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神一下子就迷离了起来。

九岁。

竟然又是这个年纪。

慧达摆开棋局,落子的动作无比纯熟,我不禁又问:“你的棋下的好么?”

他歪头想了想,“下的不好,还请女施主赐教。”

一局下来,却是与我不分胜负。

我凝视着他,久久难言。他还待布棋,见我不动,便抬起长长的睫毛,露出几分诧异:“女施主,还下吗?”

我按住棋子,轻叹道:“不下了。”

“那……我陪女施主做些别的?”大大的眼睛转动着四下看了看,却因为找不到其他可以做的事情而呈现出几分失望,“要不,我说些佛家的小故事给女施主听?”

“不用了。我不爱听故事……不如说说你吧。”

“我?”

“我去年来,没看见你。你是新来的么?”

“回女施主,我本来是原生寺的,师父说让我来跟这里的方丈多学点东西,所以今年三月送我过来的。”

“你……的棋下的真好。”我不是恭维。我之所以如此骄傲,不仅仅只是因为我是天下首富的女儿,更因为我自小便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这个小和尚才九岁,就能在棋艺上与我一争高下,可见聪慧。

慧达不好意思了,脸微微的红了起来,垂头道:“是女施主承让了。”

“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聪明的早了。”

慧达谦虚道:“哪里哪里,我很一般的啦。师父说了,做人最最要不得的就是骄傲自满。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别且不说,光是院外安葬的那位前朝的丞相大人,就远超于我,听说石头上的那首诗是他四岁时写的……真了不起,四岁就能写出那样的诗……”

我的思绪一下子飘远了。

有关于薛采的话题,于我而言,就像衣食住行般萦绕左右,不可挣脱。我千万次下定决心要忘记,但总有人会不时的提起。

慧达叹道:“不过天妒英才,竟也那般薄命。听说他是感染瘟疫死的,死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五岁,当时的女王亲自赶赴寒渠想见他最后一面,都被他严加拒绝了……”

他不提此事也就罢了,提起我就好生恼火,忍不住出言讥讽,“他嫌命长,活该自闭门内孤独死去!”

慧达震惊的看着我,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巴,却没有说出来。

我被这个话题搅合的心烦意乱,便起身道:“我有点困了,小师父请回吧。”

慧达连忙躬身退下:“如此,女施主好好休息,小僧告辞。”

房门被轻轻的带上,我捧住额头,感应到太阳穴处一阵一阵的抽悸,疼痛难当。我忍不住起身,推开窗子,寒冽的冷风涌进鼻息,整个人一激灵的同时,疼痛的感觉便消散了。

就在那时,我看见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非富即贵。

因为他们身上那件看似不怎么起眼的蓝色披风,乃是用极为罕见的蓝狐毛皮缝制而成,属于那种就算有钱也买不到的珍品。

更因为他们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无不显现出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

而且,他们还都非常非常美丽。

男子身长玉立,一双凤眼,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女子纤细窈窕,淡眉小口,气质沉静。

一动,一静;一妖娆,一文秀;一热情如火,一婉约似水。

堪称绝配。

我看着看着,忽然辛酸了起来。

为何世间有仙侣如斯,却独留我凄凉一人?

那两人又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第二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因为我看见他们走到了薛采的墓前,女子将手里的提盒放到地上,打开来后,全是吃的。

白糖方糕、赤豆甜糕、水卤豆皮、云州香饼、香鱼蛋粉、菊花栗子……但凡所能想到的小点心,竟然都齐了。

我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不是因为这些东西有多么稀奇,事实上它们都很便宜,几文钱就能买一大把,我所惊讶的是这些天南地北地方特色的小吃,竟然汇集在了一处!

她到底搜罗了多久?

只见女子将小吃一碟碟的摆到薛采墓前,然后轻轻的开口,声音清甜,极为悦耳:“我又来看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我带这些来,也不是给你吃的。而是让你知道,这一年来,我又去了哪些地方……”

口吻很是亲昵,于是我更感好奇——她是谁?

“宝宝快要出世了。”女子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我这才发现,原来她竟是名孕妇,“如果你想给他起名,就托个梦给我,如果你不来入梦,那他也许真的得叫双黄连这个难听的名字了……”

“喂喂喂?”一直在旁边微笑不语的男子听到这里,忍不住也开口了,“这名字哪里难听了?”

女子笑睨了他一眼,继续道:“总之,当我拜托你也好,快来入梦给我的孩子起个名字吧,免得他长大后因为名字而被人取笑。”

“谁敢取笑我们的孩子?”男子哧鼻,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态,却在女子起身时,第一时间去搀扶,看得出,是个非常细心的丈夫。

女子转头,忽然朝窗内的我看了过来,我下意识的就想躲,却听她道:“这位姑娘,大雪封山,我与夫君暂时都回不去了,不知方不方便进屋休息一下?”

