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晓跟朱锦堂都愣了,朱锦堂端详了鹦鹉半天道:“那卖鹦鹉的说,它只会学人说一两句话,怎到了这儿,却长篇大论的念起诗来了。”

虽说这首词格调有些晦暗,晓晓还是高兴非常,逗弄着鹦鹉道:“这就说明我的人品好,鹦鹉也是会看人的,瞧见那爱唠叨的也烦,一见本姑娘貌美如花,自然就会念诗了。”

朱锦堂见她这会儿调皮起来,倒跟以前一般无二,想起两人在花鸟市那番事儿,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跟她道:“明儿我要走了,没人隔三差五的来烦你,想必你定然高兴。”

晓晓心里是挺高兴的,不过还是瞥了他一眼道:“你能去哪儿?”

在晓晓眼里,这位裕亲王就是不折不扣的混吃等死型,能有什么正经事,不想朱锦堂却道:“去雁门郡。”

“雁门郡?”晓晓眨了眨眼,怎么听着如此耳熟呢,忽的想起来,貌似现代那些京剧里经常说雁门关,难道是边关,朱锦堂去边关,难道是要打仗了,打仗可不好,自己刚怀了孩子呢。

想到此,忙问:“是要打仗了吗?”说到打仗,晓晓脑子里恍惚闪过什么,朱锦堂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的戏谑道:“原来我们贵妃娘娘还知道关心外头的事儿。”

晓晓听了,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自然要关心的。”

朱锦堂站起来道:“依着我说,你还是想着怎么过你的小日子要紧,旁的随着他们折腾去,反正末了都有的好日子过,这可该着走了,省得待的时候长了,又遭你嫌弃。”说着迈步走了。

堪堪走到门边儿上,却又回过头来,目光在她的肚子上溜了一圈道:“恭喜了。”接着才去了。晓晓瞧了瞧笼子里的鹦鹉,忽觉朱锦堂也不是那么讨厌了,这人对自己蛮好的。

因这鹦鹉两个肩膀上的红,晓晓给起了个名叫红肩儿,本来想叫红肩膀的,成嬷嬷说红肩膀太繁琐了,叫着不顺嘴,晓晓就改成了红肩儿。

红肩儿跟成嬷嬷很是相投,举凡喂食喂水,都是成嬷嬷伺候,有了红肩儿,成嬷嬷的话多了一些,至少不像过去那样,成天一句话不说,晓晓总觉着成嬷嬷心里有什么心事儿似的,不过,晓晓也没空琢磨这些,她一心迎接着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

自从有了孩子,每天除了吃跟睡之外,又多了很多事儿,例如给孩子缝衣裳鞋袜,即使晓晓不善针线,也想给自己孩子做点儿什么,就跟着丁香学做鞋。

本来她还以为自己会笨的一塌糊涂,不想还过得去,虽说做出来的远远不如丁香做的好看,到底是个鞋的样子。

晓晓比着手上的鞋子,脑子里模糊闪过一些影子,仿佛做过鞋似的,不是这样小的,是大的,到底多大,晓晓下意识用手比了比。

成嬷嬷问了一句:“娘娘比什么呢?”

晓晓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瞅了眼窗外道:“快传晚膳了,嬷嬷去前头瞧瞧,若小白回来,就让御膳房做鱼。”

成嬷嬷道:“娘娘如今闻不得腥味儿呢。”“哪如此娇气,让御膳房去了腥筋儿,做成红烧的不就成了,小白喜欢,也不知最近怎么有那么多朝廷大事,忙的连饭都吃不踏实了。”

成嬷嬷应着出了寝殿,立在廊子外,不由往后瞧了一眼,坐在窗下的晓晓,脸瘦了一圈,身上的衣裳都松垮垮的了,这孩子倒真是个磨人的,娘娘的身子也不知能不能撑住那分娩之苦,真令人忧心。

雁门郡外的营帐绵延数十里之远,跟远处的层峦叠嶂衔接在一处,颇为壮观,慕容兰舟极目远眺,却怎么也望不见京城,更别提紫禁城里的人儿了。

他不好杀戮,如果不是朱子毓逼他,他更不会妄动刀兵,大夏的万里江山,曾经就捏在他的手里,若是想要那个位置,又岂会等到今天。

他可以把江山拱手相送,但晓晓是他的妻,这夺妻之恨啊,让他如何咽得下,况,没了她,剩下的这半生还有什么意思。

只不过,自己跟朱子毓争归争,若伤害到她,是自己不想见到的结果,慕容兰舟把手里的书信一撕两半,苦笑了一声,她怀了身孕,自己却不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

