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熹心知若是再打下去,魏二只怕是真要没命,魏嬷嬷怕也说不下去。所以, 他微微侧过头, 与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意下去,不一时便见那两个手持木棍的侍卫很快便也收了手。

只是, 魏二此时也已是被打得去了半条命, 便是停了棍子,他也没力气了,只能趴在那里,只剩下一口气了。

傅长熹终于抬起幽如深潭的眸子,扫了眼那跪在地上的魏嬷嬷,淡淡道:“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了, 本王这就派人去给那魏二治伤——你这儿子是死是活,就全看你这做娘的了。”

魏嬷嬷看着气息奄奄的儿子,心如刀割一般,只得点头应下,重又跪直了身体,梗着脖子回道:“自二姑娘上京以来,大姑娘便很不喜欢她,屡次设计.......这回听说老爷太太要送二姑娘回乡下,大姑娘心里也是十分欢喜,只是担心这紧要关头又要出意外,私下里便叫我拿了银子去给魏二,由魏二出面收买那些个地痞无赖,若是真有万一,索性便由那伙子地痞无赖出手除了二姑娘,算作‘意外’便罢了........”

“闭嘴!”眼见着魏嬷嬷越说越不像话,甄倚云终于再忍不住,厉声呵斥道,“魏氏!我可怜你在我身边服侍多年,想着你这般年纪,这些年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才优容一二。没成想竟是纵得你越发胆大,不知规矩体统,当着你王爷和世子的面,竟也敢这般胡言乱语,红口白牙的污蔑我!”

甄倚云目光森寒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魏嬷嬷,语调轻柔却仿佛带着刀刃一般迫人的寒意:“嬷嬷你也是个知规矩的,想必是知道‘奴仆告主’是个什么罪?!我知魏嬷嬷你爱子情深,为着魏二,一时昏了头方才编出适才那些胡话来。可是,嬷嬷也该好好想想:这些年我是如何待你的?如何待你一家子的?你都已经这般年纪也该为自己想想才是.......”

魏嬷嬷听着这些话,好似是被毒蛇缠住了脖颈,浑身一凉,不由有些瑟缩起来,勉强鼓起的胆气竟也松懈了下去。她动了动唇,一时间竟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眼见着魏嬷嬷识相的止声,甄倚云这不拖沓,便直接抓着自己轻薄华美的裙裾,姿态从容的跪了下去。

她扬起那张温柔美丽的脸容,眼睫浓长,眸中含泪,就这样定定的凝视着正坐在上首的傅长熹,恳切道:“王爷容禀。魏嬷嬷所言不实,实乃刻意污蔑!”

甄倚云并不傻,眼下已是明白了过来:虽说是她自己起意要来接甄停云回去,可摄政王点头让傅年嘉今日带她过来,显也是另有深意——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倘若应付不好,真要是叫魏嬷嬷讲那些事都说出来,她不仅保不住世子妃的位置、做不成未来皇后,可能连命都要没来了——傅年嘉乃是未来的天子,身边自然不能留下惹人非议的污点,尤其容不下一个品德有瑕的原配妻子。

想到这里,甄倚云藏在袖中的手掌不由攥紧,染着蔻丹的指甲抵着掌心,几乎要从掌心剐出一块肉来。疼痛刺骨,可她面上的神色却仍旧是没有一丝动摇,语声更是沉静而有力,没有一丝动摇:“我与二妹妹乃是同胞姐妹,血脉相连,如今更是已经嫁入王府。我一出嫁女,便是不喜家中幼妹,又何至于为此暗下毒手?此其一;其二,我自幼随父亲在任上长大,回京后更是专心学业,平日里便是出门也都是与世家闺秀们同行,如何又认得魏二所说的那些地痞无赖?”

说到这里,甄倚云又转目去看立在一侧的傅年嘉,泪如雨下,语声更是哽咽:“世子,你我已是夫妻,你是知道我的为人的——平日里,我连丫鬟都不曾打骂——我待丫鬟仆妇尚且如此,如何会对自己嫡亲的妹妹下此毒手?”

