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手来揉揉她的头发,“快吃吧,吃完了回家好好睡一觉。”

新年的第一天,竟然是和陈光明坐在这样的街头,面对面喝碗豆浆,嚼个馒头,这种感觉真让人觉得惊异。

回到家里,苏子明已经出门去了,家里静悄悄地,周宁倒下就睡。朦胧里听到手机不停地发出短信提示音,过年了,大约是贺新年短信。

一觉直睡到傍晚时分,醒来时窗外天色已暗,她下床去,发现苏子明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电视机开着。

周宁突然觉得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小屋子冷清极了。如果,如果有个孩子,可能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她摇摇头,赶紧把这念头抛在了脑后,现在这种经济条件下,还真不敢想孩子的事,再等两年吧,等经济上宽裕了点儿,她在心理上也做好了充分准备,孩子再来,就自然而然了。

周宁伸手摇醒了苏子明,“走吧,回家吃饭去。”

苏子明睡眼惺忪的,“哦。好。”

他坐起身来,伸手从沙发边的黑袋子里拿出条烟,“看哪天方便,拿去给陈光明。”

周宁不解,“干嘛啊。”

路有险途19

苏子明瞪她一眼,“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总得意思意思吧。我把小旭狠狠地说了一顿,他现在也怕了,发誓以后要好好做人。你拿烟给人家,记得态度恳切点儿。”

周宁想说,不用了。转念一想,干嘛不用。要真不用,苏子明难免会疑惑,凭什么不用?这年头,哪里有从天下掉来的白白享受的人情?说不定一下子就想到歪道上了。

于是接过烟来,说,“行,那等过完年我就拿给他。”

苏子明再次叮嘱,“好好谢谢人家。这些有用的关系平时都得注意保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

周宁哦了一声,心里却觉得怪怪的,像是有些什么东西,硌着了自己。

在家呆了三天,周宁觉得自己连骨头都变懒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饭有爸妈煮,连水果都削好送上来。周宁忍不住叹道,“还是在家里好。”

从前她还真有心要搬回家里来住,只不过苏子明不愿意。他虽然不介意大半时间都消耗在丈母娘家里,但真要搬过来,却另当别论。周宁也知道不可能,从前可以责怪一下苏子明的死板,现在多了个婆婆,搬到娘家就更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了。

婆婆一直到过了元宵节才回到城里。这次回来,她又带来了一万块钱。她把周宁叫到身边,很坦白地说,“卖房子的那点钱,我原来已经答应借给大伯伯,咱们不能说话不算话。哪怕再有困难,可是只要我们自己能解决得掉,那也不算困难了。这次回去,大伯伯硬是拿一万块钱来给我,说是对不住咱了。这事啊,小宁你要怪妈没错,可是妈是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周宁默不作声地听着,心里很是不以为然,有心要把这一万块推回去,想想那势必要伤了老太太的心,还破坏了一直以来还算安定团结的家庭局面。

路有险途20

心里轻叹一声,还是把钱收了起来。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眼下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赌那口气未免不太划算。

第二天就用这笔钱去家居广场订了木地板,一万块,用的还剩个两块九。

过了几天恰好在和苏子明议论这地板的事,婆婆听在耳里,顿时吓了一跳,“什么,什么地板要一万块?”

苏子明说,“妈,是木地板。咱买的那个还算便宜的了。”

婆婆不高兴了,“让我说什么地板不一样!就算是要铺地板,我就没见哪家买的那么贵。人家五六千块买来铺上去的,还不照样亮堂着。”

周宁这些日子跑来跑去,只觉得一个字,累。眼下听婆婆这么一说,转头对苏子明说,“下次衣柜和门,还有家具什么的,你去订好了。”

苏子明赶紧陪笑道,“你看,我这不是忙嘛。哪有空啊。”

周宁顿时翻了脸,“就你忙,你有班上我没有啊。以为我在家闲坐着要你养活啊。上着班还要东奔西跑地借钱,看房子,我这傻的什么劲啊。到头来还没一句好话!”

