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尚仪心下虽如此想,嘴上却说道:“有本事的人那个没点脾气呢,要把事情做好,得有点威风才行。何况咱们女官奉命行事,只要占着理,就不怕得罪人,胡司言替我尚仪局办事,尚仪局就是她的靠山和后台,尽管放手去做。”

曹尚宫佯做生气,“你既然那么喜欢胡善围,等她办完亲蚕礼回宫,把她要到尚仪局便是。”

崔尚仪连连摆手,“曹尚宫栽培的人才,我岂敢横刀夺爱。”

男耕女织,是几千年中原文明的基础。

每年开春,天子亲耕南郊,皇后亲蚕北郊,历朝历代帝后皆是如此。

洪武帝要带领着文武百官,太子亲王等亲自下田,扶着铁犁耕几行地。马皇后则要带领皇室公主和内外命妇去采桑,喂蚕,以显示皇室重视农耕和蚕桑。

大明的亲蚕台设在东郊,坛高二尺六寸,四面皆有台阶。东边有高二尺四寸的采桑台,台的左右植有桑树。

坛边左右有厢房数间,这里住着十个负责养蚕的蚕妇,并有后宫专门负责女红的尚功局两位女官轮流来这里督促监督十名蚕妇。

钦天监选择了吉日,今年定在二月十八。应天府在民间挑选去年德高望重的养蚕高手,称之为蚕母,送到亲蚕坛居住。

工部备好钩箔、框架等养蚕工具送到亲蚕坛。

应天府又将蚕种和钩筐等工具带进宫,呈给洪武帝观看,洪武帝点头后,将这些东西从西华门捧出来,装进五彩斑斓的肩與里,一路还要教坊司的人奏乐,就像嫁新娘子似的,一路吹拉弹唱,围观者甚众,送到亲蚕坛的蚕室。

这就是礼仪的教化之用,和皇帝下地农耕一样,用隆重繁琐的仪式感,将重视桑蚕的风气潜移默化的融入百姓的意识里。毕竟穿衣吃饭,是国家的根本。

一切准备完毕,由应天府选□□的蚕母带着十名蚕妇在蚕室日夜劳作,进行育种,照顾爬出来的蚕宝宝们。

其实程序并不复杂,比后宫大朝会简单多了。

麻烦在于一个蚕种,一个箩筐都需要工部和应天府配合,把这些东西要齐活了,还要反复检查,因为马皇后会用到这些粗笨的农具,不能出差错。

胡善围每天都乘坐一顶四个女轿夫抬的青帷轿子来到亲蚕台,督促进度,嫌弃工部送的框架不结实,穿戴官服官帽,亲自去工部调换新的!

工部有史以来首次有女官上门,当然,是在锦衣卫的保护下走进工部的大门。

大明的工部,是个多灾多难的部门。和大明兵部尚书吴琳这个来自湖北黄冈聪明油滑又清廉如水的“九头鸟”不一样,吴琳是罕见洪武帝没有被清算贬斥的大臣,一直干到退休。

但是工部尚书是个被诅咒的职位,去年,也就是洪武十四年,工部尚书薛祥因包庇亲戚犯罪被洪武帝当众廷杖,被锦衣卫活活打死了!

现在工部尚书叫做赵俊,由于前任死的太惨,赵俊看到锦衣卫的飞鱼服,绣春刀,就莫名腿脚发软,心惊肉跳的。

赵俊请胡善围坐下,上茶,“请问胡司言所为何事?”

胡善围对纪纲使了个眼色,“搬上来。”

纪纲搬着一个装竹筐的框架,抡起大长腿一踢,木架碎了一地。

胡善围捡起地上的木榫条,古时家具不用钉子,大多是木条的榫卯结构来构建,“赵大人,框架的榫卯结构做的不严实,亲蚕礼那天蚕室命妇众多,推搡之下容易出事,恕我不能要了,请赵大人命工匠做了新的送来,到时候我会亲自验收。”

女官貌美如花,锦衣卫凶神恶煞。而这个女官居然能够把锦衣卫指使的团团转,前任的惨死,让赵大人对锦衣卫有畏惧之心,连忙说道:“重做是应该的,是底下人失职,三日之内,必定做好送过去。”

胡善围说道:“那就麻烦赵大人了,告辞。”

狐假虎威这一套挺管用。回到行宫,胡善围对纪纲表示感谢,纪纲有些不好意思,“我今天故意装凶,其实我平时没那么凶的,整个锦衣卫,我最善良。”

