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的,而且他会立即想到我身上。所以其实,当时你在王府里留不留消息都无关紧要的,我根本不在意。萧十一太聪明,我不见,你不见,他立即就会有联想。何况,他早就提防着我不是吗?我被他压迫得透不过气,若非今天这种特殊时日,他的人放松了,你怎么会轻易落到我手里。”

琉璃暗捏了下自己的手指。那微微的刺痛令她觉得自己写血书的行为很愚蠢。萧十一喜欢着她,爱着她,正所谓关心则乱,事情涉及她。他本来就可能乱心,结果还看到她的血,那只能增加他的紧张。或者,因为她多此一举,他会误判,进而影响整个营救。

当时还觉得自己聪明来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不怕告诉你,事实上,我怕临山王萧十一。”车声辚辚中,温宏宣再度开口。“依我的性子,与谁对上,就一定会连番争斗,直到彻底赢了为止。看吧,我很好胜呢。可萧十一却让我怕了。从心底里就怕。就好像……怎么说呢?狐狸很狡猾吧?在动物中是最聪明的。可它为什么怕老虎,怕狼,怕很多很多的猛兽。因为没有实力,只有脑子好能顶个屁用!”他突然爆了句粗口,“而萧十一是又有力量又有头脑,我只有躲得远远的。所以你就放心吧,为了防止他追上。我故布了很多疑阵,等他找到线索,却绝追不上我们了。”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突然,一直保持冷静的琉璃焦躁起来。或者是因为她被一直牵着鼻子走,努力了半天也扳不回一丝一毫的优势。

她身子一动,差点伸手去推车窗。这时是冬天。冬季马车都是有车窗的,上头的帘子也很厚,车厢内以灯光或者讲究的夜明珠照亮。要想看到外头是哪儿,必须打开车窗。

“聪明人,就别乱动。”然而。手还没碰到木头,温宏宣的声音阻止了她,“你动一下,我保证在那三个小子身上还一刀。你说从谁开始呢?我知道你最疼霍摇光,但为着你夫君,就不能不顾着萧蛮吧?还有狗儿,你就不怕宫里的人再不听你使唤?所以动之前,你最好想清楚。”

“你行!”琉璃怔了怔,又坐回原处,挑了挑大拇指,“我一直以为温凝之够卑鄙的了,但你真是青出于蓝,居然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来要挟。大哥,你真本事!”

“不用拿话激我,我怕了萧十一,自然不能冒半险。别说要挟,更无耻的事,我都做得出来。琉璃妹妹,你可别逼我。”

遇到这种油盐不进的,偏偏人家手里还捏着她的软肋,琉璃完全没有办法了。她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再张开眼时,脸色已经平静,“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夫君是无所不能的男人,所以我不跟你废话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因为!他一定会救我出去。不管你把我带到哪里,或者藏到哪里,他一定会找到我的。”她这么说着,开始只是为了气温宏宣,可到后来却成了信念,自己有些深信不疑了。

这次,他若找到她。她就不管未来如何,只顾着现在。那时,她要和他在一起!

而说了半天的话,直到现在,温宏宣的脸色才变了变。琉璃心中隐约有一丝小得意,果然他是怕萧十一的。她的萧十一,这时候是那么让她感觉到安全,哪怕她的脖子上还悬着一把随时会掉下来的钢刀,但她还是忽然就自信了起来。

“你和崔淑妃联手?”琉璃问,就是不想让温宏宣闲着,以免他想坏主意以阻止萧十一跟上来的脚步。

“是啊。”温宏宣似乎累了,不想打机锋,回答得很是老实,“那女人需要有人在宫外为她办事。我爹,是崔贱人和萧混蛋那两个人的狗。我就是小狗,当然用得上。”说起萧左和崔淑妃,他语气里有着厌恶和恨意,说到自己和父亲,就充满自辱,显得性格和内心都相当扭曲。

“但那女人自以为聪明,其实只几句话就能哄得她照你说得做。我倒要感谢她,若没有她在,我怎么能借着月嫔对你下手,引出萧十一。又怎么能得用圣旨,调虎离山?”