想当初,他曾想过多少次,两人的孩子,他喜欢小丫头,到现在,他仍记的第一次见到晓晓时的样子,那样聪明伶俐古灵精怪,若跟她一般,自己定会加倍疼爱吧,疼着宠着长大,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若生个男孩,便要好好教导,毕竟男孩子苦一点儿能磨练意志。

就此事,他跟晓晓还抬过杠呢,晓晓说男女都一样,重男轻女不对,似他这般重女轻男也不对,要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向,才能教好孩子。

慕容兰舟记得当时自己应了她,心里却想着,还是小丫头好,他总是哄着她的,誰让她是自己的弟子呢。

如今她有了孩子,自己却连看她一眼都不能,信里说她的身子不好 ,想到这个,慕容兰舟就恨,恨朱子毓,为了一己之私,竟然不惜让她前尘尽忘,连那药伤身都不顾了,还有张陆,以往倒没瞧出来,他有这么大的本事。

元忠见主子望着京城方向,不禁暗暗叹口气,这就是命数,谁也脱不开,早晚得有个结果,不死不休,想起主子吩咐的事,开口道:“探子来报说张陆辞官回乡了,三日后出京。”

慕容兰舟脸色一阴:“在涿郡截住他,他的家眷呢?”

“家眷昨儿动身走的水路,他自己走陆路,想是怕主子呢。”“他倒还知道个怕,让元良带着人把他的家小请回来,话说我有日子没见他家小子…”

第95章

“张大人真是好久不见了。”慕容兰舟走到张陆跟前,淡淡瞧着他,语气仿佛两人是经久不见的旧识一般。

虽如此,张陆却早已面如土色,哆嗦了一下,险些坐在地上,张陆心里知道自己逃不过,但还是存了侥幸,当初下药是以为慕容兰舟必死无疑,若知道慕容兰舟还活着,借他一百个胆儿也不敢啊,张陆嗫嚅的开口:“丞相。”

慕容兰舟点点头:“原来张大人还记得,我还当你早忘了呢。”慕容兰舟在窗下的软榻上坐了下来,目光落在窗外,有些出神。

这雁门郡虽有些荒凉却依山傍水,天然一份好景致,虽入了秋,这里却仍留着些许春意,从这窗子望过去,近处如茵碧草,远处山花烂漫,五彩缤纷,色彩斑斓。

他记得晓晓最喜欢这些野花,两人游历的时候,每到一处,她都会蹦蹦跳跳的冲过去,采了一把又一把,自己拿不了了就丢给他,自己只能替她拿着,哪知越拿越多,末了竟是抱回去的。

他没辙的问她,采这么多花做什么她说做干花,主意虽好,她自己也的确伸手做了,只不过做了一个小花篮就烦了,丢给他跑出去了,然后,自己只能收拾她做了一半的烂摊子。

想到此,慕容兰舟不禁勾唇要笑,想起如今,重又皱了了眉,却抬手拨了拨窗前挂的干花蓝儿,这竟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跃下悬崖的时候,紧紧捏在手里的,顺着水飘了不知多远,等他上岸的时候,花篮已经坏的不成样儿了,是他一点一点儿修好的,又照着记忆中的样儿,填上干花,挂在窗前,这么瞧着跟当初差不离。

还有这软榻,不管做什么,晓晓都喜欢靠在窗前,倚着迎枕那么歪着,或看书,或摆弄小玩意,有时候实在无聊了,还把自己送她的那些玛瑙珠子,拿出来弹着玩,还逼着自己陪她玩,她想出的游戏虽简单却很是有趣,自己一开始就是为了哄她欢喜,玩着玩着却也有了兴致,然后就经常看见他们在窗前玩弹珠。

晓晓总是耍赖,当耍赖也赢不了自己的时候,她会靠在他怀里不满的说:“你该让着我的。”他好笑的逗她:“为什么要让着你?”

