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万分之一秒,它来了。

Mars坐在那里,有点冷,哆哆嗦嗦,伸出了手。

眼神却是犀利无比。

“你怎么把自己搞的如此狼狈呢?”

一句话,就可以让她鼻子一酸。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带我回家吧。”Mars靠在熄火的摩托车旁,秋日微风,迷了谁的眼,Moon竟然有想哭的冲动。

行驶在笔直的公路上,维也纳的秋日狂野是一望无际的绚烂。

这一刻,他们似乎能飞起来。

Moon的手臂紧紧环在Mars的腰上,脸贴在他的后背,风衣的质感摩擦得皮肤有些痛,却不觉得痛。

开的很快,开了很久,他没有问,她也没有说。

车速突然慢了下来,Moon听着Mars暴了一句粗口,紧接着是摩托车灭火的声音。

油没了。

旷野,公路,无休无止的蔓延。她还保持着环绕他的姿势,代替风声的,变成了他的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

“还有多远到尽头呢?”Moon闭着眼睛听着这均匀的心跳,听着Mars的呼吸,“我好累。”

“我会带你走出去的。”Mars突然直起身子,翻身下车,在Moon愣神的时候,背对着她微蹲下来。

“上来。”

“什么?”

“上来。”Mars重复到。

“你要背我?我很沉的哦——”

Mars保持着姿势,Moon知道,他会一直如此,直到她同意。

搂住他的脖子,似乎摩擦到他的脸颊,胸口与他的后背紧密贴合,似乎都有些呼吸不畅,两条腿被他稳固的架好。

第一次感觉他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不再是那个让她操心的男孩了。

“穿着拖鞋就出来了,你是不是存心让我背你?”Mars放轻松的说,Moon没有回应。

两个人就这么一个影子的在寂寞的公路上跋涉。

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路。

这条路两边灿烂芬芳,如浮世烟云,让人忍不住驻足歇息,沉迷其中。一路上我们丢盔卸甲,赤脚赶路,每走一下都是摩擦肌肤痛彻骨肉,而前路漫漫,似乎毫无希望。

这个时候,你负荷着我全部的污黑和罪恶,执着前行。

寂寞而悠长的旅程,二人一影,二身一心。

原来让我走出去的,正是我的良心。

Moon终于开口说话。这是她第一次剥开自己的伤口,让他轻轻舔,慢慢疗伤。

讳莫如深的往事,此刻话到嘴边,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就在你登台演出的那个晚上,大学生音乐祭的晚上,银河高层的某个人点名要我陪。为了柳枫的前途,也为了我自己的事业,我第一次背叛了自己的信念,进行了交易。也许你不知道,当我躺在那张陌生的床上时,耳边的旋律,都是你吉他的和弦。”

Mars没有停下脚步,埋着头一直向前走,Moon的话似乎被迎面而来的秋风吹落在他们身后,它们再也不是面前的阴霾。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可笑,一个演艺圈生存的女人,会为了这一夜不能释怀。可对于我来说,这一次灵魂的,比的屈辱来的更加可怕。”Moon头埋在他的肩膀凹下的小窝,“我不爱我自己了,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那就让我替你爱你吧。”

Mars的表情Moon看不到,他的声音也很飘渺,唯有他的步子他的节奏是那样的踏实,让她相信方才听到了一句刻骨铭心。

“如果我足够强大,是不是你就不会再出卖自己?”Mars的声音隐着哭腔,那丝苦意蔓延着,勾着Moon心头一酸,“不需要交易,不再有阴谋,我要堂堂正正的成为天王。”

Moon没有一句评价。

寂寞的公路,无望的尽头,两岸是如此多的诱惑,稍不注意就血肉模糊。

可还是有人在赶路。

苦痛让人成长。

因别人的苦痛而成长,是谓终极进化。

好戏开场

Mars背着一身睡衣的Moon出现在门口时,肖克什么都没说。

其实娱记才是最没有好奇心的人,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挖人,那份好奇心早已经透支,看到什么都不会再新奇。

“董事局又来了电话,通知你从今天开始参加培训。”肖克推了推眼镜,抬腕看了看表,“你已经迟到了四十三分钟,哦,不,四十四分钟。”

Moon从他背上滑下来。“赶紧去吧。”

Mars腿一软,一屁股坐在门口,耷拉着脑袋,这才开始喘粗气。“靠,你真他娘的沉。”

