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瞥了同坐一辆马车的桃香、春兰,两人交谈甚欢,连瞥都没有瞥她一眼,心里不由的有些失落,从荷包里拿了绳线出来打络子。

手法纯熟,即便马车颠簸也不乱,很快就吸引住了桃香和春兰,两人不由的惊叹,“好漂亮的手法!”

菱形络子,里面是一朵梅花,梅花下面缀着银铃,轻轻摇晃,清脆作响。

“我听秋菊姐姐说,从侯府到大昭寺要一个时辰,怕路上无聊,带了好些绳线出来打发时间的,你们要玩吗?”芍药觉得自己很有远见,不然她就被孤立了,多丢姑娘的脸啊!

桃香和春兰点点头,“你教我们打这样的络子。”

芍药针线略差,但是打络子没人能比的上,很快,三人便玩到了一起去。

反而是前两辆马车,显得沉闷的多,宽敞的马车内,沈安玉在说衣裳头饰,安容有些兴致缺缺,未来七年,京都流行怎么样的衣裳头饰,她比谁都清楚。

因为她穿戴过。

安容想的是两年后出来的特制棋盘,即便是颠簸的马车内,也能与人对弈,而不用担心马车一颠簸,棋局就散了。

为了和苏君泽同行不枯燥,半年内,她的棋艺突飞猛进,从战无胜算到棋逢敌手。

习惯了马车对弈,如今倒有些不适应了。

见安容再次走上,沈安玉都有些抓狂了,“四姐姐,我再跟你说话呢!”

安容回过神来,沈安玉哀怨的看着她,“你又想什么呢?”

安容叹息一声,“还能想什么,我在为钱发愁呢。”

沈安玉以为自己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为钱发愁?”

安容惆怅的端茶轻啜,“以前铺子在祖母那里,年年有盈利,足够我花销了,最近两年,交给阮妈妈打点,我要两千两,她都为难的看着我。”

沈安玉不悦道,“是你的钱,你要用,她为哪门子的难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她到底是我的贴身妈妈,她的话我还是要听几句的,爹爹都说她称职,”安容宽厚的笑着,“也不急于一时,过些日子再要了。”

沈安玉替安容不快,安容却闭着眼睛假寐。

这一世,心里存了警惕,眼睛看到的也就多了,舅舅寿辰在即,她找阮妈妈拿两千两买寿礼,她一会儿说太多了,一会儿说手头紧。

她要是说送给大夫人,即便没有,阮妈妈凑也会凑出来。

“铸金寿字的想法估计是不行了,我还得找三姐姐再想个办法才是,她主意多,”安容一脸愁容。

沈安玉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火冒三丈,四姐姐一直是只要钱能解决的事,她就不愿意动脑子,能让她这样愁,阮妈妈把钱撰的有多紧?

与车外闹市的喧哗的相比,显的马车内愈加的寂寥。

半晌后,安容睁开眼帘,眸底一抹冷笑一闪而过。

大昭寺坐落在九盘山,山峰秀丽,景色宜人,冰装素裹的山峰,晶莹剔透,美不胜收。

大昭寺风景之美,附近有九曲溪、百丈崖、日观峰、望人松、云桥瀑布,吸引了除了香客之外,无数的文人墨客。

即便大雪阻道,十五这一天,来大昭寺上香的人依然多如牛马,可想大昭寺香火之鼎盛。

距离大昭寺正殿百米处,马车便停下了,下了马车,便迈步朝那九十九台阶行去。

台阶之下是热闹的集市,台阶之上,是庄严肃穆的古刹。

古刹前,是空旷的平地,有赤金铜炉,里面插着三柱粗壮的香,清香宜人。

大昭寺的香有凝神静气之效,老太太平素在府里念经,燃的便是从大昭寺买回去的香。

熏香袅袅,止于喧闹,归于宁静。

武安侯府有十五进香的习惯,安容几个也长随老太太来,所以迎客的僧徒都认得,领着进殿进香。

殿内,善男信女跪在缕缕清香中向着诸佛菩萨诚心相求,家宅平安,仕途顺畅,消灾免难,如意郎君…

菩萨低眉,善气迎人。

进香之后,便是捐香油钱,武安侯府每月捐赠,每次二十两。

大昭寺的姻缘签很受欢迎,未嫁女来大昭寺,必去的一个地方就是姻缘殿,求姻问缘。

姻缘殿外,有一株姻缘树,上面挂满了红绸,附近有卖玉佩的,多以成对出现,鸳鸯,并蒂莲…

迈步上台阶,沈安姒指着另一边一个挂摊,神秘道,“听说那个瞎眼神算很灵验,不问生辰,不测字,一眼断人心。”

沈安芙不屑道,“看那里去的人寥寥无几,肯定不灵。”

安容却顿住了脚步,想起前世瞎眼神算的批卦:峥嵘栋梁,一旦而催。水月镜像,无心去来。

上一世,父兄皆亡,她所谓的美满姻缘,不正是水中月,镜中花?