工部送来新框架时,应天府刚刚选出了蚕母王氏。王氏是个中年寡母,民间养蚕高手,相貌端正,气质温和。

胡善围摆了酒,请蚕母王氏赴宴,王氏不卑不亢,任由海棠给她布菜斟酒,胡善围问一句,她就答一句,从不缩手缩脚。

“江西人…战乱跟随相公逃难到南京江宁县,相公死得早,无儿无女…立志不嫁,养蚕为生,如今日子还过得去…”

应天府选蚕母,是就近原则,从所辖的上元、江宁、句容、溧阳、溧水、高淳、江浦、**八县中做出选择,每个县推荐一个养蚕高手为候选人,送到京城,然后由应天府尹做出终极选择,定下一妇人为蚕母。

由于蚕母是亲蚕礼的重要角色,不能出差错,应天府尹选择蚕母时,除了养蚕的手艺以外,还要考量其相貌、气质、谈吐、应答、反应能力、身体状况等等,千万不能在皇后娘娘和众诰命夫人面前露了怯、失了礼,亲蚕礼一旦出了差错,应天府尹的乌纱帽不保。

胡善围做事认真,亲蚕的工具亲自查验,参与的人选也是如此,负责引导命妇的女官宫女都是自己人,知根知底,经验丰富,不用担心她们,但是蚕母是外头来的,胡善围有些不放心,故设宴暗中观察。

一场宴会下来,蚕母表现尚可,看来应天府尹的眼光不错,此人上得了台面,且层层选拔摸底过了,出身是清白的。

胡善围放下心来,开始传授亲蚕礼蚕母的礼仪。

“你这些天带着十位蚕妇育蚕养蚕即可,其他的事情都由我负责。在皇后娘娘亲蚕礼的那天,你只需做两件事即可。”

胡善围将蚕母引到蚕室,“皇后娘娘带着命妇采桑台上采桑叶,尚功局的宋尚功会将框里的桑叶送到你手里,你将桑叶切割,分给皇后和众命妇,她们拿去喂蚕宝宝,喂完之后,会有尚仪局的女官把你引到外面,和命妇们一起行叩头礼。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蚕妇说道:“所以,我的任务只有两个,一个是切割桑叶,二个是磕头。”

果然是个聪明人,胡善围点头,“是。完成这两项任务后,皇后娘娘会在采桑台设宴,两品以上的命妇坐在台上,三品以下,还有你坐在采桑台下领宴,喝酒吃饭,会有教坊司女乐奏乐歌舞,吃完饭,皇后娘娘就要回宫,你和命妇们一起行四拜礼即可。”

蚕妇数着手指头,“切割桑叶、磕头、坐下喝酒、四拜,结束。我记住了,多谢胡司言提点。”

“就是这样。”胡善围笑道:“你先在这里熟悉环境,待会有宫人教你如何磕头,如何四拜。”

胡善围走后,蚕妇拿起案上一把切桑叶的刀,蓦地收起了谦卑的笑容,目光如冰!

第88章 灭我大汉!杀我汉王!夺我国母!罪应当诛!

蚕母手艺极好, 一只只蚂蚁般大小的蚕宝宝孵化而出,它的任务就是吃吃吃, 初生的蚕还不能啃噬桑叶, 蚕母带十个蚕妇将桑叶切细了喂, 过了四五天, 蚕宝宝就像吃撑了似的, 吃不动了。

胡善围以前是抄书匠,没有养过蚕, 看到蚕宝宝不动了,还为生病,蚕母解释道:“蚕不眠不休吃个四五天,身体长得快,原来的壳子不能用了,就要休眠褪壳, 长出新的壳子。”

胡善围立刻懂了, 蚕宝褪壳, 就像人们升职升官一样, 每过一段时间,人成长蜕变,原来的官职不适合她, 就换个官职, 类似蚕宝宝换个新壳子, 继续成长。

蚕母和蚕妇们轮流住在蚕房里当值, 不分昼夜, 添加新鲜的桑叶,精心照顾,当蚕宝宝换了三次壳子,褪去毛茸茸的黑色,慢慢长成肥白的模样,亲蚕礼就开始了。

和后宫大朝会不同,亲蚕礼是内外命妇们先到东郊的亲蚕台,按照内外和诰命等级分次排列。

出嫁的公主,王妃等内命妇在最前面,公主们除了怀庆公主有孕,其余五个公主都来了,去年燕王妃已经跟随燕王就藩北平,目前在京城亲王妃年纪最长的周王妃冯氏,冯氏身边站着楚王妃。