砰地摔了手上的报纸进房去。

不一会,便听得屋外的婆婆小声抽泣起来。苏子明低声说着些什么,大概是在劝慰婆婆。

周宁躺在床上,烦燥地翻了个身。

没多久,苏子明进房来了。

他不声不响地拿了毯子重新铺到地上去,抱了床被子顾自睡了。

周宁虽然微闭着眼睛,却把他的一举一动全看在了眼里。她明白,这是苏子明对她进行无声的抗议。

她心头火起,恨不得跳起来揪住他大吵一场。但最后也只是咬咬唇,强迫自己睡去。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掉进了水里,眼看水就要漫过头顶,她急得大叫,这时候,苏子明出现了,她惊喜地向他求救,可他站在岸上,只冷冷地,冷冷地看着她,任由水一点一滴地,漫过她的颈,她的嘴…

她被吓醒了。心跳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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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苏子明已经不见了。她的手机就躺在枕边,嘀嘀地响着,提醒着她该起床了。

因为这个梦,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突然间心底里就多了一点绝望,像是梦已经提前昭告她,苏子明靠不住!

中午时分,她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电话那端的男人自称是她的同学,让她猜猜自己是谁。周宁正烦着,哪有神气玩这个,但还是竭力忍着,说,“我有点忙呢,你就告诉我吧,你到底哪位同学?”

对方报上名来,冯夏晖。

周宁吃了一惊,愣了许久,才把这个人从模糊了的记忆里打捞起来。那些往事,太短暂,也太久远,她真的有点记不清了。

冯夏晖笑起来,说是结婚了,趁这机会邀请同学们小聚一下。他充满期待地问她,“怎么样,有没有空?”

周宁对同学聚会不感兴趣,但这些天在家里,实在郁闷得慌,倒不如躲开几天。于是鬼使神差地答,“行啊。在哪儿?”

冯夏晖说,“北海。酒店都订好了。我等就给你发个短信。具体时间,哪家酒店,怎么走,一清二楚。”

周宁笑了笑,答,“好。”

冯夏晖突然轻叹一声,“这么些年不见,不知道你现在什么样了。”

电话挂断了,周宁的耳边还回响着他说的最后那句话,一时间便出了神。

这时光,怎么走的那么快?她从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少妇。从不把钱放在眼里到眼里只有钱。从相信爱情到怀疑爱情。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

傍晚下班,她独自一人找到了“1970”,叫了碗面,叫客冰淇淋。

手机急促地响起来,周宁看了一眼,是吴巧莉。现代社会要是没有了手机可怎么办好?

周宁接通电话便笑道,“喂,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朋友了哈。这么长时间,电话不说,连短信也没有一个。你还真做得出来!”

吴巧莉在电话着急,“小宁,你在哪。快点快点。来聚星大酒店。我在酒店门口等你。你快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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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宁急忙问,“你又怎么了?喂!”

吴巧莉已经挂了电话。

周宁猜也猜得到,不用说,吴巧莉又是捉秦南的奸去了。这人,还以为她终于改了性了呢。却还是老样子。

周宁轻叹一声,还是站起身来,叫辆车往聚星酒店赶。

吴巧莉就站在聚星酒店对面,隔着一条马路,聚星酒店硕大的招牌在暮色里闪烁得格外耀眼。

吴巧莉看到了周宁,急忙招手叫,“这里这里,小宁。”

周宁气喘吁吁地跑近她,嗔怪地责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吴巧莉神色凝重,“这次不是我疑神疑鬼。决不。半个月前我就发现秦南不太对劲,特别地注重装着打扮,说得难听点,连内裤都刚新买一打,特讲究质地款式。”吴巧莉轻哼一声,“一个中年男人,哪里会凭白无故地就注意起这个来?我的身体虽然变笨了,但脑子还没变蠢。”

周宁批评她,“就凭这个?你也太什么了吧!”

