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微乎其微,她都不可能让楚玥和傅缙有一丝和合的机会。
于是乎,她让蒋闫助她布置一番,而后又使人盯着。
本来是以防万一的,没想到真有动静了,她立即转过身,盯着杨嬷嬷:“怎么回事?”
“梁大家的几个递话过来,说似乎有人说及当年大爷留县赈灾之事,不过不像是打探,就闲聊一句。”
“恰好都闲聊,那就不是闲聊。”
楚姒笑了,红唇勾起有趣味,但更多是冰冷:“没想到啊没想到,那个小崽儿居然能遣人来查当年的事。”
“我那侄女,忒是有本事了。”
杨嬷嬷问:“那我们可要再深入布置一番。”
“不必,不许动。”
一动,反而会露破绽,“这些就很够了。”
楚姒笑意一敛,冷冷道:“他们查不出什么的。”
她布置得够早,也布置得够仔细,要知道蒋闫曾经是楚氏家卫头领,在楚家在邓州经营已多年,一切布置都十分到位的。
楚姒眯了眯眼,她倒要看看,待傅缙查出楚温全程参与的“事实”后,还要如何能和楚玥做真夫妻?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还有一个二更,宝宝们不要嫌弃它短小啦,阿秀今天忙,尽力了啊啊啊
第116章
梁荣抵达邓州, 已快要一个月了。
他本人精于此道,手底下也是善于探察和刑讯的好手, 这么长时间,查探也不多该结束了。
邓州、京城、以及当年楚源任职的江州, 三路人马汇合,他一张张将这一个月来记录都翻过一遍,眉心皱得死紧。
按查探结果, 楚姒第一次遣人回娘家借府卫的时候,楚温并不在江州,他奉了父亲之命,去底下的县城赈灾了。
但他不在, 却不代表不知情, 据查探结果,那段时间他和江州刺史府通讯非常频繁。
通信频繁,倒可以用公务解释, 但问题是,后面几次增派府卫,据查探结果,其中至少有一次是楚温亲自下令的。
这是实锤了。
怎么会这样?
但确实查得很仔细了,就是这样。
到了这个阶段,他该把查探结果汇总,传回易州呈予主子案前了。
梁荣提笔,将重要查探结果抄录,然后总结。
写下一句:“据查, 楚温知情,并参与到遣人追杀荀嬷嬷一事当中。”
他笔顿住,怎么也搁不下。
这并不是主子愿意看见的查探结果,也不是梁荣愿意呈上的查探结果。
最重要是,梁荣和楚玥接触很多了,这么一个光风霁月的女子,他实在不相信对方明知父亲有参与,还抱着侥幸心理让主子命人查探。
他笔尖顿了顿,果断添上一句,“只属下总觉得有些不对,查探过程过分顺遂,属下请命,继续留在邓州,再行深入调查。”
梁荣长吐了一口气,这才晾了晾信笺,装封用蜡。
……
易州,刺史府外书房。
冯戊轻扣门扉:“主子,梁荣的讯报。”
他知道梁荣查的是什么,轻飘飘一封信,拿得觉得坠手极了。
傅缙执笔的手一顿,“呈上来。”
他缓缓接过那封信,垂眸看了片刻,拆开。
冯戊屏住呼吸,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往上窥了眼,就一眼,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因为傅缙的脸僵了僵。
很缓很慢地将第一张信笺看罢,他喉结滚动一下,翻开第二张,视线落在梁荣写的最后那句,“只属下总觉得有些不对,查探过程过分顺遂,属下请命,继续留在邓州,再行深入调查。”
其实作为一个主子,傅缙是很清楚心腹们的本事的,没有足够的能耐和忠心,梁荣是走不到今天这位置的。
查了一个月,又往上呈了报,基本上是无甚差错的了。
冬季天黑得快,暮色一现,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墙角仅有几支长明烛火,室内半明半暗,傅缙半张脸隐没在暗色之中。
他静静坐在太师椅上。
大门未曾关严实,忽一阵寒风从缝隙中灌进,烛光晃了晃,傅缙坐直。
冯戊不敢问什么,垂着头立着。
傅缙垂眸看着信笺,视线在最后一段话定了定。
既然还没查明,他愿意等。
傅缙站起,行至烛台前,将信笺置于烛火上,看其点燃,才松开手。
他吩咐冯戊:“传信梁荣,可,让他仔细些,不得轻忽。”
冯戊应是,立即下去传信。
冯戊才出门,傅缙便听见一阵轻盈熟悉的脚步声近。
门轻扣两声,紧接着“咿呀”一声轻响,楚玥微微带笑的脸,提着一个食盒进了门。
傅缙太忙碌了,经常不好好用膳,她得空便送饭过来并盯着他吃,二人也好见面处处。
不过今儿楚玥一推门,却发现他正站着,非常罕见没在案后用功,一时稀奇,笑道:“咦,今儿这是怎么了?”