晓晓撅着嘴说:“男人本来就该让着女人,你瞧。”说着,用手指指了指他:“大男人。”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小女人,大的自然该让着小的。”

那刁样儿娇俏非常,惹的他想去搔她的痒,她笑着在怀理来回扭动,末了两人便腻在了一起,他仿佛还能听见她软媚的笑声,他的晓晓别看年纪小,却独具风情,就像这清丽无匹的雁门郡,沉浸其中便勾住了心,哪里也不想去了。

慕容兰舟又望了远处一眼才收回目光问:“晓晓的身子如何?”

张陆吓的一激灵,不敢扯谎,只得据实以告:“贵妃娘娘…”这四个字一出口见慕容兰舟目光阴了下去,急忙改口道:“姑娘身子无大碍,只她腹中的孩子,心脉弱,恐生下来也不得长久,还有,姑娘的身子本就有些弱,又怀了身子,自是不如以往。”

慕容兰舟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皱了皱眉,盯着他道:“心脉弱?是你那药的缘故。”

张陆吓的一激灵,忙躬身道:“丞相恕罪,只当时皇命难违,微臣若不遵,便是杀头之罪。”慕容兰舟站起来,走到他跟前道:“这一程子不见,张大人倒越发胆小了,既是皇命难违,我怪罪你做什么,倒是你家那小子我瞧着很是机灵…”

慕容兰舟话没说完,张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丞相且饶了微臣吧,那是我张家的独根苗儿啊,若有个万一,微臣…”说着老泪都下来了。

张陆深知道慕容兰舟的手段,若他真要对付谁,绝毫不留情,慕容兰舟却笑了,只不过笑的有些阴沉:“我也不为难你,只一样,给你三个月,配制出那药的解方,保你全家团圆,若配不出,张大人,想必你也知道我慕容兰舟的手段,便你自己豁出去了,想想你的家小,带他下去,他要什么都给他,不许怠慢,只不许他走出行帐半步。”

张陆出去之后,慕容兰舟忽的问一边的元忠:“今儿几了?”

元忠道:“回爷的话,今儿八月初十,再过五日便是中秋了,中秋,怪不得昨的月色那般好,原来近了中秋,中秋团圆,月圆人圆,自己呢,慕容兰舟道:“元良留下,你跟着我去一趟京城。”

元忠知道,爷不亲眼瞧见是不能放心的,只不过姑娘如今都认不得爷了,纵见了又如何,只这些话他不会劝爷,劝了也没用。

再说晓晓,她觉得自己或许得了孕期综合症,心情总是不好,还喜欢哭,动不动就想掉眼泪,觉得委屈,更喜欢胡思乱想,以前不会想的现在也会想。

例如小白如果不回来,她会想是不是去了后宫,亦或是被什么美人绊住了脚,毕竟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而男人就小白一个,几十上百个女人,惦记着一个男人,就像把一块香气四溢的肉放在一群饿狼中,结果可想而知,就算肉不想被吃,也架不住群狼的惦记。

越想越酸,越想越觉着是真的,晓晓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与其在这儿想,不如去找他,倒是瞧瞧他做什么呢。

想到此,站起来就要往外走,秦嬷嬷急忙问:“起更了,娘娘这是去哪儿?”晓晓抿了抿嘴:“去御书房。”说着已经迈脚出去了。

秦嬷嬷急忙接过丁香拿过来的斗篷,追过去,在外殿里拦下她:“立了秋可比不得之前,尤其入了夜,外头风凉,稍不注意给风拍了,就要病的,娘娘如今有了身子,更应仔细些…”

晓晓如今已经习惯了秦嬷嬷的絮叨,知道她都是为了自己好,也就不觉着烦了,反而有一种难言的温暖,等她絮叨完了,斗篷也穿好了,这才放她出去。

迈出门槛就瞧见当空一轮满月,银辉倾泻而下,莫一看去,似前些日子贡上的月华锦,映着飞檐上的仙人瑞兽,分外鲜活,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升一般。

晓晓瞧着那轮满月,不知怎么就想起红肩儿天天念的那阕词,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这是东坡居士悼念亡妻之作,也不知红肩儿的前主人是谁,难道也跟东坡居士一般是个想念亡妻的鳏夫,若不是日日念这一阕词,红肩儿如何能记得一字不差,而且,听久了,晓晓发现,红肩儿念的词是带有情绪的,一唱三叹,颇有种幽幽的味道,仿佛能感觉到念词之人的心境,很诡异。

“娘娘,这里可是风口呢。”秦嬷嬷一句话,晓晓回过神来,往御书房走去,沿着侧面的宫廊过去,过了前头的穿堂就瞧见御书房了。

前宫后殿,虽同在乾清宫,一个是办公之处,一个却是皇帝寝宫,界限分明,晓晓立在穿堂间,往前头望了望,见御书房里人影晃动,想来小白正跟大臣们议事,晓晓琢磨自己要是就这么过去,是不是不合适,可她想见他怎么办。

正犹豫间,李进忠瞧见了她,忙走过来行礼,晓晓抬抬手,又瞥了眼御书房问:“皇上还忙着呢?”