我连忙应道:“夫人快请进来。此处非我住所,我也不过是路人而已。”

男子便扶着她走了进来。

刚才隔着三丈远看,已觉他们仪容风神为一般人所远远不及,如今近在咫尺,越发觉得气势逼人。我之前说错了,他们不是非富即贵。他们就是贵。

富有,与权势,是两种定义。

虽然通常来说,有钱就有权,有权就有钱,但较权势而言,富有还是要弱气些的。这一男一女,虽然毫无倨傲之色,但一看他们的眼睛,就立刻让人萌生一种要臣服的怯懦——而这种气势,即使是当年傲极天下的薛采,都是没有的。

男子朝我拜谢,我连忙回礼,两人便在慧达原来的座位上坐下了。女子看见残棋,抬眼重我一笑:“姑娘也喜欢下棋?”

“打发时间而已。”

她提议道:“我看外面的雪,一时半会也停不了,听说山下的桥断了,不知道要修到什么时候。不如我们来对弈一局?”

今天是怎么了?人人找我下棋?

不过,我为她的气势所逼,虽有点不太情愿,但还是同意了。

这一下,就是整整两个时辰。我倾尽了生平所学,却越陷越深,下到最后,连额头的冷汗都出来了。

男子见我如此,不禁扑哧一笑:“喂,见好就收,你真要逼死人家么?”

女子怔了一下,松手道:“一时忘形了。”停一停,又道,“姑娘的棋下的真好,让我忍不住就急了,动了执念。”

“哪里,夫人的棋才是真好。”我擦汗。也许我是真的自视太高了,自以为棋艺不凡,不想一日之内,就连遇两位对手,如果说慧达的棋艺还与我在伯仲之间,那么这位夫人,则是在我之上了。

“姑娘……”女子的目光在我脸上打了个转后,“你的气色不是很好,可是病了?”

我一怔。

“妾身略通医术,姑娘如不嫌弃,可否将手腕给我?”

我咬了咬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将手伸递出去。细柔的指尖带着温暖轻轻搭到我的脉上,女子眉头微蹙,面色逐渐凝重,不待她开口,我便连忙抽手,起身道:“你不用说了。我、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我没有病!”

我没有病,我有的,只是夜夜失眠,日日倦懒,以及,长达三年的闭经。

女子静静地看着我,眼波非常非常温柔,让我不禁想起娘亲。小时候,每当我做错了什么,娘亲都会这样静静地看着我,一直一直看着,直到我心慌的道出真相。

娘亲在我六岁时就病逝了。

我有时候觉得都是因为她死的太早,所以我长大后才会性格残缺。虽然从小到大我应有尽有,却独独没有一个可以指正我,责罚我,劝慰我的母亲。

而今,再看到这相似的目光,相似的表情,我的心,一下子就乱了。

“我……我……”我咬着下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拼命的想说些什么,慌乱的结果就是眼泪汹涌而下,又是窘迫,又是委屈。

女子和男子对望了一眼,男子开口道:“姑娘莫要着急。外子一向心善,相逢即是有缘,她只是想帮你一把,没有别的意思。”

我抬袖捂眼,低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不是因为你们而哭,我只是、只是……自己太内疚了……”

是的,我太内疚了。

内疚,就像一把钢刀,日日夜夜的悬在我心上,摇来晃去间,就将我的心划得伤痕累累。

因为太内疚所以我选择遗忘。我假装自己已经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但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因为,因为,因为……

“我不肯救一个人,所以……我遭到了报应。”

四 胡不悔

我不肯救的那个人,就是薛采。

姜梨五年十一月,我得知了薛采感染瘟疫,病倒在寒渠的讯息后,立刻带了十六位名医,奇方良药无数,比女王甚至更早的到了寒渠。

入我眼帘的,便是荒芜一片的六疾馆。

我示意仆人拍门,指明要找薛采。守馆的侍卫却告诉我,薛采不见任何人。

我急了,站在门外高喊道:“薛采!我是胡倩娘!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的未婚妻!”

守馆的侍卫吓一跳,震惊的看着我。我才不理会众人的惊诧目光,亲自走上前去,拍了拍门,“薛采,我是来救你的,你快开门!”

馆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后,薛采的声音才从里面传了出来:“你救我?”

他肯应话,我大喜,点头道:“正是,我带来了宜国和燕国最好的大夫,你快开门,让他们为你诊治。”

吱呀一声,馆门开了。我刚想进去,薛采在里面道:“只准他们进来。”

于是侍卫们就把我拦在了门外。我有些气恼,但想到他是为了我好,怕我也被传染所以才不许进去的,气便消了,乖乖在门外的马车上等着。大概过了足足一个时辰,十六位大夫才陆续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忙掀开车帘问道:“如何?能救吗?”

