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不是召她去用膳么?”

“偶尔用膳,大多时间在听曲。”

“那卢元帅和卢将军呢?”

“卢元帅和太后是自家人,经常在书房里呆许久,或许是聊家中事务。卢将军,时常抚琴,皇后就在水榭一方的座上听着。”

福公公瞧了瞧皇上的神色,低声问:“他们…可有不轨?”

宫女脸吓得苍白,慌张答道:“虽然奴婢们都被遣下了,不过隔着池塘还能看见,他们一直在水榭台上不曾进屋。最多,也只是互相依偎…”

福公公脸色阴沉盯着她说:“若是欺君,别说银子,你的小命都没了!”

宫女连磕几个头带着哭腔求道:“奴婢不敢啊!家中老父还等着救命钱呢!”

司马昭颜眼里流露几分同情,点头示意福公公:“好了,赏吧。”

“谢皇上!”宫女喜极而泣,边擦眼泪边要退下,福公公再次附耳警告她说:“切勿透露,不然,太后不会放过你!”

司马昭颜心中生疑,暂时也不管折子的事,风风火火去寝宫找韦娘。

伤秋篇 54、朱砂

韦娘呆呆坐在夕莲从前经常躺的椅子旁边,手轻轻拍着丝绒枕,就像在哄小夕莲入睡。昭颜慢慢朝她走近,身影挡住了从窗棂透进来的光线,韦娘的双眼一时适应不了黑暗,头脑发晕往地上栽去。

司马昭颜蹲下身去扶她,不过短短两个月,她好像苍老了许多,乌黑的髻上几条银白的发线跃然而出。她抬头望着他,不知不觉眼眶又噙满了泪。昭颜感到一阵心酸,夕莲对自己来说,是美好、是幸福,可对韦娘来说,却是整个世界。

韦娘颤颤巍巍站起来,开口又说:“夕莲她不知情…”

福公公从旁打断,“够了,皇上有话问你!”

韦娘咽下了眼泪,垂目应道:“皇上请问。”

昭颜轻声朝她问:“夕莲…的守、宫砂,怎么回事?”

韦娘紧张地瞪大双眼,昭颜蓦然发现她的眼睛和夕莲长的极相似,只是眼底的气韵大不一样。韦娘一面摇头晃脑一面胡言乱语:“皇上还是发现了么?这也不怪夕莲,是我,是我做的…若是要判欺君,那也是我!”

福公公挥挥手屏退了宫女侍婢,代皇上发问:“什么欺君?你做什么了?”

韦娘止不住落泪,一个劲念道:“是我在进宫前就给她点了颗假的,是朱砂!我给她点的,不关夕莲的事,她太傻了,什么都不懂,我每天替她点…她还不懂事啊!是我的错,不该放任他们在一块胡来…是我害得她如此!”

昭颜愣愣站在那,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原来,还没进宫前,她就已经是卢予淳的女人了…究竟是自己抢了别人的新娘?!因为这样,卢予淳恨他、太后恨他、夕莲更恨他,所以他们害死了琴儿,难道,这一切还是他的错吗?

韦娘哭着念着就晕了过去,福公公连忙唤人进来。

昭颜失神往书房慢慢走去,一路上的宫人行礼他都没注意。心中忐忑不安,他明白,就是把夕莲接回来,恐怕她也是恨他入骨的吧?因为他在琴儿的灵堂,在卢予淳耳边,强暴了她,只因她早就将贞节给了自己的未婚夫,多可笑!

司马昭颜,你是一个强抢民女的皇帝啊…

书房被香炉薰得轻烟缭绕,是他特意让内务府送来的莲香,没有她的日子,他只能靠焚香才能闻见几丝她的气息。

雕着精细花纹的盒子里,静静躺着一支紫玉笛,浸透在烟雾中,似乎沾染了仙气。这是六岁时,父皇送给他的礼物,既然自己的手不能抚琴,那么就学吹笛子,他的夕莲爱听曲,他便吹给她听。即便缘分已经破碎,未来毫无希望可言,他总是要试试的。

司马昭颜举起笛子在唇边吹了吹,清幽的笛音飘旋而出,他很满意,抿嘴笑了。

福公公不知何时进来的,在皇上身旁微微笑着问:“皇上,要学笛子?今日可去乌镜台?”

