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智商会记不住一个号码?

转了个弯弯,叶安袭明白了,他根本就是不想打,瞪都没瞪他,索性就干脆不理他,反正这样的日子他也忍不了几天。这远离城镇的小段林区,这里的生活就像是工业革命以前的日子。

没有城市的喧嚣,清净的有些遗世独立,甚至到了晚上没有万家灯火,只是零零星星的闪着昏黄氤氲的小灯。

也许是可以听广播和看电视的,可是小王的二舅母估计是把此等家用电器都锁起来了。

再加上这两个话少的可怜的人,整个不大的空间只听得到喘气儿的声音。

因为宗政贤受伤的是胸腔,医生说最好是经常坐着,有助于肋骨复位,所以吃了晚饭过后,宗政贤就在后屋倚着墙,坐着又睡着了。

看他这样原本从不嗜睡人一天之间昏昏迷迷的睡了这么久,想来头部受伤真的挺严重的。

想起在血泊里看见他那一幕,叶安袭到现在都心悸,她不说,不代表她不害怕。

如果那天他真的就昏迷再也醒不过来了…

摇了摇头,皱眉…

叶安袭斩断了自己这个想法,拿着那俗艳的大红床单准备去搞定睡觉的环境。

虽说她也在北方长大,但她这个年纪,又在城市长大,火炕对她来说已经快是一个传说了。

叶安袭也没弄过这个东西,本着自己的想法,就把炕沿的那一摞被子和褥子,都平铺开了。

最后在上面铺上了那红布,虽然没有洗,但是宗政贤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去睡别人家的被褥。

可那大红牡丹,叶安袭看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就像是时下电视剧里流行的文革时候的新房,甚至脑子里都诡异的浮现了俩人穿着军绿色衣服脑子靠在一起的复古结婚照片儿。

“想什么呢?”

深沉的声音,身后响起,冷不防被打断的叶安袭吓了一跳。

这人腿都伤了,走路怎么都还没有声音的?

“宗政贤,没有卖被罩的。”

叶安袭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您大少爷,先凑合吧,反正不是他主动找生活刺激的么?

“嗯。”

没成想宗政大少爷什么都没说,反倒是一跛一跛的出去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要说这男人的复原能力,叶安袭不得不佩服,小的时候她在太子帮那段时间,兄弟们干架受伤的很多,哪个不是躺在病床上,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几天才能起来。

可这男人,这么重的伤就像是没事人似的,走来走去不说,就连那件事都没觉得有多退化。

妖孽…

丁!咣!

刺啦刺啦。

听见声音叶安袭一出屋,就看见宗政贤扶着墙,撑着身子,在往灶子旁边的连着火炕的炕洞里面加柴火。

“宗政贤,现在是夏天!”

这男人在干嘛,大夏天的在这烧火,是没见过火炕过瘾还是脑子被打坏了,不知冷暖了!

咳咳!咳咳!

被烟呛得猛咳嗽了几下,宗政贤用炉钩子勾上了炉箅子,搪塞了叶安袭一句话。

“女人不能着凉。”

他虽然没住过,但是跟卓逸也曾经考察过火炕这种东北传统的建筑风格,所以他知道,就算是夏天,大多数人家睡觉的时候,也习惯烧一烧,不然凉气一返,很容易着凉。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叶安袭怕冷。

大夏天的着什么凉呢?

叶安袭既不理解他烧火的意图,也更气愤他来回的折腾,这男人难道非要站着来,横着回去么?

——

临睡前,一整天都写意万分的宗政贤,为了这远离城市喧嚣的私奔而随性的宗政大少爷也郁闷了,因为他忽略了一个大问题。

这儿没办法洗澡。

唯一的太阳能热水器,插头就活生生的被锁在了一个柜子里,两个柜门儿中间只顺出来那根电线。

真的,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宗政贤和叶安袭心理产生了共鸣,他们都想见见这个小王的二舅母,究竟是个什么安防界的人才?

别说宗政贤是那种就算受伤也要频繁洗澡的洁癖怪人不说,这大夏天折腾一天的叶安袭也受不了全身的粘腻。

不过小王的二舅母不知道的是,从来就没有叶安袭怕锁这事儿,只有锁头躲着她。

可撬开了锁,插上了电,又如何?