为首的孙大夫拱手道:“回胡小姐,经过我们一致商量,认为有三成把握。”

“怎么这么少?不过算了。有三成希望也不能放过,你们还在等什么?快开方子啊!”

孙大夫露出为难之色,“不过,药引那边却是有点难处……”

“要什么药引?”

“除了药材之外,还需要一样东西。”

“别啰嗦,快说啊,什么东西?”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东西是我胡家没有的么?

“回胡小姐,听说小姐祖上有一块传世琉璃,具有奇效,贴身佩戴,可防百毒。”

我心中一颤,意识到了他为什么这么为难:“你……要那块琉璃?”

“是。薛相的瘟疫与旁人还有所不同,他起码是被十人以上给传染了,那些毒素错综复杂的交集在一起,因此,若想医治,首先要先驱毒。而当今天下,没有比胡家的那块琉璃更好的驱毒之物了。所以……”孙大夫说到这里,停下了。

我凝望着黄沙地面,久久不语。

那块琉璃再怎么名贵,我也不会不舍得的,只不过……那是娘亲临终前留给我遗物,意义就变得深重了。

也许是经商久了,在这个事件上我的反应自然而然的变成了——用娘亲的遗物为薛采治病,是值,还是不值?

我在考虑了足足一盏茶功夫后,深吸口气,打开车门,再次走到了馆门前。

“薛采,我有一块琉璃,有三成的把握可以救你。但是……我是个商人,要我付出一些东西,就得用同等的东西来换。”

薛采的声音里带了些许激动:“琉璃?你要用什么换?”

面对生死,即便如他,也果然是在意的吧。

薛采,你自从知道医治无望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六疾馆内,但我知道,你是不甘心真的就这样死的。如今我将机会给了你,如果你真是我所爱慕的那个男人,就给我抓住它!给我活下来!

“那块琉璃没有价格,除了因为它可解百毒之外,更因为它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母亲亲手将它挂在了我的脖子上,这些年来,日日夜夜,即使是洗澡,我也没有摘下过它,你可知……是为什么?”

薛采沉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我也不需要他真的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因为,它在代替我娘陪我,并且,没有意外的话,它应该一直这样陪我到老。”

薛采继续沉默。

“你现在快死了,需要这块琉璃当药引救命。我也不是不肯。但,你要给予我同等的东西换它。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说的很含蓄,但我知道薛采是一定能听懂的。

琉璃要日日夜夜的陪我。而今,我给了他,那么就要换他来日日夜夜的陪我。

——我所摆出的,就是这个条件。

但薛采长时间的沉默,却让我受尽煎熬。为什么?为什么还不答应?我本来就是要嫁给你的,你早该知道的。别用对别的女人的那套对我,说什么你其实喜欢的一直是前朝的曦禾夫人,要比她更美才能嫁给你,这套对我不管用!我胡倩娘是什么样的人物,又岂是区区一个曦禾夫人可以比拟的?

娶到我这样的妻子意味着什么,世人皆知。聪慧如你,更不会不晓。但你却一直犹豫、犹豫、犹豫,为什么?

我……等了你六年。

薛采,虽然从没正式说起,但是,我真真正正的等了你整整六年。从十五岁,等到了二十一岁啊。

“薛相不同意?”最终还是我按捺不住,出声催促。

门内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的心一紧,接着便听薛采道:“胡姑娘的好意薛采心领了,但是不用了,姑娘还是回去吧。”

周围有数十双眼睛正在看我,我一下子就急了:“薛采?难道我胡倩娘配不上你么?”

薛采答了我四个字:“齐大非偶。”

我的心,哗啦啦就那样碎了一地。

其实,内心深处也不是不知道的——薛采若肯娶我,早就娶了。但却一直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因为他年纪太小,怎么也要弱冠之后才能提亲,就这样一年年的骗了下来……骗到今天,自食恶果。

被他公然当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传扬出去,天下人该如何笑我?

胡家的大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只想要一个薛采,而她偏偏就得不到一个薛采……

太屈辱了……

太屈辱了……

太屈辱了!

巨大的屈辱感席卷而来,我气的浑身发抖,却仍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薛采,作为我的夫婿,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得到这块琉璃。而我胡倩娘也不是什么蛮横不讲理的人,你日后遇到喜欢的人,娶她为妾也不是不行,你何苦非要在这种关头拒绝我?”

身旁的孙大夫也跟着帮腔:“是啊,薛相,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薛相请三思!”

