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宏宣没有回答,只服以微笑。不过,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和陌生感,令琉璃浑身都有些不自在。偏偏,在冷场的情况下,身为主人的琉璃必须找些话题来聊,只好问候宁安侯府的诸位,特别问起温映宣的身体。

温宏宣这才有些反应道,“我弟弟大约会这样傻一辈子的,不过将来我会养他,不会让他活得没有尊严。”

琉璃不自禁的有些叹息,尽管温映宣清醒的时候很讨厌,又是温凝之的儿子,年纪再大一些,指不定就是个祸害。但琉璃反对株连这种事,父母有错,儿女不应当承担,这就是她始终不对温氏姐妹下手的原因。再者,无论如何温映宣傻了,有罪也不会追究,何况他是被误伤的。

不过,琉璃性子清冷,若非全心放松与信任,就有点态度生硬,惯不会安慰人。此时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温宏宣却突然苦笑道,“不知这是不是报应?”

琉璃心头一跳,很努力的才没有变幻脸色,只带了几分讶然,“大哥为什么这样说?”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男子,难道说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

“我们这种被称为狂生的人,经常乱说话的,琉璃妹妹不要放在心上。”温宏宣神情轻松的解释道,好像真是信口乱说的。

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如玉的手指配着大赵有名的白瓷,有着异常的美感。

他和萧十一、石头、九郎都不同。萧十一看着像只花蝴蝶,身上的贵气比正宗皇子还要明显,给人以色彩斑斓的感觉,耀眼,却极为男性化,手指是修长有力而骨节分明的。

石头和九郎身上带着习武之人的阳刚气,手掌温暖而宽大,是那种权势男人的感觉。

只有温宏宣,绝对温雅宜人,令人如沐春风,就像人间四月天。不过琉璃总觉得他城府太深,春风中带着令人猝不及防的寒意,总结起来就四个字:君子有毒。

“明年三月有春闱,大哥准备入场吗?”琉璃也转话题。

自从十五岁中了状元郎,温宏宣名声大噪,但他却没有入仕,说要再做学问。照理,还是可以再参加科考的。

琉璃只是随口问问,哪想到温宏宣却慨然道,“太平时期,文人治国,可盛世年华有什么意思?我倒期望这是个乱世,枭雄倍出。只可惜我从小没有学武,手无缚鸡之力,不然真想到战场上去。我的继母霍夫人就是女中丈夫,一想到她纵马横枪,一夫当关,打得鞑靼在宁安那片地界不敢越雷池一部,是何等英雄?哪怕她英年早逝,也不枉此生了。”

第十六章 蛇蝎妇人

“听我哥哥说,军中也有文职的。”琉璃接口,以掩饰她听到姐姐的名字就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激动和悲伤。

随后又笑,“大哥果然是狂生,这种话也是随便说得的?若被有心人听到,大哥的名声就全坏了。哪有盼着家国无宁日,战火四起的道理?何况,如今天下承平,百姓也不答应啊。”

这话,带了三分试探。温宏宣绝不像他外表那样是个书呆子,是个不谙世事的才子,他突然说这些,总感觉怪怪的。

“国之征战,何时要百姓答应了?”温宏宣清澈的眼神中带了不着痕迹的讽刺,“若百姓能做主,就没有国朝更替了。再者,琉璃妹妹当真以为大赵国四海承平吗?”

“大哥以为有仗可打?”琉璃反问。再装傻,就有点过了。

温宏宣摇摇头,“我一介书生,哪知道那么多?不过总觉得西北不稳。最近跟钦天监混得熟了,大家一起观星,也说有兵戈之相啊。”说到这儿,又似松口气的,“幸好这是东京都,琉璃妹妹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唉,可惜了霍大将军。”诡异的以姐姐之名结束话题。

回家后,琉璃一直在想温宏宣莫名其妙的造访,是不是他闻到了什么?