傅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食盒,另一手轻拥着她,二人往侧边的方几行去,他挑眉:“就不兴我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活动筋骨吧,当然是很需要的,楚玥笑道:“当然行,你坐一段时间确实该起来走动几步,也歇歇眼睛。”
楚玥打开食盒,取出热腾腾的饭菜,四菜一汤,品种不多但量够,没办法,食盒空间有限。
两人一起吃的,也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不过楚玥食量小,很快就搁下筷子,托腮看着他吃。
“咦?”
楚玥想起一事,“梁荣传信回来没有啊?”
时日差不多了吧?
傅缙也搁下筷子了,接过帕子察了擦手,视线在对面角落的灰烬掠过,他看向楚玥:“还没有。”
“哦。”
仔细些也应该的,另外这风雪天气,大约传信也慢。
“我们等一等呗。”
她笑意盈盈,翘起的唇角侧有一点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的。
他也笑了笑:“好。”
……
请命留在邓州的梁荣,如今正再一次投入查探当中。
他不是笨人。
他先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仔细分析了一遍。
照理说,有这么多方的打探结果佐证,楚温知情并参与就不会有假了。
但偏偏他就是不相信。
这样的话,他何不先假设自己的猜测才是真相?
只是这么一来,立即就会出现一个问题。
他们的查探是很仔细很多方面的,启动潜伏邓州多年的哨探,旁敲侧击当年负责追杀荀嬷嬷的府卫及其家眷;邓州、江州,昔年曾在楚温手下的属官小吏;还有楚家仆役、楚姒在外隐姓埋名的陪房等等。
总之各种各样的渠道,使出水磨的功夫,一点一点查探,绝对不可能让对方警觉。
在这种手段之下,如果还能得出一个假的结论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早早就布置好了,就等着他们来查。
梁荣几乎是马上就想到了一个人。
楚姒。
只问题紧接着又来了,如同落水狗一样狼狈逃回母家的楚姒,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能量。
那么,是楚姒说动了楚源,让楚源出手?
梁荣摇摇头,觉得不大可能。
作为主子的贴身心腹,他事前尚且不相信主子会遣人查这事,更何况是当时正在小朝廷底下竭力明哲保身的楚源?
哪有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去多此一举。
如果是楚姒,她必得借力。
那么,她会借谁的力呢?
梁荣当即约束所有人手,不再碰触从前查探过的任何线索,销声匿迹作远去状,但实际,他命人盯梢楚姒。
这么一盯,很快就把城东别院盯出来了。
其实楚姒是很谨慎的,她让蒋闫暂时不要来她处,也不要打发人送信,不露丁点破绽。
不过梁荣很有耐心,一直盯着。
于楚姒而言,目前蒋闫是个很有用棋子,她不能晾太久了。梁荣等人查探的一个月,又销声匿迹后了半个月,她就觉得差不多了,傅缙那边用人之际,不可能一直耗着。
于是乎,蒋闫又来了。
分离得久了,这一来还连续来了好几天,梁荣等人就算是瞎子,也不可能忽略他。
就这么深入一查,梁荣大喜:“此人竟是楚氏府卫头领出身!”
