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顾云飞这种张口结舌的状态才更叫市长相信这件事情实在是意外,就是顾碧笙再不好,也是顾云飞亲生儿子,现在一个死在另一个手上,他反应不过来也是正常的。所以还善解人意地安慰了顾云飞几句,又讲顾墨笙由他看护着在当地的酒店住着,只要顾云飞过来澄清一下事实就可以带走。

顾云飞定计的时候也知道顾碧笙这次肯定凶多吉少,可是真听到他已经毙命的消息,还是有些怅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半天,才出来,先把顾墨笙有了下落的事告诉了田慧珠,同时派人去知会林开愚章丽娟夫妇,自己点了一支警卫小队往大连赶。

到了大连,顾云飞第一站不是去看顾墨笙而是由警察局长陪着去停尸房看顾碧笙。

顾碧笙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尸床上,身上蒙的白布上的血渍已经干涸了,在停尸房昏暗的灯光下看着象是一朵黑色的花。顾云飞要站了几分钟,才有勇气去揭开蒙在顾碧笙面孔上的白布。

顾碧笙的面目不出意外地狰狞,张嘴露着白生生的牙齿,瞪着双眼盯着顾云飞看,好象随时会扑上来咬顾云飞一口一样。顾云飞再有气魄威严,再不喜欢顾碧笙心肠歹毒,蓦然看到这幅模样,到底也是年过六十的老人了,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伸出手去抹顾碧笙眼睛。他的手经过,顾碧笙的眼睛阖上又张开,竟是个死不瞑目。

可是事到如今,顾碧笙一心想要顾墨笙死,甚至他这个做父亲的身败名裂,要顾家一蹶不振,难道真要他和顾墨笙不反抗,束手待毙?总是要舍弃一个人的,除了舍弃顾碧笙,还有什么办法呢?顾云飞老泪纵横:“碧笙,碧笙,好好呆在法国不好吗?你大哥不会为难你的,你这是何苦!你这是何必!”

讲完又伸手去替顾碧笙闭眼,可是手抚过,顾碧笙还是张着眼,一副择人欲噬的样子。顾云飞又气又恨,跌着脚骂:“小畜生啊!十几年了,你一心和你大哥做对,恨不得要我和你大哥死,才弄到这个下场,难道你还以为是我们的错吗?!”说到伤心的地方,还拿手去拍尸床。

陪着顾云飞来的的警察局长也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看到顾云飞所言所行就知道顾墨笙说的大概都是事实,不然怎么只看见顾云飞做父亲无奈和悲伤,所以对旁边的法医递了个眼色,要法医上前劝一劝。

法医收到局长暗示,就过来劝说,说是顾碧笙的眼睛阖不上是尸体的肌肉僵硬的缘故,等下用热水敷一敷,叫肌肉放松就能阖上,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顾云飞听到这个解释,默默地点了点头,扯起白布给顾碧笙遮住脸,又叹了一口气转头向停尸房外走过去。

警察局长跟在他身后,又讲顾墨笙虽然吃了点苦头,可已经检查过身体,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休养几天就能恢复健康,现在人在酒店休息,问顾云飞要不要见见。

顾云飞沉重地叹了口气:“劳驾。”

顾云飞和顾墨笙父子两个见面之后,一时间默然无语。

对顾云飞来说,虽然顾碧笙是死在顾墨笙的计划下,可是究其原因,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从一开始就处置不当。

当年在顾碧笙插足顾墨笙和唐喜若之间的时候,他就不应该本着息事宁人把顾碧笙送去法国留学就算是惩戒了,为了不叫他在法国辛苦,供给还优厚。在顾碧笙要和伊莎贝拉结婚的时候,他甚至还送了个酒庄。这桩桩件件,不但没叫顾碧笙反省到自己的错误,反而叫他以为自己被亏待了,错的是旁人,思想越来越偏激,终于走上了极端。

