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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凭证

本来,报名领了凭证后, 过三日就能去玉华女学参加考试。

偏偏, 裴明珠也不知怎的, 临考前居然把凭证给丢了。她自己也是又惊又惶的, 私下里找了一圈也没找着, 吓得都要哭了,一时儿竟也不敢与父母师长说, 只因与甄倚云一贯要好,忙来与甄倚云讨主意。

甄倚云听了这事, 也差点被裴明珠给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女学入学考的考试凭证放在现代的时候,那就相当于是高考准考证。有见过学生把自己高考准考证丢了的吗?还真有,不过那都能上新闻报纸了——可见也是少有的。

所以,裴明珠能把这东西给弄丢, 某种程度来说还真是厉害了!

裴明珠当然也知道厉害, 脸上发白, 一边掉泪一边说话:“这可怎么办?要叫我爹我娘知道,肯定是要打死我的........”

这种大事,甄倚云还真不敢乱支招——这要是坏了事,裴家大太太这大舅母怪罪迁怒起来,她哪里担待得起?所以, 甄倚云只能一力劝裴明珠坦白从宽:“这样的大事,哪里能瞒?明天就要考试了,你要再拖下去,这事更是解决不了了!”

裴明珠怕得要哭了:“我, 我娘肯定要打死我的。”

甄倚云深吸了一口气,只得道:“要不,我陪你去与大舅母说。”

如果可以,她是真不想掺和这事,可以裴明珠这德行,若不这样她说不得还得再拖下去——如今已是将近傍晚,再拖就天黑了,明早就要考试了,哪里能耽搁?而且,这要出了什么事,裴家回头问起来:这事还有谁知道?裴明珠把甄倚云的名字一说,甄倚云岂不要冤死了?

所以,两弊相衡取其轻,甄倚云就是再不想惹麻烦还是得陪裴明珠把这事给说了。

好在,裴明珠到底也知轻重,又有甄倚云在边上劝着,倒是渐渐收了泪,抽噎着表示:“我自己去说吧,总不好叫表姐你也跟着我被骂。”她倒也没什么坏心,颇有些义气,觉着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好牵连了甄倚云。

甄倚云闻言方才放心了些,仔细的叮咛了几句。说到一半,她心念一转,不知怎的倒是多说了一句:“说来,我二妹妹这回也是要考玉华女学的,亏得她的凭证没丢........”

话一出口,她便觉出失言,下意识的看了眼裴明珠,见对方只低头擦眼泪,不由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隐隐有些失望。

裴明珠从甄倚云处得了安慰,稍稍壮了胆气,方才提起精神去寻裴大太太说这事。

裴大太太也是再没想到临考前会出这样的事,一时气了个仰倒,咬着牙抬起手,打了女儿好几下子:“你你你!我早说了叫你收了心,好好念书。偏你不听,整日里胡闹.......”

裴明珠又羞又愧的,也不敢躲,生生的挨了两下子。

倒是裴大太太,打着打着反倒不忍心起来,不由红了眼眶,低声道:“我早说过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倒也不求你如何能干,只平平顺顺便好了。似你前头两个姐姐,再没有你这样的叫人心烦的........”

裴明珠这小女儿乃是裴家起复那年怀上的,因着前头已有一个儿子,裴大太太也觉女儿是娘的小棉袄,也是盼女儿的,待生了下来,自是拿这个小女儿做心肝宝贝一般的疼着。尤其是,长子裴如松乃是长房长孙,天资出众,裴老太爷尤其看重,只把孙子带在身边,不许后院女眷多插手。所以,裴大太太管不了儿子,小半颗的心都是放在小女儿身上的。

虽然她平日里也愁女儿天真单蠢,可她是再没想到女儿能蠢到丢了考试凭证。

如何能不气?如何不能灰心?

此时此刻,裴大太太只觉得无数话语都给噎住了,竟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裴明珠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得低着头,一径儿的哭。

一时,屋中静极了,只能听见裴大太太略显粗重的喘息和裴明珠低低的哭泣声。

过了一会儿,裴大太太终于稍稍缓过神来,开始沉下心思量起这事要怎么办——都到这一步了,总不能叫女儿不去考。可女儿丢了凭证,这又要到哪里去讨个考试的凭证?