昭颜忽然放下笛子,拾起桌上的奏折,沉吟道:“不去,秘、宣右相大人。”

眼看着白昼越来越短,夕莲努力等待着她的希望,在每天日落前还存有侥幸,余晖一过,便又陷入孤寂的夜。院子里落了一层枯叶,踩上去发出“喀嚓”响,然后,干燥的叶子粉身碎骨。她沉溺于这种毁灭的感觉,于是将院里的落叶都踩了个遍。夜空忽而传来一声大雁的悲鸣,夕莲满怀怨恨抬头凝视,它破坏了自己原本愉悦的心情。

不知抬了多久,司马昭颜沉闷的声音打破了她与夜空的僵持。“秋夜,星辰少。”

夕莲低下头来,不看他,兀自往房里走了进去,昭颜紧紧尾随。她的身影飘荡在前方,优柔摇曳,那头乌黑浓艳的发变得灰蒙蒙,失了光泽。他多想救回这只狐狸精,让她的皮毛恢复往日光彩,却只是妄想而已。

伤秋篇 55、回宫

床边只有一盏残灯,照着她模糊不清的面容,昭颜不知要如何开始,经历过上次的意乱情迷后,他在她面前更加胆怯。夕莲斜斜盯了他一会,清冷道:“接我回宫吧,我怀孕了。”

昭颜惊喜掰过她的身子,让她正视自己,一面傻笑着:“真的?”

夕莲微微点了头,嘴角挂着混沌的笑意:“是啊,就在灵堂的时候…”

他的心好像被扎了一下,他们的孩子竟降临在撕心裂肺般的相互憎恨中,会不会一出生便带着愤世嫉俗的脸孔?他害怕了,不顾一切紧紧拥住她,就像要把她和自己揉为一体。不过至少他又有孩子了,而且是夕莲的孩子!

方才在路上还怕她拒绝、怕自己狠不下心,原来上天是很公平的!只要孩子生了下来,夕莲一定会宠着他,好好当着皇后,不会再想离开皇宫!一定会的…

夕莲被箍得喘不过气,挣开他的怀抱:“什么时候回去?”

望着她微微有点鼓胀的腹部,昭颜面颊蓦然掠过两抹绯红,笑答:“现在,就回去!夕莲…我们有、孩子了!”

夕莲摸了摸腰间的信,木然起身说:“走。”

昭颜抬头看她寒如坚冰的目光,耳旁好似响起心碎的声音,他还得强行微笑。原来比心碎更痛苦的,是亲手将碎了的心一片片粘起来。他扶着她从这座荒芜的宫殿走出来,融入深秋的夜色。

福公公在岸边候着,远远见两个身影自秋风中搀扶而来,心中竟无端端生出暖意。他先满心欢喜道了贺,随即伺候他们上船,夕莲往前迈了一大步,忽然感到头皮一阵刺痛,身子也被牵绊住了。回头一看,自己的一缕头发,和司马昭颜的发纠缠在一起,都是夜风作祟,她狠狠扯了几下,却是越来越紧。

福公公愣了会子,忙说:“还是回宫再处理吧。”

夕莲也不答话,径直走到船头坐着,昭颜也只能跟着她。深夜水面上起了大雾,西风渐渐转北了,昭颜担心她的身子,轻声问:“冷吗?进、进去吧?”

夕莲摇摇头,昭颜便一把揽住她:“当心、当心孩子,你…不能受凉。”

夕莲的头望着另一方,正好背着他,反问道:“受凉会怎样?孩子会没了吗?”

昭颜认真点点头。

夕莲脸上浮现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继续问:“如果我不小心落湖里去,孩子会没了吗?”

昭颜将她搂得更紧了,答:“当然,水冰冷,要小心…”

夕莲转过头,神情凄楚对他说:“上次,我也掉湖里…”

昭颜的心猛地一紧,“我知道,对不起…我…”

夕莲忽然笑起来,“什么我啊我的,你是皇上,是朕!”

昭颜恍惚望着她的笑颜,有些愣。

“皇上,真不愧是皇上…”夕莲又撇过头去,望着无边夜幕。

司马昭颜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紧张地搂住她,手拽着她的袍袖,一刻也不敢放松,直到上岸,他的胳膊有些麻痹了,指关节发酸。他皱了皱眉头,夕莲淡淡说了句:“抓那么紧做什么,我又不会跑。”

福公公心酸得厉害,叹了口长气。

夕莲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狂热,她忽然喜欢上了这座皇宫,雕梁画栋、鳞次栉比。她下了辇车便快步冲进了寝宫,身后紧紧跟着司马昭颜。她欣喜呼唤:“韦娘!韦娘我回来了!韦娘…”

张望一周,她没发现韦娘的身影,一转身,刚好又撞进司马昭颜怀里。她朝他厉声喝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昭颜愣愣拈起他们俩之间打结的那搓头发,夕莲拉着他往床边走去,从枕下摸出匕首,手起刀落,几根发丝飘飘洒洒落在锦褥上,分不清是谁的。夕莲转身走出去继续喊:“韦娘,我回来了!”