好吧,她全猜中了。可惜,她虽然猜出一切,却误了时间。

“你放了我和摇光他们好吗?”沉默了片刻,琉璃试图谈判,“我向保证,绝不会追究这件事。若你了解我,就该知道我说话算数,也该知道我夫君言出如山。之前,他保证温家若出了事,绝不会牵连到除了你爹之外的任何人,之后也会依约做到。”除了要带她走,对她抱有奇怪的感情外,琉璃想不出温宏宣有什么必要不同意这件事。

然而,事实证明她真的不适合与变态打交道。或者说,对男女感情,她始终不明白那种执念。因为温宏宣听到她的话,居然点了点头,然而就在她略松口气的时候,他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个帕子,对她晃了晃。

她闻到一股异样的香气,感觉大事不妙,却仍然来不及,直接陷入了黑暗。

当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发觉自己是躺在一个房间里的。房间面积不算小,可四处有沉旧的感觉,旁边还放着个炭盆,因而倒不冷。再细细感觉,床底在微微晃动,耳边还有哗哗的声音传来。

这让她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是在一间舱室里。也就是说,她被劫持到了船上。身为漕帮之女,在大江大河的都晃过,所以她能准确的感觉到,这里不是江河给她的感觉。

这里,是海上!

看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了。鉴于身体的感觉,她不可能昏迷超过一天。那么以这么短的时间和路程来看,这里是东津府的港口。这个时候,应该还有晚发的船,借着冬季的季风出海去。

她心里咯噔一下,就算坚信萧十一会找到她,可真出了海的话……大海茫茫,他真的会丢了她的。好在,从现在的状态看,似乎船是泊在港口,没有启航。

想到这儿,她猛然坐起,虽然还有些头晕,却发现她的手是自由的。迅速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衣衫和头发都整齐者。就连腰间隐藏的金铃都好好的贴肉躺着。但若想要下床,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她虽然穿着鞋子、盖着锦被,还在雪白的被子衬里上印了黑色的鞋印,但她的脚踝上,却被锁了铁链。铁链虽细,以她的力量却是弄不断的。何况,另一端还牢牢被大铁钉锲在墙壁上。

怎么办?她没有尖叫,也没有大喊,而是静静的坐着。

这时,舱门开了,温宏宣走了进来。

“醒了?”温宏宣柔声问,好像他们是情人,而非敌对关系。又好像,她落到今天奴隶一样的地步,始作俑者不是他似的。

“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遇事不会大惊小怪,不会尖叫着找人帮忙,而是自己先想办法解决。可惜,这一次你真的无能为力。”

“把摇光、萧蛮和狗儿带给我看。”琉璃哼了声,不打算再与他虚与委蛇了,反正也没有多大用,干脆省点事,“我们都到了海上,我又被锁着,还能闹出什么花样?至少你让我见见他们,知道他们安好,这样我做起温顺的宠物来,会觉得是值得的。”

温宏宣显然不喜欢她自嘲为宠物的话,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他们被关在另一条船上。就算到了这个地步,因为萧十一太厉害了,我也仍然要做两手准备。投鼠忌器这种事,自然要从头做到尾。”

琉璃简直无语,惟一能问的就是,“都上了船,好歹告诉我要去哪里吧?”

第三十四章 乱了(下)

“东瀛。”

东……瀛?!她能说吗?他考虑得确实很周到。

看到琉璃的惊讶神情,温宏宣以为她是害怕,不禁略有得意地道,“放心,就算到了陌生的地方,我们一样可以生活的。从前,有东瀛的和尚来我大赵学习文化,我跟他们学过东瀛的语言。而且我带你走之前,着实弄了一大笔财产。哦,你大概不知道,崔淑妃在宫外经营了不少生意,倒真是富得流油。我当了她这么多年的小狗,临离开主人,自然要拿点好处的。也不多,还给她留了十分之一。”

在这种时候,琉璃也没忍住幸灾乐祸之感。崔淑妃那女人算计来、算计去,总想害人,结果害得一把年纪却失了儿子和财产,谁还能比她惨?至于说去东瀛的船,自然是温宏宣早就准备好的,那个刚才潜入王府的男人,只怕也在船上,毕竟这么大的船要开动,少不了船工什么的。现在想想,那人倒像是海盗出身,怪不得会令她有潮乎乎的感觉呢?

这个温宏宣,上能勾着皇贵妃,下能引得了海盗,还真是上下通透,本事大得很!