正思忖着,又听见裴明珠小声的哭问——

“娘,怎么办呀?明天就要考试了,原本还说好了要和甄家妹妹一起去的.........现在我丢了凭证,是不是就去不了了.......”裴明珠已是哭晕了头,原是想不起甄停云的,可早前甄倚云提过一句,她虽没入心可言语之间还是难免的提了一句。

裴大太太被她哭得心烦气躁,闻言倒是有了灵感,忽然就想起甄倚云及笄那日,自己和裴氏的对话来——

“也是你有福气,两个姑娘都是这样认真的。偏我家的珠珠就是个怠懒的,明明了六月就要考试,她还整日里胡闹,每一日肯安心看书,叫我头疼得很。”

“明珠她一贯聪慧,也是心有成竹方才松缓了些。倒是停云,这丫头往日里书念得少,如今也不过是临时抱佛脚,碰碰运气了。”

是了,甄家那姑娘原就是临时抱佛脚,想着碰运气的。与其如此,倒不如叫她将凭证让给裴明珠,多准备一年,明年再考也来得及.......裴大太太也是急中生智,想着明儿就要考试了,实在耽搁不起,立刻就叫人备车去甄家。

裴明珠还有些不知所以,红着眼睛看着裴大太太。

裴大太太心里也是有些火,一面盘算着到了甄家后该如何与人说,一面气得拍了女儿两下子:“你啊!真真是我前世修来的冤家!”自己半辈子的脸,都要丢在这女儿身上来。

裴明珠又羞又愧的,低头抽噎着。

裴大太太见着,倒又有些不忍心了:说到底,儿女都是债!这为人父母的,一辈子忙来忙去,还不就是为着膝下的儿女。她统共也就一儿一女,儿子那是再不必愁,只这个女儿,若是不多帮扶着,这可怎么好?

这么想着,待到了甄家,见着了裴氏这小姑子,裴大太太倒是难得的放下身段,软了语气:“原也不该这时候过来打搅妹妹。只是........”说着,裴大太太便将身边的女儿往前一推,咬牙道,“只是这孽障不争气,成日里给我添堵,前儿才叫人给她去玉华女学报了名,偏她今儿就把考试凭证给丢了。我最是个没主意的,想着停姐儿也是报了名的,这才厚着脸皮来妹妹这里讨个主意。”

讨个主意?只怕是讨个凭证吧。

裴氏也不是傻的,一听就明白了:明儿就要考试了,若是裴明珠前两天丢了凭证还可以重新报一次名,又或者重金从人手里买来——虽说只有适龄的女学生能够报名,也只有上了报名册的女学生才有资格拿凭证参加考试,可这凭证买进卖出的生意还是有人做的。偏偏裴明珠这时候才发现凭证丢了,买凭证只怕是来不及了,真要是闹大了对裴明珠的名声也不好——这种事最是容易惹人议论,说不定还会有人背地里说裴明珠“连女学考试的凭证都能丢,这样粗心大意,哪里成的了事?”裴大太太这时候来甄家,一是甄家有个甄停云也是报了名的,又凭证的;二是甄家是亲家,只要做事小心些,就能将事情悄悄的掩了过去,算是护住了裴明珠的名声。

见裴氏不应声,裴大太太也只得软下声调,轻声道:“妹妹,我这也是没法子。珠珠还比停云大上几个月呢,这要是再耽搁一年,那可怎么好?再说了,停云这孩子也是才来京城,想必基础也不扎实,倒不如先缓一缓,将基础打实了,明年再考也是来得及。”

裴氏仍旧抿着唇不应声。

裴大太太实是一片慈母心肠,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妹妹你是知道我的。人家做父母的各个心气高,只我这做娘的从来也没太大心,更没想着从子女身上得好处,不过盼他们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罢了........如松这孩子自小便聪明,还有老太爷和老太太看着呢,再不必我担心的。只这孽障是养在我身边的,最是不省心。可这又有什么法子呢?我只她一个姑娘,哪里就能丢开不管,倘她真就因此耽搁了前程,我,我也活不成了。”

说着,又推裴明珠,“快去给你姑姑磕头,求她疼一疼你罢........”

裴明珠哪里受得了这个,一时间又羞又恼,脸上涨红了,好半天才低着头,赌气的回了一句:“大不了,我明年再考就是了!”

“你这是什么话?!”裴大太太被自己女儿的话一噎,脸上气得发白,捂着额头就要晕过去样子,口上哭骂道,“你这冤家,你是要气死我吗?!”