司马昭颜僵在床边,半晌,从枕下摸出那条红绡,悉心摆好。

伤秋篇 56、心刺

夕莲正喊着,一名侍婢上前禀告:“韦娘身有不适,已经歇下了。”

她也不顾自己的虚弱,径自朝韦娘的卧室去。福公公看看皇上又看看皇后,最终还是朝司马昭颜低声询问:“奴才去传太医为皇后诊脉,韦娘这一阵时好时坏,可否请太医看看?”

昭颜想了想,点头许了。虽然太医为宫女诊脉,有违宫规,但是韦娘若有何事,夕莲恐怕会迁怒于他。

夕莲趴在韦娘床边,看着她蜡黄的脸色,泪就不由自主落了下来。韦娘突然睁开了眼,一把抓住夕莲的手呼唤道:“夕莲!夕莲!”

“韦娘,我回来了…”夕莲坐在她身旁,抚摸她削瘦的脸颊,“韦娘,你怎么了?”

韦娘空荡的双眼忽然有了神,真切地感受到夕莲就在身旁,这不再是做梦了!她激动坐起身来,一遍遍打量夕莲,终于将她拢在怀里,轻声抽泣道:“真的回来了!夕莲…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

夕莲本想无所顾忌在韦娘怀里嚎啕大哭,但她一想起那些阴暗的日子,就再也没有悲伤,唯有怨恨。她轻轻拍着韦娘的肩,哄她睡觉。身后忽然传来福公公的声音:“皇后娘娘,太医来了,请回寝宫接受诊脉。”

夕莲头也不回说:“先让他来这里,给韦娘看过之后,再给我看。”

福公公侧头看皇上的意思,司马昭颜默许了,上前对夕莲说:“先,回避…”

她仍然是一袭白衣、披头散发、目光晦暗,他满目心疼拥着夕莲躲在屏风后,让福公公出去应付。

她在他怀里,轻易能想起来曾经受的屈辱和折磨,所有的旖旎过往,都化作了阴狠的咒怨。夕莲知道,司马昭颜还没看透他们的结局,因为他是个白痴嘛…她似笑非笑侧头问他:“皇上,你说孩子怎么样才安全?”

昭颜冷不丁想起了琴儿,那汪洋的血水、她死时的眼神、幼小的尸首,那是根刺,在他心里生了根。只觉得心中一阵凄凉,他知道这个孩子不容易保住,因为连她都不想要,他只能答:“朕…保护你们。”

“那可要好好保护…”夕莲笑了,脸色煞白如纸,那笑容也分外虚假。

太医前脚刚走,夕莲就从龙床下来了,懒懒说:“今日我去韦娘那歇息。”

昭颜还在发愣,福公公上前阻拦道:“皇后娘娘,太医方才还说了要奴才们好好照料,您现在的身子,十分虚弱,还是安心在寝宫吧。”

夕莲面无表情说:“韦娘好了,我才回来。我不在的时候,她生病了也没人照顾。现在我回来了,韦娘若是不好起来,我不会放过你们!”

最后那句话,恶狠狠的,福公公都吓了一跳,韦娘之所以病成这样,是之前一直拒绝服药,皇后怎么可以怪皇上?昭颜默默咽了口气,独自往龙床走去。帘幔缓缓被放下,一层层,逐渐遮盖了他的身影,宛若戏台上的幕布,宣告着一个悲凉故事的结束。他很想知道,究竟他们之间的故事算不算是爱情?

福公公心里梗得慌,朝宫女们发火训道:“还不去看着皇后?若是龙胎出了闪失,都别活了!”

昭颜静静躺着,想象着红绡的另一方有只狐狸精在朝他笑,他满足闭上眼:夕莲,好好睡吧,睡醒了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夕莲紧紧蜷缩一团,眉头蹙着。韦娘一心疼她,总是止不住落泪。轻轻揉着她的额头,哼着她爱听的曲子,一遍遍轻唤:“孩子,别怕,都会过去的…”

(加班加到21点,好累哇,我不行了,明天还加班…原谅我,实在没能力更多了)

伤秋篇 57、藏信

渐渐地,夕莲紧绷的面容松弛下来,攥起的拳头也被韦娘舒展了。韦娘终于放心了些,打算翻个身,突然发现夕莲腰下压着什么东西?抽出一看,是封信,清丽的字迹写着:福公公亲启。

