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照例给萧左添堵的日子到了,你有什么计划?”主院中,琉璃背对着萧十一坐着,问。

此时,萧十一在给自己的大腿做药物热敷。

大腿,算是人身上比较隐秘的地方。萧十一不可能日日叫大夫过来,又明知道琉璃不喜欢有丫鬟过于亲近他,于是只好自己动手。好在他小时候大伤小伤不断,如今他就算抵不上半个大夫,三分之一还算得上,这点小事,自然是难不倒他。

只可惜,他的王妃太正经了,如今独处一室,却连看他的腿一眼也不敢。他时时想,他的腿算是好得差不多了,虽然不能太用力,其实不太耽误做“某件事”。不然,过两天找机会拜了霍红莲,赶紧圆房得了。这些日子,因为和琉璃的感情又近了一步,他有些忍耐不得了。

“你都说照例了,自然把十王遗诏的事拿出来再说说。”萧十一收回带着春意的心思,笑得坏坏的,“正好,你那两招狠的要接连不断扔出来了吧?”

“那不如三管齐下,把遗诏的事坐实?”琉璃建议。

萧十一想了想,摇头,“不好,打击力度会被分散,还是一波接一波的好。要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让人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而且打击力是叠加的,越来越重。”琉璃接话。

重压之下,才会出错。出了错,他们才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

启承十三年,十一月三十。

宜嫁娶、祭祀、入宅、开光、出行、修坟、立碑。

忌伐木、动土、安床、造桥。

彭祖百忌:壬不汲水更能提防、申不安床鬼祟入房。

这一天,是钦天监给的黄道吉日,温凝之一家从暂居的临山王府搬出,搬进已经整修一新的新宁安侯府。因为是大赵国的新圣人入新宅,一路上好多百姓都来道贺。

这些普通民众的心思是极单纯和热情的,知道自己地位低贱,没办法上前,却敬幕宁安侯的为人,称其为大赵立国以来最完美的贵族和官员,因此哪怕每人送一个鸡蛋、一颗菜,一刀肉,都表示了自己的尊敬之意。

这朴素而真诚动人的情愿被某些上位者利用,于是从表面上看,就成就了官民一家的和谐场面。而琉璃在旁边只是冷笑,只不知那个黑心烂肠的萧左和没有心肝的温凝之,会不会有哪怕一点点的愧疚之意呢?

搬家这种事,自然用不到临山王妃亲自动手。温家这边,有大姨娘张罗布置。至于王府这边,自然有萧十一的大管家出面安排。力气活,两家都有的是仆人。琉璃只要在三天后的温居宴上出现道贺,表现阖家团圆的场面就好。

因此,她只是在吉时那刻出门,亲自相送温凝之离开,照古礼挽留三次。温凝之自然温言说了些诸如:要好好和夫君过日子,早点开枝散叶,要贤良淑德的废话,琉璃忍着各应的感觉答应了,这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不仅百姓们庆贺宁安侯归家,就连宫中的萧左也没闲着,大手笔的赏赐颁了下来,指名由萧十一领旨,把赏赐送到宁安侯府。这么做是因为修侯府是琉璃和萧十一夫妇出的银子、卖的力气,这个脸面自然要给他们。可是,让萧十一这个身体还没好利索的伤号跑腿儿,还号称是恩典,琉璃简直无法理解皇族的思维。

“摇光、萧蛮和狗儿他们呢?”萧十一不在,琉璃在屋里坐得气闷,闻听送行的鞭炮声响完,就问。平日里,有这几个小子插科打诨或者耍宝,琉璃总是愉快的。

“一大早就跑得没人影儿了。”在身边侍候的忆秋道,“他们三个和温家的二少不是挺好的吗?听说打从昨天,那温二少知道要离开咱们王府了,就哭个没完,不想和其他三人分离,还抱着廊柱子,死也不肯撒手。他们三个承了温大少的请,今早一起去安慰和哄劝,这时候大概是送温二少回去。”

“依奴婢瞧,大约不用给他们留饭。”唯唯在一边笑道,“搬家的宴席上,就算不比咱们家的饭好吃,到底是热闹的,他们必要蹭了饭才回。”

琉璃想想那三个小子的怠懒样子,不禁莞尔,之后又眉头轻皱,因为也不知怎么,忽然生出些不安来,心里重重的跳了下,似乎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倒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就像和萧十一说的那样,只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第六感。