如果他那时候对顾碧笙严加惩戒教导,也许他们父子兄弟不会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而对顾墨笙来说,弟弟死在他的计划下,到底也有些不好受。

顾墨笙收到顾碧笙在旅馆落脚的消息,在手下的帮助下,从后楼梯上到三楼,敲开了顾碧笙的房门。

顾墨笙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房门打开的那瞬他的心情。说句虚伪一点的话,在房门打开前,顾墨笙还真没有一定要顾碧笙死的心。可是房门一开,顾碧笙看见是他,立刻就把手里的枪举了起来,对准顾墨笙的额头,脸上笑着问:“大哥不是被绑架了吗?怎么好端端地出现在我面前?”

顾墨笙张开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带武器:“我是来送你出海的。你以为父亲就想不到你逃到了大连,要不然我怎么来的?”

这句话成功地叫顾碧笙把枪口往下垂了点,顾墨笙趁机踏上两步,进了门。顾碧笙不自觉地后退两步,还是把枪抵着顾墨笙的心口。

顾墨笙伸出手指把枪口往旁边拨了拨:“冷静点,你想过在这里开枪的后果吗?”

顾碧笙固执地把枪口又调转了来:“大哥,既然你是来送我的,那么我希望你留在这里,直到我上船。不然神经紧张下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也说不好。”一边讲一面挥着枪,示意顾墨笙坐到椅子上。

顾墨笙两只手张在身边,以示自己一点危险性也没有地往椅子边上走,还不等顾墨笙坐下,房门被敲响,刚才来送水的那个茶房在门外问:“先生,要水吗?”

顾碧笙一转头喝道:“不要。”

趁着他这一转头,顾墨笙已经揉身扑到顾碧笙身后,一只手去控制顾碧笙握枪的右手,左手手臂绕过顾碧笙颈部,控制他的行动。在挣扎中顾碧笙手里的枪连着击发。

枪声一响,顾墨笙留在外头的警卫生怕顾墨笙出事,冲破房门闯进来。看到顾墨笙来了帮手,顾碧笙知道今天是活不了了,拼命地用后脑勺去撞顾墨笙的脸意图挣脱顾墨笙的控制,所以顾墨笙的面上才是青青紫紫,一副叫人殴打过的模样。

只是顾碧笙怎么挣得开顾墨笙的控制,没一会儿身上就没了力气,连枪也叫顾墨笙抢了过去。到这个时候,顾碧笙还是一副鱼死网破的势头要跳窗逃,叫那个冒称茶房的小邓抓了回来,两个人缠斗的时候,小邓手里的枪走火正打在顾碧笙心口,眼看是肯定活不成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顾墨笙只好把事情做成被绑架后逃脱时候的误杀。

这里也要夸赞下叫顾墨笙安排在隔壁房间的林嫮生,虽然怕得眼睛里都是眼泪,可也能照着顾墨笙的安排走。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有林嫮生这么个哭得楚楚可怜的“受害人”,顾墨笙这个“受害人”的身份大概不可能在顾云飞赶到前就得到大连警方的认同。

第145章

顾云飞原来满意林嫮生,一是因为她秉性机敏,年轻漂亮,第二点也是要紧的那点,是因为林顾墨笙自己喜欢。既然他喜欢,小姑娘又没什么大毛病还有什么好反对的呢?不过经此一役,顾云飞对林嫮生的好感更多。

林嫮生以后基本肯定是要嫁给顾墨笙的,而夫妇间最要紧的是什么?是信任和智力匹配,如果夫妇间连基础的信任也没有,那也只好算貌合神离,算不上好夫妇。而智力有差距更是可怕,夫妇间如果不能有共同语言,时间一场,彼此都会变得面目可憎。

现在尽管是顾墨笙的临时安排和要求,林嫮生依旧可以信赖他,配合他行动,顾云飞现在对这个儿媳妇可以讲是满意得不得了,所以回上海的时候,命令顾墨笙陪林嫮生坐一辆汽车,还关照:“嫮生还是个小姑娘,这次肯定吓坏了,你好好安慰安慰她。”

