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个时候,哈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和沙娜雅等人颓丧地软倒在地。

内帐

坐在床边的窈窕人影抬头看着天空又划过一道银色的火花,她沉吟道:“麒麟大将军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将伏击右军的犬戎军拿下。”

“嗯。”正在准备药箱的人影微微颔首,随后看向秋耀月沉声道:“月儿,就算这次行动大获成功,我却还是要说耀日实在太疯狂了,竟不与我们商议便行此险道,实在太过了!”

周子君顿了顿,声音有些森然:“他还伤了你!”

秋耀月回首看着周子君阴沉着他精致的脸,绿眸里也毫无胜利的喜色,便轻叹了一声:“子君,日儿行事是任性了些,但我与他。”

她顿了顿,淡淡地一笑:“我与他是双生子,打小起我与他便有心灵相通之灵犀,我从未曾相信他会背叛我,血脉相连,他取剑刺我的那一瞬间,我便知道他必有筹谋。”

她和日儿太熟悉了,他在动手的霎那,外人看来是毫无预料,唯有她能读懂他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传递的意义,那是同血同胞双生子的默契,甚至不需要用大脑去思考,她的身体就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在瞬间就筋移脉转,避开要害。

“他的剑,很有分寸。”秋耀月道。

周子君看着她脸上温柔的表情,心情很有些复杂,也有些涩然,是的,有些东西,是他永远不可能读懂的。

不管他有多爱月儿,他的她,却生来便与另外一个男人更有无边默契,甚至那人痛,她也痛,她一个眼神,那人便能了然于心。

虽然知道不该吃这种醋,可是他却不知为何心中如此涩然。

周子君闭了闭眼,沉声道:“不管如何,他伤了你!”

他知道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吃秋耀日的醋,有些东西是他永远得不到,羡慕不来,他从知道耀月心中最初的那人是父亲开始,他便有自知之明,只静静地守着那一弯天上的皎月。

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能看见那一弯天月,便会永远地守着她,永不奢求。

但却对秋耀日最不能放下心结的一点就是秋耀日伤了月儿,看着深爱的女人浑身鲜血倒在笼子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成为他的噩梦。

这些天来总萦绕在他心中不去,即使昨日秋耀日暗中着人与他说明了情况,要他配合行动,他却依旧放不下那心结。

秋耀月低头看着周子君冷然沉寂的脸,并没有错过他碧绿如翡翠的眸子的黯淡寂寥,她轻叹一声,伸手温柔地挑起他的下巴,指尖轻抚过他精致线条深邃的脸,静静地凝视他的碧眸:“子君,我知道你的心便足够了,不要自责。”

他瘦了,让她心怜,他原本精致深邃的面容越发的深邃,碧绿美丽的眸下也有了暗影,原本一身书卷

本一身书卷优雅气息的翩然公子却成为利落残酷的刺客,用出家传的刀法取人性命,就像十三岁那年他舍命救她,重伤之下却还坚持杀掉那些试图伤她的刺客一样,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可以做尽一切。

这是母亲为她选的王夫,却也是她点头亲点的王夫,他从不辜负她。

周子君有些怔愣地看着秋耀月,这是她第一次用这般柔和的眼神凝视自己,两人的距离这么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轻掠过他的脸颊,似要在他额上烙下轻吻的动作,却让他莫名地就红了脸,竟有些不知所措——即使同床共枕三年,床笫之欢亦不是没有,他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但是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比大婚之夜还要紧张。

此时,门外却忽然传来秦冷的声音:“王夫,您在么,麒麟大将军得胜凯旋,在犬戎人中发现了一些西域人,需要您帮忙审讯。”

周子君学识渊博,通晓多门语言,不光是讲得一口流利的英吉利文,还会讲许多西域话,经常在外事上能帮着秋耀月不少。

便是这一声,瞬间让周子君一惊,他莫名涨红了脸竟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我先去,一会让秦冷他们唤大夫来给你换药。”

说罢,便匆匆离开。

秋耀月有些失笑地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也有些莫名——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据说是周太傅从前朝司礼监里淘出不少书扔给他观摩,好学着怎么伺候她,他在床笫间也是温柔多情,手段不少怎么这般害羞,倒也有趣。

“怎么,我又来的不是时候?”一道幽凉讥诮的声音忽然在门帐外响起。

秋耀月一愣,随后看着来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后淡淡地一笑:“耀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修挑的人影缓步进了内帐,顺手放下了帐帘,隔绝外界,随后他一脸似笑非笑地走向她:“阿姐不希望我过来么?”

