱的不是金子是工艺。

有这番前因,晓晓这一打眼就知道是虾须镯,且这只虾须镯做工粗糙,不像宫里的东西,倒像民间的小作坊出来的,对头那颗珍珠也不大,想来年头不短了,都有些氧化。

晓晓是怎么也没想到,李进忠这么个大内总管,会拿出这么一只镯子来当见面礼儿,虽心里失望,脸上却仍堆起个大大的笑,忽听李进忠道:“这还是当年淑妃娘娘的物件呢,娘娘刚进宫时也是你这般大,后来主子一步步封了妃,杂家在娘娘身边儿伺候,赏赐的物件来来去去的,杂家也记不清了,只这个镯子,杂家倒是记得真真,是娘娘从家里头带来的,今儿爷爷把这镯子给了你,望着你也能跟主子一般,时来运转。”

李进忠嘴里这位淑妃娘娘,晓晓也听说过一些,郑贵妃进宫前,数着这位得宠了,从宫女一步一步升到妃子,顺风顺水,可惜后来郑贵妃一进宫,这位就失宠了,末了郁郁而终。

这见面礼给的,还时来运转,晓晓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该说晦气才是,她可不想跟那位淑妃娘娘一样忧郁而死。

不过貌似自己跟人家没有可比性,虽同为宫女,人家能勾皇上啊,自己呢,想到小白那傻小子,晓晓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就是个儿童啊,小白这年纪在现代还欢乐的过儿童节呢,当自己弟弟都嫌小,勾个屁。

再说,这种事儿自己根本没有天赋啊天赋,说白了,自己就不是当狐狸精的料儿,当个跋扈的姐姐倒没问题,虽说觉着不可能,可未来的事儿谁说的清呢,万一有朝一日小白把慕容兰州干下去,把大权抓回来,自己可以让他封自己个公主啥的。

晓晓不由自主想到历史上那些面首三千的公主,忽觉着自己的人生或许不是一抹黑,还有一丝丝希望,前提是自己的保住这条小命。

想到此,晓晓把镯子戴在手腕子上,有那么一瞬,李进忠有些愣怔,透过眼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女孩儿,仿佛瞧见了昔日的淑妃娘娘,刚进宫那会儿也这般活泼,只若论机灵气儿,却不如这丫头。

祖孙名分定了,李进忠吃了口茶就开始说正事:“刚相爷吩咐杂家,挑四个御前伺候的大宫女。”

他刚提了个话头,晓晓眼珠子就转了几转,心说刚在暖阁里头,慕容兰舟就说让自己去伺候小白,偏偏给小白拒绝了,她正因这个生气呢,不想李进忠又提起来了,莫非他想抬举自己。

这么一想,就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这老太监要认自己当孙女儿了,在这个皇宫里,人跟人的关系异常现实,没点儿想头谁抬举谁啊,这老太监一定是瞧着刚小白留下自己说话儿,觉着押自己这个宝赢面大,才如此的。

慕容兰舟虽握着国事大权,可这内宫之中,还是得李进忠说了算,小白这个皇上也做不得主,故此,这御前大宫女的差事自己绝对有戏。

刚想到这儿果然就听李进忠道:“杂家想让你过去伺候皇上,丫头可愿意?”

哪还有不愿意的,正巴不得呢,晓晓遂甜甜的一笑:“筱筱知道爷爷都是为着孙女儿好,筱筱都听爷爷的。”

李进忠点点头,心说这丫头就是可人疼,这话儿说的听着心里就舒坦,李进忠站起来一脸笑的走了。

李进忠刚走,丁香跟新巧就回来了,把领来东西归置好,刚坐下,前头福寿就来叫茶,晓晓琢磨,不定是小白怕自己生气,寻个借口让自己过去。

晓晓虽说生气不想去,却也没辙,谁让自己当得就是这差事呢,只能端了茶盘子,不大情愿的跟着福寿去了。

刚走到廊下,忽想起自己擦的药还是福寿从御药房弄来的,还没谢他呢,便提了句:“那天是你帮我弄的伤药?”