听到顾云飞的叮嘱,顾墨笙面孔上虽然还是青紫红肿,可是遮不住的笑,笑着同林嫮生讲:“是的父亲,我知道了。”一伸手把她的手握在掌中。

在大庭广众下叫顾墨笙牵住手,林嫮生到底有些不好意思,把手往回抽,顾墨笙握得又紧了点,林嫮生也只好不动,由着顾墨笙亲自把她送进汽车。

汽车缓缓驶离大连市区,顾墨笙的手再次握住林嫮生的手,面向前方地讲:“嫮生,这次回上海,我会先送你回家见伯父伯母,所以有些事情我想现在和你说清楚。”

“经历过这次,你应该彻底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我并不是象你以前以为的那样成熟严肃,有时候也会哄你高兴的顾墨笙。我有心机,甚至可以说得上不择手段,手上还有人命。我这样的经历,是会叫人害怕的。但是,不管你怕不怕,不管伯父伯母是否反对,我都不会放手。”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顾墨笙才转头看着林嫮生。

林嫮生斜了顾墨笙一眼,低头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你都这么讲了,我还能讲什么呀。”

顾墨笙笑:“你可以警告我啊,哪天我对你不好了,你就不要我。”

林嫮生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顾墨笙:“那你会对我不好吗?”

顾墨笙注目看着林嫮生,过了几分钟才温柔而坚决地讲:“不会。我不会。”

林嫮生也和顾墨笙对视:“知道。我知道。”

前头开车的司机还有坐在副驾驶的警卫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少爷居然这么会得讲话。以大少爷的个人条件,再把这个姿态摆出来,什么样的小姑娘不心动啊,难怪林小姐肯陪他跑这一趟。

这次回上海,车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还可以说缓慢,用顾云飞的话来讲是急什么,墨笙和嫮生受了多少惊,吃了多少苦,身体虚,要慢慢走。所以一天的车程足足花了三天。

车队进上海,顾云飞和顾墨笙父子分别,顾云飞回顾公馆,顾墨笙则陪林嫮生回家。

从听顾云飞说林嫮生和顾墨笙在大连脱险以后,章丽娟一直伸长脖子等,第一天是担忧林嫮生之余又有些埋怨,怪林嫮生放着太太平平的日子不过,非要和顾墨笙这个危险分子搞在一起;到第二天,埋怨就少了很多,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心急,急林嫮生怎么还不到家;到了第三天就只剩下心痛了。

心痛林嫮生养下来到现在为着都没有吃过大苦头,就是叫石野村绑架那一次,因为石野村喜欢她,所以除了不放她走,对待她的态度甚至好说一句逆来顺受。现在那个顾碧笙是什么东西?一回国就好自家哥哥过不去,叫他绑了,还能不吃苦头吗?

现在听到顾墨笙送林嫮生回来了,章丽娟根本不用佣人开门,自己快步冲出去要给林嫮生开门。因为走得急,没注意到门槛,一下给绊倒了。后头跟上来的林开愚伸手去扶,叫章丽娟一把拍开,爬起来扑到门前用力打开了大门。

章丽娟一向是个美人,就是有了林嫮生这样大的女儿,看着还是明艳动人,可是林嫮生失踪这几天,章丽娟可以说句脸色蜡黄,眼角甚至连皱纹都生了出来。这一副憔悴的形貌看在林嫮生眼睛里,又是羞愧又是后悔又是心痛,哭着扑到章丽娟怀里:“姆妈,都是我不好。我叫你担心了。”

章丽娟抱着林嫮生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囡囡啊,侬要出啥事体,姆妈难能活得下去。”叫章丽娟说了这几句,林嫮生哭得更加结棍,都打起了嗝。