“黎豆豆那边如何了?”她叫来水石乔问。

这么久以来,水石乔第一次露出舒心的笑容,“才接到密信,一切顺利。流言传到了东京都,自然也传到鞑靼人的窝瓦河畔。估计春节前后,朝廷就有大动作了。”

琉璃闻言就轻皱了眉。

这样的天下大事,没人能想得到是她这样小小的闺阁女子策划的。但是,温宏宣是怎么感觉到的风吹草动?是他的政治敏感度高吗?那么,东京都的老油条们,应该也有所觉察。在这种情况下,她是不是要和萧十一商量下。可以动手布局了呢?

不由自主的,她再度想到了那个男人,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凡事找萧十一商量,已经快成为她的习惯了。

而此时的临山郡王府。已经从东津府回来的萧十一才沐浴过,换了浅金色绣黑色宝相花的宽袖偏衽大袍,湿漉漉的长发向上绾起,束在华贵的黑色珍珠冠里,左手拿着一盘子点心,右手执着鎏金舞马衔杯银壶,吃得毫无形象却又惬意潇洒无比,如一幅令人赏心悦目的美男图。

袁丹青则手里提着根小鞭子,上面还挂着点血迹,直立在萧十一的面前。脸上带着残忍过后的兴奋,又有一点献宝的样子,很是……欠抽的感觉。

“真饿死老子了。”萧十一吞下一口点心,又喝了口酒,叹息道。“昨晚一直喝酒,就没怎么吃东西。半夜还得从东津府出发,一路骑马赶回来。自从十三岁时出了临山郡那个王宫,老子这是第二回受这个罪。我这是为谁啊?你说,这是为谁?”

“属于不知。”袁丹青道。可是,他明明就知道。

“招了?”萧十一倒也不执着于刚才的问题,其实就是发发牢骚。此时问起正事。

袁丹青没点头,因为怕开心地笑出来,只眨了眨眼睛。但看到萧十一继续猛吃,就详细解释道,“马玉林的嘴紧得很,属下依着殿下的吩咐。没在他身上下功夫。他毕竟是景王殿下的人,偷偷背叛是可能的,心里也有内疚,所以不可能这么快完全反盘。到底,他还有家人握在萧中的手里。”

“嗯。不急。”萧十一头也没抬,“回头把他送到石台子咱们的农庄上。不理会,只看守严了,不许任何人和他说一言半语,就好吃好喝的晾着。”没反应,马玉林才会心虚。心虚,才好利用。

其实,马玉林的家人,已经不为萧中所控制了。在琉璃告诉他,马玉林私放秋霜华,现在还是她在外头的联络人时,他已经派人把马家一家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出了东京都。马玉林的情报价值,可不仅是事关秋霜华的那点子事,跟了萧中那么多年,相当于那位二殿下的七寸,他要好好握在手里。不杀,可也不放。自然也不会逼迫,免得他狗急跳墙,自寻了断。

无论是谁,死了,就没意义了。

石台子是进京的咽喉,那边除了农庄就是军营,农庄还是为供应军营的。虽不富裕,却是军事重地,也是南来北往的驿所所在。他若在那边没有早早安插了自己信任的人,还谈什么放眼天下呢?而且,萧中若找人,也绝想不到去那里。毕竟,没人的手能伸得那么长,除了他。

再说秋霜华那女人,看似聪明,但她得有多愚蠢,才会认为男人一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就会毫无保留?人,贵有自知知明,这世上的事,给予利益就会有收获,但那不是简单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做生意也没这么简单的。利益纠缠,是天下间最复杂的东西。

不过现在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在情之一字上,如果来真的,那就真是什么利益、什么纠缠也不会计较的。就好像他现在对琉璃,只想着能让她高兴就好了。

“那你这么乐呵干什么?”吃完最后一块点心,萧十一随意抹了抹嘴,也不管那衣服有多么华丽贵重,“撬开了一个小丫头片子的嘴,你得意个什么劲儿。以后别说是我的人,瞧你那点子出息。”

