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芮把汤盛了一碗出来,递到他面前,“要我喂你吗?”

关择言笑,笑容大而满,“要。”

安芮没说什么,垂了眼看着汤上,脸上是淡淡的神色。

“啊——”关择言张着嘴,看她没反应,又“啊——”了一声提示。

安芮把调羹递过去,嘴角微微翘起,很浅的笑容。

“汤真甜。”关择言笑。

“是嘛?那我下次叫我妈少放一个蜜枣。”安芮又舀了一勺递过去。

关择言挑高了眉头眨眨眼。他猜不准安芮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还是真的不理解他的意思。不过算了,现在这样的时光难得,绝对不能自找苦吃。

“我先去把碗洗了,一会过来。”安芮走到房门前,微微转头,视线却没落在关择言身上,只是往下飘,定在墙角。她轻声道:“今晚我留夜。”

关择言扬起唇角笑,却突然觉得心脏疼,突突突地跳得厉害。他抓着胸口的衣服,张大嘴猛吸了好几口气,才渐渐缓下来。虽然安芮的表情还是冷的,话也不温不火,但他能感觉到她的改变,很努力。

安芮回来后便坐在椅子上削苹果。沉静的侧脸线条完美。

“我刚喝了汤,现在还吃不下。”关择言看着她,笑着定格姿势。

安芮没有抬眼,只淡淡道:“那我吃了吧。”

关择言看着她咬苹果,很脆,嘴唇微张再一收,一口又一口地消失在她的牙齿下。他突然就很想亲他,吮吸她的唇瓣,舔过她的牙齿。

安芮终于是转过头来看他,“想吃的话,我再给你削一个。”

关择言抓住她的肩膀,“我想亲你…”最后的尾音,已经淹没在两人的口中。

安芮心下叹气,但还是凑过上半身,迁就他的姿势启唇,闭上了眼。

关择言心里高兴,突然地又觉得心脏突突突地疼了,本来十分激进的舌舞攻势就弱了下来。

安芮离开他的唇,抱着他放平在床上,问

:“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喊医生。”

关择言拉着她,“不用,就是身体还有些虚,不能承受这样的剧烈运动。”

安芮抿着唇忍笑,却还是明显让人看到笑了。她道:“知道自己虚弱,还做这样的剧烈运动,甚至还想做更剧烈的运动,分明是…”她故意摸着下巴想了想,接着说:“不自量力。”

关择言也无奈地笑了,“得了,今天我投降。”他拉着安芮的手,道:“等我出院,我们好好做。”

安芮拉下他的手搭在床边去拿苹果,“脑子里除了这东西,你就没别的东西了。”

“一会苹果你切成小丁块,喂我吧,手没力。”

安芮看他一眼,再看看他的手,似乎在想他这话的真实度。

“真的,真没力。”

安芮眨眼,重新把视线放回眼前的苹果上,淡淡道:“就算你现在说的不是真的,我也拿你没办法。”

关择言笑,“明明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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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爸爸和关妈妈在一个安芮不在的早上过来。

关妈妈抓住关择言的手,眼角潮润,“儿子,难为你了…”

“妈,别这样。”

“你老实跟妈说,安芮之前提离婚,是因为有第三者了,还是因为…你的这个事情?”

关择言低下头看着身上的病服。他是不想相信安芮再回头的事,但说到底,安芮究竟有没有回头,他终究没有底。面对父母,他选择了替安芮说话。“她碰见过我,她也在彷徨与挣扎,你们,不要怪她了。”

关妈妈哭了出来,“我始终,吞不下这口气,她、她算什么关家的媳妇!”

关爸爸拍拍老婆的肩膀,“遇上这事是挺难抉择的,算了。”

关妈妈关爸爸前脚刚走,安芮后脚就到了。她把保温瓶放在桌子上,“这粥倒是我今天早上烧的,只放了一点点盐,可能有些淡,你现在不能吃太咸的。”

“太寡淡了咽不下去。”

“我喂你吧。”

关择言微愣,没想到她接得这么快,这么接,愣过之后笑了,“好。”

安芮一直没抬眼看他,说所有的话都垂着眼帘,轻声细气的。她把粥舀好,递到他嘴边,“其实你必为我在你爸妈面前说话。”

关择言的笑一下就没了,“你想回去?”

安芮又舀一勺喂给他,“不是。但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曾经付出了全部的真心什么也得不到,现在是再没力气那样做了。如果,你真的混在那里边了,如果,你的毒戒不掉,我会离开的,并不因为有没有苏以让。”

“苏以让。”关择言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把视线滑下,不敢再看安芮。

“你昨天突然心脏疼,问过医生了吗,怎么说?”