夕莲从乌镜台回来,这是谁的信?乌镜台…韦娘深忧不已,还是拨开了蜡滴,抽出信纸匆匆扫了一遍,顿时目瞪口呆。她双手颤的厉害,将信装好,左思右想,绝对不能让福公公得到,但若告诉太后,恐怕林皇后就有难了…

她还是先将信藏进了柜子,一颗心惶惶不安,难以入睡。直到天亮了,炉子里的火还剩微弱的热量,夕莲有些冷,抱着韦娘娇声说:“好冷,韦娘,夕莲冷…”

韦娘起身叫婢女加了些炭火,在火炉边徘徊半晌,猛地将自己的手绢扔进了炉子,一股烧焦的气味迅速窜了起来。夕莲半睡半醒埋怨道:“这是怎么了?走水了么?”

韦娘快步跑到床边对她说:“夕莲,我见你带回一封信,本想拿去给福公公,谁知不小心绊了一下,信连着我的手绢都掉炉子里了…”

信?夕莲立马醒了,林太后的信!她冲到火炉边只看见还未烧尽的手绢,惊呼道:“怎么办!?”

夕莲见韦娘面带愧色垂着头,又挥挥手说:“没关系,我可以传口信给福公公,不过是林太后想打听家人的消息,我一会就转告他。韦娘,刚才绊哪儿了,疼么?”

韦娘轻声答:“没事。”

焦臭味越发浓郁,夕莲拧着鼻子拉韦娘往外走。火炉里冒出一股黑烟,红黄的火苗窜了一下,又恢复了木炭的微微蓝光。韦娘回头看了眼衣柜上的锁,才放心迈了出去。

今年的秋天,一晃而过,似乎只是一低头的工夫,树枝已经秃了。风越是肆虐,来回过往的宫人们衣袍越是裹的紧,其实,这样的道理,谁不懂呢?坐在辇车上的昭颜,嘴角扬了起来,嘲笑自己的浅薄。曾经自以为气度不凡,却不过和北风一样,为了让别人妥协,不断示威、只引来不断的反抗。殊不知只有春风那样的和煦,才能吹出千重万重的花瓣。

回到德阳宫,他意外发现夕莲乖乖喝下了药,正倚在躺椅上小憩,怀里搂着银熏笼。极少见她这般安宁的仪态,他反而有几分惴惴不安。韦娘捧着香炉从内殿出来,见司马昭颜下朝了行了个礼,站定后说:“这是权相府送来的香,是皇后最喜欢的,从前带来的都用完了。”

昭颜点点头,韦娘将香炉放在夕莲身旁的一方小茶几上,缕缕莲花清香袅袅而出,沁人心脾。原来,她一直用这种香,他从前没注意,还以为是她与生俱来的体香。

“皇上…”韦娘大胆抬头对司马昭颜说,“皇后现在怀了孩子可不能大意,她任性不懂事,若是惹皇上生气了,还请您依着她。太医也说,皇后要调整心绪,万万不能激动。”

昭颜颔首应道:“嗯,一切…都依她。”

夕莲睡的不深,听见动静就醒了,微微睁开眼见司马昭颜在旁边,也没作反应,闭上眼继续睡。每次看见他痴傻的表情,夕莲心中汹涌着波涛万千,表面上却懒得对他怎样,连一个眼神,她都不愿意浪费在他身上。她深知让一个人难过的方法,不是打骂,而是冷漠。就像她一个人在乌镜台的日子,连鸟啼虫鸣都珍贵的可怕,整日只有风声,呜咽的风、哭啼的风,没人看她一眼、更没人和她说话!她不能送他去乌镜台,那么,就让她自己成为乌镜台吧…

司马昭颜看了她好一会,猛地想起他宣了右相大人在御书房候着,于是匆匆离去了。

伤秋篇 58、怨怒

虽然闭着眼,但她能感到光线被挡了,明明听见他才走了不久,怎么又回来?她更加懒得睁眼,便转了个身背对他躺着。不久听见韦娘轻微的声音说:“皇上刚走。”

“何时回来的?”卢太后惯有的语调传来,夕莲一激灵翻身起来了,直愣愣望着云鬓光亮的太后。林太后的话犹在耳畔,她不由对卢太后生出几分惧怕和戒心。

韦娘答:“前日回的。”

卢太后上前握住夕莲的手,声音有几分颤抖,“你在那,受苦了…但绝不会白受!我会让他加倍奉还!”