晓晓是想提起来谢谢他,谁知福寿这小子瞥了她一眼撇撇嘴道:“模样儿生的差就算了,回头落下残疾成了跛子,以后出了宫也没人要,我这就是日行一善。”

这小子嘴里就没好话,回回一张嘴都能把晓晓气的头顶冒烟,晓晓气的甩开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又觉着这小子就是为了气自己,自己越生气他越得意 ,不能让他得意。

想到此,晓晓深吸一口气,立住脚儿,回头裂开嘴,露出个大而灿烂的笑容:“那就多谢你的日行一善,回头有事儿还找你。”

福寿怔了一怔,随即嘴巴撅了撅,脑袋往旁边儿一扭:“谁耐烦管你的事儿,快着些,渴着万岁爷,回头一顿板子打的你屁股开花。”

第 16 章

懒得搭理这人嫌狗厌的小子,还是福平好,提起福平,晓晓唇角不禁弯了弯,大约是新来乾清宫,人头不熟,没混开呢,正殿的差事轮不上他,只在外头听着使唤,各处里跑跑腿儿,自己伤了膝盖,那晚上,老晚了他跑来送了半瓶药酒,说他以前当差时不机灵,三无不常就挨顿板子,便求了人配了一瓶子药酒,挨了板子擦上,好得快些,还剩下不少,正好给晓晓。

晓晓倒不多在意他的药酒,只他这份心意却难得,即使两人都明白是彼此利用,这点滴温情也令晓晓有些暖热,且福平嘴甜呢,见了自己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别提多亲了。

晓晓也是从他身上悟出了真理,在这宫里嘴甜不见得占得着便宜,可你要是嘴不甜,肯定会吃亏,这不,自己一嘴甜就成了总管李进忠的干孙女,有这个干爷爷给自己靠着,以后的日子想也难过不了,回头寻机会给福平垫两句话儿,若他在自己跟前当差,两人有商有量互帮互助,总比自己一个人强。

福寿这小子完全就一中二病患者,自己少搭理他的好,想到此,晓晓抿了抿嘴,端着茶盘子快步进了东暖阁。

进来脑袋都没抬,垂着头把茶盏捧上去,一眼都不瞅小白,朱子毓见她这般,不免有些急起来,刚要伸手扯她,却扫见后头跟进来的福寿,又缩了回来,接过茶,咳嗽一声对福寿道:“你先下去吧!朕还有话儿问她呢。”

福寿偷偷瞄了晓晓一眼,心说满打满算这丫头才来过三趟,怎万岁爷就这么多话问,心里虽疑惑,到底不敢抗旨,弓着身退到了外头,立在帘子外头,竖着耳朵想着听听里头说什么,却听皇上冷声道:“远些,莫不是想挨板子。”

声音虽稚嫩,却颇有威严,福寿唬了一跳,再不敢留,几步走出殿外,抬手抹了把汗,暗道到底是万岁爷,不说是不说,这一说倒吓了自己一身冷汗。

朱子毓听着外头没人了,才伸手去拉晓晓,晓晓却不领情,一把甩开他,往后退了一步:“皇上有话说话儿。”

朱子毓心知她还恼着,不免叹了口气道:“大妮,我想了你这两年,只道你去了,这辈子再见不得,不想老天有眼,终让我二人见了面,你可知我心里多欢喜,这皇宫虽大,却最是孤清寂寞,夜里我一个人躺在这里,冷的像冰窖,盖多少锦被也抵不住心里的冷,却只一想起你,就能暖和一些,我常常想你,想你说的话儿,想你捉的鱼,想你家的大黄,还有我们一起吃的烤鸡…什么都想,我恨不能日日夜夜都跟你在一处才好呢。”

晓晓听了不禁有几分动容,同时也有些讶异,认识小白这么久,他说的话都加在一起,也没这一会儿多,记忆中,他总是憨憨的笑,像个不折不扣的傻小子,可今天的他却能言善道的,这还是小白吗?

晓晓忍不住抬头看他,见他双眉紧锁,一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目光中的急切异常鲜明,给这样的目光一看,晓晓禁不住有些心软,却一想起前头的事,撇撇嘴哼了一声道:“那你怎么不让我当你的大宫女?”