袁丹青尴尬的抓了抓头,又抬了抬鞭子道,“这个就是为了烘托气氛,其实我即没抽马玉林,也没抽诗儿。不过那女人早就吓破了胆,看我提着鞭子去,差点直接晕过去。”

“你这么幸灾乐祸,难道是诗儿说了什么咱们之前没猜想到的事?”萧十一问。

袁丹青丢掉小鞭子,对萧十一竖了竖大拇指,“怨不得我愿誓死效忠殿下,您实在是智比诸葛,绝对名主。”拍了记马屁,却不敢卖关子,“秋霜华对诗儿也不是完全信任,至少景王到宁城的目的,诗儿是不知情的。属下觉得,在这一点上诗儿没做伪供。诗儿所知甚深的,其实不过是内宅里的事。”

“秋霜华就这么一个贴身人,行事自然瞒不了。她行动不便,凡事要这丫头跑腿。”

“没错。”袁丹青点头,露出暧昧又鄙视的笑意,“诗儿招的第一件事,就是秋霜华与马玉林早有奸情,马玉林被那根裤腰带拴得死死的,这才能她卖命。”

“这是必然的,算什么秘密?”

“殿下别急啊,关键是第二件事。”袁丹青上前一步,不自觉的压低声音,“大家都以为石夫人是正常死亡,连水石乔都没有怀疑过。其实,不然!”

尽管萧十一城府极深,早就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闻此言也惊瞳孔一缩,“这女人,居然还害了石夫人的性命?漕帮这么多人是干什么吃的!”

“也怨不得别人。”袁丹青叹了口气,“石夫人太信任秋霜华了,带着她在一个院子里同吃同住。石夫人身子本就不好,时好时坏的,近来来,药就没断过。她突然病重,所有人都认为正常,再者大夫开的方子是经过数位名医斟酌过的,可吃着却不见好,反而愈发坏了起来。仔细检查过药渣子,也没发现异处。如此,谁能相信有人做手脚?大夫能治病,却救不了命,就连水石乔都以为天意如此吧!”

“秋霜华怎么搞的鬼?”萧十一眯起斜挑的桃花眼,目泛冷意,倒有些好奇了。

“她从不沾手给石老夫人煎药,似是避嫌,所以根本没人怀疑她。”袁丹青摇了摇头,觉得秋霜华的心机太可怕,“不过,她亲自带人服侍老夫人饮食起居,很得了些仁孝的美名。”

“她换药?”萧十一立即就明白了。

袁丹青一拍手掌,“着啊!正是如此!石老夫人生病的诱因,是秋霜华带着石老夫人上山进香,结果淋了雨。秋霜华是太心急要见到水石乔,心急着进京,又料定皇上不会允许水石乔长时间留在江南漕帮总舵,才会有此一计。石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水石乔必定回江南,她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蛇蝎妇人哪。”萧十一不禁感叹,再想起他家的小琉璃,唇角就翘起来。

琉璃恩怨分明,人其实即正派又善良,即聪明又有原则。最爱她的锐气,不管身后,只会一往无前,执着得可爱极了。就像一头倔强的小野兽,咬着东西就不撒开嘴,还挑衅的看着你。

“可说呢。”袁丹撮了撮牙花子道,“那石夫人淋雨生病,秋霜华自然也受了风寒。这样一来,她虽然没沾手石夫人的药,却可以在自己的药上动手脚,再调包给石夫人。也许石夫人到最后明白了,只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

萧十一突然抬眼,望着自己的心腹手下,“你就为这件事高兴?”

“不该高兴吗?”袁丹青摊开手,“秋霜华对殿下来说是有用的,对付景王的时候,那是个活人证。为此,她绝不能死。可她又是水石乔的杀母仇人,不管殿下怎么做,在咱们和漕帮的盟友关系上,不是都能游刃有余吗?”