眼见着这对母女当着自己的面就要吵闹起来,裴氏终于不好再装哑巴。

真说起来,这样的事情裴氏也是不怎么乐意的——裴大太太这做嫂子的,平日里看着千好万好,可真要有什么好事也不定能想着自己这小姑子,只这样的坏事,倒是头一个就想到自己了!这不是专挑自己人坑吗?!

只是,裴氏也并不愿意为着这个与裴大太太翻脸,毕竟是娘家嫂子,裴老太爷和裴老太太终究是有了年纪的,终有一日是要去的,以后的裴家还是裴大太太这嫂子当家。在这年头,娘家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那是不言而喻的。便是裴氏在甄家这样的强势,也多有娘家得力的缘故。所以,裴氏心里也是不愿与娘家闹翻的。再者,甄家根基浅,如今还有许多要倚靠裴家的地方........

暗叹了一口气,裴氏嘴里倒是为难得很:“我也知道嫂嫂这心。只是停姐儿她也十四了,明年就要及笄,珠珠耽搁不起,停姐儿难道耽搁的起?倒不是我做姑姑的不肯疼珠珠,只是......”

裴氏拿着帕子按了按眼角,也跟着哽咽起来:“我当年将停姐儿留在乡下,已是耽搁了她十多年,如今如何能够再耽搁她进学上进?我做娘的脸皮还没这样厚。”

裴大太太听着却不乐意:你自己早前也说了,你闺女这回是考不中的。既然考不中,那就让一让我的女儿,自家亲戚间将这事悄悄的掩了过去,大家面上也都好看,岂不是两全其美?当然,裴大太太又不是个傻的,心知裴氏没有一口回绝,显然也是有些意动的。此时这般说法,只怕是也是想着借此抬高筹码。

毕竟是自家亲戚,与其便宜了外人,倒不如便宜了自家人。就当是肉烂锅里了。

这么一想,裴大太太语气又软了些,沉吟着道:“也是呢,停姐儿也这样大了,明年便要及笄,嫁妆什么也该准备起来了。我做舅母的这些年也没怎么照顾她,很该给点儿好东西.......”

裴氏眉间掠过一丝意动,嘴上却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她小孩家的,哪里能要嫂子的东西。”

裴大太太也是有心的,听着裴氏这话就知道是有门道。她心里有了底,面上终于带了些笑,握着裴氏的手,温声道:“咱们都是一家人,我就不和妹妹说两家的话了。这样,我在西街儿有家绸缎铺子,倒不算很大,只勉强糊弄着过日子罢了。不过,这铺子倒也正适合她们姑娘家打理。停姐儿这个年纪,其实也不必很急着考试,先缓个一年,在家多看看书,学着管理家事,对她日后只有好的,再没有差的。”

一个铺子,只怕是要百两起步。这钱要是拿出去,说不得就能买个凭证。只是眼下时间急,一时怕也买不着凭证,且裴大太太这钱也不仅仅是买凭证更是给自己女儿买名声——这是想着自家人悄悄将事情掩了过去,省得旁人说嘴........

当然,主要也是裴大太太侯府出身,如今又是当朝相辅家的嫡长媳妇,手里攒了许多的好东西,但凡漏出那么些来也够甄家看的了。

裴氏一听也是有些心动了:这价钱确实是不错。

她一贯有些偏心长女,可也不是不顾念幼女,偏甄家底子就这么点儿,给了大女儿就少了小女儿的。如今裴大太太肯给自家小女儿一个铺子,正好算作小女儿日后的嫁妆,倒也是值了。再者,她原就是想着叫女儿明年再考的,反正今年多半也是考不中的。

这样想着,裴氏便命人去把甄停云的考试凭证取来给裴大太太,恳切说:“我知嫂嫂的心,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很不必说这些客套话了。”

裴大太太看着这考试凭证,脸上终于有了笑。因着这凭证得来不易,她也没给裴明珠这丢三落四的,自己先收着,然后才带着女儿回家去。

如此,也算是皆大欢喜。

只是,裴大太太一走,裴氏叫了甄停云过来说了这事,甄停云听着这事,脸色当即便变了。

甄停云站在堂中,仰头去看坐在上首的裴氏,目中带了些不敢置信的意味——她是早就知道裴氏偏心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裴氏竟能偏心到这地步,竟是不与她知会一声便直接代她做了这样的决定。

裴氏却并未意识到甄停云目中的含义,反到是端坐在上面等着女儿回话。

甄停云却是一字不应。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胸口好似烧着一团火,火焰灼热炽烈,燃烧时升腾起无尽的黑烟和热浪,悄无声息的闷在心口位置,整颗心都被烧得焦黑,疼痛且闷热,连同她的喉管都要被这样的火气烤的干涩,喉中似是堵着快酸涩微软的石块,哪怕是紧咬着后牙,张开嘴,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裴氏久等不见她的回话,又看不惯她这难看的脸色,不免说她:“你这孩子,摆出这模样是做什么?”