“你到现在还坚信,萧十一会救你回去吗?”温宏宣忽然问。

“你到现在还坚信,一定能带我走吗?”琉璃反问。

“我们走着瞧。”温宏宣的眼睛在微暗的光线中闪动,“我一定要带你走,除非我死。”

“那你,就去死吧。”

叮!谈话到此结束。

若说之前,两人之前还有些礼貌的成分在,此时完全撒破彼此的伪装,再对上简直火星四溅。这与她和萧十一之间那种还不同,与温宏宣的火是冷火,就是无法燃烧,哪怕是绝望的燃烧。也不能!

而此时,在从东京都前往东津府的官道上,一行约二三十人,正在疾驰。为首的。正是萧十一。他身上还穿着入宫的亲王朝服,因为来不及脱下,就马不停蹄的寻找着失踪的人。

那几个突然消失不见的人,都是对他来说特别特别重要的。其中一个,宛如生命。 所谓生命,就是不能失去的!

“主上!主上请稍停!”袁丹青拼了小命,才追上萧十一半个马身,气喘吁吁地请求。

可是马太快了,就好像插上翅膀就能飞起那般。这时候不能紧急勒马,于是又向前跑出几百米。萧十一才定住马身。又过了会儿,身后所有的贴身暗卫才追了来,连人带马,没有一个能正常呼吸的。可见,这路赶得有多急。

“什么事?”萧十一问。

袁丹青不由自主地就瑟缩了一下。纵然知道自己的主上绝非表面上的花心纨绔,也见过他布置大事的沉着镇静,甚至很有君王之气的雷霆之怒也经历过,却绝没见过这时他的冷然。那是无法形容的焦急中,带着杀气腾腾。好像若王妃出点什么事,主上要屠杀天下以血洗伤痛。

忽然,他格外希望王妃平安。

“主上。属下知道您急,可是……不能盲目。您能确定,就是这个方向吗?”若这样跑下去的话,就算他们的马匹匹都是千里名驹,就算从东京都到东津府也算不得长途跋涉,官道还那么平时。也仍然会吃不消的。

萧十一是那种胸中气象纵横,总是能掌控一切的人,此时却被袁丹青问得愣了。

他确定吗?他就是不确定,心中才像被滚油煎炸似的。今天本来一切都没有异常,纵然做颁旨使的事令他厌烦。可他还忍耐得住。不过,当他在出宫时见到唯唯,而后又遇到被忆秋紧急找来的袁丹青,他就忽然心惊肉跳了起来。

急急赶回府,发现主院居然连个人影也没有。这时候,桃枝、桃叶、青黛和青柠也从宁安侯府回来了,告知他,她们被琉璃派去找萧蛮、摇光和狗儿。结果,那三个小子却不见了。同时,他派去日夜盯着温宏宣的人紧急来报,说温宏宣、温映宣兄弟两个,没有出现在宁安侯府的家宴上。

一堆事,突然涌了上来,似乎要淹没他,透着浓重的阴谋气息。而当他进了屋,看到床上的“温宏宣”三个血字,脑子和心脏立即就炸开了似的。

到这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姓温的绑架了那三个小子,还有他的琉璃!他明明对琉璃说过,温宏宣不足为虑,可就是一点点疏忽就造成这样惨烈的后果,他无比的自责。可是他没时间追究自己、追究失职的手下,重中之重是把人找回来。

他得承认,听说琉璃失踪,看到那三个血字,他的心乱了,影响了他的判断。他顾不得会暴露他在京中隐藏了多年的暗线,满城疯狂寻找线索。然而当一个个可能性出现,又一个个消失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他被耍了。温宏宣就是要他乱,要他失措,这样才能拖延时间。

可事关琉璃,他的心就静不下来,后来他发狠,在自己的手臂上狠割了一刀,那疼痛才令他恢复了一些理智。

他想,温宏宣劫走琉璃和萧蛮他们,必定不是要激怒他,而是真的想离开。可就像他认真调查过温宏宣一样,那姓温的也必然了解过他。那么,温宏宣就应该知道,只要在大赵国的领土上,他就会撒下天罗地网,不捉到敌人,不救回琉璃就势不罢休。所以要真想带走琉璃,长长远远的过日子去,必须到其他小国去。

