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小婷一咬牙,说,“分就分!”

这么一分,果真就再无联系。这些年来,陈光明也隐约听到她的消息,升了县委副书记,调到了市里,一开始在宣传部任副部长,最后去了妇联做主席。

她年纪也不小了,估计再扑腾也不会有更多收获,于是倒安心下来。这么一安心,就觉得了生活的不完满。年纪不小,婚事却仍没着落。在亲戚朋友的介绍下,陆续相了一些亲,都不满意。偶然听说陈光明没结婚,对他的思念便活泛起来。

趁着他生日,她便给他打了个电话。想约他一块吃饭。

他拒绝了。语气淡淡的。

在那样的环境下打滚过来的女人,还剩下几分纯真?他毫不避讳自己的偏见,对周宁的天真更觉难得。

周宁眨眨眼睛,说,“要不,给你加个鸡蛋?”

陈光明摇摇头,“不。”他狡猾地笑了笑,“反正你欠我一个生日礼物。”

周宁正要答话,手机响起来。

是周燕。

电话里的她惊慌失措,“小宁!你姐夫他,刚被纪委找去谈话了。”

周宁虽然不太懂得政治上的门门道道,但也知道纪委管的就是领导干部的作风和经济问题。

顿时心就一紧,“我马上过来!”

她匆匆匆忙忙地对陈光明说,“虽然是你生日,但我也得走了。我姐她,出了点事。”

陈光明站起身来,“我送你。”

路有险途11

周宁也顾不得推辞,匆匆上了车,赶到了周燕家。

陈光明也不多话,看着周宁下了车,便开车离开。

周宁敲开周燕家门,周燕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原来有人举报林向南有男女作风问题,而且还挪用公款供情妇大肆挥霍。

纪委下来一查,虽然问题不像举报信上所说的那么严重,但也问题多多。于是正式找林向南谈话。

这是一个不祥的信息。

很快有人向周燕报告了此事。

周燕心知肚明,林向南哪有什么钱,花在付朵拉身上的,当然就是单位的钱。她托人打听了一下,这笔钱初步估计在五十万左右,如果能及早把钱补进去,他的过失就会轻上很多。

周燕泪光闪闪地望着周宁,“我上哪去弄五十万?”家里的存款总共也就三十万,这是他们多年来的积蓄了。且大部分还是周燕私自攒下,毕竟税务局的待遇还是不错。

周宁心里暗骂这个姐夫真是吃饱了撑的,嘴里安慰着周燕,“别急,想想办法。”

周燕叹口气,“咱亲戚里也没个有钱人。上哪凑得到这么多钱。我想好了,把车卖了。明天就卖。这车卖个二十万还行吧。”

周宁想想,实在也没别的办法了,于是说,“我让朋友帮你问问,有没有人想买二手车。”

周燕说,“要快。”

周宁点点头,赶紧先给苏子明打了个电话,乍听这事,苏子明也大吃一惊,想想说,“好,我问问看。”

挂了电话,周宁又给陈光明也打了个,陈光明沉吟一会,说,“行,没问题。我朋友里还真有好几个想买车的。”顿了一下又说,“这种事情,争取主动最好。一定要争取主动。”

周宁心里很是感激,答道,“好。谢谢。”

陈光明笑了一下,“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电话挂断了。周宁怔了怔,她倒没想到这一点,她只是很自然地,就把事情经过对他说了。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路有险途12

两个女人怔怔地坐了会,周燕轻轻哭泣起来,周宁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心想,也许就这是婚姻。哪怕再有嫌隙,大难来临,仍然不舍得各自飞。纵然林向南背叛了她,她也不忍对他落井下石。

周宁轻轻搂住周燕的肩,问,“诺诺还不知道这事吧。”

周燕摇摇头,周宁松口气,“别让她知道。”

周燕叹息一声,“诺诺这孩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怪怪地。想起来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她,和她爸闹成这样子,家不像家,她一定也很不快乐。”