和他的推测不谋而合啊!
有了这条线索,接下来就好办了,顺着蒋闫的人脉查下去,还有他前半年有否遣人回邓州,若真是楚姒设局,恐很快会水落石出。
“太好了!”
梁荣击掌:“谈信,你领人和我们的暗哨接头,先摸清蒋闫人脉。”
他叮嘱:“只先前启用过的,全部不要再动。”
如果真是楚姒,恐怕这些暗哨已暴露,过后还得安排撤退。
“戴成,你负责查蒋闫这半年是否有遣过人回来邓州,若有,接触过何人?”
梁荣则继续盯着楚姒,防止对方还有帮手,他呸了一声:“这女人,也配为侯夫人。”
夫婿都未曾有确切死讯传出,她就有了入幕之宾,且还不知止不止一个。有这等继母和儿媳,他为自家主子和老侯爷不忿。
“好了,都仔细些,切记不得惊动对方!”
……
重大的突破口出来后,接下来的再次查探,果然如梁荣猜测般顺遂。
很快,他就查明了,在邓州军跟着小朝廷辗转期间,蒋闫果然遣了人回过邓州。
再顺藤摸瓜,和另一边的人脉排查,这般双管齐下之后,已基本得出答案。最后又再挑选两个对象,制造意外后,严加审讯 。
至此,真相已确定无误了。
梁荣大喜,又担心之前的讯报对两位主子有影响,忙不迭写了总结,而后附上轻便的证据。
“快,赶紧送回易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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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晌午过后,寒意又添几分, 天空絮絮地飘着细雪, 被北风一扬, 打着转儿灌入廊下。
冯戊率一众亲卫守在外书房院内外, 个个身姿笔挺,精神饱满,他巡了一遍,便回到廊下安静立着。
主子正与贾先生几个在内议事。
半个时辰后,书房大门打开, 贾泗陈瓒几人鱼贯而出, 冯戊就领人入内, 一边示意将茶盏等物拿出去, 一遍自己收拾大书案右侧那一叠处理好的公文。
轻手轻脚,外书房内很安静。
傅缙靠在太师椅背上,闭上眼睛,抬手捏了捏鼻梁。
军政二务, 城里城外, 饶是精力旺盛如他, 都有些疲惫。
冯戊愈发将动作放轻, 快速收拾妥当,又给研了新墨, 他抱起公文,正要悄悄退下。
却听上首主子道:“梁荣可有信传回?”
傅缙未曾睁眼,不经意问了一句。
冯戊忙立住:“禀主子, 未曾。”
上首傅缙未再言语,挥了挥手,冯戊便无声退下。
轻手轻脚把外书房的门掩上,他无声叹了口气,别看主子只是随口一问,实则他知道主子其实是很在意的。
冯戊也忐忑,实在是梁荣那边很有些久了,上回讯报至今又一个月出头,怎么一点音讯都无,究竟怎么样了?真真急死个人!
傅缙自个儿也有一套情报系统,这等私事自然是走这边的,冯戊匆匆招人问:“怎么样,梁荣可有信送回了?”
“还没。”
冯戊失望,正要挥手让人退下,却听一阵急促脚步声,来人扬声:“冯都尉,邓州有信来了!”