他叫来负责盯着温宏宣的暗卫,详细询问最近的情况。但属下回报说,温宏宣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交往,其中还有不少江湖人,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可是他深知,这并不说明温宏宣做事无序,只能说他行事小心且隐藏很深。再反过来想,要逃到外国去,只怕渡海才是捷径。

他的人很年轻,因为其中骨干,都是他少年时亲手挑选和训练的,忠诚度上佳。他的情报网也很强大,但凡有点本事的人,只要露过面,就会被记录在案。而温宏宣一介书生,要想成事的话,除了大把的银子,还得有人可用才是。就像他当初,从七八岁在临山王宫,就明白没有自己的人,干脆就等死好了。他的原班人马,就是这样慢慢建立的。

然而,若温宏宣用要有本事的江湖人,而他的暗卫却觉得那些人面生,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那只能说明又一件事:那些江湖人是海上的!

大赵开海禁后,利益所致,海盗渐多,朝廷也大力围剿过。除了他派人假冒的那一次,对海盗们线索,确实是他还没有搜集起来的。

于是他立即找来新任的、负责海军的新任水军都督米贵递上来的秘密情报。因为米贵事实上是他的人,所以暗中找有联络。那情报上有几个比较嚣张海盗的画影图形,他拿来给负责盯着温宏宣的人一看,果然正是这群人。

到这时候,他已经确定温宏宣是带着琉璃要出海了。只是大赵海禁全开,已经不仅是东津府一处港口了,虽说这边离东京都更近,但狡猾的温宏宣却未必从此处出海。但时间太紧,他没办法再细细分析,只能赌一赌。

只是此时袁丹青问他,他忽然心虚,生怕赌错了,他会永失所爱。

他伸右手,死劲握左臂上新割伤的部位,那深深的伤口立即传来痛感,让他的脑筋再度清醒了些。他必须冷静,不然等待琉璃的就是可怕的结果。事实上,这样骑马奔袭,他才愈合的伤腿已经隐隐作痛。可他宁愿放弃一条腿,也要琉璃平安。可惜,老天不给他这个选择。

“分十个人,立即返回,沿海岸去看看有无其他可能。若找到蛛丝马迹,就到各分舵调集人手。必要的时候,找水石乔,他可以信任。记着,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回王妃。另,再分五个人回京,把我闹出的动静,暂时先平息了再说。一定要扫干净后路,别露出尾巴。”他太急了,顾不得以后的事。但他不能把琉璃救回来后,又让她面临新的危机。东京都是后路也是前站,非迫不得已,目前应该保持安宁。

“若遮掩不住,记得别让朝廷发现咱们的人就好。对外,只说我的王妃和温小状元郎被劫持绑架了,我怕对方撕票,已经四处去找。”想了想又说,然后看着袁丹青,“还有,你。米贵的水军,就驻在东津府。你不用跟着我,直接去见他。叫他无论想个什么法子,反正要以最快的速度,以剿海盗的名义,立即派军船出海。若是琉璃被劫持的船已经启航了,军船快而民船慢,追得紧是会追到的。”所谓最快,预计至少要明天中午之后,毕竟军船的调集,还要有个好借口,并不是眨眼就能办到的事。

可若他发现琉璃的踪迹,自己先跟上去,必定势单力孤,陷于不利。可至少,那样他可以先保着琉璃,等现在的布置派上了用场,就会扭转局势。

无论什么计策或者计划,都要有不断后招以修正前面的。他一向是如此做的,只是这回乱了方寸。只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布置完毕,也算略事休息了片刻,一行人就各自散开。

第三十五章 谁说我要死了?