萧十一表面上不管事,看着很懈怠,事实上努力保护着他在意的人。所以,摇光他们三人身边,总有武功很高的暗卫跟随。他们三人有时候疯跑到城外,也没出过什么事。但今天有些不同,所有人都知道,搬家的时候是很忙乱的,来往的人很杂,搬家时丢东西是常事,不管多小心仔细也免不了。那么,会不会把人丢了?那三个小的窜来窜去的,再好的暗卫在这时候也会有盯不住的可能。再者,从王府到侯府,说起来都是“自己家”,很容易疏忽的。

“忆秋,你去通知袁丹青,叫他找人盯着那三个小子。”想到这儿,琉璃吩咐道,“今天两府的人都特别多,又哪儿的人都有,别让他们淘气,免得闯祸。”

忆秋是多聪明的丫头,立即明白了琉璃的意思,二话没说就快步出去了。

琉璃又坐了会儿,可是不但没静下心,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反而更强烈了。没办法,她又让唯唯到皇宫那边守着,看萧十一有没有从宫里回来。只要萧十一露面,别管什么圣旨,让他先速度回家。

若对旁人说起她这种没有根据的猜测和担心,别人会笑她,但萧十一不会的。他会帮她分析理由,或者还能判断出她此时感觉是对是错。

自从来到东京都,她一直都谨慎小心,但尽管如此,还是让温宏宣知道了她身为霍红莲妹妹的大秘密。好在温宏宣虽然知道她其实是霍琉璃,是为复仇而来,却对萧十一有所求,还被萧十一事事提防,一直没能动手脚。正如萧十一所说,就算动了也没关系,大不了,他们就一走了之,由暗转明。这天下要拿,虽不能靠阴谋了,但还有实力。

可尽管如此,他们看似占着上风,但漏洞却一直存在。那就是:她始终没弄明白,到底她身边哪里出了问题,导致了泄密。

温宏宣是个可怕的人,若说萧十一智似妖鬼,温宏宣虽然差了一筹,却让她一种防不胜防的感觉。因为,姓温的人都没有底限。上次在皇宫里,不就是让温宏宣算计到她遇险,最后导致萧十一必须出手,以暴露在伊莉米拉公主面前吗?虽然这也是因为萧十一将计就计,但到底温宏宣的棋,他们没有完全看透。

而且,若萧十一慢半拍,受重伤的就是她!

今天温家搬迁,她又忽然感觉不好,是不是温宏宣又作妖?若换位思考的话,她是温宏宣也会选今天,因为这是他们防备最薄弱的时候。偏偏,萧十一还入宫未归。若说,萧十一被宣入宫,也是温宏宣鼓动崔淑妃在萧左面前吹的枕头风呢?

可是温宏宣要干什么?她真是想破脑袋也猜不透。

那个男人隐藏得更深,或者因为出身不够高贵,他比萧十一还要让人琢磨不透。琉璃现在只但愿自己是多想了,不然她和萧十一会发现,今天是失控的一天,竟是最危险的。

为什么之前她没想到呢?这时候却有点冒冷汗了。而突然间,就好像有灵光突然照进她的脑海:温映宣!

第三十一章 来者不善

刚才忆秋和唯唯提起温二少时,琉璃还并没有觉得,此时却有个很大胆的设想火光迸现似的浮上心头,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似乎瞬间抓到了那飘渺的方案:会不会泄密的人是温映宣呢?

这是极为可能的!

温映宣傻了,对傻子,人们根本不会提防。这是心理盲区,就像大人们说话时不会背着小孩子那样。这并不是说温映宣假傻,是比他爹还要奥斯卡的影帝,因为琉璃确认那孩子真是坏了脑子。但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就是温映宣虽然傻了,却对某些事情记得特别清楚。

比如,他会完整回忆起当年姐姐在温家时的事。哪怕姐姐对他一丁点最微小的善意,哪怕是姐姐最短暂的微笑,温映宣都记得清清楚楚,还对琉璃不断的复述过。就算他平时颠三倒四的,可说起这件事却条理清楚,字字不差。

有一种白痴,叫做白痴天才。是说某人虽然智商低下到几岁小童的程度,可对某一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比如运算能力、比如艺术天分、比如超常记忆力。再考虑到温映宣后来对自己大哥的言听计从……

所有纯真的东西,不管是智障人士还是小动物,都天然会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因为他们就是能分辨出,哪个对他们是真的好,哪个是有企图的。温宏宣当然真的疼爱弟弟,那温映宣自然也对哥哥十足信任。

说起来,她是很注重对话安全的。因此,她的院子总有人守着,但在没有人提防傻子的情况下,她不知何时与手下商量事情,没有注意被温映宣听到了。这孩子一定一字不落的告诉了他哥哥。温映宣说者无意,温宏宣听者有心。若以后诱导温映宣偷听,也是自然的事了。就像那天,温宏宣指使温映宣引她去后花园那样。于是。知道她秘密的事,就不难解释了!