甄停云勉强压住心火,终于从自己的牙缝里挤出声音来:“能不能考中,要不要考试,这都是我的事情。母亲凭什么不知会我一声就直接拿我的凭证给人?”

裴氏原是想要好好与女儿说些话,分说利害,偏偏甄停云一来就拉着脸,一开口就是质问。她便是再好的脾气也被弄得有些恼火起来,蹙着眉头说女儿:“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你娘,生你养你,难道这点小事都不能替你做主了?”

甄停云腮帮咬的紧紧的,紧的甚至都能尝着牙龈齿缝里的血腥味。

这是忍耐的味道。

她忍耐着抬起眼睫,抬目看着裴氏,一双眼眸如同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黑白分明。这样的时候,她就连说话的语气也都是克制冷淡到了极点:“您是生了我,可我还真不算是您养大的。听说您生我时奶水不够,总要借人家的牛奶、羊奶来喂我。再后来,我还没断奶呢,您就抱着姐姐去了京城,把我丢给了祖母。在那之后,我今年入京以前,您可曾看过我一眼,抱过我一次,哪怕是给我写过一封信,与我说过只言片语........”

甄停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裴氏,一字一句的问道:“难道,这就是您口中的‘生你养你’?”

“行了!”裴氏下意识的避开了甄停云看过来的眼神,只冷声道,“我知道你心向着你祖母,觉着是她带大了你。可你就不想想,你祖母给你花的那些银钱是哪里来的?那都是我和你爹寄去的!”

“所以,您所谓的养孩子,只要寄些银钱就够了?”甄停云反问道。

裴氏一时语塞,随即才强硬的转开话题:“如今在说考试的事,你扯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做什么?”

甄停云平平静静的回她:“我只是想说,您虽生了我却没养过我几日,您也没有您想象中的那样了解我,像是考试凭证这样的事也该先问过我,然后再做决定。”

裴氏被她这话噎了一下,多少有些恼羞成怒,抬手一拍桌角,气得浑身哆嗦,手指都在发颤。她指着甄停云,咬牙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自小跟着你祖母长大,心里早就没了我这个亲娘!你心里怕不是还记着那些旧事,心里头怨我呢?!”

想着自己当初在甄老娘手下受过的苦,舍下幼女时的焦心与担忧,再看看女儿如今这横眉冷眼的模样,裴氏也是气得掉下泪来,说起话来也没了分寸:“既然你没拿我当亲娘,也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就直接与你说了:这女学考试报名的钱,买凭证的钱,全都是我给出的!我自己拿钱买的东西,难不成还不能做主了?你若真要与我计较,平日里吃的用的,一丝一毫不都是家里的?既吃了我家的饭,再与我摆这脸色又是什么意思?!”

这样的话,就像是尖利的刀刃,稍一用力,就能把人心都刺破了。

甄停云再没想到裴氏会说出这般的话来,脸色微白,微微睁大眼睛,定定的看着裴氏一张一合的唇瓣。

裴氏见她这可怜模样,不觉心下也是一软,胸中的怒火也都消了去,她阖上眼,重又睁开时眼中已无那些激烈的情绪。

“罢了,我与你这小孩家的计较这些做什么?”裴氏自己给自己搭了台阶,接着与甄停云说道,“我要不是为着你,何必要厚着脸皮与你舅妈讨什么铺子?你如今也大了,明年就要及笄了,这些事情也该心里有数了——多些嫁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也别总说这些个孩子话,听着岂不叫人寒心?我这做娘的自是不会与你计较这些,可旁人若是听了去,哪里会干休?”

“好孩子,以后可不好再这样了。”说着,她又伸手去握甄停云的手,低低叹道,“我是你亲娘,总不会害了你的........”