却见小白脸色暗淡了下去,半晌儿才低低的道:“大妮,你别看我是皇上,可我这个皇上却最没用,我是怕,怕…”说到这里,目光都不亮了,眸中沉入墨色,晦暗的令人心疼:“我是怕再把你弄丢了。”

小白的话虽然幼稚,却软弱的令人心酸,还是个孩子呢,可这个孩子却一心一意的对自己好,在他身上,晓晓找到了一种久违的真实,这种真实在这个皇宫里尤为难得。

晓晓的心又软了几分,想想也是,他大概是怕慕容兰舟别有用意,慕容兰舟那个人太过深沉,他想什么,自己骨子里一个三十来岁的现代人也没看出来,更别提小白这么个傻小子了,倒是自己冤枉他了。

想到此,晓晓脸色和缓,给小白拉到炕下坐下,刚坐下,小白就从炕上下来蹲在地上,伸手就撩晓晓的裙子。

晓晓是极力忍住才没抬脚把他踹出去,瞪着他:“你做什么?”

小白蹲在地上,仰起头来:“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

晓晓这才知道他是要看自己膝盖上的伤,还以为这小子深藏不露,才几天不见就变成小色鬼了呢,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变成小色鬼,估计也看不上自己。

晓晓骨子里根本不是古代人,对于古代女子应该守的礼教也就一知半解,且她一点都不想遵守,更何况,在小白这个傻小子面前怕啥,这小子才多大啊,十岁的小屁孩知道什么,也不是脱光了,就露个腿怕什么,就自己这两条小细腿儿,也没什么可藏得。

想到此,晓晓倒自在了,任小白一点一点卷起她的裤腿,自己不管他,端起炕桌上的茶水吸溜喝了一口,忽感觉膝盖处有些凉丝丝的,不免低头去看。

只见小白改蹲为坐,不知什么时候,把旁边的杌凳挪在了屁股底下,还把自己的腿架在他的膝头,他手里拿着个白玉小盒,盖子已经掀开,他正挖着里头碧绿的膏体,往自己膝盖上一点一点的涂抹呢。

他涂的异常小心,仿佛怕碰疼了自己一般,膏体涂在伤口上很是舒服,也不知是什么药,刚这么想,就听小白开口道:“那天我是吓了一跳,手里的茶盏就丢了,你自己怎也不瞧着些就跪,这般大个口子得多疼…”

晓晓忍不住翻个白眼,没好气的道:“小命都快保不住了,还有闲工夫看地上有什么啊,不过,你这是什么药,擦上怪舒服的。”

小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管张陆要的,只说伤药,他就给了我这个,说什么去什么生什么的,我没听懂。”

晓晓眨了眨眼,不由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说你是傻小子,一点儿都不亏,是去腐生肌吧!你没念过书啊。”

晓晓说到这个,就见小白脑袋耷拉下去,过了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没念过书,也不识字。”说着又急忙抬起头来,有些怯怯的望着晓晓:“大妮不会嫌弃我的对不对?”

那表情,那目光,令晓晓想起乔家村的大黄,又萌又可怜,晓晓对这种目光最没抵抗力,给他这么一瞅,晓晓都恨不能把他抱在怀里安慰。

而且,自己真是口无遮拦,想那慕容兰舟虽把他捧上了皇帝的宝座,肯定不希望小白真成了什么皇上,要的就是个摆设,在慕容兰舟眼里,小白这个皇上大概跟金銮殿上的宝座没任何区别,既然是摆设,自然不希望他有自己的思想,而杜绝他读书识字是最好的方法。

试想,就算将来大臣们呼吁让慕容兰舟归政,慕容兰舟顶不住压力,把朝政大权交了出来,皇上却是个大字不识的半傻文盲,大臣们还能怎么着,难道让一个不识字的皇上管理天下掌握政事,这不笑话吗。

所以说,慕容兰舟这步棋走的何其险恶,都这般把大夏朝的江山玩弄掌上了,怎么他自己不当皇上。

依晓晓看,慕容兰舟如今的地位,想当皇上比探囊取物还简单,没有丝毫难度,就算大臣们反对,他拿出杀三百多口子的魄力来,晓晓就不信谁还敢出头,毕竟人都怕死,且越是当官的越怕死,可偏偏他不这么干,非把小白这么个傀儡皇上搁宫里头锁着,小白不开心,他也落了个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奸相之名,图啥啊,怎么想怎么没好处,可他就这么干了。