李进忠目光闪了闪道:“是,南边闹秋汛,皇上数月下旨修的河堤,本该无事,不想水一到黄河就决了口子,加上北边山匪作乱,赶在了一块儿,咱们万岁爷可就连吃饭的功夫都没了。”

他这般一说,晓晓倒更不好意思过去了,小白处理的是国家大事,干系到不知多少百姓的身家性命,用自己这点儿小忧郁烦他,实在说不过去。

这么想着,晓晓便道:“那让他忙吧,我先回去了。”说着有些怨念的瞧了御书房一眼,才回去,等晓晓走了,李进忠才转身进去,寻了个角落立了一会儿,小白哪儿告一段落,侧头瞧了他一眼:“刚我仿佛听见贵妃说话了。”

李进忠脑门子的汗都下来了,心说万岁爷这什么耳朵啊,隔着这么远都能听着,幸亏自己进来了,要不过后降下罪来,自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偷着抹了把冷汗:“娘娘是来了,瞧见万岁爷忙,便回去了。”

李进忠话音刚落,小白说了一句:“爱卿们稍候片刻。”撂下这句快步走了出去。

因为心情越发沉闷,晓晓回去的时候走的很慢,成嬷嬷便道:“娘娘若心中烦闷,不如去御花园里头散散吧。”晓晓想想也是,何必跟个怨妇似的呢,自己调剂一下才对,便往御花园去了。

晓晓不惯人跟的太多,一出来前呼后拥有什么意思,又不是打狼,在院子的时候常出去溜达,就只让秦嬷嬷跟成嬷嬷跟着,大不了再带上丁香就齐活了,今儿都没让丁香跟着,就她跟两个嬷嬷。

秦嬷嬷提着灯在前头引路,成嬷嬷在后头扶着她,刚进御花园,就听身后脚步声,秦嬷嬷跟成嬷嬷急忙行礼,晓晓一回头就撞进一个熟悉的怀里:“既去了,怎么不让李进忠通报,倒让朕白欢喜了一场…”

伏在她怀里,晓晓郁闷的道:“你忙的国家大事,我怎好搅扰,回头让你的那些大臣说我是祸水了。”

小白低笑了一声道:“他们敢,朕抄他们的家。”一句话逗乐了晓晓。

那边儿大臣还等着呢,小白也不过陪她说了两句话叮嘱她:“就算赏月也莫在花园里时候长了,夜里霜露重,回头着了寒。”又哄她说,明儿是中秋,陪她去摘星阁赏月,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晓晓留在御花园,忽觉有些冷,却又不想回去,成嬷嬷便让秦嬷嬷回去再拿件厚些的斗篷过来,秦嬷嬷应着去了,晓晓见前头不远有个亭子,便走了进去,刚坐下忽见那边儿仿佛是颗石榴树,便走近去瞧,倒真是一株茂盛的石榴。

已是八月,榴花早谢了,却一颗颗硕大的石榴悬在枝头,晓晓伸手去摘那颗石榴,不妨一只手先她一步摘了下来,晓晓吓了一跳,急忙回头,不知何时身后站了一个男人,晓晓本来想喊,却瞧见他的脸,不知怎么就喊不出了…

第96章

这张脸有些冷削,虽比不得小白俊俏,却自有一种轮廓分明的立体感,他的鼻梁高挺,剑眉斜飞入鬓,没入头上的玄色巾帽沿里,越发显得眼眸深邃,暗若深潭,唇有些薄,唇角却微微上勾,致使这张脸看上去柔和了许多。

晓晓看着他,总觉得跟小白有些像,却又说不出到底哪像,这并不是晓晓不叫的原因,毕竟忽然蹦出个陌生男人,尤其还是晚上,一般人都会叫喊的,晓晓不喊是因为觉着这张脸很是熟悉,就仿佛哪儿里见过一般,甚至不止见过。