第十七章 土豪金

关于秋霜华的失踪,琉璃早和水石乔商量好了办法。辛苦凌红蝶和青溪在聚名堂中住了两天,只说连做噩梦,病倒了。在梦里,秋霜华见到了石夫人对着她流眼泪。所以,和水石乔商量过,由颇有仁孝之名的“帮主夫人”回乡守灵。

为防人多嘴杂,府里不相关的人,哪怕是漕帮中人充当的仆役,也被隐瞒了实情。除素来会治疗伤寒的欧阳大夫和帮主兄妹外,连日来没人见过帮主夫人的面,但聚名堂中负责洒扫的丫鬟,还有赶车的车夫,行船的船老大,都曾听到了秋夫人和诗儿的说话声音。

自然,这又是擅长模仿秀的青溪立下的又一大功。琉璃之后给青溪封了大红包,到底一个人要装着两个人在那儿自说自话,也挺伤气的。

大赵国国内基本太平,但不意味着没有山贼和水匪什么的。去年过年期间,城外不是闹过连环飞贼,最后还不了了之?就连皇上,也是被河盗劫持,因而漕帮帮主救架有功,才送了个妹妹给得宠的皇子为正妃。

所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话是没错的。万一哪天漕帮美丽的帮主夫人在回江南的途中不幸罹难,也得自认倒霉。漕帮帮主认为,如果是陆地上的匪徒作案,漕帮会比较没有压力,毕竟不能在自己的地头上出事。至于事实上秋霜华给拘禁到哪儿,归萧十一操心,谁让他需要冶住景王二殿下的活人证呢?

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妥妥当当。不仅由漕帮帮主手下的第一信将唐春和水将军府内管家凌红蝶亲自监船,水帮主还上演了十八相送这么深情的戏码。之后不过两个时辰,临山郡王就大摇大摆的上门了。眼看就要过年,他来送过年的年礼,真是殷勤得很。

既然他是明着来的,自是由水石乔和琉璃两人作陪,香茶待客。礼仪完美。临山郡王的身边,跟着他那个一表三千里的小表弟萧蛮。这个搭配阵容,就算摒退了左右也没人会说闲话。

“多谢郡王殿下厚爱,这礼实在太重了些。”水石乔看看礼单。不冷不热的对萧十一说。

“本郡王身为大赵第一富豪,这么金光闪闪的名号,不显得土气又大手大脚的,也不成个样子啊。”萧十一打哈哈。

“这叫土豪。”琉璃总结。

萧蛮立即笑得叽叽呱呱的,“琉璃姐姐最聪明了,两个字就形容得如此贴切。我十一哥可不就是土豪么,走到哪儿都有人跟在他后面,觉得他袍子里能往外掉金渣。我十一哥啊,应该叫土豪金。”

这话好笑,加上萧蛮漂亮的小脸表情丰富。琉璃不禁莞尔。她对萧蛮招了招手,拉他在身边左看右看,温言道,“你长高不少啊。”小小少年,愈发出色。害她心里发酸,想到一个人。

“那是,将来我要长得比十一哥还高、还俊。再说了,他家粮食有的是,我拼命吃,不信超不过他。琉璃姐姐,我十一哥给你什么。你都收着,反正他又不心疼。”

琉璃见到这小少年就开心,闻言好脾气的点头称是,还轻轻握了小少年的手,细声细声的低语。也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就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另一边。两个男人妒忌得要死,很少见琉璃对他们这样温柔过。其中更妒忌的那个,把一进门就丢在地上的方盒子递给稍微妒忌的那个,“还有这份礼,单独送你的。”

水石乔不禁怔住。虽然下意识的接了盒子,却诧异的看向萧十一。

他们没有交情,反而因为琉璃,隐隐地有些敌意。纵然是盟友的关系,但亦敌亦友的人之间,何时亲近到可以单独送礼,还这般郑重?