走了这么久,这是Mars第一次抱怨,看着Mars微红的脸颊,Moon顿时明白这是他在肖克面前做戏。

真是个别扭的大男孩。

“要不是我脚扭了,你以为我稀罕你背我?”Moon顺水推舟的说着,眸光和Mars投来的眼神相汇,彼此不动声色的会心而笑。

Mars一周内第三次进入董事局办公室,和前两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在场的艺人不是他一人。

对着门逆光坐着的几个黑乎乎的人影如青面罗刹,辨认了很久Mars才找到一个熟悉的。

艾瑞斯。

背对着门同时也背对着他坐着一排人,衣着和发行都牛的不得了,什么奇形怪状五颜六色的都有。他们不仅是艺人,而且都是大腕,在Mars推门进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回头。

真他娘的淡定。

似乎没有多余的空位,不知道是本来就没有给他安排,还是因为他迟到了所以故意做出惩罚。

Mars不动声色的斜倚着墙,打量着满屋子妖魔鬼怪。

这就是他的对手和战友们,这就是他的敌人和恩师们。

这就是柳枫和欧阳小语挤破了脑袋也要来欧洲参加培训的缘故。

这是成神的入门证明。

他有资质,有动力,现在需要的只是经验和机会。

青面罗刹们的脸虽然辨识不清,但是好在他们面前都有桌签,即便是英文,这些如雷贯耳的名字也还是极容易识别,就连Mars这种无知少年也逃不脱膜拜的行列。

国际导演、知名音乐人、王牌主持人、金牌编剧、牛叉哄哄的制作人——

这些罗刹简直就是个娱乐加强连。

门那边还是浮生百态,关起门来这里就是大神属地。

秃头翻译很是时候的走过来,低声私语的和他咬耳朵:

“这些都是银河聘请的高级督导,是专门负责这一次培训的。来自银河各大区分部的十位明星将在余下的三周进行淘汰式的选拔,前三名就有机会去巴黎进行为期两个月的学习,是新董事伊龙出资的——”

一听到伊龙的大名,Mars马上皱眉。

这厮,肯定没有好心。

“第一轮考核,你们十个人被分成五组,分别向来自电影、音乐、广告、戏剧和主持的五位大师学习,一周期限,公认最差的两组就要走人。”

我靠,真人秀啊,你们也太黑了。

Mars歪着脑袋开始盘算,音乐是他的老本行,如若能抽到音乐当然是最好的,可是料想也没有这么一帆风顺的事儿。

果然,秃头翻译紧接着说:“组已经分好了,你刚才不在,你的搭档已经代替你抽签了。她也是亚太区的代表,你应该认识。”

说到这里时,那一排艺人最末尾的女人终于转过半个脸,眼里全然是伪装的妩媚。

靠,剥皮拆骨我也认得你!

刁素素!

刁素素摇了摇手里的签,对着Mars用嘴型说着什么,Mars一头黑线,就在这很优雅很淡定的氛围中,爆发了一声:

“靠,你到底抽了什么呀!”

满屋子人终于把目光献给了这个无知无畏的男孩,闪得Mars一阵头晕,那个不是美国爆米花奖最佳新人么?这个好像是欧洲那个红的发紫的选秀节目的冠军?囧,还有可口可乐的代言人——

我都是在和什么人一起玩这个国际游戏啊?这算是国际玩笑了吧?

众人之中只有艾瑞斯还算淡定,他在对着Mars微笑,Mars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迟到一个多钟头,当众喧哗,他在评委心目中的第一印象肯定跌落谷底了。

摊上一个比他更不济的花瓶搭档,他的前途真是岌岌可危。

仿佛是还嫌他不够倒霉似的,这个时候评委中一金毛狮王竟然开口说起了中文:

“艾瑞斯对你评价很高,我看未必。”

金毛狮王摘下了墨镜,却是一双黑眼睛。香港出生,回归的时候跑到英国去的华侨大叔。

当然,他还有更响亮的一个名称:

英伦舞台剧之王。

刁素素呶呶嘴,Mars终于明白她想要说什么了,那拼凑在一起是:

亲爱的,我们撞在抢眼上了,欢迎来到戏剧之都。

一散会,Mars几乎是把刁素素扛出了屋子,艾瑞斯耸耸肩,叹了口气:“Adorable.”(可爱)