即使他可能是刺客,晓晓就是笃定他绝不会伤害自己,这种笃定,她自己都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

慕容兰舟把摘下的石榴放在她手里,终于开口:“我记着不喜吃石榴,说籽儿太多麻烦。”

晓晓一愣,心说这还真是自己会说的话,他怎如此了解自己,这么想着便直勾勾看着他,问了一句:“你是谁?”她的声音同样很轻,仿佛怕别人听见一般,有些做贼的心情。

其实晓晓也知道自己这完全是掩耳盗铃,且,她也不是傻子,这人都跟自己说这么多话了,也没见成嬷嬷过来,只有一个可能,成嬷嬷是认识他的,更或许,就是成嬷嬷帮着他进来的,刚不还故意调走了秦嬷嬷吗,这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成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为人安静稳妥,能让她不惜性命做下这种事儿的人,晓晓实在想不出来,所以,心里也有了更多的问号。

男人没有答她,却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你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晓晓顺着就接道:“不是不吃,是吃不下,总觉得肚子里满满当当的。”说完晓晓不禁捂住了自己嘴,这些话仿佛没经过大脑,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这太诡异了。

慕容兰舟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没什么变化,只是瘦了太多,衣裳穿在身上更有些弱不禁风的味道,他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

晓晓真不是不想推开,奈何就使不出一丝力气来,更诡异的是,她觉得这个怀抱也异常熟悉,还有这个味道,晓晓吸了一口气,仿佛松香,很配他。

只不过,这个拥抱有些短暂,几乎立刻他就放开了她,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就跟出现的时候一样忽然消失了。

晓晓摸了摸额头,如果不是那温热的感觉太强烈,她都以为自己刚做了一场梦,亦或是出现了幻觉,她转身走回亭子里,果见秦嬷嬷拿着斗篷回来了,她侧头瞧了成嬷嬷一眼,不得不佩服,真沉得住气啊,硬是能当刚的事儿没发生一般,照常跟自己道:“夜了,娘娘回去吧。”

回到寝宫,收拾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晓晓一闭上眼就是刚那男人的脸,那男人的声儿,还有他在自己额头上落下的那个吻,想着这些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

她一坐起来,帐外值夜的成嬷嬷便掌了灯过来,拢起床帐问:“娘娘可是要茶?”

晓晓终是沉不住气的问了出来:“他是谁?”

成嬷嬷沉默半晌道:“娘娘心里早已猜到,何必再问老奴。”

的确,她心里早就猜到了,能让自己有如此感觉的人,大约只能是慕容兰舟,晓晓倒不是奇怪这个,她想不通自己那种鲜明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跟那个男人很是亲近,亲近的仿佛恋人,如果是这个身体的潜意识记忆,可为什么如此鲜明。

想到此,晓晓有些烦躁的拨了拨自己的头发:“那你跟他什么关系,为什么帮他,你就不怕小白…”正说着,忽听见外头小白的声儿传来:“不说睡了,怎还亮着灯?”

晓晓急忙住声,小白已经走了进来,见她坐在榻上,成嬷嬷立在下面,手里端着茶盏,便过去接在手里道:“朕还说,怎这么时候还亮着灯,原是吃茶。”

说着递到她唇边,晓晓只能喝了两口,小白才放下,成嬷嬷刚要唤人进来伺候,小白挥挥手道:“朕还说姐姐睡了,只怕吵了她,在前头沐浴过了。”说着自己脱了外头的衣裳递给成嬷嬷,脱鞋上了榻,伸手接过成嬷嬷手里的牛角灯,就着灯端详晓晓的脸色。

晓晓抬手捂着脸道:“大晚上的瞧什么?”