但萧十一面容平静,眼神中有一丝男人才懂的默契:别让女人看到盒子里的东西。

水石乔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当下扭动盒子上需要一点指力才能打开的锁扣,翻开盒盖。尽管他身为漕帮帮主,江湖人士,还是个见惯杀戮、血腥与争夺的大男人,还是大吃一惊。本能的,啪一下又合上盒盖,震惊地望向萧十一。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很快镇定了下来,又一盒看了一眼。

没错,秋霜华的人头。

血迹已经擦抹干净,颈口洒了生石灰。因为天气寒冷,没有丝毫异味。整颗头被放在上好的丝绸垫子上,被摆弄得确实像个礼物。

然而,水石乔不懂,萧十一到底是什么意思?没错,秋霜华是欺骗了他娘,但并没到杀之而后快的地步。

“是什么?”琉璃注意到了这边,问。

水石乔犹豫片刻,并不想隐瞒。他觉得萧十一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种“礼物”确实不该让琉璃看到。琉璃习武,琉璃复仇,但琉璃的双手是干净的。此时他倒理解了萧十一,他们都希望琉璃的眼睛也不要看到太多残酷。

“秋霜华死了。”水石乔言简意赅。

琉璃愣怔片刻,脸色有些发白,意识到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她看看萧蛮,这小子完全没有半点惊讶,似乎是知情的。于是她也没有避讳,直接面向萧十一,“为什么?”

对秋霜华的死,她感到突然。

祸害遗千年,反派狐狸精一般没这么容易就死掉的,不是还得找机会兴风作浪吗?但她并不感到惋惜,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因为此举不符合萧十一的即得利益。临山郡王殿下心中没有多少善恶,一切都以利益为标准啊。

萧十一望着琉璃最近有些憔悴的脸,不禁想起另一张面孔来。

他昨晚进入关押犯人的地牢,见到秋霜华安静坐在墙角,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保持着仪容秀美,见到他,出于本能的笑出媚意来。

他上前,不禁摇头,“如此美人,为什么这么愚蠢呢?你算计九郎。利用水石乔,还拉拢着二皇子,就没想过投靠本郡王吗?”

“蒲柳之姿,入得了郡王的眼?”秋霜华笑得尽量柔弱。大约知道她最后的利用价值就是用来牵制景王萧中了。所以经过连日细想,她觉得自己没有生命危险。

“入不了本郡王的眼。”萧十一没给秋霜华任何幻想,说得毫不留情,“但你到桃花潭去做个头牌,还真有资格。骗男人,就得找愿意被骗的蠢人,否则蠢的就是你了。”

秋霜华面色一变,片刻后泫然欲泣,膝行两步,爬到萧十一脚下。隔着铁栏,抱住他的小腿道,“郡王,奴家错了。求郡王给个机会,我会有用。我会比水琉璃还有用。只求郡王放我一马,我愿意为奴为婢,侍候郡王,从此为郡王所有。”她用了无比柔美的姿势,故意甩动那头令萧中迷恋的如云长发,再露出纤细修长的白皙脖颈。

她的意思很明确了,可以为掌中刀。也可以为手下玩物。一女多用,又没有别的要求,再凭着她的姿色和身段,谁会凭白不收用呢。

见萧十一没有收回腿,更给了她勇气,脸颊蹭了上去。软语柔声,苦苦哀求。

她是傻了,以她的身份,哪能上来就得到最好的呢?临山郡王如此俊美多金,跟着他也不吃亏。站稳了脚跟再徐徐图之才是上策。为什么在人生地不熟的东京都急着下手呢?她再有手段却小看了别人。她错得离谱,还错了两回,但若有机会,再不会错第三回。

好半天,头顶上有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说得半文半白,又文雅,又粗鲁,倒形成了奇怪的魅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有道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你如此有说服力,我差点就答应你了。”

差点?差在哪里?

“可惜你不该提琉璃。”

“奴家哪里不如她?还是,她也肯为郡王所用,无怨无悔。”抬头,对上那对深不见低的星目,心头不禁猛跳。

“琉璃不会为我做任何事,相反,她巴不得我离她远点。”萧十一摇头。

“那郡王还理会她?”