两个人最终败给了小王的二舅母,那位大嫂十分有才的换了一个极小的瓦数的抽水泵,水压上不来,热水器根本供不上热水。

最后身价数十亿的宗政大少爷和他的爱妻叶小姐,两个人极其狼狈的弄了一小盆温水,异常原始的用毛巾擦了身子。

没有最狼狈,只有更狼狈。

两个人都没有带任何一套换洗的衣服,外衣可以忍受,可内裤,这两个人谁都受不了。

最后叶安袭是用着夹杂着数千年的怨怒的眼神,死死的瞪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洗了两个人的内裤。

拉上窗帘,宗政贤脸色也不怎么好。

天体这样的行为艺术他无可置否,可如果是单纯的因为没有衣服可换的天体,只能说是憋闷的闹心。

裸男裸女的躺在那一片红红的牡丹之中,叶安袭满脑子都是月姐说的那个关于生孩子的笑话。

上帝就是这样,它习惯耍着人玩儿,只有糟是不够的,越来越糟才是他的神生哲学。

只是知道这个生活习惯而已,毕竟没有经历过,所以宗政贤这一把火就放大了。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叶安袭的梦境里都快拦在了火焰山之前,只可惜她没孙猴子的好命,拿到了芭蕉扇,而是直接一下就热醒了。

再一睁眼睛可不是睡觉前的样子了,宗政大少赤身裸体的裹着白纱布就坐在褥子上,就那么盯着她看。

她这一睁开眼和他四目相对。

只是这一眼,她在不小心的瞟到了某处,就亲眼见证了某物从衰落到雄起的瞬间。

这下叶安袭才有些清醒的发现,她这全身上下也是白白一片,可这屋子里热的她实在是受不了了,索性连矫情都懒得矫情,再盖个被子她就是不热死,也会憋死。

宗政贤慢慢的靠近她,像是一阵热浪似的扑了过来,越来越近…

那剐蹭着叶安袭大腿外侧的‘传家之宝’,像是明晃晃的宣战,她太热了,连挣扎都懒得挣扎,只希望快点偃旗息鼓。

“宗政贤,你快点。”

呵呵…

却不想宗政贤一个咧嘴轻笑出来,好笑的看着叶安袭的放弃抵抗,嘴上却吐出一句让她颜面扫地的话。

“出去坐会,好热。”

尴尬…

天上的云彩渐渐暗下去,天黑下来,先是深蓝,然后就是普鲁士蓝,最后变成一种忧郁的紫罗兰色。

又过了很久,升起了一轮大月亮,红得跟什么似的,山里的深夜,静谧的只听得到狼叫。

套上衣服,两个人就真的热的坐在院子里面看月亮,小微风一阵一阵的,这燥热了半天的身体终于得到了放松。

不知道从几岁起就再也没有这样全神贯注的看过夜空了,兴许是阴天,今晚没有星星,只有一轮血红色的大月亮。

这样的静谧让两个人都莫名的滋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和她都是话少的可怜的人,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个时候他们两个其实都在不安着什么。

“晚了,回去。”

宗政贤揽住人体拐杖的叶安袭,站了起身,却敏感的听到门口脚步的声音。

在一看,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从他们的屋子里面出来,蹑手蹑脚的一步三回头。

小偷?

宗政贤想要张嘴喝住,可抓住自己手臂的小手使力的攥了攥,就没有言语。

是的,叶安袭也看见了。

而且她还知道是谁,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从俩个院子的木板子栅栏的细缝中钻过去的时候,叶安袭瞳孔紧缩。

嘴角上一抹嘲讽,原来还是她太相信人性。

这样也好,一饭之恩,两清不欠。

看那人影进了隔壁的屋子,在一看叶安袭的表情,宗政贤也大致知道是谁了,大手摸摸她僵直的头,不语。

人性本就如此,错在太认真而已。

这下家里真的是一穷二白了,唯一值钱的手机和叶安袭放在褥子下面那300块钱都没了,只剩下她口袋里的几十块钱。

——

第二天一早,叶安袭起床的时候,宗政贤已经做好了蛋羹,她不喜欢做这麻烦的饭,可现在他做了,她也没高兴到哪里去。

看着胸口的伤口有点渗血的宗政贤,叶安袭就沉着一张脸说了四个字。

“多管闲事。”