很显然,刁素素和Mars是一对“情侣”的事儿早已备案到欧洲总部来了。

“你怎么来了?!”Mars横眉冷对。

“伊龙董事体谅我们两地苦苦相恋,特意把我也接来维也纳,陪陪你喽——”刁素素两条细长的胳膊自然而然的缠住Mars的脖子,“我们夫唱妇随,达令——”

“你的演技还不到家,舞台剧是夸张的艺术,更是细节的艺术。”

还没等Mars发火,一个男人的声音先响起来了,刁素素一寸寸扭过脖子,脸上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老师~~~~~~”

Mars头顶乌鸦飞过,刁素素,你再这个语调老子就让你长眠在这里。

“你看,你搂抱他的姿势,表面上缠的很紧,却没有一处肌肤碰在一起,你在演戏,而且很拙劣。”素有英伦舞台剧之王称号的大卫吴毫不留情的拆穿刁素素的把戏,“你的眼睛虽然看着他,却不聚焦,没有半点情感在里面。记住,舞台剧虽不是电影,有时需要肢体的夸张和语言的烘托,但是细节才是戏剧的魂魄!”

刁素素就像一只脱了水的乌鸦挂在Mars身上,盯着大卫吴哑口无言,一脸菜色。

“我只是想提醒你们,几年一次的艺人培训,按照惯例,抽到戏剧的一组第一轮就会被淘汰。”大卫吴弹弹衣服上的灰,“而你们两个,在我这么多届弟子中是素质最差的一对。我想华人的素质就是如此了。”

刁素素松开了手,很认真的站在大卫吴面前,她身后的Mars早已摩拳擦掌。

斗志一时无二。

“别以为你染了一头金毛就洋气了,有本事你把眼珠子也换了。”Mars眯着眼睛,双眼冒火,刁素素紧接着说:“还有,我看过你去年公演的戏剧,打着意识流的旗号逃避内容匮乏的指责,你不过是利用主流媒体发声罢了,这种叫好不叫座的舞台剧不会让你一路畅通下去的,大卫吴老师。”

行呀,小花瓶,倒出来的都是纯专业啊?!

Mars的人身攻击在刁素素极为专业的攻击下显得粗鄙很多,就像他先用菜刀把敌人砍个稀巴烂,刁素素再优雅的用千古名剑送他上路。

大卫吴不留痕迹的一笑,淡定的说:“下周这个时候,你们要在董事局面前呈交作业,我带你们去我的剧场,你们可以随便挑选剧目,所有演员设备任由你们支配,但是要记住,在我的台上,我才是你们的主人。”

Mars张开嘴,刁素素以为他又要说什么挑衅的话,没想到他脱口而出的却是:“我们舞台上见分晓!”

刁素素跟看见外星人似的看着Mars,目瞪口呆。

这顽劣的小天王是怎么了?他的斗志似乎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要豁出去大干一场,让大卫吴闭嘴。

他认真了。

大卫吴摸着下巴,眼中闪着惊喜,“两位现在的样子,倒是称的上夫唱妇随。”

“跟他/她?别开玩笑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后,彼此怪异的对望,又都像水螅一般浑身抖了一下。

恰是此刻,Moon一袭正装满面微笑的出现在走廊尽头,那句夫唱妇随回荡在长长的走廊里,跌跌撞撞,攀爬入耳。

刁素素看见Moon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马上捉住了Mars的手,那汗摩擦在Mars手心,惹来他探究的一望。

“去维也纳,安分的做你的天王女友。否则,我就把你的酒店照片曝光。”

临行前,伊龙在电话里如此威胁。

原来那些照片从来都没有被真正销毁,那抹不去的污点永远是一把悬于颈上三寸的利刃,她几乎能感受到那寒光。

Mars的手就像救命稻草一样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那眼中融化的有些恐慌的甜蜜被她惯常的妩媚包裹的结实。

“达令,我们就和老师去看看剧场吧。”

大卫吴转身看到Moon的到来,微微点了点头,喃喃道:

多么华美的一场戏啊。

 

 诈尸的莎士比亚

欧洲的剧场是越老越值钱,在Mars和刁素素站在这风一吹就快塌了的老剧场前无语之时,古旧的大门向他们敞开,维也纳的秋天没有一刻是如此寒冷的。

剧场里座位并不多,设施也已经陈旧,却似乎捉住了流光的影子,每个方向的棱角都浸透着沧桑。

这种氛围,特别容易悲壮。

“对欧洲戏剧你了解多少?”刁素素很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