吴巧莉轻哼一声,“身上来历不明的香水味,晚上偷偷躲在阳台发短信。一个男人要是有了外遇,总难免会遗漏一点蛛丝马迹。”她看着我,表情很平静,“我今天查看过他的手机,看到了短信,他们约好在今晚这里见面。”

周宁不能置信,“不会吧。你想想看,这种事,你都做过多少次了,有哪一次是真的抓着了秦南的错处的?”她抻手想拉吴巧莉,“走吧,咱逛逛街去。”

吴巧莉甩开她的手,“我也没想到,天天叫着狼来了,果然狼就来了。”

她提步要过马路,简直无视来往车辆,周宁吓一跳,赶紧追上去抓住她的手。

两人走进聚星大酒店,吴巧莉径直到服务总台询问,“小姐您好,不好意思,我和一个朋友约好在这里碰头,等了好久没见人。我想查一下她在这里订了房没有,以免我重复订房,您看行吗?”

总台的小姑娘长得很甜美,笑盈盈地问,“您朋友叫什么?”

“秦南。”吴巧莉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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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台的小姑娘噼噼啪啪地敲了下电脑,很抱歉地说,“没有这个人呢。”

吴巧莉和周宁对视一眼,周宁再次拉了一下她,“走吧,巧莉。走吧。咱们回家去。”

总台的小姑娘诧异地抬起头来,“巧莉?有这个,吴巧莉,刷的信用卡。”

吴巧莉眼睛一亮,“对。就是这个。这是我的名字,大概我朋友是用的我的卡。我们经常混着用卡的。”

小姑娘笑了,“8018号房。”

吴巧莉掉头就走,周宁试着再次阻止她,“巧莉…”

突然发现巧莉在恸哭,隐忍的,绝望的。周宁一下子就闭上了嘴。当事人的痛,旁观者都永远都不能体会。

两人默默地进了电梯,不过几分钟功夫,电梯停在了8楼。吴巧莉走出电梯,周宁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一幕好熟悉。她霍地想起来,就在数月之前,她也是这样跟着周燕,去捉了堂姐夫林向南的奸。

突然间,吴巧莉停了下来,她取出手机拨打电话,很平静地对着手机说,“喂,老公啊,你在哪?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很疼,你在哪?”

这男人的软肋很好找。吴巧莉太了解他。

果然秦南急忙说,“啊,我在外面见客户,你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吴巧莉挂了电话,冷冷地站着。周宁平时看惯了她发疯的模样,这会儿她的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不由得让她心中暗自觉得害怕。

十分钟后,8108的房门打开了,秦南匆忙地走了出来,一边还套着外套,跟在他身后的,竟然是吴青莉,她恰在说,“我姐没事吧,怎么搞的…咱们赶紧点。”

几乎是刹那里,他们都看到了咫尺之外的吴巧莉和周宁。

吴巧莉和周宁都惊得瞪大了眼睛。吴巧莉更是如受重击,身子晃了一晃,秦南急忙疾步上前扶住她,叫,“巧莉!”

吴青莉停下了脚步,掉过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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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南又窘又悔,只低声对巧莉说,“你怎么样,没事吗?”

吴巧莉只觉得,心碎了。她无论如何没想到,与丈夫有私情的女人,竟然会是自己的妹妹!

她苍白着脸,轻而绝决地拂开秦南的手,回头就走。电梯迟迟不来,她忍耐不住,直奔楼梯。

周宁心头憋气,恨恨地骂,“你他妈的有没搞错啊,你要玩谁不好玩小姨子?你可真做得出来!”侧头去看吴青莉,“这世人的男人死绝了吗?你非要跟姐夫睡?是他镶有金边还是他有二十七寸?”太气愤了,话也说得格外难听。

秦南被骂得面如土色,不敢回嘴,匆匆赶上去追吴巧莉,“巧莉,巧莉,等等!”

听到他的叫声,吴巧莉跑得更急了,心里脑里一片茫然,她无数次想像过秦南背叛她的场景,也为此闹腾过不少,可真正地得偿所愿,终于捉住了秦南的奸,这才发现,原来那种痛,是撕裂般的,像自身上生生剜走眉眼,剥去筋骨。

匆忙中,脚下一个踉跄,顿时整个人便骨碌碌地滚下楼梯去。

后面的三人都惊呆了,不异而同地发出惊叫,“啊!”

秦南疯了一般奔跑下去,把陷入了昏迷的吴巧莉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声嘶力竭地嚷,“巧莉巧莉!救护车!叫救护车!”

