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四下一片静谧,千牛卫暗部并没有跳出来应声。

如意怔了一下,转向彰华道:“陛下……”

吉祥朝他摇了摇头。如意这才发现彰华异常沉默——他半垂着眼睛,看看盒中的碗,又看了看薛采,有种无力的悲痛。

陛下为什么悲痛?为薛采,还是……为了谢长晏?又或者,是二者皆有?因为他既救不了薛采,也救不了谢长晏……吗?

如意咬着嘴唇,也不说话了。

吉祥悄悄地朝他挪近几步,心有灵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彰华没说话,其他人都没再说话,光影暗淡的小屋,一下子变得很安静。

安静中,却有什么,潜移默夺,见了分晓。

最终,彰华抬起一只手,揉了下自己的眉心,低低地笑了起来,边笑边叹道:“好,好一个淇奥侯。”

姬婴则依旧没什么表情。

彰华盯着碗,仿佛要把它烧出一个洞来:“说吧,你要我声援谁?”

“且慢——”赫奕出声打断,“淇奥侯果然了得,不但运筹帷幄雄才大略,连降奴术都高人一筹,这么一个恃才傲物天下皆知的小冰璃,都被你调教得服服帖帖,连自由都放弃了,还帮着你反过头去咬自己的恩人,有趣啊有趣。”

如意心中一暖,顿觉宜王不愧是陛下推崇之人,关键时刻见真情啊!

薛采淡淡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然现在事关社稷,关系到四国的所有利益,关系到天下百姓的安危,薛采不敢以私人之情偏天下之势。同样,宜王陛下可以嘲笑我,但不可以嘲笑时事。”

赫奕冷笑起来:“好,好一个心系天下的小薛采。真是颇得你主之风,什么龌龊事都套上社稷二字,就都显得大义凛然了。”

没错!就是这样!形容得太好了!如意忍不住心中拊掌。

薛采道:“两位陛下既然肯来至此处,说明你们已经有了与我方谈判的心理准备,我方开出条件,你们裹足不前,更反过来嘲笑我方虚伪龌龊——试问,在这场内乱爆发前,两位又做了什么?一位以贺寿为名行私谋之事;一位则与程三皇子做了暗中交易——两位分明都已经预见了这场大乱,一个袖手旁观,一个推波助澜。袖手旁观者并非不重利益,而是利益不多看不上眼;推波助澜者,都是趁火打劫,又何须说什么商人要守诚信这样的话语?究竟是谁更虚伪?”

这毛头小孩,说话还真是一套一套,好生令人烦厌啊!你都懂个屁!我们陛下哪里是袖手旁观,看不上蝇头小利?我们陛下那是、那是……如意看了眼彰华静默无波的脸,心中一叹:算了,不能说。

那薛采继续滔滔不绝道:“既然都是利益,就没什么不可以摆上来谈的。燕王虽然看不上荒岛小国,但就不想知道程国秘不外传的锻造冶铁术?燕之所以为泱泱大国,除了人才济济之外,更因为虚心接纳众集所长,可以自强自给,但绝对不是刚愎自大;而宜国的商贩之所以能遍布天下,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宜国的商铺,难道不是一点一滴权衡得失争取来的?如今你在此放弃了七成降率,他日,你也许就会放弃更多。筑潭积水,连续千日;决堤山洪,却是一泻千里。宜王陛下真的不在乎?”

如意翻了个白眼,心中接话:那冶铁术我们还真不想知道,谢谢……不过也不好说,起码公输蛙肯定想知道,而谢长晏……没准也想知道。唉!

薛采说到这里,忽然沉默了一会儿,才再度沉声道:“程国的这场夺嫡之乱,与我们三方而言,不过是一念之间,但于程国的百姓而言,很可能就是妻离子散、国破家亡……帝王之威,不是体现在‘一语灭天下’,而是——‘一言救苍生’。”

彰华的眉毛动了动,似被这最后一句打动了,但仍是盯着碗,一个字都没说。

最后还是赫奕开口道:“你们想怎么做?”