不知这一世,她的批卦又是什么?

第十七章 宛颜

更新时间2014-11-30 15:22:56 字数:2161

 鬼使神差的,安容迈步走了过去,从怀中掏了三两银子放在他跟前的香炉里。

如此热闹的地方,他竟有些昏昏欲睡,听到银子入炉的声音,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半个月,总算开张了。

瞎眼神算敛了敛袍子,端坐着,掀眼扫了安容一眼,神情微怔,复而一笑。

瞎眼神算并不全是瞎子,他只是瞎了一只眼睛,他曾言:一眼即可断人心,何须两眼?

只听他开口道:

绝顶峰攒雪剑,悬崖水挂冰帘。

倚树哀猿弄云尖。

血华啼杜宇,阴洞吼飞廉。

比人心,山未险。

上一世,她呲之以鼻。

这一世,她如遭雷劈。

不为别的,只因瞎眼神算指了指身后的卦牌,写着一卦三两,再掀开第二面,二卦十金。

“姑娘,你钱不够。”

他拍了拍卦牌,笑道。

芍药气涨了脸,“我家姑娘第一次算卦,三两就够了,怎么收十金?”

“你家姑娘明白,”他道。

安容敛住心神,“芍药,把钱给他。”

芍药气白了脸,出门前,阮妈妈才给了她一百两,姑娘身上只带了几两碎银子,这一来就花光光了,一会儿什么都买不到了!

沈安玉几个也急了,她们虽然带了钱,可也就一二十两,一会儿吃斋菜糕点她拿什么付银子?

芍药乖乖的把百两银票递给他,把三两银子拿了回来,眼神带着恨恨的,还瞎眼神算呢,比谁都精明,叫抢钱神算还差不多!

“嗯,抢钱神算的名头挺响亮的,这挂牌也旧了,明儿换个新的,”瞎眼神算把银票揣袖子里,轻喃了一句。

芍药脸色霎时间苍白如雪,躲在安容身后,再不敢吭一句,眼神都带着敬畏。

“不知第三卦多少银子?”安容随口问了一句。

瞎眼神算又拍了拍挂牌,下面几个小字:卦不过三。

翻过来,还有两行小字:测前世,问今生,福修来世。

安容紧紧的盯着神算的手,他手下摁着四个字:积德行善。

再然后,瞎眼神算开始打盹了。

轻微的呼噜声中,安容笑了。

等离挂摊远了,沈安姒才抱怨,“别人一卦都只要三个铜板,偏他贵别人千倍,难怪门口罗雀,四妹妹,你以前找她算过卦?”

大昭寺很大,她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即便是秋菊和冬梅也不是次次跟着,所以安容也不怕露馅。

“算过一次。”

沈安姒来了兴致了,要是不灵验的话,任是谁都不会乐意掏百两银子,“快说说,他上一回说什么了?”

“宁可使人亏负我,我总不亏负人,殊不知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安姒一怔。

安容轻提裙摆,淡扫蛾眉,巧笑倩兮,“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最后一句,没有一两年,谁知真假?”

沈安姒讪笑两声,回头瞥了挂摊一眼,眼神晦暗莫名。

春兰丢了三个铜板,把签筒拿过来给跪求的沈安芸,沈安芸先是祈祷了一番,后摇摇晃晃出来一签。

第五二签。

春兰拿去给换了签文回来,沈安玉先沈安芸一步抢了过来,细细读出来。

水中捉月费功夫,费尽功夫却又无。

莫说闲言又乱语,枉劳心力强身枯。

沈安芸的脸色越来越差,沈安玉把签文给她,道,“是支下下签呢。”

身枯乃身孤之意。

不是独守空闺便是丈夫离世,绝不是好签。

沈安芸气的把签文往地上一丢,狠狠的踩了上去,气道,“一点都不灵,上次我来求还是上上签呢!”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上次来就她一个人是上上签,她们都是中签。