第八章

吴巧莉的孩子没保住,清醒过来的吴巧莉只是是默默流泪。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对秦南视若无睹。吴青莉每天只站在病房外,不敢进去。

秦南是真正后悔了。他洁身自好半辈子,真的没想过要跌进常走的河里去。而对方,偏偏还是小姨子!

一开始,他只是被吴青莉的年轻开朗吸引了。她工作很努力,外表时尚,内心坚强,她让他想到了从前的吴巧莉,在她身上,他几乎欣喜若狂地发现了吴巧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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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工作上有业务往来,他们变成了生活和工作都在一起,吴青莉对这个稳重的姐夫也是芳心暗许,一次业务餐上,她被逼着喝酒,秦南不动声色地为她解了围,结果自己醉了,吐了个天昏地暗。醒来时发现睡在宾馆里,吴青莉守在她身边,专注而欣喜地看着他。

出轨只是刹那间的事。他不能原谅自己的是,他明知道不对,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却是一次次地,继续约会,上床。两个堕入情欲的男女,完全把一切抛诸脑后。

得知孩子没了,他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他太了解这个孩子对于吴巧莉的重要性了。

他在病房里忙里忙外,吴巧莉始终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眼。他满心愧疚,除了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再想不出别的可以赎罪的方法。

只是这方法好像并不管用。吴巧莉像完全不认识他,除了在周宁来的时候偶尔说一两句话,别的时候都是看着窗外发呆。

吴青莉在他面前哭了又哭,他只觉自己太糗了,一念间,就把整个生活弄得糟糕透顶。他有心想跟周宁谈谈,可周宁也是一副晚娘般面孔,他想了想,没敢开口。

十天后,在吴巧莉的坚持下,她出了院。在这十天里,周宁给她嘉和小区找到了一套小公寓。租金不菲。反正秦南有钱。

秦南试图相劝,“巧莉,你一个人住,没人照顾你,叫我怎么放得下心。”

吴巧莉冷冷地答道,“跟你住同一个屋檐下,让我觉得恶心!”

这是出事以来,她对秦南说的第一句话。

秦南被噎住了。

吴巧莉挽住周宁的手,轻声说,“我们走。”

周宁看了一眼秦南,虽然她对秦南也恨的牙痒痒,但眼下看到秦南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又不忍起来。有心想劝一下吴巧莉,却又觉得什么样的说辞都是疲软无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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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叫了辆车到吴巧莉租住的屋子,屋子里刚刚打扫过,还散发着清洁剂的味道。家具家电都配备得很齐全,装修的风格也很温馨。

周宁说,“等下咱们去商业街买点日用品就OK。不然让超市送来也行。”

正说着,有人敲门,一年轻男孩站在门边,问,“请问是吴巧莉家吗?”

周宁点点头。两人都有点诧异,谁这么快就知道这里是她家?谁又会找到这里来?

年轻男孩拖过来一个大纸箱,“有位秦南先生让送来的。您给签收一下。”

周宁签了字,顺手撕开箱子,里边装的全是日用品。连面霜都装了来,是吴巧莉惯用的品牌。

周宁轻哼一声,“他动作倒快。”

吴巧莉叫住正要转身走的男孩,说,“帮我把箱东西处理掉,给你辛苦费一百块。”

男孩吃了一惊,“啊?”

吴巧莉从包里拿出一百块,“怎么,嫌少?”

男孩结巴着答,“不。不是。”

他抱起箱子,匆匆忙忙地想出门去。吴巧莉“喂”了一声,男孩这才醒悟过来,转过身拿过钞票,突然冲吴巧莉鞠了个躬,这才小跑着离开。

周宁心里暗叹,嘴上却不敢说。

吴巧莉在沙发上坐下来,装上双眼。周宁自手机里翻找小区超市的电话,简单地点了几样日常用品,记他们赶紧送来。

吴巧莉睁开眼睛,努力地笑了笑,“我没事了。周宁,你这些日子也够被我拖累的了。你忙你的去好了。”

周宁挨着她坐下来,小心翼翼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吴巧莉毫不犹豫地说,“离婚!”

周宁说,“气头上别急着做任何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