晓晓虽说想不明白,可给小白这可怜巴巴的目光一萌,大脑一热顺嘴就说出一句:“我教你。”

然后小白就笑了起来,刚才的黯然失落一扫而光,一张小脸笑的分外灿烂,笑了一会儿,看着晓晓道:“大妮教我,?我倒不知大妮什么时候念过书了。”

晓晓这才想起来貌似自己穿的是个村姑,别说念书了,大字都不识一个,跟小白也差不多,可她不想这么给小白瞧编了,嘴巴一瞥道:“没念过书不等于不认识字,我是天才,不用跟着先生念书就识字了,你信不信。”

小白外头瞅了她一会儿,忽抬手指了指对面平头案上摆着的紫檀插屏道:“那大妮可不可以告诉我,插屏上的字念什么?”

晓晓仔细瞅了瞅,说实话,晓晓对字画根本就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尤其中国的古意山水,她着实理解不了其中的意境,曾经为了装高雅,还特意跟人看过一场书画展,现在想起当时逛书画展的一个小时,晓晓仍然心有余悸。

自己就是个大俗人啊,非装哪门子高雅,程度也就能看出什么是山什么是水,其他诸如意境什么的,跟她说无异于对牛弹琴,而且,一到了书画展上,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半文盲。

小学中学高中大学,上了这么多年,可那些书画上的题跋,瞅着眼熟,可就是不认识,那字写得,复杂的晓晓想哭。

这会儿也一样,晓晓对着屏风上的字相了半天面,就认出打头的一个山字,就算晓晓再不要脸,也忍不住脸红,这,太,太丢人了啦…

第 17 章

活了这么些年,晓晓终于知道啥叫无地自容了,就算脸皮厚的跟城墙似的,这会儿在小白的目光下,也红的跟番茄有一拼了。

不过作为一个现代人,心里无比强悍,怎会被一个古人还是个小孩儿看扁,晓晓咳嗽了一声:“那个,本来我是认识的,只不过这插屏年头太长,上头的字有些不清楚,所以,你知道…”

小白忍不住笑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坐下:“我知道大妮最厉害,其实念没念过书有什么打紧,只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傻小子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不对头,却一时也没想明白到底哪儿不对头,因晓晓这会儿脑子里想的是别的事。

她抓住小白的肩膀有些激动的摇了摇:“我能不念书,你却不成,你是皇上忘了吗,你要管理你的天下,你要对你的黎民百姓负责,历史上哪有没念过书的皇上。”

大约没想到晓晓这般激动,小白有些愕然,愕然过后小脸儿晦暗下来,涩涩的道:“大妮你也嫌我没用是不是?”

晓晓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却想到这小子的遭遇,肯定会造成他的自卑心理,自己这么说,他岂不更受打击,受了打击之后,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容易就往病态发展,真整出个病态的皇上,自己那万分之一光辉灿烂幸福美满的未来,可就彻底泡汤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引导教育,不能说大道理,至于教育方法,鼓励比批评有用的多,这是现代时,晓晓陪个朋友旁听了一堂儿童心理学,知道的,貌似用在这里挺恰当。

想想自己容易吗,穿越过来还得肩负教育一国之君的艰巨任务,可为了自己未来可能的滋润小日子,现在费点儿力气也应该,毕竟无论什么朝代都没有白吃的午餐,付出了才有回报,就跟风投似的,虽说有一定风险,可一旦押对了宝,将来就有可能飞黄腾达。

晓晓是个超级大俗人,没机会的时候自然不想,这会儿有机会了,不努力一把,貌似有点儿对不住老天给她开的金手指。

晓晓忽然想到,难道这就是自己穿越过来的使命,为了把眼前这个傻小子教育成一国之君,想到这个,晓晓下意识摇头,虽说自己是个现代人,可教育皇上的难度,貌似不是自己能胜任的,真让自己教育,估摸成为昏君的几率更大些。

算了,别管昏君不昏君,当务之急,是得让傻小子念书,而念书的前提是认字,对于别的皇上来说,这简直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儿,从古至今,但凡皇上,哪个不是从小就有无数名师教导,到了小白这么大的时候,别说识字,诗词歌赋引经据典,都应该手到擒来了,当然,这是晓晓从电视上看来的。