甄停云却是神色不变,微微侧身避开了她伸来的手。

裴氏再没想到自己主动放低身段,这般说话,做女儿的竟还是不为所动。她实是有些惊讶,以至于脸上的神色都跟着僵了一瞬。

甄停云却被裴氏这些歪理气得不成,她心里也是难受的很,更不想在裴氏面前掉眼泪,露出软弱模样。所以,待她侧身避开了裴氏那只手后,便与裴氏点了点头算是行礼示意,然后转身便往门外走去:“既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至于舅母给的那铺子,娘就自己收着吧,我不要了。”

说罢,甄停云一点面子也没给裴氏留,拂袖就走了。

裴氏一时都怔住了,那只手僵在半空中好一会儿也没收回去。

不知怎的,裴氏心里第一次生出些许的悔意和担忧:自甄停云回京以来,待她这个母亲虽说有些疏离,面上也都是恭恭敬敬的,还是第一次这般模样。

不过,裴氏还是强压下了这些复杂的情绪,只是暗道:这女儿真是纵不得,自己都这样苦口婆心的与她说了,主动放下身段,给了台阶,她竟是半点也不领情!果然,不是自己养的,就是不亲啊!

裴氏这般感叹了一回,待得晚上甄父下衙回来,她便将这件事与甄父说了,口上道:“.......真不是哪辈子修来的孽障,脾气这样的大,好说歹说,她都不肯听。”

裴氏这样说,自然也是希望甄父这做丈夫的能够好好安慰自己。

谁知,甄父听了这事,竟也与她生了气。

成婚以来再没有红过脸的两夫妻,为着这事竟是第一次吵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顶锅盖出来说一下:这里可能有一点点逻辑问题(其实我也不知道哪里有逻辑问题,反正我尽量解释了,就是强迫症觉得有点心虚和不对),但这也算情节需要吧,希望大家不要骂我。这对女主来说其实算是个契机,而且我前面也尽量铺垫了的,比如裴明珠也要一起考试,二遇楚夫人,玉华女学和京都女学什么的...给大家笔芯芯~

PS.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我会参考着来的,蟹蟹啦

PPS.写到凭证就想起会计凭证,有点想改成信物,又觉得凭证这说法好像更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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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过三

平日里, 裴氏稍稍偏着甄倚云,多给甄倚云些衣衫首饰, 甄父虽要说几句但也没多管,想着裴氏到底是当家主母, 不好伤了她的面子。可这女学考试真不是衣衫首饰能够比的!所以,甄父实是忍不下去了,不由道:“哪有你这样做事的?女儿这些日子早晚用功, 就等着明天考试, 你一声儿不说就把她的考试凭证给卖了?”

裴氏见着丈夫这样气急, 心里也有些悔了,只轻声辩道:“大嫂难得开一次口,我若不依,只怕她也不高兴。我想着, 大嫂她虽管不得朝里那些事,可若是真气了也是不好........到底咱们才回京,总不好与我娘家那头生分了。”说到底,甄父此回能够调任回京, 也多有裴家之助, 确实是不好与裴家那头闹开了。

裴氏也是一时情急, 话才出口便觉失言。

果然, 甄父闻言反是更气了:“好好好, 我知你们裴家乃是书香名门,我家不过是寒门小户,能得恩师看重, 收我为徒,许以爱女,已是天幸。所以,我就该有自知之明,我甄家的女儿就是比不得你们裴家的女儿尊贵,要是不老老实实的把自家凭证让出来,那就是不识抬举,你们裴家便要与我生分了?!”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适才也不过是一时嘴快说错了话,你何至于非要这样歪解?”她眼眶一红,眼泪便簌簌的掉了下来,一面低头拭泪,一面轻声说道,“说什么书香门第,父亲难道竟是一生下来便为相做辅的?不也是与你一般,寒窗苦读十数载,日日用功,方才中了进士,上为君上分忧,下为生民造福,时刻不敢懈怠,这才攒下如今的资历和名声,才有今日。所以,你又何必这样说,何必要这般自轻?”

甄父咬牙撇过头,没去看她。

裴氏低着头,发髻上插着的那只点翠蝴蝶簪,蝶翼和蝶须都随着她的抽泣而微微晃动,沙沙做声。

她拿着帕子擦泪,轻声抽泣着,吐字却极清楚:“更何况,这些年来我家里父兄如何待你的,难道你心里还不清楚吗?父亲于你,名为师徒翁婿,实则便如父子一般。当年,父亲携家归乡,一见着你便十分的喜欢,便是多年不曾收徒也要为你破例,收下你做关门弟子,教你读书写字,教你文章科举,竟比对我那两个哥哥都更用心些........”