想到这儿,琉璃腾地站起来!

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那么奇妙,你费尽努力也搞不清楚的事。可能蓦然间就有了正确的答案,只因一个小小的细节或者思考。

“来人。”她叫了声。

桃枝和桃叶立即就进来了。

“你们立即去趟宁安侯府,就说是我打发去帮忙的。”琉璃努力冷静下来说,“务必找到摇光和萧蛮他们三个,若不能直接带回来,必须寸步不离,直到你们王爷去接。”

桃枝和桃叶对视一眼,什么也不问,齐声就应了声,转身走了。

琉璃并不确定若有事的话。会不会发生那三个小子的身上,但无论怎么说,如今她身边的人中,那三个少年是最薄弱的环节。若她是温宏宣,若她动手。这就是突破点!

感觉,一切只是感觉。但她多么希望,是她多想了,这感觉最好不要准。

她坐在屋里,这样冷的天,却有些冒汗,而且喘不过气来。于是她走到当院里。就那么站在那儿,努力呼吸着凉意深深的空气。此时院子里奇异的只剩下她一个,虽说平时这里不让别人进,但贴身丫头就有六个。

可是今天,忆秋和唯唯被她打发走找袁丹青和萧十一。青黛和青柠作为她的代表,跟去了宁安侯府帮忙。刚才桃枝和桃叶也被她派走了。她忽然有一种被扔在孤岛上的感觉。

但她并不怕,只是有些担心事情失控。从前在现代看修仙小说,强如天界之门,也会在某一天某一刻有失守的时候。现在,她忽然有些感同身受起来。

“什么人?”正努力平心静气。就见不远处人影一闪。

主院的大门因为丫鬟们都出去了,是虚掩着的。那人影就在门缝处晃了一下,速度虽然非常快,却又有意让里面的人发觉。

来者不善哪。琉璃眯上眼睛。警觉,反而令她不安的心冷静了下来。

而听到她的断喝声,那人极小心的把门推开了尺宽,露出一张脸来。

琉璃确信,那不是王府里的人。纵然她一直宅在主院,又不主持内务中馈,仆人们不全记得名字,但此人脸生得很,绝对没在她初入府时,仆人们全体来拜见时见过。而且这个人的手脚很轻,她如此精神紧张,刚才都没听到脚步声,明显是练家子。

临山王府的管理很严,就算今日忙乱,门禁也不会松懈的。也就是说,普通人是混不进来的。能此时站在她面前的,必定是个不大小小的高手,江湖人。

“既然来了,有什么事就赶紧说、赶紧做。难道等着我们王爷回来,把你大卸八块?”琉璃冷声道,身子绷得笔直,像一只随时会射出去的羽箭,浑身的气息有些凌人。

那人的脸很死板,像是易过容的。听到琉璃的问话,也不知敬佩还是嗤笑了句,“他说临山王妃是个有本事的,我还不相信呢,原来他所言非虚。”

“温宏宣到底有什么事要找我?”既派了人来,就有条件要谈。她很想冲上去,抓住此人逼问。现在四处无人,她不怕泄露武功。但冷静的权衡了下,她知道自己无法一击得中,而且若真是温宏宣有所图,必有后招,所以她只好稳住,不打草惊蛇。

那人这次倒真是惊讶了,“天哪,你这女人还真可怕,一下就猜中支使我的人。”

琉璃不说话。其实她不确信,只是在怀疑之下就诈了句,哪想到对方倒老实。或者,对方认为她是网中鱼,没必要再骗她。

“说不说?不说我叫人了。”

“这附近没人。”那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小温状元郎说了,太谨慎了不好,太聪明了也不好。临山王有秘密,所以把这院子守得铁桶也似,平时不让人接近的,这时候叫人也困难,全是因为谨慎之过。而王妃你呢,发觉异常太早,就把人都派出去,结果自己身边就没人可用了呀。这个呢,就是太聪明所致。”