周宁也觉得黯然,却也得强打精神安慰她,“姐夫吃了这次亏,肯定也会学乖了。回来后应该好好过日子了的。你也别太担心。”

周燕出了一会神,说道,“我也没什么事了。小宁你先回去吧。”

周宁想了想,“也好。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好了。”

周宁回到家里,苏子明还没回来。周宁洗了澡就打开电脑看装修图。前两天拿到了新房子的钥匙,下一步就是装修的事情了。周宁正犹豫着,到底是找装修公司呢,还是自己设计一下,找个施工队就行了。

手上的钱紧张,周宁打算着着重装一下厨房和主卧室,这两个地方是平时呆得最多的地方,当然要作为重点装修对象。她搜了一下整体厨柜,稍微一般的品牌都昂贵得让她暗自咋舌。

在电脑前思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像从前吴巧莉说的,从她那支点儿钱,到时候用提成抵好了。除了这个法子,再没别的了。

周宁狠狠地晃了晃脑袋,决定上床睡觉。

她想起不知道是在书里还是电视里看到的一句话,中年事多。真的。她现在已经提前进入了事多的中年。

半夜里被浑身酒气的苏子明弄醒了,苏子明亲吻着她,含糊地说着谢谢。

周宁没好气,踢他一脚,声色俱厉地喝道,“记住,喝酒后别来惹我。”

苏子明置若罔闻,反而硬是摁住了她,一阵手忙脚乱地抚摸和亲吻,迫不及待地脱了她的睡衣,长驱直入。

路有险途13

周宁原以为又是一场不了了之的性事,没想到,今天的苏子明,表现是异样的好。她沉浸在突发的情欲当中,把对苏子明的怨怼抛到了一边。

激情过后,苏子明躺在她身边,诡秘地问,“怎么样,还好吧。”

周宁含糊着答,“唔。”

心里确实有点惊讶。苏子明酒后表现不济成了常态,今晚是怎么了。

只听得苏子明说,“我喝了一点宁马神酒。是宁马县的特产保健酒。今天一老板送的。没想到,还真有用。”

周宁一听之下,顿觉一阵不自在。默不作声地下了床,径直去洗澡。再回到床上,苏子明已然鼾声大作。她默默地看着他,心头涌过一阵难名的惆怅。

几经辗转,周宁与一家名叫阳光装饰的装修公司签订了装修合同,首期款一万八。苏子明主动拿出了这笔钱,对周宁说,这钱是新腾老总提前预支给他的工资。

周宁心里很高兴,狠狠地亲了苏子明一口。苏子明笑了,“好久没对我这么亲热了。”

周宁有点不好意思。大概这些日子以来,烦心事一件连着一件,她心里对苏子明还真诸多抱怨,若不是为着这点钱,兴许态度还真不能这么好。

那有什么办法。她安慰自己。现在也只有钱,好像才能表达他对她的好了。他现在连时间都没法给她太多。还能怎么样。

装修正式开始,周宁几乎一下班就跑新房子。忙碌间,就过春节了。婆婆执意要在乡下过春节,说是在乡下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了,以后年纪大了,腿脚日渐不灵便,哪里还能四处走动。

苏子明无奈之下,也就同意下来。

临近春节,他自己也忙得不行,与局办的同志跑上头拜年,自己还有一些关系户要拜访,当然也还有别人来向他提前拜年。这么晕头转向着,装修房子的事全落在了周宁身上,幸好,苏子明帮着一客户跑上头争取到一笔资金,自己也拿到一点提成,这点钱加上局里发下来的红包,全给了周宁。

路有险途14

周宁也没法跟他计较。只得自己多动动腿脚罢了。实在忙的时候,就去找陈光明。私底下暗忖,这个男人倒比老公好使唤多了。

可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之间是越发亲密了。虽然彼此都注意着以礼相待,但在周宁心里,陈光明的地位日益重要。