夕莲抽手回来,淡淡答:“如何奉还?他是皇上。”

“皇上又如何?”卢太后一挑眉,反问,“你甘心么?予淳还在千里之外的荒芜之地苦苦煎熬,他却在强迫你为他生孩子?”

听到予淳的消息,夕莲心绪顿时激动起来,急忙问:“予淳哥哥怎么了?他怎么了?”

“他被发配南洋,那是荒凉无比的地方…整日做苦工,吃的连猪狗都不如!海风无休无止呼啸、海浪日夜拍打礁石,还有奴役他的人粗鄙的呼喝声,司马昭颜就是这么对功臣之子、国之栋梁吗?”

夕莲泫然涕下,早知道司马昭颜不会放过他,却没想到他这样狠!她才不要给他生孩子,她才不要这个孩子!她强压住哭声,声线颤抖着低声念着:“我不要这个孩子…”

韦娘惊讶张大了口,卢太后没听清,反问一句:“你说什么?”

夕莲努力平复呼吸,瞪着她狠狠吐了几个字:“我不要给他生孩子!”

卢太后也怔住了,韦娘握住夕莲冰冷的双手,劝道:“夕莲,别激动,不关孩子的事,这个孩子是无辜的…”

卢太后接过话冷静说:“虽然我也不想看到这个孩子出世,不过,你的身子最重要,你经不起堕胎的…不仅仅是疼,而且,可能送命。”

夕莲什么都听不见,四周都很安静,她好像看见了予淳,他脸上被海风吹了好多口子,血、就那么淌满了他俊美的面庞,后面还有人朝他挥着鞭子,一下下,就像抽在她心上、不一会就血肉模糊…她惊恐地瞪大双眼,疯了一样尖叫:“我不要、我不要!给我麝香!我知道,麝香可以杀死他——”声嘶力竭之后,她眼前一黑,无力倒在韦娘怀里。

韦娘吓得手足无措,一个劲哭喊:“夕莲乖,你别吓韦娘,你怎么了…”

卢太后冲出内殿朝侍婢大喊:“传太医!快传太医!”

撩起半拢床帐,她脸上虚浮的一抹怒色,让司马昭颜心惊肉跳,该不是卢太后说了什么?太医说,这头四个月要极其小心,今日便差点出了事。他暗自懊恼,以后,他得寸步不离,不能让他的第二个孩子也惨遭毒手。

他蹑手蹑脚走出去,轻声问韦娘:“太后…做什么了?”

韦娘垂目摇头,答:“是皇后不小心绊倒了。”

司马昭颜颔首道:“进去吧。”

韦娘迈着小碎步匆匆赶去,坐在床边静静抚着她的额头。

昭颜朝四周的婢女瞄了圈,朝书房走去。福公公已经打探清楚,便跟着皇上身后一面走一面低语道:“当时里面没人,外面就听见皇后在叫不要,还有什么麝香…”

司马昭颜打了个寒战,麝香、这个词对他来说太敏感,自从琴儿之后,麝香已经被禁止在后宫出现,就连香料用材的麝香也不行。为什么她叫不要,还关麝香什么事?忽然感到一阵头疼,他用力按着太阳穴,福公公提醒道:“太后来的时候,恐怕看见了右相大人的轿子,出去的时候,刚好又碰上顾大人进宫。”

方才和右相谈到一半被打断,既然顾大人来了,一同讨论罢。昭颜深深吸口气,迈进御书房。

伤秋篇 59、初雪

建署九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毫无征兆。司马昭颜在沉思中,偶然一抬头,就走了神。下面的大臣纷纷回头朝皇上的视线望去,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有的散落到了殿中,一触地便化作水,沾湿了地面。

司马昭颜脑里忽然冒出一句诗: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他畏寒,一直如此,九年了。福公公小声提醒:“皇上,宴会。”

昭颜回过神来,侧头对卢太后说:“一切、听从太后。”

卢太后清朗的声音在大殿徐徐说道:“因今年夏季的天灾,朝廷赈灾款和漓江改道的拨款,耗费大量库银,现时国库并不充盈,所以腊八祭典一切从简,众位爱卿也要严于律己,切勿铺张。”

众臣俯首应旨。

太后轻声问:“皇上,还有事么?”

司马昭颜颔首说:“宣。”

福公公双手捧着圣旨上前高声宣:“制曰:圈地行为,例属大褚律法严禁出条,朝中权贵却视之虚设。今,罚以权相、左相两位大人各一年俸银,望众臣引以为戒!建署九年诏示。”

卢太后脸上挂着冷冷的笑意,罚俸禄?任他去罚,也成不了大气候。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