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让天棋心头非常不舒服,有一种称为苦涩的感觉翻江倒海地浮上来。

秋叶白看着他,忽然一笑:“天棋,你难道就没有利用我了么,当初挑人的时候原本你不该出现在我面前的,不是么?”

那些罪臣在落败之前,在朝野之中也不是没有政敌的,落败的家中子弟沦落入官寮,被政敌刻意欺凌、蹂躏至死也不是没有的。

谁人不知道罪臣之子,若不是发配边境为奴,能入绿竹楼就是最好的归宿。

绿竹楼的楼主,或者说老板素以宽厚风雅闻名,待手下的公子极好,而且入了绿竹楼便有了挑选客人的自由,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糟蹋。

闻言,天棋脸色瞬间一白,死死地盯着秋叶白。

她竟然知道?

“你。”

“我不知道那日你故意惹怒了那看守的衙役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也知道你进绿竹楼不光是为了避开你父亲的敌人对你出手,也是为了有一天你能为蒋家雪洗冤屈,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否则你抄录的那么多字帖里,不会有那么多兵书。”秋叶白看着天棋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悠悠地接口。

若是连自己手下人的心思,她都全然不了解,她也算是白混江湖那么年。

天棋垂下眼,讥诮地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蒋家小公子早就死了了,你最好别太相信我。”

秋叶白一笑,眼神笃定:“不,天棋,你是个军人,相信我,有一天,你会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天棋蓦然抬头,眼睛里似有一点明亮炽烈的光,似一片灰烬之中的火星。

分界线

夜深沉,风微凉。

秋叶白出了天棋的棋楼,已经是三更时分,楼下一道窈窕的身影正静静地迎风而立,见她下来,便恭敬地福了福:“四少。”

秋叶白上前扶起她,温声道:“阿礼,辛苦了。”

礼嬷嬷摇摇头,看了看棋楼,微微颦眉,有些不解:“四少,您真的选定了天棋公子么,为何不是天书公子或者其他三位公子?”

秋叶白沉默了一会,看向天边一轮残月:“我依旧相信天书,人心如雾,朝夕叵测,时局不稳,自然是要谨慎一点。”

楼里的管事、杂役一半都是藏剑阁的人,自然不会出卖她,楼里其他小公子们地位不高,顶多知道楼里管事嬷嬷爱让他们瞎打听,但是干这行的哪里有不打听客人的。

小公子们是不知道她在秋家的真实身份的,也出卖不了她。

反而是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四名大公子,他们过分敏感的出身注定了他们都不会是真正属于藏剑阁的人,她未必能给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毕竟这一回她出事,可不是小事,若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稍微动了点别的心思

那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绿竹楼都会遇到危险。

“其他两位公子还好,只是天书公子若是以后知道了四少你把绿竹楼托付给的人不是他,奴婢怕他难过。”礼轻叹了一声。

天书公子温柔细腻,对四少自有另外一份不同情谊。

“天书是有七窍玲珑心,我也知道他这番离开奔波都是为了我和绿竹楼,但是谁都知道他和我的关系好,若是真有消息外泄,他一定是会被最早盯上的那一个,天棋却不同,谁都知道他最恨的人是我。”秋叶白淡淡地道出另外一层考量。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只是未来,她的路会越来越崎岖难行,所以她必须做出最有保障的选择。

礼嬷嬷点点头:“奴婢明白了,四少您只管去做您想要做的事情,奴婢一定会尽力和其他人一起护住绿竹楼里的人。”

秋叶白拍拍她的肩头,轻叹了一声:“阿礼,辛苦了。”

礼嬷嬷看着秋叶白一笑,清丽淡然:“四少,您接下来可是要先歇息一晚?”

秋叶白微微眯起眸子,睨着幽暗的夜空:“不,我打算还要去拜访一些人。”

皇宫

明光殿

夜虽已深,但是依旧有人未曾入眠,只静静地坐在烛火边修剪花枝。

“你昨日和神殿的人起了冲突?”一白一进偏殿的门就看见双白以标准跪坐姿态坐在桌子前修修剪剪花枝,不免挑眉。

“深更半夜的,你坐在这里剪花枝?”