年夜饭是在周宁的父母家里吃的。周宁和苏子明商量好了,晚上就在父母家里住。初一开始,苏子明又得和局里一块奔赴各县市进行节日慰问活动。

苏子明难得在家,于是使出浑身手段讨老婆和两个老人家的好,气氛融融。

吃完饭,苏子明又抢着洗碗。周宁陪父母看电视,突然听到电话响。拿过手机一看,是周燕打来的电话,之前已经打过三次,周宁都没听到。

电话一接通,周燕就带着哭腔说,“小宁,诺诺不见了。”

周宁皱起眉头,“又怎么了?我说你们夫妻俩要吵架背着她点行不行?要是真过不下去,干脆离了得了。省得大家都闹心。”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忍耐着,劝合不劝分,心底却一直不以为然,林向南这种人,离他个十次八次都不为过。

周燕痛哭起来,“不是,小宁,事情不是这样的…”

周宁狐疑起来,“那还能有别的什么事?”

周燕困难地说,“诺诺她,怀孕了…我今天骂了她一顿,后来就发现她不见了…”

周宁大吃一惊,“什么?你说什么?”

周燕心烦意乱,“她说,我们都没人管她,只有那个男孩对她好,她一点也不后悔…你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女儿!她怎么这么笨!这要是传出去,她这辈子怎么办?我们的面子往哪放?”

周宁听着着恼,厉声喝道,“你们还要什么面子,要不是因为你们俩,诺诺会跑到外头寻找爱吗?要我说啊,这事你们夫妻俩就是罪魁祸首!”

路有险途15

周燕被喝住了。这近一年来,她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完全忽略了女儿。她孜孜不倦地打着婚姻保卫战,现在看来,她好像是胜利了。林向南经过一番周旋,回到了家里,从此后,他身上的光芒不复存在,甚至,工作也没保住,他一下子成了一个落魄的中年男人,他向她发誓,从此后洗新革面,用后半生来偿还她!

她怎么也没想到,女儿诺诺竟然怀孕了。她看到女儿不停地往卫生间里跑,冲着马桶干呕,疑心顿起,审了再审,诺诺才说出事情真相。她差点晕过去。

她觉得自己的命真是背透了。什么烦心事都全赶上了。一个丈夫不让省心就罢了,就连素来乖巧的女儿也给了她当头一棒,真让她有一头撞死的冲动。

她抓着手机,茫然不知所措,喃喃问,“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周宁又气又急,说,“找找同学或者班主任问问看,那男孩的家庭住址或者电话号码,找到他定能找到诺诺。问得有技巧一点,毕竟诺诺还小,还要继续生活和学习,这事,瞒紧了,别让其他人知道。”

周燕忙不迭地答应下来,赶紧给诺诺的班主任打了电话,说是诺诺的学生证给那位男同学带来,想跟他联系一下。班主任丝毫没起疑心,却说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这男孩的父母远在深圳打工,留的是奶奶的地址,在某县的乡下。周燕心里着急,又问了别的同学的电话,和班主任道了再见,又给另外几个同学打了电话,都说没有那男孩的电话,周燕只好再给周宁打,“只有一个乡下的地址,没有电话,怎么办?”

周宁咬咬牙,“那就去乡下找。我陪你去。现在就走。”突然想起来,“我姐夫知道这事不?”

周燕答道,“没敢告诉他,就说诺诺跟我争了了两句嘴,跑同学家去了。他还生着气,让我别理…”

周宁皱起眉头,不客气地说,“你说这个男人有什么用?做老公不合格,做父亲也不称职!”

路有险途16

挂了电话,周宁对母亲说,“诺诺出了点事,我跟燕姐去找找…”

父亲和母亲坐在一边,听着周宁打电话也听出了个大概,急忙说,“去吧去吧。唉,真是造孽。”

苏子明擦着双手也走了出来,“小宁,我陪你去。”

周宁有点犹豫,“那地儿有多远也不知道,我猜来回怎么也得五六个小时,这么一折腾,天都亮了,你明天还有事,还是算了。我和燕姐去好了。”

母亲也劝道,“也是。小宁去就行了。把你明天的正事耽搁了也不好。”