生闷气的叶安袭都没吃几口,收拾了碗筷,就拉着宗政贤去了这镇上唯一的小卫生所。

林区的医疗条件很差,因为人口比一般的村屯要小得多,所以大多都是赤脚医生在营业,更何况现在大多黑心的商人都把廉价的伪劣药品批到偏远的地方。

这个赤脚医生刘大夫是个50多岁的老头,虽然看起来并不专业,但是看他在拆纱布之前还消毒了双手,叶安袭也放心了些,至少算是认真。

一层层的拆开固定绷带,又拆下了纱布,那个刘大夫的苍老的脸都皱到一起。

青紫一片,有的还泛着深黑色,那前胸的手术的刀口处的血渍都已经干涸了,看样子昨天就裂开了,从他受伤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叶安袭真的是第一次看见他的伤患。

怎么这么严重,想着他昨天还那番折腾,叶安袭就觉得窝着一股火气,帮着刘大夫缠固定绷带的的时候手也使了劲儿。

这点疼宗政贤到没什么,看着这女人表情挤眉弄眼的越来越丰富,他还觉得挺赏心悦目的。

“你男人这伤最好打几针消消炎。”

在刘大夫的建议下,叶安袭把口袋里最后的钱用来给宗政贤挂了水。

一毛不毛,多少年没有过的日子?

狐疑的看着从头至尾淡定如故的宗政贤,叶安袭就觉得这当中貌似有问题,至少她敲定一件事。

有宗政贤在,她们绝对不会饿死。

叶安袭发现,这个男人很轻易就会毁掉她的淡定,可他的沉稳也让她从来没有考虑过所有来自外界的焦躁。

在这小诊所,来来回回挂水的人还真不少,不过大多都是找留大夫去家里静点,所以刘大夫来来回回的,这诊所的小屋子里就剩下叶安袭和宗政贤两个人。

宗政贤这会儿又靠着沙发睡着了,看着那个盐水瓶子上还似是有着呵气,也许是这屋子太阴暗了,药有点凉。

叶安袭虽说不太会照顾人,起身去找找有没有热水瓶子,能暖一暖药,记得小的时候,小库一生病,她每次都会给他弄。可这一到后面的屋子,她就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稀稀疏疏的,似人声又像是野兽的鸣呜。

这声音让人听上去极不舒服,毛骨悚然。

好奇心,人人有,不过只可惜,叶安袭不多,到了一杯子的开水,就要往回走。

可这个时候,后面的屋子门开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就响起来。

“留步。”

叶安袭一回头,屋子的门已经敞开,一个老太太盘着腿儿坐在炕上,翻着白眼,嘴里阴阳怪气的念叨着,这应该就是刚才的怪声音的生源。

一张大红纸贴在墙上,各路仙家的名字都写在上面,上面的是黄三太奶奶和黄三太爷,下面是祭品和供台。

这个东西叶安袭知道,以前在红灯区长大的时候,很多小姐们都信这个,所谓的黄三太奶奶也就是黄鼠狼大仙。

不过这种乱七八糟的迷信,叶安袭从来不信,如果崇拜一个妖精就能未卜先知,那何必这些小兽还生生世世忍受着低人一等呢?

“你最近有烦心事缠身。”

谁会没有烦心事呢?

这是废话,所有测命的标准开篇,叶安袭觉得全无兴趣,礼貌的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不久之后,你会离婚。”

老太太的这句话,让叶安袭莞尔一笑,离婚?

就算是有一天她想,那个阴沉霸道的男人肯么?

想来这些算命的总是在感情与生命威胁之间找话题,因为人们通常都在乎这个,不过这老奶奶真是找错人了,她是穿的不错,可现在她真没有钱去帮她孝敬那些她心中的神仙。

没有停顿,转身走了。

等叶安袭和宗政贤挂完水离开小诊所的时候,那个老奶奶还出来送了他们,冲着叶安袭笑的和蔼,可看起来就越是怪怪的。

“认识?”