“很简单。”这回,终于轮到姬婴说话,“快刀斩乱麻。”

“怎么个斩法?”

“齐三国之力,迅速扶植程国一位王孙成为下一任程王,处死叛党,平定内乱。”

彰华终于将视线从碗上移开,望向姬婴:“你想扶植谁?”

赫奕轻哼道:“肯定不是颐非了,否则他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颐非的确是个人物,表面看似荒诞不经,但胸怀大志,可惜,聪明得过了头,也任性得过了头。以他的实力,本无须装疯卖傻,他却偏要,或者说嗜爱特立独行。这样的人,可以是最好的名士,却绝对不能当帝王。帝王……”彰华说到这儿,微微眯了下眼睛,“要必须舍得,舍得放弃自己的一部分特征。不中庸,无以成表率。所以,如果让他当上程王,程国将来民风如何,难以想象。”

赫奕道:“那涵祁更不行!就他那种好战的性子,当上程王后,活脱脱又是一个铭弓,到时候频频开战,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吗?”

彰华道:“不错,涵祁是万万不行的。”

赫奕道:“那么只剩下了麟素。他虽然为人庸碌懦弱了些,再加上身体不好,当了皇帝后,虽然对子民无益,但也不至于变成祸害。也罢,就选他吧,咱们也都省心些,太太平平地过上十年。”

彰华盯向姬婴,他很清楚,麟素也不可能。

果然,姬婴笑了一笑,悠然道:“不。”

赫奕的声音里顿时带了点怒气:“你究竟想怎么样?”

“麟素是万万选不得的。”

赫奕和彰华同时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很快就要死了。”清冷的语音绽放在空气中,却宛若一道惊雷劈落,震得天崩地裂。

彰华缓缓闭上了眼睛——等了一夜,终于,等来正主!

只听一阵“咯咯”声从大厅中央的那把椅子上传出来,灯光慢慢上升。

如意惊骇地睁大了眼睛,发现不是灯光上升,而是椅子在上升,连同着椅上的灯也越来越高,灯一高了,照着的地方也就越大,室内也就越来越明亮。

原来,椅子所摆放的地方是个设计精巧的机关,此刻露出了一个直径三尺的圆柱,圆柱上有一道门,而刚才那句话就是从这门内传出的。

第83章 日月争辉(5)

姬婴缓缓道:“不错,我请两位陛下下旨声援支持成为程王的人,就是——你还不出来?”

“吱呀”一声,圆柱上的门开了。

一个人慢慢走了出来,顺便抬手轻绾了一下头发。

如意还在心想这谁家狐狸精呀,就听坐在姬婴身后的女子终于开口,说出了今晚的第一句话:“颐……殊公主?”

“呀!是那个弹琴的姑娘!”如意也认出了姬婴身后的女子。

彰华抬手示意他噤声,视线再次落到碗下的头发上,目光隐晦不明。

“我请诸位声援公主为帝,理由有三——”姬婴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其一,程国之乱,于吾三国而言,非幸,乃难也。二十年前的四国混战,给各国都带去了无比重大的损失,二十年来,我们休养生息,好不容易稍有起色,目前正应该是一鼓作气继续上升的阶段,于各国而言,都宜静,不宜动。宜王陛下,如果程国就此战乱下去,你的子民如何在此继续经商?要知道战乱期间,只有一样东西能够赚钱,那就是——军火。但非常不幸的是,军火,非宜所专,它是程的特长。至于燕王陛下,程乱一旦开始,百姓流离失所,必定会大批搬迁,到时候灾民妇孺老残全部跑去燕国,赶之失德,留之隐患,对你而言,也是一个极大的困扰吧?”