跟在林嫮生身边的顾墨笙连忙伸手在她背上拍,又同章丽娟和林开愚讲:“伯父伯母,有什么话我们先进去再讲吧。”

林开愚本来就对顾墨笙有意见,叫他这么反客为主地说了句,面色更加不活络,更是认定了肯定是这个年纪一把的顾墨笙教坏了囡囡,本来囡囡是多少可爱的一个小囡啊,随便去哪里都要和父母打招呼的,叫他教唆得都敢假冒失踪了。

所以上来扶着章丽娟讲:“好了,囡囡到家,你也好放心了。不要哭了,先叫囡囡上去,揩把面孔,换身衣裳,我正好有话帮顾墨笙讲。”

章丽娟哭了这一会儿,心里也好过了点,再叫林开愚这么一劝也就点了头,一面擦眼泪一面同林嫮生讲:“囡囡,跟姆妈上去。”不等林嫮生开口,拉着她就往楼上走,林嫮生回头看了顾墨笙一眼。

顾墨笙早知道林开愚不会放过他,对林嫮生笑了笑,用口型说了个:“没事。”跟着林开愚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一关,林开愚就指着顾墨笙讲:“顾先生!不如你来解释解释,作为个三十多岁的留过洋的知识分子,你是怎么哄骗个二十岁都不到的小姑娘,让她陪你演这出苦肉计的?”

虽然照年龄来说,林开愚比顾墨笙也就大个十岁出头,都可以说是平辈了。可现在顾墨笙一心要娶林嫮生,自然矮了一辈,在林开愚的面前站得规规矩矩,认真地解释:“伯父。事情经过您也看见了,您和伯母尚且受到记者们的骚扰,您觉得嫮生在上海,记者们会放过她吗?日本领事馆会放过她吗?还是你们可以把她送回家乡去?您和伯母会放心吗?不如跟在我身边,至少我可以保证,我不会眼看着她叫人欺负了去。不过,事情如果再来一次,我会提前解决顾碧笙,不叫他再有机会造成危险。”

“伯父,您和伯母要责怪我也是应该的。但是,请不要阻止我和嫮生,我爱嫮生,难得嫮生也愿意接受我,我有这个能力和信心让嫮生幸福平安。”

林开愚沉默片刻,又问:“她和你年龄差相差这么大,思想性格上都不够成熟稳重,你有这个耐心陪她成长吗?”

顾墨笙脸上居然有了些笑容:“伯父,我喜欢嫮生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什么脾气了。如果能让她一生都这样娇憨任性,那是我的成功,证明我没有亏待她。”

林开愚叫顾墨笙这一番理直气壮的话讲得哑口无言,又有些意动,可毕竟顾墨笙才做出那样胆大包天的事,就这样放他过去,以后他还能有惧怕吗?所以林开愚还是板着面孔讲:“你以为你这样甜言蜜语几句就能蒙混过关?你和嫮生的事,我和她母亲都要慎重考虑。”

顾墨笙一点迟疑也没有的答应:“是,您和伯母考虑是应该的。在您和伯母考虑观察期间,我可以继续和嫮生见面吗?”

林开愚叫顾墨笙气得笑出来:“少给我装这幅老实样子出来,我说不允许,你会老实不见?现在嫮生平安到家,你母亲这些天也一直很担心你,你先回去看看她,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顾墨笙听到林开愚这几句就知道情况不是很坏,虽然林开愚对他多少有意见,可也没反感到不许他和嫮生再在一起,再则他讲的也有道理。

第一在章丽娟和田慧珠的认知范围,林嫮生是受顾墨笙连累才叫人“绑架”的,顾墨笙本来就有责任照顾她,送她回家;更何况,毕竟顾墨笙想娶林嫮生,那总要在未来岳父岳母面前摆出诚恳的姿态,如果在经历“绑架”之后还放林嫮生一个人回家,大概林开愚夫妇是绝对不会把林嫮生嫁给他了。所以他先送林嫮生回家的理由是充足的,