原来,温宏宣的目标是她吗?他这是算准了啊。算准了他和萧十一个性,也算准了他们遇事之后的反应。虽然她不知温宏宣要干什么,但他先是利用宫里在旨意,把萧十一这只大虎调离。接着就利用她的警惕心,让她自动把身边的小虎们也调离。那么,她就成了孤家寡人。

佩服!到这种时候,琉璃也不禁对温宏宣生出赞赏之心。如果说萧十一是以天下为棋局的君王式人物,那么温宏宣就是擅长揣摩人心的军师级天才。他太会利用人的弱点,又太敢大胆出手了。若他们不是对头,若能联手,那将是多么不可摧毁的力量。可惜……只怕温宏宣今天一动手,就是不死不休之局了,再难善了。

见她沉默,那人以为她怕了,借机一扬手。可琉璃反应迅速,稳稳接着那封信,又惹得那人废话连篇,“真不愧是出身漕帮的,居然是个女中豪杰哪。”

琉璃不理,只迅速打开信看了看。

果然,摇光、萧蛮和狗儿在温宏宣手上!他要她即刻跟这个男人走,否则过半个时辰就杀一个人。从摇光杀起,绝不手软。信上,他说明摇光是她最珍视的弟弟。萧蛮是萧十一重要的人,而狗儿可能和宫里的人有联系。

这一切,说明摇光和萧蛮、狗儿说话时也没有留意温映宣,结果令温宏宣掌握了更多的秘密。而留了这么颗巨大的定时炸弹在身边,是她最大的失误,因为她不曾想到一个头脑有残疾的人,会起这么大的作用。这是连老天都要扯她后腿,却反帮温宏宣的节奏,没办法的。而温宏宣,也早就谋划好了什么,也早预备好在今天动手。那么,后续的一招一招,他会接连不断的使出来,相信以他的缜密,也定然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她深吸一口气。她不敢冒险。她也不能冒险。如今被人抓住死穴,必须先屈服。

自从来了东京都,虽危机四伏,但她一直占着上风。和萧十一结盟之后,就只有她算计别人,没有别人算计她的。但所谓天道,就是循环不止、好坏翻转的。她之前太一帆风顺了,居然忘记了这个道理。不过事已至此,没时间后悔,她必须争取最好的结局,再把颓势扭转成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她抬眼看了看那个男人,感觉得出那人也在全心戒备。不,现在她不能轻举妄动,只能顺应形势,走一步、算一步,完全照着温宏宣的指示做。她很确定,若她反抗,温宏宣真的会对摇光他们出手,绝不会容情。

“我去穿件衣服。”她这样说,相信那人知道温宏宣的打算。

“想留书给临山王?”那人却狡猾。

“你武功这么高,耳力必然好。写字要拿纸笔,要研墨,相信你走进点,定然能听得出来的。”琉璃冷然,“温宏宣不知要带我去哪里,如今天寒地冻的,好歹他还是我的义兄呢,大概不想叫我冻死。”说完,也不理那人,直接转身进屋。

第三十二章 和你一起走

对威胁你的人,该服软的时候要服软,可在适当的也可以强硬一些的。不然,一味地激怒对方,或者任对方予取予求的,只能任自己处于更不利的地步。

“我数十声。”那人再说话时,声音已经过到窗边,显见轻功有多好。

这让琉璃有点冒冷汗,幸好刚才没贸然动手,不然她是不会受伤,可是却也在一时片刻之内抓不到对方。那人一怒这下发个信号什么的,摇光或者萧蛮,还有狗儿,哪个也是她损失不起的。温宏宣就是吃定她这一点,料准她不敢不听从他。

“十声后,王妃若不出来,别怪我立即发信号给小温状元郎。”

果然,有这样的对应招数!

琉璃心里想着,脚下却走得很快。她直接来到箱子边,故意把打开箱子的声音弄得非常之大,一手随便抓起件斗篷,另一手放到唇边,狠狠咬破,而后在床上铺着的粉红色绸缎面褥子上,快速写下“温宏宣”三个字。

也不知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是怎么想的,随后她就把那个藏在箱子最底层的盒子打开,捏着铃心,不让它发出响声,而后把那只萧十一送她的金铃,快速又隐蔽的藏在身上。

事后她想过自己当时的举动,或者只是因为萧十一之前对她说过:带着这只铃铛,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

他从来都知道,她是个路痴,走得远了,就会迷路的。所以,他随时准备找她。

堪堪在那男人数到十的时候,琉璃快步走出了房门。那人一直很戒备,此时确信她没有碰过纸笔,又见她手里紧抓着件镶毛的斗篷,嘲笑道。“可算是嫁入王府里了,出门倒养成一堆娇小姐的臭毛病,真是忘本得很,不记得自己只是草莽女了吧?”