虽然双白的动作看起来很是优雅,但是这样子,若是寻常的人看见了大半夜的一道白影面目阴森地拿着把剪刀咔嚓咔嚓地剪东西,实在有点吓人。

双白头也没有回,伸手剪掉一只夜来香长出来的叶子,慢悠悠地道:“一白,你到底想问哪一个问题,想好了,再问我。”

一白阴柔俊美的面孔上闪过无奈:“第一个,当初殿下不是说了,咱们最好不要对真言宫的人出手,免得打草惊蛇。”

双白一边修剪花枝,一边地漫不经心地道:“不是我对她出手,是她对我出手,何况,她不会有机会打草惊蛇的。”

一白瞬间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废话,你直接把人掳了,扔你的那大牢里了,她自然没有机会打草惊蛇了,但是神殿那边少了人,还是少了太后老佛爷最宠爱的风奴,你说会不会有打草惊蛇!”

双白却仿佛一点不在意,将一朵紫茉莉擦在了花瓶上:“国师不在意,老佛爷就算再怀疑,再查,她能查到什么。”

他顿了顿,将自己手里的花枝碎屑捏进了一只簸箕里:“再说了,就算他们知道是我们做的又能如何?”

神殿的人,难不成还有胆子地要和控鹤监对上么?

一白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个道理,他忽然道:“不知道若秋大人回来了,会不会先来见咱们殿下?”

双白幽幽地道:“你觉得可能么,去见国师倒是比较有可能。”

一白抬头似不经意地看了眼宫殿顶,拔高了声音:“若是殿下知道国师让大人如此关注,会不会杀了国师?”

双百摇摇头,默默地叹气,跟一白这种完全没有戏子天分的人做戏,真是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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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死鸟——你们猜对了么?

啊哈哈哈哈~看起来很多妞儿猜错鸟~天棋是非常值得信任的,有时候看人看事必须看本质。

第113章 相逢无语

双白摇摇头,默默地叹气,跟一白这种完全没有戏子天分的人做戏,真是衰!

“一白,我忽然想起来牢里的那个丫头三天没洗澡,听说闹腾得慌,你让人去给她弄点洗澡水吧。”双白忽然道。

一白一愣,挑了下纤美的眉:“你没毛病吧,这半夜三更让我去给一个丫头弄洗澡水,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以后怎么打发她也交给我?”

双白抬头看着他,妙目温柔,笑容温存:“对,以后,怎么打发那个丫头的事儿也交给你了,怎么,不可以么?”

一白瞅着双白那副笑容,瞬间就打了个冷战,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双白这家伙是轻易不发火,发火就很恐怖那种类型的人。

每次他露出这种笑容就意味着刑房里必定有人要倒霉!

一白虽然心里很是莫名其妙,但还是不甘不愿地摸摸鼻子道:“得,去就去!”

他倒不是怕双白,两人也算一块长大,他太知道这个娘们唧唧的家伙发起疯来,真的跟个疯婆子似的难缠,也就是殿下才能制得住他的‘管家娘子’。

一白才走到门口,双白又忽然唤住了他:“你等一下。”

一白不耐地回头:“干嘛,你不是还打算让我帮那丫头洗澡罢?”

双白冷冷地看着他:“秋大人走了。”

一白抬头看了眼天花板:“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他们接到了线报,秋叶白会到宫里来,所以他和双白一晚上没睡,就在这里‘插花’‘谈古论今’了一晚上,果然感觉到了一点动静,若不是他们提前就做了准备,估计这会子也不一定知道秋叶白来过。

毕竟秋叶白的身手,论起单打独斗是在他们之上的。

“大人往国师住的神殿去了,没有任何下来咱们明光殿的意思。”双白看着一白那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样,忍耐着揉了揉眉心。

“没下来就没下来,大概回去睡觉了罢?”一白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

“啪嚓!”

双白生生捏断了他手里的一支夜来香,他揉着太阳穴的手上也暴出青筋来:“你是白痴么,秋大人这会子一定是去找国师了,不是你提了殿下会对国师出手,这会子秋大人说不得进明光殿了!”

秋大人能进明光殿,他们也好对殿下证明大人眼里不是没有他的。

这下好,一白这个蠢物直接把秋大人给推国师那里去了!

一白很不以为然:“秋叶白就算去找国师又怎样,秋大人和殿下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殿下想要的人也跑不了,担心这个作甚。”

在一白心里,自家殿下就是天,就是地,想要什么人、什么物件,那人和那物件都得是殿下的,只有殿下不想要的,目前还真没有自家殿下要不到的。

秋叶白再精乖也逃不出殿下的乾坤袖。

是以他挺不明白,为什么双白非拖着他在这里演这一场戏,他还不如回去睡觉,再不然去听春宴阁的小芸娘弹琴喝酒都比大半夜在明光殿里傻蹲着好多了。

双白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殿下要是想霸王硬上弓早就干了,藏剑阁阁主是那种被人轻易弄上手不反抗的人么?”