“快拿来。”
冯戊劈手接过,一边粗粗看过火漆完好,一边已往外书房冲了过去。
“主子,梁荣的信到了。”
冯戊将信笺及随信来的一个小小漆盒呈上。
“下去罢。”
傅缙睁开眼,书房大门“咿呀”一声掩上,他缓缓坐直身体,将那封信拿在手里。
沉默片刻,他将其打开。
一目十行,视线最后落在末尾。
“……已查实,当年追杀荀嬷嬷一事,楚温并未参与也不知情。先前讯报,乃因楚姒连同邓州校尉蒋闫合谋布置,欲蒙蔽我等之故。漆盒附部分证据和口供,请主子过目。”
“属下等险些被大意蒙骗误事,请主子……”
傅缙将视线移开,打开封好的漆盒,里头厚厚一叠调查过程和结果,有经手者的署名,还有两个关键人物的口供。
梁荣说,这两人正押返易州,待主子提审。
其实就算现在人还没押到,也算证据确凿了。
“啪”一声轻响。
傅缙将漆盒阖上。
不得不说,乍看清讯报那一刻,他心里是骤一松。
一松之后,又有情绪翻涌,不知是喜是悲,怔忪惆怅,有些难受,又有些释然,诸般掺杂难以一一表述。
他将这纸讯报从头到尾细重新看了一遍,又打开左手侧的木屉,将先前祖母写的那封信取了出来。
“冤有头,债有主,严惩祸首足矣,其余楚氏族人虽得余荫,但或非其所愿也。莫嗔莫执,莫再过分介怀。”
信笺打开,食指在这段话上摩挲了片刻,须臾,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蓦地站起来,将祖母的信放回,而后拿了梁荣信报,开门大步而出。
……
絮雪漫天,北风凛凛,吸入肺腑的空气沁冷沁冷的,却极清新,教人心中一应思绪一扫而空。
傅缙脚下越发快了。
朱红的廊道,青蓝的彩画,这回后院的路程有些嫌长,他步伐越来越快。
穿过内巷,入得院门,“砰”一声,他推开正房的隔扇大门。
浅青色的窈窕身影便映入眼帘,她一诧回头,随即眉眼一弯,“夫君回来了?”
傅缙听见自己说:“嗯,我回来了。”
楚玥是有些惊奇的,毕竟现在才半下午。她是才从外面回来冻得手脚发麻,不敢大意赶紧回来浸热水,完事索性在屋里处理公务。
“今儿怎么这么早,不忙么?”
似花瓣般淡粉的唇扬起,嘴角一点小小梨涡,微翘的眼角正弯着,她笑意盈盈,正起身向他行来。
傅缙不自禁露出笑,他“嗯”了一声。
二人挨着坐下,楚玥斟了一盅热茶给他,他接过喝了,热热的暖意从口腔流淌至胸腹,他觉得寒意尽褪,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了。
见楚玥又要起身教人打热水来,他拉住她的手,“不忙。”
她不解回头,傅缙说:“梁荣有信传回了。”
楚玥一愣,呼吸有些屏住了,“怎么样了?”
实在是这次调查时间有点久了,弄得她都有些紧张起来。
傅缙将信取出,递给她,“你说得没错。”
“你父亲确实没参与也不知情。”
楚玥接过信未来得及看,蓦地抬头,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既他不知情,我便如先前应你的,就此揭过,日后再不提。”
他的手覆在她的脸上,轻轻摩挲着,“好不好?”
声音很轻,目光一瞬不瞬,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大约是经过时间的内化,他这回情绪平稳了太多,只互相凝视之间,他睫毛微颤了颤,目光中似隐隐有一丝脆弱。
楚玥心里涌起酸涩,不知名的情绪涌起,她鼻尖泛酸,眼眶热热的,“好,好!”
“谢谢你。”
她低低地说,努力忍下眼眸潮热。
“你我夫妻,何须言谢。”
傅缙俯身,抱住了她。
“砰”一声脆响,是衣袖带翻了炕几上的茶盏,茶盏落地摔碎,有些烫的茶汤溅湿二人衣摆,只已无人理会它。
楚玥回抱他,她仰起脸,一个吻落在她的眸子上,她眼睫颤了颤闭上,柔软唇辗转片刻,沿着她的鼻梁落在她的唇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