但是在林家盘桓时间太久,田慧珠并不是个真正通情达理的人,很容易会迁怒到林嫮生身上。虽然有他的回护,田慧珠不可能也不敢做得太过,可对嫮来讲到底不是好事。

所以林开愚一开口,顾墨笙就答应了下来,又请林开愚替他向章丽娟和林嫮生道个别。林开愚这点面子还是肯给的,点头答应。

等林嫮生洗了澡换过衣服从楼上下来,顾墨笙已经走了,多少有些失望,嘀咕了句:“就这样走了吗?”气得林开愚点点她:“女生外向。”

章丽娟连忙过来挡在林嫮生前面:“囡囡好不容易平安回来了,你还讲她!你的心肠怎么这样硬啊!”又转头哄林嫮生,“囡囡不要怕,姆妈总是帮你的。”

讲得林嫮生更加不好意思,伸出两根手指去扯林开愚的袖子:“爸爸,是我不好,叫你们担心了。”

林开愚叫林嫮生拉了两下袖子,无奈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叹息:“儿女债啊。”

第146章

儿女都是债这句话,现在的田慧珠也有了深刻的认识。

顾墨笙被绑架这些天,她一样是吃不下睡不好,好不容易听到顾碧笙死了,顾墨笙也顺利脱险,她自然是日夜盼望着顾墨笙回家的。哪里晓得父子两个,先到家的是顾云飞,顾墨笙竟然跑到林家去了。

田慧珠一口气闷在胸口,可是顾云飞明确表示是他要求顾墨笙先把人送回去的,又讲:“一个小姑娘叫我们儿子连累,冒了这么一次险,先送她回家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你就是不考虑到林先生林太太的心情,也要考虑一下墨笙的处境。”

叫顾云飞说了这几句,田慧珠再有怨气,不光不好生气还得附和几句:“司令说得对。嫮生年纪还小呢,经历这样一场惊吓,肯定吓坏了,不要说她父母了,就是我也心疼她。墨笙多照顾她些也是应该的。”

等顾墨笙一进门,田慧珠看到他那张青紫红肿的面孔时,什么埋怨的情绪都没有了,想摸一摸顾墨笙脸上的伤痕又不敢,一句话也不说,拿手绢捂着嘴哭,直哭得顾云飞脸色也不是太好看,对顾墨笙递了个眼色,自己走了出去。

看到顾云飞出去,田慧珠的面孔就板了下来咬牙切齿地咒骂顾碧笙禽兽不如,又说他死有余辜,又说早知道他是这样的小畜生,就该一生下来就掐死。

顾墨笙叫田慧珠骂得头痛,耐着性子讲:“母亲,世上哪里来的早知道呢?顾碧笙已经得到他应有的下场,以前的事您就不要再提了。如果父亲要把顾碧笙埋进祖坟,您最好不要反对,免得叫父亲不喜欢。”

虽然看起来顾碧笙之死是咎由自取,可是认真追究起原因,也是死在顾墨笙一步步的安排下。别的不说,如果不说顾墨笙一路跟到大连,跟进他住的旅馆,现在的顾碧笙大概应该在回法国的轮船上。所以,顾墨笙现在也不好再对死人揪着不放,连那个只长了年纪没长多少思维能力的顾玉笙也不好再追究了,毕竟顾云飞也是他们的亲生父亲,不可能一点不心疼的。只是这样的话是不好对田慧珠明讲。

可田慧珠哪里晓得顾墨笙这么讲也是有苦衷的,只以为顾墨笙是不体谅她的心情,哭得更伤心了。埋怨顾墨笙连顾碧笙也知道体恤,怎么就不知道体恤她这个母亲呢?