秋耀月看见他手上拿着药碗,便顺手接了过来,轻嗅了一下,挑眉道:“这是哈维的药,你就不怕他药里有问题?”

“嗯,他的药物,我看比咱们军医的药倒似更有效。”秋耀日懒洋洋地半歪在她床上道。

秋耀月记得确实如此,哈维那时候可是比谁都不希望她死,便低头慢慢喝了下去,顺势笑道:“也亏得你演那么一出戏,苦肉计都用上了,才骗得莫利那奸诈的老兽现身。”

彼时虽然她不肯相信秋耀日会害她,但是心中却也不是不安的,直到他刺她那一剑,电光火石间,她却瞬间几乎明白了一切。

“不过疼的是我,不是你,你倒是挺下得去手。”她轻嗤一声,将手里的碗搁在桌边。

“也不全是戏。”秋耀日慢悠悠地把玩着秋耀月的一缕乌发,慵懒地一笑:“我是想阿姐做尽这世上最卑劣残忍的事情是真实的心情并不是做戏,所以才能骗过莫利那老东西啊。”

“嗯?”秋耀月一愣,那原本该搁在桌上的碗却因为她的手忽然一软,竟“砰”地一声落地,碎裂成无数片,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

秋耀日看着身形摇晃的秋耀月,微微一笑,魅惑而迷人:“哈维的药也有问题,里面下了点别的能让阿姐舒服的药,我记得哈维说阿姐还有点发烧罢,我帮阿姐退热可好?”

他伸出手,好整以暇地等着秋耀月落在自己长臂里,随后将她轻轻地放在床榻上,看着她微微睁大的明丽眸子,轻声道:“阿姐,为什么要叫我耀日,你从来只叫我日儿,或者阿日,是因为我吻了你,所以要与我彻底保持臣子的距离,真是让人生气呢。”

秋耀月微微张嘴,想要说什么,抬起的手却酸软无力,连着声音也只能发出极微弱的:“你。”

“我什么呢,方才听见阿姐说这个世上我最懂你,那么阿姐也该是最明白我的罢,我与你从在母体里就在一起,你怎么会不明白我在想什么呢?所以你三番四次逼我娶妻的时候,我很生气很生气生气得很想要对阿姐做很残忍的事情呢。”秋耀月幽魅惑人的凤眸里幽光沉浮,随后轻笑了起来。

秋耀月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却渐渐模糊,想要挣扎,却是徒劳,明丽的眼里却浮现出复杂而迷离的光来,有些痛苦地喘息起来,身上也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放心,今日没有人会进来这大帐,你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越是这么看我,便越让我想让你哭呢。”秋耀日淡淡地笑着,慢条斯理地挑开怀里人儿的腰带、中衣、外衫。

“自幼,我喜欢什么,你也喜欢,只是我情绪激烈外显,你却安静淡然,但我知道你一定也喜欢的,只是从不轻易显露,所以你伤了我,我很疼。”他在她耳边轻喃细语:“你大婚那日,我以为此生最痛也不过当胸一刀,却不知道有些疼原来会越来越深,深入骨髓,所以。”

他俯首在挣扎的女子的雪肩落下一蝴蝶般的吻:“最痛的时候,我想要杀了你,这个世上另外一个我,但是。”

他轻叹,叹息里满满带着讥诮寒意与一点几不可见的悲凉:“我舍不得所以我只好让自己过得不太好,过的不好一身伤的时候就没时间想着伤处会疼,嗯,就这样罢。”

他俯下身子,再次悠悠轻笑,解开自己的甲胄:“总不能光我一个人疼,微臣帮女

,微臣帮女皇陛下解除了边境三十年隐忧,救下边境士兵民众无数性命,女皇陛下,就用你自己封赏微臣罢?”