他虽然很想把手里的花瓶砸上一白那张吊儿郎当的脸,但总归顾念着自家主子,便咬牙继续忍耐道:“殿下一向不与人亲近,难得有人能入了他的眼,自想要的就不是一时鱼水之欢,要的长长久久地把鱼儿养在身边,和和美美,长长久久,才会那么煞费心机地安排国师在秋大人身边,但咱们现如今得让秋大人把眼光多放在殿下身上!”

秋大人眼里有了国师,殿下会吃国师的醋,若是让殿下觉得秋大人眼里全没有他,殿下本就是个爱坐台下看戏的主,这回戏台子上的角儿眼里没了他,谁知道殿下一不高兴会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来,他们身边的人也跟着没有好果子吃。

殿下如今费心改变当初在秋大人眼里的样子,一白这蠢物竟提出国师来,直接把秋大人给推到了国师那里去,让他们大半夜不睡觉的功夫都白费了,这不是作死么!

一白阴柔俊美的面容上这回倒是浮现了深思的神色,片刻之后,他双手环胸,摇摇头似很无奈地轻嗤了一声:“双白,你说了这半天其实就是说,殿下想要个能让他想操就操的,长长久久怎么睡怎么折腾也不会跑的人,这种人满大街都是,不过能入了殿下法眼的也就是这么一个人罢,那么文绉绉的作甚,照我看,你那法子太磨叽,直接把秋叶白五花大绑绑了扔后殿里,殿下上到他两腿发软,关起来收拾个三五年,他被殿下睡习惯了,也就服了!”

多省事儿,瞎折腾什么风花雪月的,多浪费时辰,也就是双白才能想出来。

不就是一个男人么,又不是能给殿下生孩子的女人,用得着这么费周折地讨好?

一白内心底还是希望自家殿下能有个后。

殿里一片寂静

双白闭了闭眼,点头赞道:“没错,你说的真他娘的有道理。”

一白得意地咧嘴笑了:“你看,我就说罢。”

话音未落,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想,方才竟没有注意到从来不说脏话自诩谦谦君子的双白居然说脏话了?!

他蓦然抬头,正正看见双白把他自己收拾了一晚上的精美插花和花瓶朝着自己的脸上一点都不客气地狠狠砸了过来。

“闭嘴,滚去地牢,你真那么能耐就给那个女人洗澡去!”双白忍无可忍的磨牙声响了起来。

一白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差点把自己漂亮俊脸给砸扁了的花瓶,但是他却没有想到瓶子里有谁,顿时被泼了满脸,他没好气地瞪着双白:“你。”

但是发现双白面前满桌子的碎花瓣,若不是恼怒到了极点,双白这种人是不会把他最爱的花瓣全都蹂躏成那副样子,他只得摸了摸鼻子,臭着脸自认倒霉地离开,一边走一边嘟哝:“洗就洗,你丫以为老子不敢么。”

他是大人有大量懒得和这个娘们唧唧的家伙计较。

双白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看着满桌子的碎花瓣,他无奈地苦笑一声,揉了揉眉心,算了,跟一白那种粗鲁的家伙说这些事,还不如让他直接去杀人。

自己也是火气大了,才说出那些荒唐话来,给一个真言宫的神侍女洗澡和能耐不能耐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

一白走出了明光殿,看着天边月头已经西斜,他细细的长眉挑了下,眉头又纠结起来。

他真的要去给那丫头送洗澡水,还要帮她洗澡?

他堂堂控鹤监奉主,疯了才会去干这种事儿!

双白转身就朝自己的房间走但是走了两步,迟疑了一会,阴郁俊美面孔愈发地阴郁了起来,忽然停住了脚步,冷冷地道:“来人。”

“奉主。”两名鹤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去,准备热水,去地牢。”

两名鹤卫立刻应声:“是。”

一白看了眼自己出来的宫殿,冷哼了一声,男人说话一言九鼎,明儿就让双白这个家伙知道什么才是真男人!

他转身大步地朝地牢走去。

——————

秋叶白静静地站在精致的琉璃瓦上,冷月清辉之下,她所在的地方是个刚好能俯瞰着整座神殿,却又不会被巡逻的人和瞭望哨看见的角度。

即将接近黎明的时刻,正是人最困倦的时候,她并不相信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能看见元泽出现。

她原本进宫也不是为了见元泽,毕竟,他的身份尴尬,她并不想给他带去麻烦,以他的身份,宫里无人会亏待他。

但是方才在明光殿中,她无意之中听见一白和双白两人议论的事情,便不由自主地想要来看一看他所在的地方,仿佛能看到那人一般。

这神殿周围遍植菩提,后有莲花池,虽然匠气重了些,但是宫里何处不是匠心所雕,金碧辉煌,自然不能与意境幽远庄严的古刹大庙相媲,但看起来倒是很适合他居住的地方。

不知一别数月,他可安好?