“那你躲什么?”琉璃见那人不着痕迹的向旁边躲开几步。反嘲道,根本不怕得罪这种小喽啰。要知道,她并不是谁的气都必须受的,“难道你还怕我身上还藏着利刃,借机捅你几刀不成?我一个王府里的娇气包,你一个助纣为虐的大英雄,躲个什么来?”

她这话反讽,那人窒了窒,终究因为易容,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恨恨地道,“你不用说这些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琉璃冷笑,觉得那人身上有些潮乎乎的感觉。而那人被她这样激。也没有动手,想必一来怕她有武功,伤人不成反伤己,二来温宏宣定然有言在先,不让他与她起冲突。三来,怕是这个人看似轻松,心中其实也是紧张的。作奸犯科之徒。没有不做贼心虚的。

“那走吧,你等什么?”琉璃冷哼,“若我的弟弟们伤了哪个,我必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是草莽出身,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活。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手拉手见阎王!”

拼着放狠话,她可不会输的。

那人再不多说,带了琉璃就走。看他的行走的路线,琉璃就明白自己犯的第二个错误是引狼入室,因为此人对临山王府的地形非常熟悉。很能避开人多的地方和巡逻的府卫。可见,温宏宣借住在王府西路的时候,没少四处乱转,侦察情况。这也说明了,他从知道她的秘密那一天起,从来就没有真的臣服过,始终在想办法掌握主动。

直到出了王府的东角门,事实上是王府内下人们去世,专门抬死人的阴暗小门,琉璃也没有遇到一个仆人。很好,只当这次经历是对王府的防卫做个测试了。往后,一定会把安保工作升级。

琉璃逼着自己想别的事,免得越紧张、越慌乱、越坏事。

出了门,安静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这就是住在高级住宅区不好的地方,没有那些市井的嘈杂,同样出事了也不容易有目击证人。而当琉璃上车后,就见到温宏宣倚着车壁,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看着她。

“大哥胆子真大,琉璃佩服。”琉璃坐在对面的座位上,冷眼望着温宏宣。

“比不得妹妹胆大包天,为姐复仇,孤身犯险。”温宏宣把针锋相对的话,说得那样文雅而好听。同时,他拉了下车壁上的绳子。

哗啦一声,他座椅下的板壁倒了,露出里面捆成一团的身影。因为面朝里,看不清楚那少年的长相,但从身形上判断,不是摇光就是狗儿。相比起来,萧蛮要瘦小一些。

“琉璃妹妹别怪我心狠手辣,我也是没办法的。”温宏宣仍然温文尔雅地道,完全不像个绑架犯,就是个饱学的斯文书生,高尚的君子,“妹妹是非常人,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窝囊废,若没点万全准备,不敢和妹妹面对面坐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一刀砍了脑袋。那三个孩子都喝了一种药,解药只有我才有。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或者被逼过甚,黄泉路上有三个少年相陪,倒也不寂寞了。”

“你要什么?说出来,总有得谈。”琉璃很冷静。她不想和温宏宣硬碰硬,因为她知道温宏宣绝不是软柿子,捏下去,只能扎手,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令情况恶化。

“我要什么?是啊,我要什么呢?”温宏宣似乎在苦思冥想,随手敲了敲车壁,马车就动了起来,由慢到快的行进。

“既然绑架了那三个小子,又胁迫了我来,自然是有利益要交换的。大哥,都到了这种时候了,大家不必装蒜了好吗?没必要浪费时间。”琉璃把“大哥”二字加重了语气,听起来无尽的讽刺。

“若我说,要你放过我父亲呢?”温宏宣并不生气,而是缓缓的道。

“我就算答应了,你能信吗?”琉璃冷笑,“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姐姐对于我来说,是父亲和母亲,是我的天。再者,这么大的筹码,你不可能只要这么小的回报。在我看来,你对你那位爹,倒也没那么回护。”

“你说得对。”温宏宣认真的点头,“他是我的耻辱,每当看到他,我就会觉得自己是如此虚伪的人生出来,就恨不得从没活在这个世上。”他说得认真,语气却淡然,可见是经过多少心灵折磨,才到了如此放弃而绝望的姿态,“不过,他到底是我爹。我虽然救不了他,却也不能眼看着他下地狱去。也只好,眼不见为净了。好在,我的妹妹全出嫁了,皇上为着自己的名声,不会判我父亲谋逆大罪,那妹妹们在婆家就不会受牵连。”

“你要去哪儿?”琉璃抓住了此话的重点,“你利用映宣探得了那么多的秘密,又引来了摇光他们,是想带着映宣一起走吗?”