萧十一带着大约二十个暗卫,继续向东津府港口进发。直到东方出现鱼肚白时,他才看到那泛着青色海水冷光的海岸线。

然而,他没有高兴,心反而更沉了。

船太多了,密密麻麻的塞在港口。若是挨只搜船,只怕打草惊蛇。不仅惊了温宏宣那条小蛇,还有萧左那条大蛇。可若不搜……就真的分辨不出什么来。

“小琉璃,你到底在哪里?”他不禁喃喃低语,语气中带着最黑暗的焦急和最光明的渴望。

可惜,没人能回答他。

此时琉璃在船上,也是心急如焚。大海是美丽的,海贸能带来巨大财富,可大海同样也是可怕的,有个词在叫泥牛如海,某种程度上比喻人类,甚至巨船相比于大海的渺小。陆地虽然 也很广袤,但人若行过,多多少少会有迹可循,况且还有人烟。可若真到了海上,所有的痕迹都会消失在浩瀚的水波中。

大约认为她是网中鱼,逃不了的,船工,或者说那群十恶不赦的海盗们说话时并不避讳着她,船舱又不隔音,因此她听得清清楚楚。这是今年最后一批借着冬季季风出海的商船,因为比往年的规模都要大,明天怕会十分拥挤。而且明天后,东津府的港口就要封港了。

这让琉璃更加忧虑,若是在明天离港之前,萧十一还找不到她,大事就不妙了。若当她到了东瀛,那么除非出现奇迹,他就会彻底弄丢了她。好吧,假设萧十一深情不悔,锲而不舍的找她,但这种大海捞针似的找法,估计几十年生死两茫茫,他们再见面时大约会白发苍苍,他不知道会怎样。但她一定会儿孙满堂,因为温宏宣不会放过她的。

怎么办?怎么办!

她当然明白,萧十一想要找到她会相当有难度。温宏宣那么聪明,性格又阴狠。此次绑架事件他筹谋很久,必定胸在成竹,考虑到了方方面面。打从东京都,温宏宣就布下各种各样的陷阱和迷阵,萧十一现在若能找到东津港口,就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可那么多的船,他要怎么在不惊动官府、不惊动萧左、并且在不把事情闹大的情况下找到她、救出她?为了防止温宏宣狗急跳墙,泄露他们必须保守的秘密,萧十一要速战速绝,却又不能挨船搜查以打草惊蛇。琉璃实在想像不出在这样的绝境下,他能怎么做!

她呢?虽有武功,却只是在关键时刻自保的,或者在被危及清白和性命时自绝的,并不能挣脱开铁链。自行逃脱。温宏宣实在是太狡猾了,怕她想办法智取,不仅她身边连一点能用做工作的东西也没有,就连她头上的发钗什么的也给摘掉了。想放火?对不起,所有灯烛都绝对是被禁锢的她够不到的。就算想色诱船工海盗……也不知温宏宣给他们下了什么命令,或者许了什么好处,抓了什么把柄。总之,那些男人看到她时有不少流口水的,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凑,更不用提说话了。

最可恶的,从昨晚苏醒到现在,温宏宣不给她食水。这样她不仅浑身无力,连以出恭为借口耍点花样的机会也没有!真是,堵死了她所有的路。

真的没办法了吗?琉璃平躺在床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样即能保持大脑的清醒。又能保存仅剩的体力。看似绝境,但若有哪怕一丝一毫机会,她就必须有力量去抓住。

迷路也没关系,我会找到你的。忽然,极静之中的脑海中,闪现出萧十一这句话。

琉璃心头一热,伸手摸了摸腰间。

整只船除了她,没有一个女人。就连做饭的杂役,估计都是那群海盗中的一人承担。这从另一方面说明了他们的行动有多么隐秘,更说明他们是什么样的亡命之徒,见不得光。而温宏宣对她到底是有几分真情在的,不愿意让任何人搜她的身,他自己到目前为止,也还保持着文人士子的风度,没有对她动手动脚,所以虽然她的发饰都没了,但她藏在腰间的金铃还在。

可是,那个金铃有多大的作用,她真的没办法估算。首先,她不能在安静时闹出一丁点的动静来。其次,嘈杂时分大约就是清晨启锚时,可那时再摇铃,船工各自忙碌听不到,温宏宣一介文人,耳力没那么逆天,但就算萧十一已经找到港口,他能听到吗?

恐怕,这个铃铛的意义更重于心理上。从物理学角度,远远没有那么神奇。这时候再期待和萧十一有心灵感应,会不会太可笑了?