芍药也拿了签筒过来,安容本不想掷的,可是芍药塞她手里了,不求便是对菩萨不敬,便摇了一摇。

第九十签。

忽言一信向天飞,琼山宝贝满船归。

若问路途成好事,前头仍有贵人推。

“是支上上签呢,”芍药高兴道。

沈安芙几个也都求了签,唯有安容是上上签,沈安芸是下下签。

是以沈安芸的脸色,越发难看。

沈安姒安慰她道,“这卦全凭运气,下一次说不定又能掷个上上签出来呢。”

沈安芸的脸色才好了不少,不过心里还有些膈应,直到沈安玉说去外面逛会儿,便去梅林赏雪,才展露了笑颜。

外面的街市很热闹,丝毫没有因为下雪天而低迷,小摊子上的东西多廉价,只作偶尔把玩,这样的东西虽然漂亮,但是带出门做客,是堕了侯府名声。

大多买上一堆,把玩几日,就赏赐给身边的丫鬟,也算是物尽其用。

安容喜甜食,尤爱糖葫芦,糖人,每回来,总要一饱口福。

连卖糖人的小贩都认得她了,笑脸迎客,“姑娘身边换了丫头?是不是也赏她一串糖人?”

安容笑着点头,挑了个糖人,又让芍药自己挑一个,把芍药乐的,难怪秋菊和冬梅她们喜欢跟着姑娘出来玩呢,她也喜欢。

大家闺秀在边走路边吃东西是极其不雅观的一件事,安容就算再想,也得忍着,不然回头叫人说漏了嘴,她还得挨罚,一会儿到了梅林,没人了,爱怎么吃怎么吃。

安容从这个小摊逛到那个小摊,要是以前,怎么也会买上一些,但是今天,身上没剩多少银子了。

见有买书籍的摊子,安容迈步走了过去,结果走了两步,安容的脚步就停下了。

只见小摊前,立着一个姑娘,白皙的皮肤欺霜赛雪,柳眉若黛,穿着宝蓝色绣遍地葱绿折枝牡丹小袄,粉蓝色长裙,身量娇小,藕色碧纹束腰更显她腰身盈盈一握,端的是风姿宜人。

她是顾宛颜,顾清颜的庶妹,为人不像她的容貌那样,手段毒辣,笑里藏刀,安容十分不喜。

安容有心想去问问清颜来没来,可是她这会儿和清颜没什么交情,贸贸然去打扰,只会惹人生厌。

她认识清颜还要些日子呢,清颜与她有救命之恩。

只是这一世,她还会元宵节落水吗?

安容四下张望了下,没有见到清颜的身影,有些怅然若失。

“四妹妹,去梅林了,一会儿回来再逛逛,”沈安芙唤道。

安容不死心的又张望了一下,确定没见到清颜,这才随着她们朝梅林走去。

第十八章 梅林

更新时间2014-12-1 9:12:12 字数:2121

 大昭寺梅林,梅海凝云,圆圆的花朵儿小巧可爱,笑意盈盈的荡漾在枝头,或艳如朝霞,或白似瑞雪,或碧如绿玉…

俏丽多姿,花枝锦绣。

远远的就能闻到一股清香扑鼻而来,直钻进了人的心坎里,幽香绵绵,回味悠远。

梅花之美,玉雪为骨冰为魂。

在寒风傲雪中怒放,花枝摇曳,飒飒作响,风吹落满林的花瓣,纷纷扰扰,分不清是花还是雪。

美的让人心醉。

攀了一枝梅,鹅黄花瓣,嫩娇蕊,置于鼻尖轻嗅,一缕暗香夹着风雪寒意散发开来,透人心脾。

折梅、嗅梅、扫梅雪。

抑制不住挑起的唇角,带着得意和欢喜,扬声咯咯笑了起来。

清脆的笑声宛如银铃在这片冰天雪地随同落梅传遍整个梅海。

“要是能把玲珑苑沉香水榭搬到梅林来就好了,一边下棋,一边品茗,一边欣赏梅林雪,该是何等的惬意啊?”沈安姒向往道。

沈安芸赞同的笑着,“要是侯府有这样一片梅林倒是可以,这里肯定不行,人声嘈杂,再美的意境也俗了。”

沈安玉推着沈安芙笑道,“快往前走走,寻个僻静的地方,咱们弹箜篌吧。”