不过,目前来看,虽说电视剧略有艺术加工,基本上也差不太多,话题远了,拉回来说小白,如今小白这境况,比历史上任何一位皇上的境况都差,他身边儿一个心腹都没有,他顶着皇上的名儿,其实跟坐监狱的囚犯差不多。

宫里这些人,从李进忠到最低层的宫女太监,表面上当他是皇上,可谁都知道慕容兰舟才是真正的主子。

慕容兰舟控制着小白,就像控制一个提线木偶,可即便是个提线木偶,也不该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而自己仿佛是唯一一个能帮他的人。

一想到这个,晓晓顿时觉着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起来,自己的存在也变得不可或缺,即便不如此体现自我价值,为了自己的将来,晓晓也得教小白。

试想自己跟小白的情分,满打满算就是乔家村那一个月,且晓晓没觉着自己对他多好,相反还占了他好多便宜,顿顿蹭他的烤鸡吃。

现在傻小子年纪小,身边儿也没别的人,自然就会觉的自己亲,等长大了,聪明了,肯定就没这么好糊弄,自己想依靠那点儿情份,混个皇上的姐姐,貌似有点儿异想天开,可要是自己成了他的老师,哪怕是启蒙的,将来要点儿啥回报也更容易。

基本上,晓晓这个人没什么太高尚的付出精神,但她喜欢投机,喜欢回报率大大高出投资的那种快,感,为了这种快,感,让她适当的冒点风险也在所不惜。

她琢磨着自己得先弄本儿书来学学,自己学会了,才能教小白,想着这些,晓晓坐在炕上半天不言语。

小白也没说话,就坐在炕下的杌凳上,拉着晓晓的手,抬头望着她,唇边上扬起一个小小暖暖的弧度,他的目光专注,他的笑容异常满足。

晓晓回过神就看到小白直愣愣盯着自己傻笑,伸手拍了他一下:“傻了啊!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小白轻声道:“大妮不恼我了是不是?”

晓晓白了他一眼:“真傻啊,你不都解释过了,还恼什么,我有那么小心眼儿吗?”说着一叉腰瞪着小白,目光中有严重的威胁意味。

小白急忙摇摇头:“大妮心眼不小,大妮对小白最好了。”这一句话说的大妮又想骂他傻小子了,只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样的小白,令大妮觉着莫名心酸,自己还是别骂他了,该告诉他些高兴的事。

想到此,晓晓道:“李总管说要给你挑跟前伺候的大宫女…”见小白要说什么,晓晓捂住他的嘴:“不许说话,先听我说。”

小白果然乖乖的看着她,晓晓放开他:“虽是慕容丞相的意思,但通过李总管当上你身边的大宫女,想来无事,你不用怕的。”

小白忽然扑过来紧紧抱住晓晓,脑袋卡在她的肩膀上,半天才吐出一句:“大妮,有你真好。”

晓晓拍了拍他,怕引人怀疑,没待多会儿就走了,晓晓一出暖阁,福寿抓着她的手扯到一边儿小声问:“万岁爷都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在里头这半天才出来?”

晓晓歪头看着他:“想知道啊?”

福寿点点头,晓晓嘴角一撇:“问皇上去啊。”甩开他走了,把福寿气的在后头直跺脚,一个劲儿的骂:“忘恩负义的丫头,看回头我还管不管你了。”

晓晓才不搭理他,回到东茶房,坐在椅子上还琢磨去哪儿找本书学习学习,晓晓想过了,自己好歹也上过这么多年学,让繁体字难倒了岂不可笑,对照着研究研究应该不难,难就难在去哪儿找书。

晓晓从来不知道,找本书还能这么难,正想着,忽觉手腕子上摸过一只手,晓晓回神,是新巧,正摸着自己手腕子上的赤金虾须镯:“早上还不见你戴什么,这会儿怎多了只镯子,是金的吧!是不是皇上赏你的对不对,这颗是珍珠吗?真好看,可惜你戴有些大,你摘下来我试试。”

说着也不等晓晓同意,硬生生把镯子从晓晓手腕上退了下来,套在她自己手腕上,举起手对着窗外的光亮瞧了又瞧道:“筱筱你看,我戴正合适呢,我的皮肤也比你白,趁着这黄澄澄的金色多鲜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