烛光悠悠,蜡炬成灰泪,谁落泪三行笑寒风。

天启六年

犬戎莫利可汗暴毙,犬戎皇室内乱,纷争不休,无力犯边。

天启七年初

小皇子登位,谴使朝贡于大元,俯首称臣,慎亲王叛国逆案爆发,有御史告发其曾与犬戎莫利可汗勾结,虽证人不足,然亦有信件往来无可辩驳,亲王下狱待罪。

天启七年中

女皇有孕,诞下皇太女,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女帝宽仁,免去其亲王头衔,改封慎郡王,发配律方戍边,无召不得回。

寒风瑟瑟,雪花飞散

一道白影静静立在冰棱之上,俯视荒原大地,冰冷的风掠起他的银色长发,单薄的白袍,露出他艳绝剔透的面容,银色的瞳子,如雪原之神。

他看着大队人马穿过冰原远去,忽然冷冷开口:“你让你的母亲很伤心。”

坐在他身边的另外一道穿着白狐裘的人影慢吞吞地道:“我要是呆在中原,只怕你要杀了我罢?”

白影冷嗤,并未说话。

坐在他身边的人慵懒地抬起头,看着飞雪的天空,同样精致绝伦的面容上慢慢地露出一丝冰凉而淡漠的笑:“此生,我唯一羡慕你的是,你可以恣意妄为,颠覆了一个天下,只为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

他顿了顿,闭上眼,笑容渐深:“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身边的人影不知何时消失了,他慢慢地轻哼起了幽幽悦耳的歌,那是年幼时,有小小少女笑吟吟地从母亲那里学了,唱与他听的——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春光最爱向风中摇摆

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一世的聪明情愿糊涂

一生的遭遇向谁诉

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

繁华过后成一梦

海水永不干

天也望不穿

红尘一笑和你共徘徊

歌声慢慢没入风雪,消散不见。

大雪,无痕。

------题外话------

嗯,可能会有日月的完整章节放在群里,具体时间会告诉管理员的。就酱紫,脑洞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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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番外 折子戏

榴火三千里,

曾照故人去。

亭外古道花满地,

风起时,已入戏。

乐哉新相知,

悲来生别离。

从来堪不破“情”一字

问世间,几人痴?

九层戏台上,水袖飞舞,粉彩胭脂化作水墨舞,花旦青衣咿咿呀呀的悠悠调子,或者婉转曳丽,或者哀怨悲泣,唱遍人间悲欢喜怒。

台上戏,台下痴。

皆是热热闹闹。

一道窈窕沉静的身影立在偏僻的一处阁上,静静地看着那台上台下的热闹,寒风轻掠起她的锦袖乌发,安静到寂寥。

“姑姑,您怎么在这里,陛下方才在寻你。”一道略显尖利女气的少年焦灼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女子闻言,微微侧脸露出半张温润静美的侧脸来,丹凤眼角微挑,颇有几分威仪,她淡淡:“小书,我教过你无论何时,在宫中都不得大声喧哗,说话匀慢温和,行路如风拂水。”

那小宦官闻言,秀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随后立刻放慢了脚步,恭恭敬敬地上前,温声细气地道:“尚宫大人,陛下有事寻您,请您速速与卑下同去罢了。”

静萍方才微微颔首,转身跟着那小宦官同去。

小书抬起头偷偷瞥了眼静萍端静的面容,有些好奇地问:“姑姑,您为何总是到这听云阁来看戏,这里虽然看得全些,但到底偏了。”

连花旦的脸都看不清楚呢。

像姑姑身居高位女官,摄六局事,早年伺候陛下过来,在陛下面前极得脸,不输给宁东将军的人,在御驾台边都是有自己位置的。

静萍淡淡地道:“看戏,未必要到近处,远观远听,远了那些热闹,也别有趣意。”

小宦官正是年少好玩的时候,摇摇头:“这有什么好看的,观戏还是要近了才能显出那戏班子里角儿嗓子的好坏来。”