安容对弹箜篌没什么兴趣,她更喜欢寻梅,带着芍药往深处走去。

踩着深深浅浅的脚印,紫色的身影俏丽妩媚。

“四妹妹怎么走了,她不与我们一起玩了?”沈安芸疑惑的问道。

沈安玉兴致高昂,不愿意被破坏,嘟嚷道,“随她了,脚长在她身上,咱们又拦不住,她走了也好,二姐姐,一会儿你也跳吧,傻傻的看着,多无趣。”

沈安芙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芍药有些不想走,可是她的寸步不离的跟着安容,有些不解道,“为什么不看五姑娘她们弹箜篌跳舞呢?”

安容继续走,“她们都想跳舞,我若在,会担心我破坏,我走了,她们才能尽情的玩。”

芍药当即脸色就带了怒意,“也太过分了,大姑娘的衣服是姑娘送的,箜篌是借的姑娘的,却把姑娘排除在外!”

安容低低笑了一声,“也没那么夸张,天寒地冻的,穿了斗篷跳舞不方便,脱了跳舞又冷,还不如寻个僻静之处吃着糖人,踏雪寻梅。”

芍药想了想,便笑了,“与身子相比,跳舞算什么,还是姑娘聪慧。”

说完,又看了看四周,雪地更安静,走的有些深了,把糖人拿出来,笑的眉眼弯弯的。

这片梅林很大,梅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棵,来回转悠,把一片雪地全都印上脚印。

再回头看,又觉得太破坏美感了。

安容见有根棍子,就拿在了手里,在地上写起诗来。

寒客夜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写完,又写了一首。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

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

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

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

芍药不知道安容写了些什么,只觉得戴了手套太方便了,羡慕的眼睛亮如雪。

丢了木棍,再往前走。

却发现有了脚印,脚印很大,不似女子。

安容本想绕开,却发现雪有些红晕,不是梅花,像是血化开了一般。

安容想到了四个字:积德行善。

罢了,去看看谁这么倒霉吧。

带着芍药追着脚印走,在一棵梅花树下,看到了一个人倒靠在树干下。

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芍药怕出事,拦住了安容,可是见到树下的血,又起了怜惜之心。

安容饶过去,男子戴着半张银色面具,一身玄色锦袍,有些残破,后肩被剑划伤,流血不止。

是他!

安容身子一怔。

前世惧怕他,见了都绕道走,这一世,即便他受了伤,闭着眼,安容脚下都生了风。

偏又挪不动步子,按理他不会死的。

肯定会有人来救她,可她重活一世,哪怕改变一点点,也许就会引发一连串的后果。

万一没人来救他了怎么办?

安容咬了咬牙,前世她害死了清颜,欠了他,救他一命当偿还。

安容蹲下要扶他起来,可是他人已经晕了,她根本扶不动,芍药赶紧过来帮忙,又担心,“姑娘,要不还是把他丢在这儿,我们去喊人来救他吧?”

“等人来救他,他血早流干冻死了,前面有温泉,我们送他去那儿,”安容果断道。

芍药见四下无人,一会儿悄悄的走,谁也不知道姑娘碰过外男身子。

身后,血流一地,铺撒在雪里,像绽放的梅花。

温泉离的不远,那一边天气暖和,积雪融化,梅花没有绽放,只树梢上几朵,却更显的孤傲。

把萧湛放在地上,安容扫了两眼,发现附近有些能止血的草药,便撕裂他的锦袍,看到伤口时,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伤口足有半寸深。

就是有草药也会丢掉半条命,安容握了握手,忽然想到一件事,回头问芍药,“带针线了吗?”

芍药愣了一下,连连点头,把荷包解下,安容拿了针线,咬着牙,帮他把伤口缝起来,却吓的芍药脸色苍白。

姑娘怎么能把人当衣服缝起来呢…

等她回过神来,安容已经是满手的血了,安容缝合的速度很快,前世在清颜的指导下,她给兔子缝过伤口。

清颜肯定想不到,她第一个缝合的人,竟然是她的夫君。

缝完了针线,安容把针丢掉,用温泉水洗了手,去采了草药来,用嘴嚼碎了,给他敷在伤口上,又撕了萧湛的衣服帮着把伤口裹好。

“他会不会死?”芍药担忧的问,毕竟是一条人命。

正常情况不会死,要死估计也是她害的,安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