“还有兄长,那年你去乡试,才考完便病倒了,还是兄长一路照看,将你送了回来。那时候正碰上秋老虎,他为着你险些晒脱了一张皮,待得回了家已是累得病倒了,竟是病得比你还厉害,昏沉沉的躺了许多日子......我家里上下,哪怕嫂子,可有为着这事说过你半句?反说你们本就是情同兄弟,又是一起出的门,在外原该互相照应,互相扶持......”

“还有,那时候我要嫁你,母亲担心甄家门第太薄,婆母不好相与,还是父亲力排众议,说是早便看中了你的人才,这桩婚事再好不过。便是两位兄长,也都是点头应和的.........哪怕后来,我生停姐儿时吃了那些苦头,咬着牙抱倚姐儿来京城。家里上下气成那样,母亲瞧着我掉了泪,两个兄长都红了眼眶,便是父亲这般内敛的也是动了颜色。可他们都没说过你半句坏话,一个个的都与我说你是好人,若是你当时在家必不会叫我受了委屈!”

“甄东平,你自己说,裴家这些年可有错待了你?”裴氏含泪看着甄父,语声哀哀,一字一句便如刀剑般的锋利。

甄父原就是幼年失父,对他而言:裴老太爷既是授业恩师也是岳丈大人,几乎是他心目中的慈父。此时听裴氏说起往事,他也是不由红了眼睛,倒是有些懊悔自己适才气急说错了话——旁的不说,裴老太爷待他那是没的说,岳家两位舅兄也从来也没错待了他。

见着甄父也动了感情,略消了火,裴氏稍稍止住眼泪,这才哽咽着解释:“我知道这事是我不好。只是,我原想着,停云原就底子薄,明日考试只怕也悬,倒不如再努力一年,明年才算十拿九稳。再者,大嫂也不是白拿,还给了个铺子,就当是给停云添妆的.......”

“什么叫‘我原想着’,你做娘的,对女儿的事情就单只靠想吗?就没多听听,多看看,多用点心?”甄父原已被裴氏那些话给说软了心肠,偏此时又听她说着歪理,不由冒火,深吸了一口气,稍平气息,这才一字一句的道,“当年你将停云留在老家这事,这是你的不得已,是我对不住你,所以我从来也没有为此说过你。便是后来,你一直没提要接停云和母亲这事,我也由着你,从不多言。可如今,好容易接了母亲和停云回来,你可有对母亲还有停云用过一点心?”

“自母亲来京,你这做人媳妇的不说立规矩,便是晨昏定省也都省了,不过是偶尔陪着我,带几个孩子过去说会儿话罢了。我顾着你与母亲往日那些事,想着你们确实说不到一处,也是从不说你。可母亲一人在院中,整日里无所事事,烦闷无聊,你可有注意到?还是停云仔细,主动说要带祖母去庄子里散心——便是这事,你听了都要冷下脸。”

夫妻吵架原就容易翻旧账,容易歪楼,甄父说着说着,也是动了感情:“我只体谅你的难处,处处给你留面子,从不与你多说母亲那边的事情......但是你可有体谅过我的难处,为我想过?可曾起意要代我这做儿子的略尽点孝心?”

裴氏直被甄父这些话逼得红了脸,好一会儿才咬牙道:“正说停云的事情,你提母亲做什么?”

甄父怒极反笑:“好好好,那就不说母亲!还说停云!”

“母亲是与你有过节,你要以直报怨,那也是你的道理。可停云呢?她是咱们的女儿,这些年因着我们做长辈的缘故吃了这么多苦,你怎么就一点也不心疼她?”

裴氏被他说得红了脸,咬唇道:“我如何不心疼了?我也是担心这孩子的前程,想着为她日后谋划,方才如此。她这些年一直在乡下,原就耽误了,所以我才想着多给她备点嫁妆,日后说亲也方便些。大嫂给的那个铺子.......”