温宏宣眼睛一亮,“你已经猜到是从哪里泄密的吗?果然聪明呀。怪不得萧十一那样妖孽的人,却对你一往情深到如此地步。别人眼里的他,不管是多没用的样子,却不是我眼里所见的。我看得明白,他不是个把女子放在眼里的人,你,却在他心尖儿上。”

萧十一对她的爱慕,从一个敌对这人的嘴里听说,琉璃感觉怪异,却也格外真实。

“你想得到什么?”既然放心了自己的妹妹们,既然带走了傻弟弟,既然只是因为看不下去父亲倒霉,他才选择离开的。那为什么要胁迫她,总有要求吧?

可就像刚才问他要去哪儿的问题一样,温宏宣仍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伸手入怀,拿了个荷包出来。

那荷包如此普通,琉璃甚至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可见温宏宣这么珍而重之,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样,不禁多看了几眼。接着,脸都快绿了。

她针线上的水准极差,自然看不出绣工什么的。但那荷包的绣工太劣等,上头的花草就像一条烂菜叶似的,她在这方面的神经再粗大,也认出那是她的手笔。很快,她又记起从前在温府的时候,她给石头绣过一个荷包,后来不小心丢在花园里了。因为她本来就是鼓足勇气才做这件事的,丢了后她反而松口气,之后就没再追究。

她本已经忘记的事,忘记的东西,此时就在眼前,充分说明那荷包是温宏宣捡去,又一直珍藏到现在。她再怎么迟钝,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温宏宣喜欢她,这是萧十一说的。看起来,他又说对了一件事。

“明白了吧?”看到琉璃的神情,温宏宣露出自嘲的笑意,“我费尽心机,不过是想带着你一起走。”

“我该感到荣幸吗?”不想这么尖锐的,但如果一个男人强迫你喜欢他,换作是任何一个姑娘,都会感觉生气,甚至是受侮辱的。

“不管你怎么想,总之你是一定要跟我走的。琉璃妹妹,我自视很高,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姑娘。”说到这儿,温宏宣的语气有些滞涩,是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吧?

可琉璃无法感动,“你这样的感情,不是喜欢。请你,别再侮辱这两个字。你只是想占有罢了,就像一个自认为最聪明的孩子,看到一个不同的玩具。结果,却有个更聪明的孩子率先抢走了,于是你受不了,就一定要夺回来。”

“或许吧。”温宏宣一脸无所谓,“总之我要你,你就得是我的。哪怕你嫁过人,可到头来却还得是我的。”

第三十三章 乱了(上)

变态会遗传吗?琉璃简直无语了。或者温家的气场实在太压抑了,结果从上到下,连男带女的都是极品。说来说去,也就那个生性凉薄、自私自利温芷云还算正常。

“在你父亲的乔迁之喜日,你玩失踪?他不会派人找你?”不想纠结在喜欢与不喜欢的话题上,只能问别的。正所谓说多错多,她希望能套出哪怕一星半点的信息。

“那天从火烧的侯府中出来,我突然想起了霍家大火。”温宏宣收起荷包,转而盯着琉璃的眼睛,“我没见识过那种大火是什么样的,但能从你的恨意中体会得到。只是那天的火比较克制,应该不像你见识的那一场。”

“你在刺激我,想让我心痛?”琉璃冷笑,很努力也掩饰不住她的看不起。

温宏宣却不在意似的,很认真的摇了摇头,“我只是说,那天我看到那火,居然有些痛快的感觉。我心想,烧吧,烧吧,把这些肮脏的、龌龊的、下流无耻的东西全烧掉。然后暗暗发誓,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家。所以你明白吗?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决定今天要离开。我经常以游学之名四处跑,我父亲不会找我的。至少,几天内不会找。”

“那么你觉得,你偷偷带走我,我夫君也不会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