“你这女人的脑子真是有问题。”萧十一的目光怜悯,“你机关算尽,以色侍人,却原来你根本不懂男人啊。本郡王今天就教你个乖,让你死而无憾。男人贱得很,他不喜欢你,你做什么也没用。他喜欢你,就甘愿把一切献出来。”

“为什么?”还是不懂,但声音因本能的恐惧而发抖。

“因为……你无法和琉璃相比。因为我喜欢她,动了真情的。”说着,左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又向下,穿过那黑发,摸向那绝美的脖子。右手,手起刀落,鲜血喷溅。

只可惜,做了这么多坏事的女人,死得太痛快了。但萧十一从来不喜欢折磨人,给敌人痛快,是他的骄傲与仁慈。正如他所说,人死了,一切了结。于是今天,有了这盒子中的礼物。

回过神来,萧十一原原本本把石夫人之死的真相说了。

听了这话,琉璃震惊莫名,水石乔更是低吼一声,双目泛红,身子抖个不停。

萧十一抬脚就走。

男人懂得男人,这时候必定要独自待着,不然那悲愤如何化解?

第十八章 贱呗!

琉璃看看水石乔,又望着萧十一的背影,咬牙追上来。萧蛮也出了屋,但聪明的与前面两人保持着距离。

“为什么这样做?”琉璃抓住萧十一的袖子。

这说不通!虽然相信萧十一的话,肯定秋霜华害了石夫人。可明明,秋霜华活着对萧十一是最有利的啊,他不可能为了帮石头报仇就毁了自己的好局。照理,这事他不透露才对。

“很简单啊。”萧十一半回过头,忽然把手抚在琉璃的脸上,就停在那里。

他举动突然,某些条件反射很迟钝的琉璃僵住身子,并没有动。于是,他微有薄茧的掌心就在她细嫩的脸上摩挲着,目光复杂难懂,“我若不说事实,我若不杀那女人,一旦实情被揭穿,你大约不会恨我,却会心疼水石乔。我说了,我是要什么都靠抢的男人。对付景王的证据没有了,可以再找。但是,我却不能让你的心再偏向水石乔一点点。小琉璃,你不公平哪。你身边的男人,不止是九郎和水石乔两个。好歹,你也转过头,看我一眼。”

琉璃感觉如遭雷击。

萧十一不是没说过喜欢她、或者要到娶她的话,可总带着调戏的轻佻口吻,她从来不当回事。可此时,他虽然仍然笑着,却给人一种挖心挖肺的感觉。

胸口,莫名的疼了,令她完全不知所措,心跳如雷。

“走了。”在琉璃还没反应之时,萧十一却突然收回手,猝然转过身,大步离开。

萧蛮一溜小跑,跟在后面。

坐上马车,萧十一完美的脸似乎出现了裂痕,挂着淡淡的苦笑。他的手指,也不停敲击着膝盖,目光隔着车窗游移不定。通常。他心神不宁的时候才会如此。

萧蛮这个小话痨,难得的保持着安静。或者安静得太久,连心事重重的萧十一都感觉到了。

“你怎么不说话?”萧十一弯起食指,砸了砸萧蛮的额角。

“我在等十一哥说。”萧蛮捧头。夸张得吸了两口气,呼疼。

“本郡王无话可说。”

“有。”

“没有。”

“明明就是有!”

萧十一看着萧蛮的理直气壮,一口气没提上来,就生生憋在那儿,好半天才像大坝终于阻挡不住洪水,突然决了堤似的道,“我后悔了!本郡王后悔了!”

“十一哥不是号称做事永不后悔?”萧蛮瞪大眼睛,还眨了眨,天真可爱,却又幸灾乐祸。

萧十一随手轻拍了一下这小少年的头。“尽管嘲笑我好了,等你再长几岁,若只是风花雪月就罢了,可千万别尝到真情的滋味。动了真格的,你就懂得什么叫患得患失。任你多聪明的脑袋,多坚定的心肠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