小白把灯递在外头叹口气道:“瞧着脸色不大好呢,晚上吃了什么,刚在御花园里匆忙间倒未及问。”说着看向帐外的成嬷嬷。

成嬷嬷忙道:“娘娘今儿仍是没胃口,只用了半碗粥,些许香油醋拌的青瓜。”

小白皱了皱眉:“吃这么少如何使得。”回过头问晓晓:“姐姐心里想吃什么,若想出来,也好让御膳房做来,这么下去可要病了。”

晓晓摇摇头:“大晚上的问这些做什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没什么的,太医不也说了,前几个月大都如此,再过一阵就好了,明儿还要早朝呢,这都什么时辰了,再不睡,可睡不得了,我可困了。”说着躺下一翻身脸儿朝里儿那意思是睡了。

小白摇摇头,挨着她躺下,成嬷嬷放好帐子,轻手轻脚的出去,到了隔扇外,不禁回头望了一眼,暗暗叹口气,真不知自己这般帮着慕容兰舟,会不会害了她,如今这般却要怎么个了局。

慕容兰舟回到雁门郡,元良迎出来道:“朱锦堂来了。”

幽州城守城的统帅换了裕亲王朱锦堂,在慕容兰舟的意料之中,朱锦堂这个人,面儿上糊涂荒唐,该明白的比谁都明白,且他是裕亲王,朱家的子孙,这般时候,朱子毓派他来守幽州,一个是此人可信,二一个也能安定军心。

只不过,他刚上任就大喇喇的跑到自己这儿来,是想做什么,就不怕落下个通敌的罪名吗。

慕容兰舟走进大帐的时候,朱锦堂正坐在窗下的软榻上,一边吃茶,一边儿瞧窗外的风景,惬意非常,不知道的,还当这是他的亲王府呢。

见了慕容兰舟也没站起来,只挥挥手道:“慕容丞相咱可有日子不见了,您挺好的啊。”因他的语气过于随便,旁边儿的伺候慕容兰舟换衣裳的军士,都忍不住瞧了他一眼。

朱锦堂却道:“看什么看,我跟你们家主子可是老相识,熟着呢。”

慕容兰舟懒得搭理他,挥挥手让跟前的人下去,才跟他道:“是有日子不见了,裕亲王倒出息了,只你这个幽州守将,跑我这儿做什么来了?”

朱锦堂道:“我是等着丞相回来休战议和呢。”

慕容兰舟深深看了他一会儿:“你倒不怕死。”

朱锦堂呵呵笑了两声道:“晓晓那丫头有句话说的好,是人都有个死,谁怕谁啊,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谁怕谁啊。”

慕容兰舟愣了一下:“这话是她跟你说的?”

朱锦堂点点头,其实,那天是话赶话的说到这儿,晓晓就说了这么一句,朱锦堂就给记住了,这会儿断章取义的使唤出来,觉得相当应景。

想着忽道:“慕容兰舟,你跟皇上都别争了,你们俩这一争,遭罪的可是老百姓,虽说老百姓遭不遭罪,跟我也没多大关系,到底这是咱老朱家的江山,你跟皇上一颗藤上结下来的瓜,打什么仗啊,好生的过消停日子不好吗 。”

慕容兰舟脸色微沉:“你倒是明事理,却这夺妻之恨,你让我生生咽下不成。”

朱锦堂一拍大腿道:“这话实在,只不过说句你不爱听的话,那丫头何时成了你的妻了,可有三媒六证,可曾拜过天地入过洞房,没有吧,可皇上是亲下旨封了皇贵妃,这夺妻之恨可有些牵强。”

慕容兰舟忽的冷笑一声道:“不防裕亲王,如此能言善辩,便无三媒六证,我与晓晓,两情相悦,她早已是我的妻,朱子毓用尽手段害我,把她圈禁宫中,这种种,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的。”

朱锦堂道:“那丫头真是个祸水,便不是祸水,你跟皇上也把她逼成了祸水,依着我,不如你们俩都放手,我勉为其难的把她收进府里,这样一来,祸水没了,你跟皇上也不用争了。”

慕容兰舟冷冷看着他:“你就是来说这些废话的吗。”

朱锦堂道:“这可不是废话,你们俩都稀罕她,你争我夺的弄出这么些事来,连累了老百姓不说,她如何得了安生,慕容兰舟你自来是个聪明人,也不用事事都说明白,话尽如此,你自己琢磨吧,至于张陆那药,我劝你三思而后行,到了今天,你非让她记起前事,到时让她如何面对,岂不是为难她吗。”

慕容兰舟哪里听得进,若能放手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了,只这仗却不能打了,至少要等她平安生下肚子里孩子再说,吩咐元良大军撤回百里之外的邺城休整,以待战机。

晓晓自是不知道这些,她一开始还纠结自己跟慕容兰舟是怎么回事,问了成嬷嬷也白问,以后也未再见那男人出现,渐渐的,晓晓便把这件事丢开了,主要她的肚子大了,她欢喜而期待的迎接着肚子里的小生命。