“薛相请三思……”

一转眼间,周围的人全都跪了下去,齐声哀求那个人不要放弃。

但被哀求的对象却依旧不为所动,声音淡然,宛如我初见他时的样子,“生死有命。我一生最恨就是被逼选择。胡小姐,带着你的琉璃回去吧。”

他、他、他竟然这样说话!我气极而笑,颤抖的直起腰:“那么薛相就休怪我吝啬,不肯以琉璃救你。”

他凉凉的回我两个字:“不用。”

我一脚踢在了门板上,破口大骂:“那你就去死吧!你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你这个混蛋!你竟然宁可死也不肯娶我,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是谁?你快死吧!你死以后我就可以嫁人了,就不用再想着也许有一天你记起了我给你抛的绣球,会来宜国提亲娶我。我告诉你,我一定会嫁个比你还好千倍、万倍的人,你有什么了不起!”骂到最后,变成了哭泣。

薛采在门的那一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保重。”

我扯下脖子上的琉璃,狠狠的掷在地上,哐啷一声,琉璃撞到石阶,砸个粉碎。我犹嫌不够解气,还用脚拼命的踩,直到踩得混进了泥土里收也收不回来时,才转身离开。

“你,你,还有你们,都跟我回去!别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人家一心求死,那就祝他早登极乐!”说罢,我砰的关上车门,就那样愤愤地坐着马车又回去了。

砸碎了琉璃,也没换回一个丈夫。

这笔买卖,我输得一塌糊涂。

只是当时,心中还是残留着最后一丝希望——总觉得薛采那样的人,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的。

谁知道,我刚回到家的第三天,就传来了他逝世的噩耗。

我当场两眼一黑,就此昏迷,不醒人事。

薛采……

薛采……

薛采……

你可是恨我当日宁可把琉璃砸碎也不肯施舍救你,所以自那之后夜夜来梦,让我内疚,让我悔恨,让我形销骨立,逐渐衰老?

我……我……我……

我捂住自己的眼睛,就那样哭在人前,哭的毫无形象。

五 子可归

女子和男子听完我的描述后,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尤其是女子,眼中泪光闪烁,竟似也要哭了。

男子轻拍着她的肩膀,试图安抚,而她终究是没有忍住,两行清泪沿着光洁的脸颊滑落下来,滴到了我们交握着的双手上,滚烫滚烫。

我哽咽道:“我是不是做错了?夫人,你告诉我,我当年,是不是错了?”

女子只是望着我哭,不说话,看起来比我还要悲伤。

我这才想起她的身份,不由得问道:“对了,我看见你们来拜祭薛采,你们莫非是他的……?”后面的词我无法形容。亲人?世人皆知薛采全家被抄,唯一幸免的姑姑也最后病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是孤家寡人一个。朋友?以薛采的性格,真的会有朋友么?

那么,他们究竟是谁呢?为什么竟会为薛采的事情如此伤感?

男子递了块手帕给女子,女子伸手接过,默默地拭去了眼泪,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将目光重新投注在我身上,眼神很柔软,但让人看着心酸。

“我们年轻的时候……都会做错事情的……不是吗?”她握着我的手,从她手上源源不断的传来温暖的感觉,让我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如果,你为此耿耿于怀,不能原谅自己,所以久疾缠身,不得解脱的话,没有必要。因为,薛采根本不恨你。”

“你怎么知道他不恨我?”

“因为他对你有愧。”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有愧?”

女子眨了眨湿漉漉的睫毛,笑了:“我了解他。虽然他表面上看来非常冷漠,性格也不好,但其实,内心很善良。你喜欢他,是他的造化,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感激你的。毕竟,有人喜欢,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而你为他,耽误了那么多年,他知道了,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恨你?”

“可是……我没有救他……我可以救他的……”

“你自己也说了,当时的希望只有三成不是么?也许你用了琉璃,但薛采也没能活下来,那样的话,你岂非会更难过?”

我呆了一下。

“我如果是薛采,我肯定是这么想的——那块琉璃对胡姑娘来说这么重要,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不能要。而且,她那么喜欢我,如果她最后还是救不好我,肯定会更加伤心,她已经为我耽误了六年,我怎么能再耽误下去呢?所以,不如让她恨我,让她对我快点死心,这样以后她再想起我时,就可以解脱,而不是留恋……”女子说到这里,目光里流露出璀璨的光,令她整个人看上去越发的美丽了,“薛采希望胡姑娘快乐都来不及,怎么会怨恨你,去梦里报复你呢?所以,我觉得如果胡姑娘真的喜欢他,就应该好好的,哪怕是为了他而好好的继续活下去。因为,活着,其实是多么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情啊。”

我再次流下泪来,但这一次,不为痛苦,而为感激。

佛祖拈花,迦叶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