顾墨笙总不好拿训手下的面孔来对田慧珠,只好把金玲叫进来,让她扶着田慧珠回去,自己预备着洗澡休息,房门叫敲响了,这次来的是顾玉笙。

自从顾墨笙叫顾碧笙“绑架”,顾玉笙在家里的日子可以说度日如年,不要说看到她的人了,只要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影子,田慧珠都能发怒,甚至还有直接拿手边东西砸的举动,把顾玉笙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一样,躲在自己房间里,连面也不敢露,日夜祈祷顾墨笙能平安回家。

现在顾墨笙终于脱险,也没受什么大的伤害,顾玉笙总算是长出一口气,知道自己躲过一劫,可又怕顾墨笙记恨她,壮起胆子过来道歉,进门的时候,胆小得连坐也不敢坐,一个劲地道歉。

顾墨笙的态度倒还算温和,并没有摆出一副长兄面孔,反而就田慧珠这些日子以来的苛刻态度安慰了顾玉笙几句,叫她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注意就好。看到顾墨笙这个态度,顾玉笙才算是真正地松了口气,保证了再保证,才小心翼翼地从顾墨笙房间里退出去。

顾墨笙和林嫮生被“绑架失踪”本来就是各大报纸的头条报道,现在“劫后余生”归来,而绑架他们的罪犯也因为反抗警察被击毙,这样大的新闻,记者们怎么可能放过呢?纷纷赶到顾公馆前和林宅前堵新闻。

顾墨笙也是个做事做绝的人,经过他的安排和宣传,记者们得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故事把顾碧笙怎么和国外势力合作,绑架在约会中的顾墨笙和林嫮生,意图威胁他的亲生父亲顾云飞。因为顾云飞满上海的寻人,顾碧笙只好把人偷偷运去大连。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在向顾云飞证明顾墨笙还活着时,叫顾墨笙挣脱了束缚,同他搏斗起来。

两个人搏斗的声音阴差阳错地惊动了一个来旅馆查其他案子的警察。这个警察见义勇为地引来了大连当地的警方。在和警方的对峙中,顾碧笙多行不义必自毙,叫流弹击中心脏身亡,交代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找出几个人证来,那个和小邓互换衣裳的大茶壶就是人证之一。

有了这么一篇故事,顾碧笙就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和国外势力勾结暗害自己父兄的民族败类,死在警察手中,那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虽然各家报纸的报道中并没有指名道姓地说是哪个国家,可因为顾云飞曾摆明车马问日本领事馆要人,这个和顾碧笙勾结的国外势力是哪个国家还用问吗?偏偏这样的罪名,还没办法出面澄清,领事馆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而顾墨笙和林嫮生这一对历经患难的情侣,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情。甚至连以前林嫮生身上那些绯闻也成了有人有心的陷害。

因为林嫮生在被绑架期间的表现冷静,就有记者将林嫮生比喻成了临危不惧的杨门女将。

林嫮生看到报纸的时候十分嫌弃,同顾墨笙讲:“哪里来的杨门女将,都不知道比喻的好些。”这话讲得也是,史上并无柴郡主和穆桂英,至于百岁出征的佘太君就更没有了,更何况,杨门女将里大多是寡妇,实在是不大好听。

顾墨笙笑着从林嫮生手里抽过报纸扔在一边又把她抱在怀里,拿鼻尖蹭了蹭她的头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你学中文的,难道不知道艺术加工些也是被允许的吗?”

林嫮生皱皱鼻子:“那不如把我比做妇好啊,我会更喜欢的。”

顾墨笙笑得胸膛都在震动:“贪心的姑娘,你要做王后吗?那也没问题。”笑完低头凑在林嫮生的耳边亲了亲,再把林嫮生推开一点,单膝跪在地上,捧着她的手,“你是我的王后,你是我在黑夜里邂逅的最美丽的梦境,是我的天空和世界,所以你愿意嫁给我,主宰我所有的喜乐和悲伤吗?”