这群内命妇由女官江全引导。亲蚕礼是重大礼仪,尚仪局的女官不够用,崔尚仪便请了尚宝局的江全帮忙。江全如今是掌玺女官,管着帝后各种印章和国玺,是帝后信任的女官。崔尚仪知人善用,用江全引导这群尊贵的内命妇再合适不过了。

楚王妃和江全说着小公主的趣事,江全笑道:“王妃几日未曾进宫,小公主就会开口说话了,叫李

淑妃母妃,李淑妃高兴极了,教导小公主叫父皇和母后,不到一天就学会了,昨天皇后精神还好,要微臣把小公主抱到坤宁宫玩了一下午,听小公主叫母后。”

楚王妃闻言大喜,“等亲蚕礼过后,我和王爷进宫去,得听小公主叫一声哥哥嫂嫂。”

楚王妃是小公主的亲嫂子,亲王成亲后单独开府,搬出皇宫,再进宫就没那么方便了。由于母亲胡庶人死的不明不白,胡家一夜之间株连三族,楚王朱桢不敢深究,心中惦记着亲妹妹,成亲后时常要楚王妃进宫看望妹妹,因而楚王妃和江全十分熟悉。

外命妇中最前面的依然是郑国公太夫人蓝氏,最近大明南征,蓝氏的弟弟永昌侯蓝玉捷报频传,蓝氏面上有光,傲娇如斯。沐春的大姨妈、郑国公夫人冯氏明明比婆婆年轻不少,气势却没蓝氏旺盛。看来这阵子后宅里又有一番婆媳斗法。

京城四品诰命以上的内外命妇都到齐了,按照品级穿着隆重的礼服,戴着沉重的翟冠。

王妃公主等内命妇还有郑国公太夫人蓝氏,郑国公夫人冯氏,西平侯夫人耿氏等二品诰命以上的夫人们站在二尺六寸的坛上,其余命妇在坛下等候

因东郊偏远,这群命妇天没亮就乘着各家的马车到齐了,南北向侍立,等候马皇后。

后宫,四更,天蒙蒙亮,马皇后穿着常服从西华门出宫,仪仗,侍卫、女乐。禁军等等一路浩浩荡荡,往东郊出发。

到了亲蚕台,众命妇齐齐四拜,迎接马皇后凤驾。曹尚宫捧着钩筐在车前,马皇后去了具服殿休息片刻,换上祭祀的礼服。

先开始采桑礼。

马皇后登上采桑台,东向而立。二品以上命妇也在采桑台上,各就各位。其余二品一下命妇站在台下桑树附近。

曹尚宫跪着递上钩子,崔尚仪跪着递上竹筐,马皇后拿着钩子和竹筐采桑,象征性的采下三条桑枝。

采桑礼毕。马皇后在曹尚宫的引导下在采桑台南门的仪门坐下来,观看命妇们采桑,崔尚仪留在原处,引导命妇们开始用钩筐采桑。

穿着七/八层的礼服,戴着十几斤重的翟冠,还要用钩子采桑叶,这届命妇都很能“打”。她们也很乐意参与采桑礼,毕竟跟随马皇后采桑,这是她们的荣耀。

锋利的钩子挂在桑枝上,一根又一根。

公爵以上的夫人们采桑五条。

侯爵、及以下诰命的夫人采桑九条。

地位越高,采的越少。

一时采集完毕,命妇把装着桑枝的箩筐递给身边的宫女,宫女们将箩筐的桑枝收集在一起,由专门管女红的尚功局宋尚功将桑叶递给蚕母。

蚕母引领十个蚕妇切割桑叶,装进箩筐,然后由蚕妇分给诸位内外命妇们,蚕母提着箩筐分给马皇后,在马皇后的带领下洒在蚕宝宝身上投喂。

马皇后第一个走进蚕室,她以前做过喂蚕纺织之事,熟练的撒了一把,蚕母将手伸向箩筐,去抓第二把桑叶递给马皇后。

蓦地,变故顿生,蚕母这一次抓出来的不是翠绿鲜嫩的桑叶,而是一把寒光闪闪切割桑叶的刀!

蚕母一边刺向马皇后的咽喉,一边叫道:“妖妇!灭我大汉!杀我汉王!夺我国母!罪应当诛!”