她站了一会,并没有打算下去,只是打算看看他在宫里生活的地方就离开。

只是,天边泛起一线灰白,她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宫门‘吱呀’响了一声,一道白色的身影款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那人影手里似提着一只小小的铜质兽头香炉,走了出来之后,便将那香炉放在了树下,随后,他便寻了原本就搁在树下的一只蒲团便坐了下来。

秋叶白看着那树下似在打坐念经的人影片刻,眼神有些怔愣,片刻之后,她看了看周围,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人跟着过来,就算是偶尔有那扫地的经过,也只是在元泽身后恭敬地双手合十,然后提着扫帚立刻远远地避开。

秋叶白看着那香烟袅袅升起,黎明将至之前的凉风飒飒而过,掠起他的宽袍大袖,似一双微微展开,闲逸地落在身后的羽翼,神秘而飘逸。

那许久不见的人,仿佛真是那坐在菩提树下观想千年的佛,但是那样单薄的北影却又比佛更接近烟火人间。

她不禁看得有些微的入神。

一阵凉风吹来,她迟疑了片刻,足尖轻轻地一点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身后。

她足尖刚刚落地,却忽然听见他淡淡地出声:“来了?”

秋叶白一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是了,他的武艺高深莫测,想必知道你她来了也不是什么奇事。

“嗯。”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便应了一声。

“贫僧等你很久了。”元泽幽幽地道。

秋叶白一愣:“嗯?”

这种近乎幽怨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怎么听着怎么像得到高僧化身为情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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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上午打针完毕了,就不用再打针了,脸还肿大着,谢谢所有关心逗逼的妞儿们,来抱个,下午上班处理单位的事儿去了~三天没上班,电话一天比一天多,事儿也越来越多。

今天主要是处理一些公务,更新略少,算是一个过渡期,但是明天肯定不会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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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輕薄 上

“嗯。”秋叶白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得含含糊糊应了一声。

元泽又道:“过来罢。”

说罢,他朝秋叶白伸出了手。

秋叶白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看着他伸出的手,迟疑了片刻,将手搁在了他的手上。

元泽微微偏头,一愣,有些无奈地道:“月奴,我是让你拿猪蹄过来,你拿你的手过来作甚,难不成你打算让贫僧把你的手当猪蹄去在香炉山烤了去毛?”

秋叶白一呆,脸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你大清早不睡觉,提着个香炉偷偷摸摸跑树底下就是为了烤猪蹄?”

她看他那么虔诚的样子在香炉前打坐,原来竟是在专注于不要把猪蹄烧坏了。

她的心情瞬间百味杂陈,瞅了眼自己搁在他手里的‘猪蹄’,还好,没有被这呆子直接拽到香炉山烤毛。

她还以为他是知道她来了,才会那么说,原来是等他的贴身美婢送猪蹄来等得郁闷了。

元泽动过一顿,呆呆地转过脸来,看向身后的人,随后几乎是不可置信地道:“小白施主?”

秋叶白看着他眼底的神彩瞬间从呆愣、不可置信变成毫不掩饰的欣喜,心里原本的一股子郁结之气莫名地消散开来。

“最近可好?”秋叶白微笑,顺带打算收回自己的‘猪蹄’,但是元泽却没有放手,而是自然而然地抓着她的手带着她也坐在旁边的蒲团上。

“宫里的日子总是老样子的。”元泽笑眯眯地道,随后想想又补充了一句:“自然没有呆在小白施主身边的日子有趣。”

秋叶白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禁失笑:“怎么,活佛也有贪恋红尘玩耍的时候么,跟着我的时候虽然有趣些,但日日危险,终归没有宫里的日子好平静安好,也没有宫里吃食精致?”

元泽闻言,神色淡了些,但依美貌纯净的面容上旧是含笑的模样:“心中有佛陀,处处是须弥吉境,人心若皆贪念,紫竹林里亦地狱,何况这宫里原本就是百丈红尘之中七情六欲最炽盛大之熔炉,人人心中都有地狱,便是锦衣玉食又与恶鬼画皮啖人何异?”