“止戈为武……”吉祥喃喃了一句后,有些期待地看向彰华。

彰华勾唇无声地冷笑了一下,没作声。

姬婴又道:“其二,程国目前,谁是军心所向?涵祁?没错,他是名将。但他同时也是个眼高于顶性情暴躁的皇子,崇拜他的人虽然多,不满他的人更多。他寡恩少德,又自命不凡,看不起那些出身贫民的将士,因此,他的军队虽然军纪严明,但也遭人嫉恨。颐非?他是个聪明人,可惜有小谋略,无大将才。麟素?对举国崇武的程国而言,完全废人一个!所以,谁是军心所向?答案只有——公主。她出身高贵,礼贤下士,兵无贵贱,一视同仁,而且,文采武功样样不弱。呼声之高,可以说,在程国,她是独一无二!

“其三,程国目前,谁是民心所向?众所周知,程王宠爱的是公主,百官巴结的是公主,子民爱戴的也是公主。是公主,而不是她的兄长们。”

姬婴一口气说完极长的三段话,室内再次陷入静默。

彰华伸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根头发从碗下拉了出来。头发很长,他拉了好久。最后那根黑发蜷曲成圈,温顺地蛰伏在了他的手心上。

而这时,赫奕开口说话了:“你说得都很动听,但是别忘记了,颐殊为帝,有个最大的缺陷,而那个缺陷,足以抵消她所有的优点。”

彰华接了话:“因为她是女子。”

赫奕道:“没错。女子为帝,没有先例。就算你能说服我们两个,又如何说服天下?”

姬婴笑了笑:“女子为帝,没有先例?那么如何解释女娲造人之说?如何会有共工氏与女娲争帝之说?又如何会有女娲补天之说?”

“那是传说!”

“没错,那是传说。”姬婴沉声道,“然而,谁能说,现在就不可以再起一个传说?如果一个女子,是仅剩的皇族血脉,且又能力才华样样在诸位之上,为什么,她不能称帝?最重要的是,有三位君主的支持,她怎么就不能称帝?别忘了,三位陛下,才是当今之世的主宰。”

彰华轻轻抚摸着手心里的那根头发,眼神难得一见的温柔,他似乎有点想笑,但笑到唇边,便沉淀成了牵挂。

“公主,告诉两位陛下,为什么你,非要坚持称帝不可。”姬婴道。

面带浅笑一直在旁聆听的颐殊,闻声走了几步。几个程国的侍卫走进来,撤走了宜王和燕王前方的屏风,然后又退了出去,将门窗全部关上。

彰华下意识合上了手,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秘密。

此刻的房间里依旧只有一盏孤灯,光影斑驳地照着大厅。而站在灯旁的颐殊,伸手轻轻地解开衣带,脱去了外衫。

如意“哎呀”一声用手捂住了眼睛,然后从手指缝里偷偷看。他的表情先是羞涩,然后变成了震惊,再次“哎呀”叫了一声。

只见颐殊只穿肚兜站在原地,裸露在外的身体上布满了伤痕。

圆的、扁的、长的、短的、深的、浅的,一道道,一条条,就像狰狞的虫子,爬在她身上,又因为她的皮肤极为白皙,所以就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素来怜香惜玉的赫奕腾地站了起来,惊道:“谁干的?”

颐殊面无表情地答道:“父王。”

“什么?程王?”彰华皱眉。

如意惊道:“你不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吗?”

颐殊扬唇一笑:“没错,我是。而且这些伤痕,都是他对我的‘宠爱’的证明。”

赫奕和彰华彼此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

姬婴道:“铭弓此人禽兽不如,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公主从七岁起,就受他虐待至今,无法对人言说。诸位,就算不为时政,对这样一个柔弱女子,你们两位身为男子,难道要袖手旁观?”