变故来的太快了,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马皇后早年经历战乱,曾经带着妇孺守过城池、城破之后背负年幼的太子抢了马匹逃过追杀,这些磨难使得马皇后的反应比所有人都要快一点。

刀刃朝着咽喉袭来时,马皇后连连后退,并且扯下头上沉重的凤冠砸向蚕母。

蚕母矮身避过珠光宝气的风冠,第一刀刺偏了,从要害的咽喉滑倒了胸部。

蚕母利索的拔刀,很明显是经过训练的刺客,蚕母欲向马皇后咽喉再补上一刀,胡善围跑过来,顺手拿起盛放桑叶的竹筐,兜头将筐子框在了蚕母头上,并双手攥住竹筐的边缘,连筐子带头往后拉扯。

蚕母视线受阻,被胡善围框住,往后仰倒,第二刀失手。

“有刺客!救驾!”曹尚宫拉着马皇后往蚕室外面跑,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指挥手下保护马皇后撤退,室外排队等候进去蚕室喂蚕的命妇们连忙跟着逃散,侍卫们连忙赶来,往蚕室里射箭。

江全在外头引导引导内命妇们疏散,看见众侍卫们弯弓射箭,忙大声叫道:“不要放箭!胡司言还在里面!”

一个女官哪有杀刺客重要!

没有人听从江全的呼喊声,第一轮箭阵如蝗虫般穿透了蚕房的门窗射进去。

江全心都凉了,她不顾此时的职责,逆流而行,跑过去叫道:“蚕室里的刺客只是一个蚕母而已!你们任何一个大男人都可以闯进去制服她!何必放箭滥射无辜!”

侍卫们不信,“你怎么知道蚕室没有其他刺客埋伏?这些刺客一旦冲出来,出了事你能负责?再射!”

侍卫们弯弓,正要开始第二轮射击,锦衣卫百户纪纲策马赶来,“且慢!”

纪纲撩起大长腿下马,问江全:“你确定只有一个女刺客?”

江全点头,“为保护马皇后安全,蚕室之前就细细搜过,不可能有其他人在。”

纪纲抽出绣春刀,对众侍卫说道:“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包围蚕室,任何人从里头出来,只要不是我和胡司言,先捕后杀!”

纪纲往蚕室走去。

时间回溯到半刻钟之前。

胡善围兜头套住了蚕母往后拉,一把撂倒了蚕母。那蚕母明显是个训练有素的刺客,缩着脖子一个翻身,立刻站起来,并不理会身后的胡善围,握着蚕刀往外冲,打算继续刺杀马皇后。

胡善围干脆推倒了蚕室里盛放一页页竹筛的框架,哗啦一声,框架直直的往门口砸过去,蚕母侧身躲避,一页页爬满了蚕宝宝的竹筛就像轮子似的,从门口滚出去了,框架则堵住了门口。

工部第二次送过来的框架十分结实,倒地之后构架依然在,像蜘蛛网似的堵住了去路。

蚕母牢记刺杀使命,依然不理会身后捣乱的胡善围,她弯下腰,从框架的缝隙里爬出去。

胡善围岂能让她跑了?蚕母手上有刀,她不敢硬来,只得捡起地上一页页的竹筛往门口框架上扔,企图给蚕母的爬行增加阻碍。

但是竹编的筛子太轻了,起不了什么作用。

眼瞅着蚕母要爬出去了,胡善围只得跑过去,抓着蚕母的左腿,使劲往里头拽!

蚕母大怒,翻身踢着右脚,直接踹在胡善围的头上,“滚!”

胡善围迎头痛击,脑子一翁,头骨疼得似乎要破裂,双手脱力,往后一倒,滚到了窗户墙角下,她抱着脑袋,正要再去拽蚕母的腿,突然一阵破空之声,乌云般密集的箭矢从门窗里射进来!

胡善围连忙抱着脑袋,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蚕母想要撤退,可是蜘蛛网般倒地的框架困住了她,就像被蜘蛛网粘住的蜻蜓,她倒着爬,要退回蚕室躲避,可是才爬到一半,就被箭矢给淹没了。

所以,当纪纲拿着绣春刀进来的时候,被门口倒地的框架拦住了去路,他看见蚕母就像刺猬似的,身上插着几十只箭,一动不动,已经断气了,而窗台下墙壁死角,胡善围像只乌龟似的抱着脑袋,身体蜷缩成一团。