虽然林嫮生不是第一次叫人求婚,可对于顾墨笙这样近乎诗一样的语言,她还是有些抵挡不住,红着脸讲:“你这样就算求婚啊。”

顾墨笙在西装口袋里摸出只红丝绒戒指盒,举在林嫮生眼前打开,里头是一枚梨形钻戒:“我,顾墨笙,恳请林嫮生小姐嫁给我,我以我的姓名起誓,今生必定以你的意志为重。尊重你,爱护你,此生不渝。”

林嫮生脸红心跳,可是想到林开愚她必须完成学业的教训,抿了抿嘴唇,还是开了口:“我有个条件。”

顾墨笙温柔地讲:“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林嫮生看着顾墨笙的眼睛讲:“我大学的学业还没有完成,我想完成它。”

顾墨笙以为林嫮生会提出什么条件,一听是这个,自然一口答应,得着顾墨笙这个保证,林嫮生也就点了头。

又说顾云飞在得着顾墨笙求婚成功的消息之后,带了田慧珠到林宅拜访,亲自提亲。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田慧珠也知道林嫮生是做定她儿媳妇了,何况在两个孩子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她和章丽娟也算是共过患难了,自然就扭转态度。而章丽娟也是个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看到田慧珠态度亲近,自然也放下软了姿态,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亲近得好像姐妹一样。

顾云飞为了表示慎重和诚意,带来了他们顾氏家族家传给长媳的一套赤金镶嵌红宝石金刚石的首饰,项链、耳环、手镯、戒指,整齐地摆列在垫着黑丝绒的嵌螺钿描金漆盒里,在灯光下光彩耀目。

章丽娟要推,田慧珠拉了她的手讲:“我年纪比你大,就托大叫你一声妹妹了。章家妹妹,这套首饰是顾家历代给长媳的。墨笙是顾家的长子嫡孙,这套首饰不给嫮生又能给谁呢?现在不过是给的早点,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也是大方明理的人,就不要计较这些了。”

章丽娟到底不好一个人就做主,抬头去看林开愚,看林开愚点了头,这才收下,又笑说:“既然田家姐姐这样说了,我要是再推,倒是显得心不诚,就先替嫮生收了。”

顾云飞看林家把首饰收下了,知道是答应了这门婚事,摸了摸头顶,哈哈大笑。

对于林嫮生提出的要继续大学学业的要求,顾墨笙固然是答应了,顾云飞也不反对,不过考虑到顾墨笙的年纪,顾云提出希望婚期就在年前,这样过年的时候好带着林嫮生回乡祭祖,顺便把名字也登上族谱。

第147章

因为有陆凌桓的前车之鉴,在得到林嫮生父母首肯以后,顾墨笙提出要求能不能先把婚书领了,但是在举行世俗婚礼之前,林嫮生依旧可以住在家里。

这个要求看起来多少有些心急。可顾墨笙的态度也算坦荡,表示他和林嫮生两人之间的个人条件并不匹配,所以他多少有些没信心,怕夜长梦多。反正婚书早晚都是要领的,现在不过是提早几个月,领了婚书,他也安心些。

为了表示他的诚意,顾墨笙继而提出至林嫮生提出的,结婚后要继续学业的要求,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如果林嫮生个人有意愿,他也愿意等到林嫮生大学毕业之后再把生孩子的问题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这个说法多少有些出乎林开愚的意料,毕竟顾墨笙的年纪,放在前清,做祖父都是不稀奇的,就是在民国,正常情况下,孩子也是能上学的了,他居然还愿意等。

顾墨笙愿意等林嫮生学业结束之后再生孩子,对林嫮生来说虽然是尊重爱护的表现,可考虑到顾墨笙的年纪,顾云飞和田慧珠很可能有意见。因此林开愚就问顾墨笙:“你这个想法和你父母沟通过没有?毕竟你的年纪也在这里了,我想他们也很希望你早些开枝散叶。”

顾墨笙笑一笑:“伯父,您也说了,我都是这个岁数了,那早两年晚两年又有什么分别呢?而以嫮生的年纪来说,晚两年对母亲和孩子来说更好些。”顿一顿又讲,“何况我父亲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又喜欢嫮生。我想他也会同意我的看法。至于我母亲,她一向是顺从我父亲和我意愿的。”

林开愚手指点点书桌:“就算我答应了,嫮生的意见你问过没有?她是不是愿意和你先领婚书?”