“没有,我一会问问。”

“我现在去给你问问吧。”

关择言一下抓住安芮,“不用。”他看着安芮微愕的眼神,笑着道:“那粥我还想再吃一碗。”昨天医生的话还言犹在耳,他说:“你身体受到毒品的侵害比较大,身体的余毒需要慢慢清理,更需要意志去克服。以后会有毒瘾发作的时候,如果需要,我建议你还是去一下戒毒中心,逐步逐步真正戒除掉。”虽然现在安芮很努力地对他好,但如果让安芮知道这件事,让她和他一起共同面对和度过,他没那个信心,对自己没信心,对安芮没信心,对他们之间更没信心。

关择言出院那天,田局带着局里的人亲自来接他。安芮拎着东西走在后面。

周建明凑在关择言的耳旁道:“关队,副局下台了,田局要保荐你上去。”

关择言笑笑,“等落实了再说吧,现在都是虚话。”

到家后,关择言就抱住了安芮,细细地亲吻她。

“急了?”

“嗯。”

于是安芮也环上他的脖子,仰首回应他。

关择言闭眼前,看见安芮早已闭上了眼睛。全程下来,安芮都很配合,可他却觉得味道不对了。太刻意的努力,像一条小刺,不太疼,却让你无法忽视它的存在。所以关择言并没有放开了来,只在上面运动了几下就下来了。

这之后,关择言和安芮的生活回归平静,谁也没有再提那件事。

程瓦格和朱简筲被判了死刑,朱嚣庭和李军

改判无期徒刑,其他的也都一一加了年限。X市特大走私贩毒案,到此应该算真真正正落幕了,集团老大均已被执行了枪决,其他人因为有过越狱史,也被列入了重点看押对象,已经不能再掀风浪了。

安芮有天中午很意外地在事务所楼下碰见了周敏敏,但安芮站住了,周敏敏却错身而过了。大义灭亲对于谁来说都是有难度的,所以周敏敏和安芮陌路了,也很正常。安芮转身看着周敏敏的背影抿了下唇,然后在心里说了声再见,便回转过来大步离开了。

因为现在关择言虽然是挂着大队长的头衔,但他已经不直接带队出任务了,所以基本上是准时上下班。他下台阶的时候刚好碰见田局从省局开会回来,便顺口问了句,“田局,我升副局的事,能成吗?”

田局看着他,目光闪了闪,“要等上面批,应该,应该能成的。”说完便错身进去,“我还有些事回局里忙,你等消息。”

关择言笑着去开车,“谢谢田局。”

他回到家才接到安芮的电话,说是他们事务所的华姐生日请吃饭,会晚点回来。一个人,于是饭不烧了,就打电话给英计外卖,点了个炒面。一边吃一边看电视,没一会就打了个哈欠,接着再来一个。随着身体的那种感觉涌来,他才知道这不是困了!

医生告诉过他,在完全停用海洛因等物的四十八到七十二小时之内,戒断症状的严重程度可达顶点。今天是出院后的第三天…

关择言觉得就像有巨大的阴影,而自己就站在高大的建筑物前,太阳在建筑物的上空,随着太阳的移动,阴影一点点地向自己逼近。那阴影忽地袭来,他立即就陷入一种无尽的黑暗之中,一切亮光从眼前消逝。浑身上下冷飕飕的,接着是奇痒,然后是疼痛。那种疼痛是难以想像的,噬骨的疼痛。浑身上下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头,而骨头像被劈开一样,骨头从里向外一点点地刺穿肌肉和皮肤。牙齿也裂开了,拼命地疯长,像利刃一样刺向大脑,脑袋爆裂般地疼。五脏六腑也被什么东西撕扯着,没法形容…

这时候电话响,是安芮打回来的。关择言用强硬的意志力克制住接了电话。

“吃过了吗?要不要我带点东西回来给你?”

“不,不用,我,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去哪呢?”安芮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

关择言扶着

墙边艰难地出了门,希望不要半路上碰见安芮。也幸好他幸运,没有碰见安芮。他就在出了小区没多远的一家小宾馆开了个房间,然后一个人面对痛苦而漫长的黑暗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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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择言彻夜不归,安芮开始时打电话,没接,半夜时再打,变关机了。安芮静静地躺到床上,也一夜无眠。

关择言第二天才回去,他打了个电话给安芮,说是昨晚和以前的朋友喝酒喝多了,住酒店了。安芮听了之后没什么反应,只在隔了很久之后才哦了一声。

关择言挂电话之后就坐在床上拿着手机在手上转来转去地看着。上次戒毒,也是三天之后最痛苦,熬过之后就慢慢一次没一次难受了。这次他也能熬过来,为自己,也为安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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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队。”周建明叫了关择言之后,便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啊。”

周建明抿抿唇,“听说,你升迁副局的那个批复下来了。”

“是嘛?没听田局跟我说,我去问问。”

周建明拉着他,“关队,你要有心理准备。”

关择言本来还在笑,可再一看周建明的表情,就笑不出来了,他低头拉拉衣服,“得,我进去问问。”

“进来。”

“田局。”

田局抬头见是关择言,说:“坐,有什么事?”

关择言直接开门见山,“田局,我升迁的事,是不是批复下来了?行,还是不行?”