“胡司言?胡善围?善围!”纪纲叫道,框架堵在门口,他猫着腰往里头爬,幸好他腰细腿长,身体柔韧如水蛇般,顺利的钻过蜘蛛网般的框架,爬到了胡善围身边。

胡善围的头缩在双膝之下,脊背如龟壳般保护着身体,微微拱起,背脊被流矢擦过,扯破了衣服,留下一道道血痕,被冰雪般洁白的肌肤映衬得格外醒目。

还好,只是皮外伤。胡善围误打误撞躲在在窗台下后面的墙壁死角,这里是蚕室唯一算得上安全的地方。

“善围?”纪纲脱下飞鱼服,遮盖在她背脊的伤痕上。

胡善围尖叫一声,猛地弹开,后背撞在墙壁上,疼得直流眼泪,感觉到了疼痛,又看到了纪纲,以及插满箭矢的蚕室,胡善围才发觉自己没有被射死,捡回一条命。

“刺客呢?”胡善围问。她脑门被蚕母狠狠踢了一脚,此时肿成一个大包,很像年画上寿星翁。

“死透了。”纪纲指着门口夹在框架里的蚕母。

胡善围又问:“皇后娘娘呢?”

纪纲说道:“毛大人就近护送到了你养病的行宫,我看那一刀捅得不是要害,应该无事。”

纪纲一面说,一面重新爬到框架里,拨开刺猬蚕母的身体,拿出切桑叶的刀,“这刀并不锋利,幸好只是用来切叶子的。”

纪纲从窗户探出头去,“刺客已死!胡司言受伤,快叫医女!”

听到胡善围没死,外头的江全松了口气,善围真是命大啊!

众人将堵在门口的框架砍断,将刺客蚕母抬出来,胡善围在纪纲的搀扶下走出来,也去了行宫。

行宫里,茹司药和谈太医等太医院的名医为马皇后疗伤,刺客一刀卡在肋骨之间,马皇后捡回一条命,只是胸脯皮肉外翻,用针线缝合,一共缝了七针,很是可怖。

马皇后喝了止疼的麻沸散,沉沉睡去。

茹司药和谈太医洗手,小宫女海棠乖巧的递上干布巾,“两位能去看看胡司言吗?”

胡善围趴在床上,医女正在为她清洗背脊上一道道箭伤。

谈太医一看是箭伤,脸色一变,说道:“把那些箭都取来,我看看箭头。”

茹司药不解,谈太医说道:“有的箭头是淬过毒的,有的箭头掺着铜,铜锈渗入血液十分凶险,有的人看似一点小伤,其实已经活不成了。”

纪纲命人把蚕室的箭矢都搜罗过来,谈太医用鼻子闻箭头,茹司药找那些带血的箭头,有一根箭头带着铁锈。

谈太医给胡善围的汤药和外敷的药粉都加重了药剂,还用上了猛药。

当晚,胡善围和马皇后都一起发了高烧。马皇后全身滚烫,手脚却是凉的,胡善围一边高烧,一边流着热汗,被褥湿透了好几回,茹司药和谈太医两边跑,查看病情,一夜未曾合眼。

第89章 红颜难为

马皇后和胡善围高烧不止, 谈太医和茹司药,还有海棠一夜未眠,除了他们,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也忙了一夜。

刺客蚕母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这一夜, 应天府尹摘了官帽,打入诏狱,全家皆被软禁。锦衣卫的人连夜赶到选出蚕母的江宁县,将蚕母养蚕的小作坊翻了个底朝天, 所有伙计雇工全都抓起来问话。

正如蚕母所说,她是江西人, 青年时期和丈夫为避战乱来到江宁, 丈夫病死了, 她立志不嫁,以养蚕为生,凭借养蚕的手艺和精明的头脑, 开了一家小作坊,江宁织造全国闻名,小作坊生意红火, 蚕母在当地是知名的养蚕人。

蚕母身体健壮, 个性刚烈,据说青年守寡时有无赖上门逼娶,蚕母拿着一把菜刀保护自己, 十来个流氓都没沾到什么便宜。

寡妇慷慨善良, 冬天给无家可归的穷人施粥, 她家的粥最稠,且一施就是整个冬天,赚的银子大多用来贴补穷人。

故,蚕母在当地挺有名气,县官为了请到一副贞洁牌坊,还写入了《江宁县志》,有了官府做靠山,民间又有贤名,蚕母开作坊,无人再敢欺负她。

不过,从洪武三年第一次亲蚕礼开始,应天府从郊区八县选拔蚕母,她都没有报名参加,甚至拒绝过一次江宁县县官的邀请,今年不知为何,蚕母主动报名参加。江宁县县官大喜,都没有考虑其他其他人选,直接将蚕母举荐到了应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