琉璃仍然貌似平静的躺在床上,但唇角却挑起一点点苦涩的笑意。她高兴得太早了,金铃并不是一种靠谱的求救或者联络的方式 ,大体上,更算得上心灵寄托。但尽管如此,在实在无法可想的时候,在美丽的晨光借由水色映照在舷窗上的时候,在脚下的甲板颤动着,证明船只正离开港口,要挣脱束缚,驶向无垠深海之时,琉璃还是摇响了金铃。

她知道不该期待,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当船行了差不多半日,她能感觉光线从舷船的一侧移向另一侧时,她的绝望提醒她,她确实不切实际的产生了幻想。她是应该信任萧十一的,但当他面临的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她得理智一点。

“我还以为他有多强大呢。”不知什么时候,温宏宣进了舱室,“现在我们已经离岸很远很远了,就算他弄了军船来也追不上。何况,他根本无法判断你在哪只船上。或者,他比我想的更笨,刚才在港口,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根本没有人查过船。而出港后,上百条船只就分散到各个航线上,他又追哪一条?所以在港口时找不到你,他就再也没机会了。你,将会属于我。”

“我永远也不会属于你的。”琉璃缓缓地坐了起来,“好心的提醒你一件事,永远也不要小瞧女人。就算到了东瀛,你也不能让我臣服于你。想开了,人生也不过两个字。”

“什么?”

“生死而已。”

“我不会让你死的。”温宏宣皱眉。表情在瞬间有些狰狞,破坏了他一向完美的优雅和有些呆萌的书生气。

“谁说我要死了?本王妃还没活够呢。”琉璃冷笑,“我刚还说过不要小看女人。我只是要告诉你,无论生死。你是威胁不了我的。对一个无惧的人来说,你还能有什么花样?”

琉璃说着,轻轻踢了踢拴着铁链的脚,“船行在大海中央,船上都是你的人,我再有本事也逃不了,你何不最小限度的给我自由?虽然让你不要小看女人,但你该不会真的怕我吧?再说我不会游水,这一点,你不是测验过吗?应该清楚得很。”

温宏宣挑眉。知道琉璃说的是在威远侯府中,他陷害她落水,以验证她身份的事。看来他的感觉一向是准确的,她确实非一般人,来东京都也另有目的。只可惜。当时他被一些假象蒙蔽了,结果走到今天这一步。他惊讶地是,那件事原来琉璃已经发觉他是幕后黑手。或者,是萧十一发觉的?毕竟当时他还顺手拉了临山王府的一个人做垫背的。

这样想着,刚刚才建立起的信心和那种笃定的感觉忽然就像被海风吹散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莫名其妙的,他又不安了起来。似乎对萧十一还是有些惧怕。哪怕他很确定,他已经摆脱了一切桎梏,很快就会到达那个自由又陌生的地方。

“对不起,琉璃妹妹,海上太危险了。还是到了地方,我再放开你吧。”到了东瀛。他自有办法让琉璃逃不开。

“你果然没胆,过于谨慎。”琉璃讽刺地笑,“不知为什么,我怎么预感到你会一败涂地的呢?甚至,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她随口说说的。更像是精神上的打击,因为她像动物一样被铁链拴了那么久,实在太火大了。

可温宏宣的脸色却白了白,再不理会琉璃,转身走了。

“至少,给我点水,假如你不想渴死我的话!”琉璃放开喉咙,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温宏宣的身子顿了顿,头也不回的出门,但很快又转回来,真的给琉璃带了水。海上的淡水珍贵,温宏宣所拿的是竹筒所装。琉璃毫不客气的灌下去半筒子,把剩下的直接放在自己的手边。还好,这次温宏宣没拿开,自己走了。

琉璃继续躺下想事情,既然获救无望,她该想想以后要怎么做。在船上,那些海盗不知怎么被温宏宣治服的,都不敢碰她,估计到了岸上也不会。那么,她所防的,事实上只有温宏宣一个人而已。他应该不至于没品到强迫她吧?暂时应该不会,他对她虽然言语挖苦,但行动上还算君子。可是时间久了,那就说不定了。就算强迫,若无外力帮助,琉璃也不会怕他。她只是猜不透,真到了东瀛,温宏宣要怎么安排生活。难道,他是去找当年到大赵求学的那些和尚?