苏子明想想也是,便说,“那就随时电话联系。可是这三更半夜的,上哪找车去县里?”他皱起眉头来,“关键又是过年…燕姐的车又卖了…不然找个司机都还容易点儿。”

周宁想想,便说,“我问问有朋友方便不。行了,你别管了,我先走了。”

她匆匆地出了门,给陈光明打了个电话。

陈光明一接电话就笑,“不会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周宁叹道,“我都快没脸了。”

陈光明正色道,“这是什么话!听你这么说,我会觉得紧张,生怕你以后有事都不找我了。”

周宁笑了笑,说,“我姐的孩子离家出走了,得去找找。”

陈光明即刻说,“我马上过来接你。”

半小时后,周宁和周燕都坐到了陈光明的车上,车子在无边的夜色里疾驰,远处偶尔传来零落的鞭炮声。

一上车,周燕就瞌上了眼帘。怕陈光明打瞌睡,周宁也不敢睡,陪着陈光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陈光明瞥她一眼,“你困了就睡吧。没事。”

周宁说,“我陪着你还不好?要嫌我烦,我就不说了。”

陈光明笑了,“好好好。”

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碰到一起,不由得会心一笑。

周宁的心又怦然一动。她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和陈光明在一起,喜欢有他在身边的那种感觉。像是什么事都不用着急,他自有办法。

路有险途17

车子开了近三个小时,又在崎岖小路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停在一个小镇的街道上。周燕睁开眼睛,跳下车去,“我下去了。”

周宁说,“光明你在车上等我们就好了。”她也跟着下车去,紧赶几步,追上了周燕。

小镇确实小,两人不费周折地就找到了男孩家。果然,诺诺就在这里。看到母亲和小姨,诺诺的脸色刷地就变了。周燕气得脸色铁青,周宁怕她发作,急忙一扯诺诺,“走,咱们回家去。”转过头对男孩奶奶说,“奶奶不好意思啊,这孩子有点感冒,还到处乱跑,这不,家里不放心。我们先回去了哈,改天再来玩。”

奶奶的模样快六七十了,只惶恐地点了点头。儿子媳妇不回家过年,孙子突然带来个同学,她就觉得人多热闹,什么也没多想。

诺诺大气也不敢出,跟在周宁的身后上了车。

车子重新启动,周宁暗暗地揪了周燕一把,对诺诺说,“诺诺,过两天姨带你去医院。”

诺诺不作声,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周燕咬牙切齿地骂,“还哭!你还有脸哭!”

周宁急忙又揪她一把,周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深吸口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别哭了。诺诺。都怪妈妈,平时都不关心你。”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哽咽了。

诺诺搂住周燕的手臂,大声哭起来。

周宁听得心酸。这孩子一定也吓坏了。这事,到底能怪谁?

天光渐亮,一行人才抵达H市。新年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把周燕和诺诺送回家,周宁松口气,对陈光明说,“咱们一块去吃点东西吧。”

陈光明笑了笑,“想吃什么?”

周宁说,“你呢,你想吃什么?”

陈光明看她一眼,“你也困了吧,咱们随便吃点什么好了。”

大年初一,城市的清晨显得比平时冷清,许多店面虽然悬挂着灯笼,但都店门紧闭。一年难得一个春节,趁此休息一下的人大有人在。

路有险途18

车子前行不久,便拐进一个小小巷子,在巷子口停了下来。陈光明下了车,“下来,这里有吃的。”

周宁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条街,像个小食街,街道上空甚至弥漫着馒头的香气,人不算很多,街道窄得近乎有点简陋,但小摊林立,到处热气腾腾。她在这城市住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温馨所在。

周宁跟在陈光明身后,在一家店前坐了下来。木桌子木板凳,老板娘腰上围着围裙,笑咪咪地迎上来,“两位吃点什么?”

陈光明说,“馒头,豆浆,油条,都要两份。”

老板娘愉快地答应一声,“好咧!”

陈光明笑着说,“现磨豆浆哦。”

周宁叹道,“你知道的地方还真多。”

陈光明说,“做我们这行的,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