宗政贤搀着叶安袭,有些狐疑。

“你有离婚的打算么?”

叶安袭驴唇不对马嘴的问了一个问题,让宗政贤的俊脸整张的沉下。

“叶、安、袭!”

那一纸离婚协议,三年了就算他存的泛黄,但是那窒息的感觉却一直没有退却,就连听见离婚两个字他都不舒服。

从结婚的那天,虽然不在乎,但他就没想过离婚,更别说现在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而且还有一个儿子。

看着宗政贤的脸上从多云转向阵雨,叶安袭反而莞尔一笑。

“咱们回家。”

清风吹动海藻一般的长发,婆娑的光线下是叶安袭浅浅的酒窝,宗政贤心里一紧,莫明的,总有一种她随时会不见的感觉。

可到家了,还没进院子,离很远就听见了凄厉的女人的哭声和一群人互涌的狠戾叫骂声,那是从隔壁院子传来的。

那院子中间,一群穿着廉价衣服的染着乱七八糟头发的小流氓围着一摞轮胎,吐着吐沫叫骂着那轮胎里圈着的脑袋。

一个小流氓拿着火把就往下要点,头发凌乱的已经哭哑了嗓子的月姐疯狂的扑上去,死死的抓着那拿着火把的手。

“我求求你们,放了我男人吧!欠你们的钱,我来想办法!”

这疯婆子哭丧似的真他妈吵,还!老大说了,这批货和上批货全都欠着!就是还钱也得给点教训,小流氓一脚实实的踹了娇小的女人一脚。

“操!滚!没钱也敢他妈玩这个,这他妈就是下场!”

说完一把火就点了下去,橡胶是易燃物,噌噌的就着着了起来,月姐捂着肚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就扑过去。

“啊!老公!”

可扑过去,踹一脚,再爬起来,再一脚!

“住手!”

一道清冷的女声声音不大,却是喝止了这几个小流氓殴打地上的女人,再抬头看这管闲事儿的一男一女。

一身的打扮和气度一看就不是这地方的人。

这些要债的人本来就不是以杀人为目的的,能清债最好,他们还能有利息的分成。

“哥哥,姐姐,兄弟几个也不是茬子,要么这男人欠的钱,您二位给清了,这点教训,咱们就算了。”

看着月姐那哭红的眼睛乞求的看着自己,叶安袭虽不再看她,可心里也释怀了昨天的事儿,想必她偷东西也不过是为了她老公,不过是个傻女人。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她也没有钱,拿什么还?

这些人要债的手段她门儿清,毕竟她也在太子帮待过几年,那烧轮胎不过是吓唬人,如果真要杀人就泼汽油了。

也不要想过几天手方便再还的事儿,非亲非故,没有人会宽限你这陌生人的口头的。

正当叶安袭自己左思右想的空档,一边的宗政贤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道。

“这个够么?”

狐疑的看着他,见他把袖口放在她眼前,那阳光下反射的刺眼的光,让叶安袭眉头舒展开来。

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怎么忘了,宗政贤的两颗袖口都是几克拉的美钻。

一颗钻石可是比欠的钱要多了几倍,那几个小流氓自然满意,还很有道义的把那一摞轮胎踹倒,那燃烧的第一个也被踢到一边。

月姐噗通就给叶安袭跪下了。

“妹子,姐…姐他妈不是人!”

说完了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看看他去吧。”

叶安袭什么都没提,这件事她不打算说了,被逼去偷,这种滋味多难受,她比谁都清楚。

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看着身边的男人,好像对她的想法了然于心,这种感觉真的很窝心。

“给我东西,快,给我东西!”

刚被月姐从轮胎里拉出来的男人蜷缩成一团,抱着手臂哆嗦着全身抽搐着,暴躁的呵斥着。

“很难受么?你等着,我去拿!”

月姐踉跄的奔向屋子里,甚至忘了这院子里还站着两个外人。

络腮胡子看不清楚脸型,狠戾的眼早已茫然,全身上下的廉价衣服落魄的蜷缩在一起,那个人就算是化成灰叶安袭也不会忘…

那三天的人间炼狱…

明显感觉怀里的女人一震,宗政贤蹙眉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