第三十六章 好姑娘

不过算了,别人她预测不了,也控制不了,那么正所谓有山靠山,无山独立,萧十一没办法找她,她却不能坐以待毙。为今之计,只有先顺从,到了东瀛再想办法。温宏宣能把她偷运过来,她也可以再偷渡回去。虽然她知道温宏宣定然会死守着她,她会面临巨大的困难,会煎熬很多的时间,可她并非弱质女流,总有办法的。

虽说在马车上被迷倒,琉璃睡了很久,但上船后精神高度紧张,脑力消耗很大。这时候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然而正梦到跑在漆黑又潮湿的,似乎才下过小雨的深黑巷子中,还被一群可怕的野兽追,她忽然就醒了。就像一直在浅眠,瞬间就被人拉了出来。

并没有人惊动她,就是一种说不清的身体直觉。仿佛心里一根弦,本来松松的像是断掉了一样,可是猛然间,被某人的手指轻轻拨弄,立即绷直了。

“小琉璃……”说得极轻的三个字,却从未这么好听过,于她而言,如听仙音。

夜,已经很深了,舱角的油灯光只有微弱一豆,昏暗的光线令视线瞬间的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可琉璃不用看,感觉那人就跪伏在床边,伸臂就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所以说只要肯等,奇迹是可能出现的!所以说有这样的男人爱,还是很好命的。因为,到底她不必自己到东瀛再想办法。

“这么想我吗?早知道就早点来了。”萧十一笑,因为怕被发觉,他笑得极轻,可因为琉璃紧紧拥抱着他,感觉得到他胸膛微微的颤动,连带着她也哆嗦起来。

“我的小琉璃真是个好姑娘。”萧十一的嘴唇轻触着琉璃的耳垂,“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好好睡一觉,保存体力。半夜里见到床前蹲着个男人,想也不想。看也不想,叫也不叫,伸手就要抱抱。”他似乎是调侃,但琉璃知道他是赞扬。

她目前虽然没能力自救。可是她绝不拖后腿,而且不会大惊小怪的引来麻烦。对这样的镇定,其实她自己也很得意。还有,因为她瞬间、几乎不用辨别就认出他,他是那么开心。而显然,能够相逢在黑暗的海上,他比她还要更激动,他整个人颤抖得厉害,灼热的唇一路从她的额角、耳廓,直印进她的颈窝里。还往下拱,略带急切的呼吸烫着她,害得她在这种时候差点呻吟出声。

“我差点丢了你。”他饱含笑意的声音夹杂了些掩饰不住的后怕和痛楚,“幸好,我听到那铃声。在黑暗的海上有了铃声。你迷了路我也不怕。”

“你听到?”琉璃极为意外。照正常的情况,除非他潜伏在船上,还得特别的认真的倾听和辨别,才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但若整个人在码头上……她只能说那是心灵感应。

萧十一从床边站起来,后退两步,脱掉外衣。

琉璃怔然,在黑暗中涨红了脸。他不是要……他不要现在就要……那什么……

可她显然想错了。萧十一脱掉外衣,轻手轻脚走到墙角的水盆边,洗了洗手。这时候,琉璃才发现他身上穿的还是昨天早上进宫时的朝服,同时还闻到一股血腥味,登时吓了一跳。

“你受伤了?”

“别怕。不是我的血。”说这句的时候,他的声音比夜晚还要冷。

琉璃明白了,他见她的一刻,是什么也顾不得的,就想贴近她。就像。刚才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抱紧他似的。然后他开始意识到沾到身上的血,怕熏到她,于是体贴的脱外衣,还洗手。

被这样小心翼翼的疼爱,她很窝心。可临山王殿下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外面怎么样?”琉璃向床边挪了下,脚上的铁链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不大,但因为夜晚寂静,除了哗哗的海浪声外,显得特别清晰刺耳。

萧十一皱眉,两步走到床边。看到琉璃被拴着,眼神阴沉得像要立即去杀人。他从靴筒中拿出一柄匕首,即使在这种光线下,也寒光闪闪的亮眼。

接着……没有手起刀落,因为太在意琉璃,怕伤害到她哪怕一点点,因此动作显得又笨拙又傻气,比划了半天才找好了角度,又怕碰到她的皮肤,极轻极轻的往下割。白瞎了他这身武功,在琉璃所认识的高手之中最高,也白瞎了他这削铁如泥的宝刃,居然在他折腾了一身汗之后,才放了琉璃自由。

“外面怎么样?”琉璃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