灯光落在颐殊身上,她低垂的眉眼,窈窕的身姿,无不衬托出她的美,而她越美,身上的伤痕就显得越为可怜。

美丽与柔弱两相交织,当真是太令人震撼。

如意捂着胸口,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嗓子眼来。而这时,彰华站了起来。

他朝颐殊走过去,却未在颐殊面前停留,继续往前,一直走到了姬婴和虞姑娘面前。这是他第一次见姬婴,太傅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回荡,告诫他,需要提防此人。

是他轻敌,未将其视作对手,才遭遇了今日的致命一击。

彰华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将目光掠向姬婴身后的少女。他虽听过她的琴,却也是第一次见她的人。她叫什么来着?对了,虞姑娘……此女也是姬婴的暗棋。

程境的水,竟如此之深,深到即便命水军攻进芦湾,也无法更改现在的局势。更何况——长晏很可能在此人手中。

“朕同意扶颐殊为帝。”彰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颐殊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姬婴也似松了口气,微笑起来:“燕王一言九鼎。”

赫奕自看见虞姑娘后,就显得有些心神不定,此刻目光在姬婴和虞姑娘身上打了个来回,也悠悠起身走了出来:“朕也同意,扶颐殊为帝。”

他说这话时,灼热的眼神一直盯着那位虞姑娘。而虞姑娘则微微低下头,往姬婴身后挪了一些。

如此,孤灯将他们五个人的身影照在了地上。

——这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五个人。

然而如意想,他们每个人,此刻的心中都藏了挺多痛苦。也许只有即将称帝的颐殊公主是真正开心着的,可对比她身上的伤痕,她的开心又像是一场无声的讽刺。

第84章 惊涛骇浪(1)

三方会晤的时间并不太长,马车再次从红门内出来时,月挂中天,不过戌时。

彰华临别时,问了姬婴一句话:“她在哪里?”

他没说姓名,乍听起来十分突兀,但姬婴似早有准备,答道:“就在碗中。”

彰华盯着姬婴看了片刻,最终没再说什么,上了马车。

在车内,他一直盯着舞水蝶的碗看。碗是长方形的,分内外两层,推合在一起,便成了正方形。

彰华就这么推开,合上,推开,合上,忽然间,眉心一动:“调车!去云翔客栈!”

“唉?怎么了怎么了?”如意忙问。

而吉祥已挥鞭调转车头,驰向东方。

“你看此碗的造型,是不是有几分眼熟?”

如意当即盯着碗看了又看,却完全不觉得哪里眼熟。

彰华只好继续提示:“像不像门?”

如意又看,合起时碗壁一侧确实像道门,上面还镂刻盘绕了一对蛇。脑海中顿时灵光一现,他“啊”了一声:“谢姑娘的客房门!”

云翔客栈,谢长晏住过的那间屋子的门,就跟这碗壁十分相似!

可是,这又说明什么?如意还是不明白。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到了云翔客栈后,彰华来到三楼东,并没有进客房,而是走到门外的东墙上,盯着那堵雪白的墙壁看了半天,然后一脚——狠狠地踹了上去。

看着十分坚固的外墙竟然一踹就破,砖石飞落后,露出一个洞,洞的那一头,黑漆漆的。

“给朕砸!”

彰华一声令下,被吉祥召集而来的千牛卫们立刻开始砸墙。跟在后头的店伙计们吓得面色惨白,不敢拦阻,只好急匆匆去找掌柜了。

墙很薄,没几下就砸开了,后面竟然还有一段走廊,还有一个房间。

而如意至此,终于明白了那个碗的意思——

谢长晏失踪时住的确实是三楼最东边的厢房,但在走廊上有一道机关,能够横移出一道假墙。如此一来,绝大部分人在走到墙前时就会下意识觉得到头了往回走。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障眼法,却骗过了孟不离,和所有保护谢长晏的暗卫们。也骗过了第一次来查看的他们。

彰华走进真正的“最东第一间客房”,里面的布置跟第二间一模一样。而这儿,才是谢长晏真正住过的房间。

“搜!”彰华挥了一下手。

经验丰富的千牛卫们很快就发现床榻下方有密道,里面用于照明的油灯已熄了,地上残留着一些脚印。

吉祥立刻带人分拨去追。

彰华和如意则等在客栈中,准备审讯客栈的掌柜,但一名惊慌失措的伙计在后巷枯井里发现了掌柜的尸体,他的眼睛睁得极大,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六月初九,这个晚上对程国来说,尤其是对芦湾的百姓来说,简直是惊心动魄的一夜。