呵,姑姑,怕是宫里好戏看多了,才不稀罕这热闹,只是这观戏还是要近了才能品出角儿嗓子的好坏来。

静萍脚步微微一顿,耳畔似响起另外一道清雅柔和的少年的笑声来。

一瞬间,她有些恍惚,似有些遗忘的、久远的记忆悄悄浮现。

“姑姑,怎么了?”小宦官见身边的人停住了脚步,不禁有些疑惑。

毕竟陛下还在等着呢。

“没什么。”静萍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

小书看见她的脸色带着一点寒意,愈发显得神色间淡冷,他也不敢再多问,便轻声道:“姑姑,咱们还是快些罢,看陛下的样子当是有急事。”

天边忽卷落一阵寒风,吹得人身凉,静萍抬起眸子,看向天空,便见一点点飞落的白点。

片片似花瓣落英从天而落。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神情有些惆怅:“又是一年冬至了。”

时光得真快,大元开国已是第五年。

待静萍匆匆赶到太和宫时,便发现宫里内外一片灯火通明,人人神色紧张,哪里有过冬至的样子。

她注意到太医署的人几乎全部都到了太和宫,正依次进暖阁里等候召见。

她不由心中微紧,加快步伐一边让人通报一边径自进了宫中。

一个大太监匆匆出来,一见她,便道:“哎哟,我的尚宫大人,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快快进来。”

说着竟不顾礼仪一把将静萍拖进了内殿。

“小颜子,这是出了什么事。”静萍见状,心中一紧,如无大事,小颜子不会这般不顾大总管的身份做出失态的样子来。

小颜子脸色凝重到阴沉:“出大事了,今日早些时候,日殿下就不舒服,但并无大碍的样子,但晚上看戏的时候,日殿下玩着玩着忽然倒了下去,发起高热来,月殿下在一边抱着不肯放手,等到太医来的时候,还在诊断,月殿下也跟着倒了下去。”

小颜子顿了顿,声音低沉:“太医怀疑,是出天花。”

“什么,天花!”静萍心头一紧,如遭雷击,神色也跟着沉了下去:“太女殿下也。”

竟然是天花!!!

这恐怖的疫症不知夺走过多少人的性命,不论平民百姓或者达官贵人,不分贵贱,都不会被阎王爷网开一面。

待静萍匆匆到了内殿门口,便看见内殿里的宫人和太医们人人脸上都戴着口罩,穿罩衣、戴手套。

这是女皇陛下的坚持,陛下似乎对这护理一道极为讲究,也因此在行军打仗中降低了一半以上士兵的伤亡。

香炉里熏艾的味道和烈酒的味道混合成古怪的味道飘散了一屋子。

她和小颜子也匆匆地换了一身防护的衣衫,方才进门。

殿内唯一没有防护措施便是坐在床边的女皇陛下,与甚少出神殿的白发白袍一身清冷如天上雪的国师。

静萍不由一惊:“陛下!”

她在前朝时就是伺候前朝皇后的女官,自然知道那时还是摄国公主的国师出过天花,因此不担忧,但是陛下

“我少年时也出过天花,师父治好了我。”秋叶白揉了揉眉心,疲倦地靠在身后之人身上。

百里初泽容色依旧是那种令人不敢逼视的惊艳绝伦,只是原先那些靡丽的黑暗冷诡淡了许多,这些年倒是愈发清冷淡漠,颇有出家人的出家人的出尘绝俗之气。

便是此刻,一双小儿女都躺在床上烧得脸儿通红,很有可能得了恶症天花,他的容色依旧是淡漠的。

若不是静萍见过这位殿下与自家陛下相处时的那些偏执与疯狂大约也不信他会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陛下,既然您的师父治好过您,可还记得方法?”静萍看着床上自己一手照顾大的一对小儿女,止不住地心疼和担忧。