顾墨笙看着林开愚讲:“伯父,我答应过嫮生,将一切以她的意志为重。如果她不愿意,我不会勉强。这点我还是做得到的。”林开愚这才应允。

看到林开愚同意,顾墨笙这才来和林嫮生讲,本来以为以林嫮生会要求考虑考虑,没想到林嫮生很快就点头答应了,又笑着讲:“那我明天也回学校办手续呀。”

顾墨笙把林嫮生的手握在掌心,一根根捏着她的手指:“明天吗?我大概没时间亲自陪你去,让洛城送你吧。”

林嫮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用你陪的呀。我可以跟我爸爸一起去。你忙你的事好了。”

顾墨笙想了想依才答应,又关照了林嫮生办好手续以后不要单独行动,尽量和林开愚一起回家。

毕竟日本领事馆吃了这么一个亏,依照他们的脾气,大概不会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里林开愚再怎么说也是社会上有名望的人士,领事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样。

林嫮生晓得顾墨笙担心,反握住顾墨笙的手,信誓旦旦地答应他所有条件。

第二天林嫮生跟着林开愚回学校办手续,计划下一学年开学的时候就回来上课,从大二修起。因为林开愚还是学校的系主任,所以办这个手续可以说轻而易举。教导处长王宗岱还开玩笑地讲:“你再不回来,同学们大概都要不记得你这个人了。”

这句当然是玩笑话,林嫮生的长相在教会大学里是拔尖的,又前后牵扯进几桩绯闻事件甚至是一次“历险”,不要说她以前的学长学姐、同年级的同学就是低了一个年级的都对她的大名如雷贯耳。

所以有人来打听林嫮生小姐自然一下就打听到了,不光打听到了,还有热心的学生把来人引到了林开愚的办公室。

来人是一个中年妇女,皮肤白净,团圆面孔,细眉细眼,烫过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一件绛紫色立领长风衣,底下一截姜黄色的裙摆,脚上的黑皮鞋擦得锃亮,怀里还抱了一副画轴。

林开愚不认得来人,所以眉头皱了皱:“这位夫人,您找谁?”

妇人客客气气地问:“您就是林嫮生的小姐的父亲,林开愚先生,?我是龟田晴子,娘家姓石野。林先生,我可以见见林嫮生小姐吗?”这位夫人虽然说着国语,可是语调僵硬,每个字都象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

听到这个这妇人自称石野晴,林开愚一下反应过来,莫非是石野村的家属?毕竟石野村的死,林嫮生在其中牵涉极深,所以林开愚立刻紧张起来:“龟田夫人和小女素昧平生,见她做什么?”

龟田晴子脸上露出一点笑容来,谦卑地弯一弯腰:“林小姐是我弟弟最喜爱的人,听说我弟弟临终前,是林小姐陪伴在侧,所以我是来感谢林小姐的。”

这话讲得林开愚头发也要竖起来了,恨不得立刻分为两个人,一个在这里同这位龟田夫人寒暄,一个出去拦住办完手续到办公室和他回合的林嫮生。可林开愚到底是没有法术的人,不能分/身为二,林嫮生还是到了林开愚办公室。

林嫮生推开房门的第一句话是:“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龟田晴子听见这句,脸上笑得更加和蔼可亲,转过身面对林嫮生:“林小姐?”

看到自己爸爸办公室有个墨笙女人的时候,林嫮生有些吃惊,再看到她向自己走过来,更是反应不过来,两只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她。

龟田晴子走到离林嫮生两米处站下了,鞠了一个四十五度的躬:“林小姐您好。我是石野村的姐姐,晴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