“上面的意思。”田局看着他,站了起来,走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拍拍旁边的位置道:“你也坐。上面的意思是,你有吸毒史…”

田局的话还没说完,关择言就跳了起来,“那是我愿意的吗?!我拿条命去搏,什么都不顾还被打了毒品,忍受非人的折磨,家庭也差点支离破碎。毒窝给踹掉了,现在就来说我吸过毒?!”

田局没看他,继续说下去,其实他也不忍心,他也没办法,“而且你这次被打了毒品之后的时间还短,不能确定是否完全戒除…”

关择言把一个旋椅踢翻,忍无可忍地爆粗口了,“你妈的!他们一群人有几个是真正从下面混上去的,都是高高在上指东指西,让他们卧底去看看!”说完拧开门,“啪”地一声摔得

极响。门框上有细屑的石灰应声掉下来。

吃饭的时候关择言问安芮:“我们去旅游吧,你想去什么地方?”

安芮夹了块带鱼吃,“嗯?去旅游?”

“是啊,当补蜜月。”

“可我刚接了一个电视台的邀请,做他们法律援助节目的律师,没有时间啊。”

关择言接着便没说话了。

“怎么了?突然说去旅游。”

“就是觉得一直没和你出去玩过,挺内疚的。”

安芮突然笑了,“是不是升副局了,要去庆祝一下?”

关择言低头扒饭,一声不吭,很久之后才说:“今天我问田局,他说上面还没批复下来。”

“那等我忙完这一段去吧。”

“嗯。”

安芮洗澡之后出来看见关择言正在露台里抽烟。她过去,“你还是少抽点吧,才出院没几天。”

关择言转头看到安芮,立刻把烟捻熄了走进房间,“不抽了不抽了,睡觉吧。”

“这么早?”

“睡觉前做做运动,帮助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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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又是月底,大中午的,关择言吃晚饭坐在办公室里就犯困。可趴了一会没睡着,却感觉那玩意的瘾头又上来了。想用头去撞墙壁,想用手撕扯自己所有能撕扯的部位,想弄出血来,似乎随着血液流出,那种疼痛就能够得到缓解。

这时候有人敲门。

关择言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深入骨髓的痛楚已经让他几近崩溃。他倒着地上,东西撞翻了,此起披伏的声音。

周建明拧门进去,看见关择言倒在地上的样子,立刻把门关上了,抱起他问:“关队,你要不要紧?”

“把我,把我扎起来!”

“关队!”

“快点!”

周建明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刘先宇和田局都一起进来了,三人合力把他捆了起来。

田局看着他,心疼地说:“小关,去戒毒中心吧,所有事情我给你安排好,上面不批你去副局的位置,你戒毒出来我给牵线调去别的部门,多挣钱吧。”

关择言浑身颤抖,死死咬着牙才没吼出声来。他看着田局,说不出话来。

田局皱着眉,沉吟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安排。”

“田、田局…”

田局走回来,“怎么?”

“要是,我去,戒毒中心,我,怎么,跟,我老婆说?”

田局想一想,说:“特训。”说完便走了出去。

关择言用力一歪身体,一头撞在墙上,用了力气的,脚跟一倒便跌在地上。头嗡嗡地叫,混着那股刺破脑袋的疼痛,唯一的感觉是死也没有这个可怕。

下班后,等人都走光了,周建明和刘先宇以及田局三人,偷偷摸摸地把他架出去塞进车里,然后去旁边的酒店开了个房间。周建明留下陪夜。

关择言再次不归,而且连个电话都没有打回来。安芮等到十二点,还是拨了过去。

“关队!嫂子的电话。”

关择言满头大汗,不住地颤抖,牙关打架,“别,别接。”

“可…”周建明犹疑着,但要真接了,他又能编什么借口呢?说关队喝多了?要是嫂子说过来咋办?算了,还是听关队的,不接吧。

电话一直响到自动断线,接着又响起来,这次断了后,终于没再响了。

关择言熬了一晚上,终于又褪过去了。他匆匆地回家收拾了衣服跟田局去了戒毒中心。这次他连正面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坐上车他才拨电话给安芮,可却被按掉了。他打对角地转着电话,抬头呼了口气,然后简单地敲下几个字的信息发过去,就关机了。

他不敢面对,再次说特训,却是因为去戒毒。他害怕自己隐藏的不够好,也害怕一旦发作再无余地。安芮说过,那样的话,她会离开。她会离开…

安芮录完节目才拿出手机来看,看完信息她就沉默了。她在休息室坐了很久。她不相信关择言告诉她的所谓的出差!她直觉觉得必定和那两晚彻夜不归有关,但无论怎么也想不出来个所以然。说他有第三者,却比说她自己有第三者还要不靠谱。

刚才一起录节目的美女主持路过休息室跟她打招呼:“安律师

,还没走呀?”

安芮笑笑,站起来理理头发道:“走了。”

美女主持说:“下次一起吃饭。”

“好的。”安芮笑道:“最喜欢和美女吃饭,赏心悦目,胃口大增。”

美女主持也笑道:“幸好安律师不是男的,否则我会认为你在调戏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