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根本无暇去想别人,每天就是跟肚子里的孩子交流,过了四个月,她的胃口大开,吃什么都特别香,五个月,肚子微微鼓了气啦,六个月鼓成了个小包,然后七个月,八个月,九个月…

直到过年二月初一这一天,疼了一天一夜,到初二早上,终于生了下来,是个女孩儿,皱巴巴的,生下来就哭个没完,太医来来去去,都是看孩子的。

晓晓先头不知道,出了月子,小白才婉转告诉她,孩子心脉弱,恐养不活,晓晓只觉晴天霹雳,难过的不行,难过之后却越发细心的照顾孩子。

转眼便是三月中,这天乔二妮进宫来给她请安,如果可以,晓晓真不想见这个不着四六的妹子,可小白上个月说自己这个妹夫是个当官儿材料,弄到了户部来,连带的,乔二妮也跟着进京了,昨儿到了,今儿来给自己请安,也不好不见,便让她进来了。

乔二妮自小给她娘宠出个这山望着那山高的性子,虽说如今自己男人也有了点儿出息,自己的日子过得也不差,可一见她姐,不禁又想起当初来,若她姐不是忌讳自己赶她出宫,自己早成皇妃了,哪至于嫁进程家。

越想越不平,心里不平了,便恨不能给她姐添点堵,想起近日听来的传闻,跟她姐道:“娘娘在宫里的日子长了,都听不见外头新鲜事了,我今儿给姐姐讲一桩奇事。”说着就把外头听来那些关于晓晓跟慕容兰舟的传闻说了出来。

这回说的很是详尽,最后道:“说句姐姐不爱听的话,外头可都说姐姐是祸水,就因着姐姐,慕容兰舟陈兵雁门郡,足足十万大军呢,去年秋就在那儿了,不知怎么按兵不动了近一年,前儿又听说要攻幽州城了,外头的老百姓都说,这一仗打起来,不定要死多少人呢。”

晓晓听了没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干系,但心里总归不舒坦,等乔二妮走了之后,哄了会儿孩子,吃了晌午饭,成个嬷嬷端了一盏参汤过来。

她吃下便觉困的不行,眼睛都睁不开了,遂靠在窗下睡了一觉,这一觉倒仿佛一世那么长,待她醒来瞧见不远处吊篮里的孩子,方觉这一切竟是真的…

第97章

夏惠帝六年二月初二,皇贵妃于乾清宫产下一女,帝大喜,赐封乐康公主,同日封皇贵妃乔氏为后,三月初十册后大典,三月十八,慕容兰舟再次陈兵幽州城下,三月二十,夏惠帝御驾亲临幽州城,与慕容兰舟对峙与雁门郡。

外头风声鹤唳,乾清宫内却安静祥和,福寿立在廊下,听着里头隐隐约约的歌声儿,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唱的是:“月儿明,风儿静,树儿遮窗棂,蛐蛐儿叫铮铮好比那琴弦儿声,琴声儿紧鸟儿动听,摇篮轻摆动,娘的宝宝,闭上眼睛,睡呀睡在梦中…”虽听着有些怪异,却很是动人。

福寿不由想起当年那个刚进乾清宫的小丫头,瘦瘦的毫不起眼,可那双眼睛却机灵非常,骨碌碌一转就是一个主意,让别人跟都跟不上,那时候,自己总是跟她斗嘴,见了她不拌两句嘴,就浑身难受。

他当时觉得那丫头长得真丑,赶明儿就算放出宫去也不一定能找着婆家,谁家乐意要这么个又瘦又弱,且不好看的媳妇儿,他还记着,小时候他家村子里的汉子找媳妇儿,都选身子壮实屁,股大的,能干活能生养,就晓晓这样儿的倒贴人家都不要。

福寿当时想,这丫头指不定要在宫里带上一辈子了,或许等以后自己混出点儿样来,老了能回乡养老,到时候,求个恩典把她带出去,两人就个伴儿,他不会嫌弃她的。

后来想想,这是自己私心,他私心里不想她出宫,却后来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多可笑,即使她又瘦又弱,长得还不好看,却有很多人喜欢呢,他师傅李进忠喜欢她,认她当了干孙女,对她颇为照顾,万岁爷喜欢她,一时一刻都离不得,慕容丞相也喜欢她,收了她当女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