话声未落,甄父便打断了裴氏的话,寒声道:“一个铺子值什么?若停云这回好好的考上女学,日后好好的进学读书,增长见闻,提升自身,那才是真正的好事,才是最好的嫁妆。”

眼见着裴氏还要说话,甄父冷笑了一声,补充道:“我就说你对女儿没用心——倘你用了心,如何会不知道女儿的功课究竟如何?你只说她日夜刻苦是临时抱佛脚却不知她克己自持,早晚练字,如今书法已是大有进益;日日习箫,箫声更是隐隐有了登堂入室之兆。这还只是书法和箫曲上的........”

“当然,我早前也与你一般,觉着女儿这样急迫,未免急功近利,毕竟‘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我也是常劝她平日里稍稍放松的,不要累坏了自己。但是,眼见着女儿这样用功,我这做父亲的若得闲,也是要看看她的功课的。”说到这里,甄父脸上浮出些许复杂,又叹,“沅君,你呢?你这做母亲的可有对女儿用过真心?可曾仔细看过她的功课,可有将她这些日子的勤学苦练看在眼里,可曾明白女儿心里究竟想要什么?”

裴氏一顿,竟是说不出话来——记着甄停云初来那会儿,她也是去过对方的屋子,见过她练字的。

那会儿,甄停云那字确是写的不错,她心里还嘀咕不知是真练字还是装样子........

如今想来,除了那一次,她竟是再没关心过女儿的功课。

甄父见着她这模样,哪里不知她的心思,不由又叹:“你口口声声说女儿这回多半考不中,可你既不曾看过她的功课,也不曾在意过她的努力,更不体谅她的心思,如何就能如此武断的作出推断这样的推论,甚至代女儿决定?”

裴氏的脸色已经彻底的惨白了,她忽然不知该如何说。

甄父也没了再说下去的心思,他对裴氏到底是有感情的,气火过了也不舍得再说她,索性一拂袖子出门去了。

只裴氏呆呆的坐在屋里,面色微白。

不一时儿,就有丫头婆子小心的进来,收拾了甄父的被褥去书房——甄父这是气不过,偏又不舍得再与裴氏吵,索性眼不见为净,干脆叫人搬了被褥去书房,自己和裴氏分床睡,以此表现自己的愤怒。

裴氏只冷脸坐在一边,旁观着这些人收拾东西,倒没有多说什么,只心里乱的厉害,自审道:难道,真是她做错了?

*******

裴氏和甄父这一番大吵,甄停云并不知情。

裴氏那些话到底太伤人,她从正院出来后就忍着眼泪去了甄老娘处——这也是小时候养出来的习惯了,碰着委屈了,肯定就要来寻祖母求安慰。

甄老娘好些年没见着甄停云这模样,十分心疼的搂着小孙女,忙问她:“可怜见的,这是怎么了?可是你那坏了心肝的姐姐又欺负你了?”见甄停云只是抿着唇不出声,甄老娘便猜着孙女必是收了大委屈,把人搂在怀里,轻轻抚着她纤瘦的脊背,低声道:“别怕,要有什么事,你只管与祖母说,祖母一定给你做主!”

甄停云原就咬着唇不作声,听到这话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了——她还记得自己来京前的那个梦,还记着梦里的祖母也说过这样的话。明明祖母和裴氏婆媳关系已是十分不好,偏偏总要为着她的事情出头,吵来吵去也不占理,反倒越发惹得甄父不悦,母子也因此渐渐离心........

想起梦里那些情景,甄停云只觉心上一跳,将头埋在甄老娘温软的怀里,小声解释道:“没什么,就是想着明天就要考试,有些害怕.......”

总之,她不能再让甄老娘因着她的事情与家中父母起争执!当然,她肯定也是要考试的——努力了这么久,倘真因着裴氏这事而错过了明天的考试,她怕是能把自己给气死!

甄老娘怀疑的看着孙女:“真的?”

甄停云仰头看着甄老娘,眨了眨眼,这就把眼泪给憋了回去,勉强一笑:“我何时骗过祖母了。”

甄老娘这才松了一口气,笑说她:“你这孩子!考试这事有什么好怕的.......”说到一半,她又顿住嘴,有些迟疑,“你怕不是想学小时候,来我这里装可怜,非要和我一个被窝吧?”

甄停云此时虽是满腔的难过和悲愤,听着甄老娘这话却还是险些没忍住,差点就要笑出声来。

因着有甄老娘在边上打岔,她的情绪还是缓和了许多,也不生气了,转口便笑:“嗯,我就知道瞒不过祖母您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