秋叶白看着他眼底那种淡漠凉薄,仿佛神佛俯瞰人间悲喜自在,皆无动于衷的高高神佛,让她忽想起当日在小洲之上,他‘超度’数十条性命时候的从容慈悲到冷酷的模样。

她心中微微一动,忽然想起《世说新语》里开卷便言——花开生两面,人生魔佛间。

元泽的这一面,大约才是属于他真言宫活佛、天极帝国国师的一面罢。

元泽忽然想起什么,看着秋叶白温柔笑道:“是了,小白,你这一次回京复命,可多呆些日子么?”

秋叶白闻言,不禁一愣,看着元泽的神色里,竟然没有半分像是知道她目前处境的样子,心中不免冷笑,看来她和元泽的关系很是让太后老佛爷这些人忌惮,竟到了不敢让元泽知道她处境的地步么?

她淡淡地道:“嗯,我会多呆些日子,短时间内都不会离开。”

元泽闻言,银灰色的眼瞳里一亮,欢喜道:“那正好,贫僧前些日子和小白施主一起在外游历的时候,吃过一味片卤猪蹄,味道极好,只是风奴、月奴她们都说这些东西都是俗人吃的,不让厨子制弄,只月奴心软些,偷偷给贫僧弄了一点食材,今日正打算制一制,恰好你便来了,一会等贫僧制好了同用罢?”

秋叶白看元泽那一副‘你有口福了’的样子,顿时再次失笑:“你这呆子,就你这样拿着个熏香炉子烧猪蹄,何年何月才能制好?”

她瞥了眼那精致的铜包金,一看便知是名家手笔的华美香炉,摇摇头,千金万银佛前鼎,今日用作烤蹄炉。

元泽若不是俗人,这宫里大约是没有俗人了。

元泽看着自己手里被熏得半生熟的猪蹄,有些奇道:“是么,彼时贫僧看那小二蹲在店门口也是拿了一炭炉慢慢烘,一会子就好了。”

秋叶白:“那是人家去了毛,还得拿着在火上煨几个时辰,才能软烂酥香,好么!”

元泽失望地道:“哦,原来如此。”

秋叶白看着他漂亮纯澈的银灰色眸子里闪过失望,不由自主地安慰道:“没事,既然我已经回京城了,我做给你吃罢。”

元泽脸上浮现起笑意,随后,温温吞吞地点头:“贫僧等小白施主这句话等许久了。”

秋叶白:“。”

原来某些呆虫,在涉及到吃的时候会瞬间变得聪明!

她有些无奈地道“你身边的人还真是太不了解你了。”

元泽淡淡地一笑:“他们只是想要一个他们眼里的活佛和国师罢了,又何曾是想要贫僧这个人?”

秋叶白闻言,心中暗自叹了一声,又寻了些闲话,将话题岔开。

这样明月将沉,朝日未起,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与一个让自己觉得很舒服的人呆在一起慢慢说话的感觉,很不错,所以,她并不太想破坏这种故友相见的好气氛。

秋叶白的目光落在他握住自己的手上,眸光顿了顿。

这气氛不错到元泽说话的时候一直握住她的手也不觉得讨厌。

天色不知不觉地渐渐露出了鱼肚白,秋叶白顿了顿,忽然道:“我要走了。”

很快,宫里的宫人们都要起来了,尤其是杂役们都起的早,若是被人发现了,只怕她出宫不易。

元泽点点头,温然道:“你什么时候再进宫,或者贫僧去司礼监衙门探访?”

秋叶白摇摇头,眸光有些冰凉悠远:“阿泽,我如今是朝廷通缉的要放犯,你如果在司礼监衙门见到我,怕也是只能在诏狱里。”

元泽一愣,片刻之后,他颦眉:“是因为那账册?”

他只是略不通人情世故,却并不是傻子,何况当时他呆在秋叶白身边也足足一个多月,秋叶白并没瞒着他。

她点点头:“没错。”

元泽想要说什么,当时一只白皙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他唇上,挡住了他要说的话:“此事,我不想阿泽你搀和进来,若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我一定会来找你。”

元泽静静地看着她平静的神色,最终,他轻叹了一声:“好。”

秋叶白笑了笑,随后目光停在不远处殿下站着背对他们的一名穿着淡黄长衫披着兜衣的少女身上:“你的人?”

元泽点点头,并无异色:“是月奴,小白施主,你放心,月奴不是多嘴的人。”

秋叶白微微弯起唇角:“既然你这么说,我自然是放心的。”

若不是那侍女拿着食材出来,撞见她和元泽在树下谈心,却没有惊慌失措地叫人,或者冲上来质问,而是安静地背对他们静静地站在殿下替他们放风,甚至替他们打发走了几个巡夜的侍卫,她早就把那侍女敲晕了。

如今多嘴问一句,不过是再确定一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