中郎将云笛率三千铁甲军在永兴长街伏击杀死了二皇子涵祁。

大皇子麟素于东宫服毒自尽。

三皇子颐非仓皇逃走,不知所踪。

而燕王,则封锁了云翔大街,不允许任何人外出。能住此地的客人们大多非富即贵,怎受得了这种挟制,有个不怕死的富豪在客栈大堂破口大骂了燕王整整一夜。等到破晓时分,街上巡戒的千牛卫们终于散去。富豪当即骑马准备另寻住处,才发现隔壁街竟然风云变色,鲜血淋漓,一地尸体。

该富豪吓得从马上跌落,大病一场。

再然后,程国护卫军们来了,抬走了死尸,清扫了街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并将新的皇榜贴在了告示墙上。

百姓们这才知道,大皇子和三皇子叛乱,杀了二皇子。程王暴怒之下,将皇位传给了公主。他们的颐殊公主,将成为四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王!

燕王和宜王都将亲自为她加冕。

至于燕王为何封锁云翔大街,那就不在关注之内了。

浅绿色的清茶缓缓注入白玉瓷杯中。

持壶的少年倒完茶,便负手回到了主人身后,低眉敛目,规规矩矩。

然而,这样标准的奴仆模样落在彰华眼中,是说不出的感慨。他望着姬婴身后的薛采,明明自己一堆破烂事都没法处理,却还想着如果此刻只要薛采肯开口说一句,他便带他走。

曾经他觉得薛采像他,像六岁前不曾受过磋磨的他;

现在他觉得薛采更像他,像遭遇巨变从天堂堕至地狱的他。

正因为经历过那样的变化,所以看见此刻的薛采,就很想、很想伸手拉一把。

让他不要像他这般不幸,从始至终,全是沉沉责任。

然而,彰华心中清楚,骄傲如薛采,也如他自己,必是不会稀罕这种帮助的。

彰华只能拿起他倒的茶,缓缓咽下,咽下这份不该有的惦念和设想。

这时,与他对坐的姬婴开口了:“陛下没找到吗?”

彰华心中一紧——他确实,没有找到谢长晏。

密道尽头是大街,四通八达,人来人往,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将她带到何处。而云翔客栈的掌柜死了,线索断了,店伙计们都是临时工,最长的也不过在此干了两年,对假墙机关一事一无所知。负责清扫三楼东的七旬老妪,是个傻子,除了干活吃饭,什么都不懂,问什么都没回应。如今,吉祥正派人去请胡智仁来问话,据说已在路上。而彰华则先回驿站见姬婴。

“对如意门,你知道多少?”彰华直视着姬婴,沉声道。

“并不太多。陛下知道的,我大概也知道。陛下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姬婴说到这里,想了想,又道,“而云翔客栈的机关一事,是颐殊公主无意中说的。她说她曾见过十九郎君,没想到是个女人,更没想到她居然住在云翔三楼东的天字房里。我问那间房怎么了,她道……程王曾在那儿凌虐少女。”

彰华表情微变:“但程王已经病了半年了。”

“是,所以这半年他没再去过。也因此,看见十九郎君住那儿,颐殊公主虽感异样,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后来陛下带人去客栈搜寻,在下觉得这是个有用的讯息,故而告知。”所以,舞水蝶不过幌子,他真正献给燕王的礼物是十九郎失踪的关键线索。

燕王来程国,既不为给程王贺寿,也不为娶颐殊公主,更不是为了蝴蝶,而是为了写《朝海暮梧录》的十九郎君。

这个消息,被白泽暗卫禀报上来时,姬婴也着实震惊了一会儿。于是他命人调查十九郎的真实身份,最后发现——十九郎居然就是谢长晏。

燕王……在找他的前未婚妻……

这可真是一件细想起来十分有趣的事情。

姬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