秋叶白已经尽力做一个母亲,但她毕竟是一国之帝,虽有国师一同帮着处理国事,但大元立国五年,尚未稳妥,还有不少反对女皇和女子为官之音。

太多太多的政务和责任占据了她的时间,只能每日见一见自己的小儿女,闲暇时才得空亲自教养一会。

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这个尚宫和周宇周国公在看着两个孩子,或者说看着日殿下。

月殿下早早就能体谅父母的苦处,除了自己努力完成所有的太女功课,还一直以长姐的身份在悉心看护和教养弟弟。

宫里人大多更喜欢生得玉雪可爱又聪明又伶俐的日殿下,但那少年早熟的小小少女一直让静萍多一份怜惜。

如今看着她躺在床上还死死抱着弟弟的小胳膊,皱着小眉头一副操心的样子,她就心疼极了。

“当年我出天花也不过与月儿、日儿同龄,烧得昏昏沉沉,实在不记得到底用了什么药。”秋叶白看着自己的小儿女,心中实在难受又愧疚,却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交代事情。

“那。”静萍和小颜子心中都是一凉。

“我只隐约记得当时我和师父都在蜀中唐门探访故友,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云姨。”秋叶白继续揉眉心,努力回忆。

“就是小池圣女的母亲,蛊毒同源,她也是唐门家主座上宾。”她继续在所有人期盼的眼神里低声道。

“似乎治好我的天花,主要还是靠了云姨,但具体的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忍不住狠狠地一捶床柱。

“不要伤了自己。”百里初泽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不容拒绝地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

“即刻派人去苗疆寻找九翠公主,她已经是苗疆圣女,想来多少能有法子!”百里初泽不是不心疼孩子。

秋叶白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的颔首。

“殿下们的病,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能坚持多久。”百里初泽冷冷地看向跪了一地的太医。

太医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低低议论起来,医正方才硬着头皮道:“一个月,臣等一定竭力而为!”

“苗疆快马加鞭到京城要两个月,你们。”百里初神色一寒,几乎吓得那些太医们跌倒。

“不要太为难他们,我们用我们自己的方法尽力让孩子们挺过第二个月!”秋叶白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

她不是草芥人命的帝王,自然知道即使后世也有医者不能之事。

让天花病人撑过一个月,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陛下万岁,谢陛下饶命!”太医们纷纷磕头。

空气里一片压抑的气氛。

静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端丽的容色一片阴沉,散发出的寒气让一边的小宫女和内监们大气不敢出。

“传陛下口谕,即刻开辟霜花院为病人集中护理地,从御医院调集所有的艾草、烈酒熏染各宫,各宫之间固定通传消息之人外,皆不允许踏出宫门一步,全宫戒严,御医院会派出御医领人定时定点巡查问诊,若有人不适隐瞒不报者。”

尚宫大人目光冷沉地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唇间吐出一个字:“斩!”

所有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静萍抬头看着飞雪的阴沉天空,轻叹了一声——

这个冬日,真冷啊。

这一次的天花来得又凶又快,不光是宫城内,就是上京里也开始飘荡着艾草、烈酒和燃烧尸体的诡异味道。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不是行色匆匆,所有人的心都进入了寒冬。

坏消息是每日死人、患病的数字在不断地增长,上京已经封了城。

好消息是上京的人心惶惶并不影响京城之外的地方,女皇陛下依旧照常处理政事,并且明确通传天下,她和国师都得过天花,是免疫之体,不必担忧,所以暗地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就歇了下去。

还有一个好消息——苗疆圣女九翠虽然闭关不得出,到了炼蛊的要紧关头,一旦她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但是她明确地表示她确实有可以治疗天花的秘法,已经派了人授与南地医官局的医官长,医官长没有走陆路,走了海路,一路顺风顺水,换乘快马车一个月零十天便赶到了上京。

今日正是医官长到的日子。

“尚宫大人,南地医官局的医官长已经进宫了,现在过了玄武门,已经往承天门去了。”一名小宫女恭恭敬敬地上前对着静萍道。

“姑姑,咱们走吧?”小书举着伞为静萍挡去漫天飞雪,将手炉递过去。

静萍接了手炉,看了他一眼:“你站得离我近点,不要被雪弄着凉了。”

小书笑眯眯地凑过去,扶着静萍的胳膊:“大人,那就让小书扶着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