自二妹妹上京以来,我心知她这十多年在老家受的委屈,处处让她,恨不能把我有的都补了她........我待二妹妹之心,实是天地可鉴!”说着,她便强忍着哭腔,咬牙发誓,“我可以发誓,倘我真有意要害二妹妹,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倘我适才所言不实,便叫我堕入阿鼻地狱,永世受苦!”

甄倚云到底是受过现代教育的,自是不信鬼神,不迷信,所以她赌咒发誓时堪称是字句如金石,掷地有声——全然不怕所谓的天打雷劈和阿鼻地狱。

傅长熹似乎也信了几分,转头去看仍旧瑟缩的魏嬷嬷:“你也听见你们世子妃的话了——倘你再说不出什么的,且不提魏二犯的事,便是你们一家子只怕也是........”

傅长熹并未把话说完,可这没说完的话却令魏嬷嬷更是惊惧惶恐。她到底是在甄倚云身边服侍多年的,最是知道自己这位主子的脾气,看了眼正跪在一边含泪哽咽、姿态楚楚的甄倚云,心下更是害怕:大姑娘素来面软心狠,自己今□□得她这般跪地呈情,只怕她心里已是恨毒了自己。倘若真叫她这一回脱了罪,顶罪的还是魏二,自己一家子怕也得不了好........

与其再这么畏首畏尾,赔上一家子的性命,倒不如一口气把人得罪到底!

魏嬷嬷重又鼓起气来,扬声道:“王爷,老奴并非编造污蔑!老奴有证据!”

好容易才把话圆回来,眼见着便要洗清自己身上嫌疑的甄倚云只恨不能直接扑上去把魏嬷嬷那张嘴给堵上——早知这老妪这般的不中用,她早该把这人给处置了。

却听魏嬷嬷接着往下道:“那收买地痞无赖的一百两银子是七月三日自账房支出去的——这是记了账的!王爷派人一查就知道了。”

甄倚云立时便反驳:“不过是一百两银子,谁知道是不是你寻机从账房取的!竟也敢污蔑到我的头上!”

魏嬷嬷既是下定了决心,索性也去管边上甄倚云的反驳辩解,只趁着一口气往下道:“大姑娘人前人后,口口声声说着姐妹情深,适才更是赌咒发誓。可老奴在大姑娘身边服侍多年,听着这话实是假的可笑!”

“依老奴看,大姑娘待二姑娘可不像是同胞姐妹!那真真是视若仇寇!”

“这些年来,大姑娘随着老爷太太在任上长大,二姑娘却是跟着老太太在老家长大。按理,两位姑娘虽说自小不在一处长大却也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姐妹,且二姑娘这些年来吃了许多苦,大姑娘做姐姐的便是不能怜爱体贴幼妹,也该体谅包容一二才是。只是,大姑娘不知怎的,心里却是恨极了二姑娘,自二姑娘上京以来,处处算计,甚至损人不利己的叫人去外头败坏二姑娘的名声.......若非如此,老爷和太太也不至于起意要送二姑娘回老家.......只是,便是连老奴也没想到,哪怕老爷太太都要将二姑娘送回老家了,大姑娘竟还不愿放过人,竟还想着收买地痞无赖去谋害二姑娘!”

说着说着,魏嬷嬷也不觉打了个寒噤,心里也恨甄倚云的毒辣——若非甄倚云非要多此一举的派人去害二姑娘,哪里又会碰上王爷,扯出这些事?她家二小子何苦要遭这罪?这么想着,魏嬷嬷竟也觉出几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感慨来,不由道:“至于大姑娘往日里算计二姑娘的那些事,老奴也经手了几件,若王爷世子不肯信,大可叫人随老奴去拿证据!”

甄倚云虽知道此时不好出声,可是听着魏嬷嬷这些话,她还是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魏氏!你敢!”

魏嬷嬷垂下眼,不敢去看甄倚云,只得将额头贴在地上,深深叩首,姿态恭谨而又小心。

傅长熹看了眼甄停云,想了想,还是令人随着魏嬷嬷去取证据——虽然这般一来确实是费事费时了些,可甄停云以往受过的委屈还是该叫人还回来才是。

傅年嘉则是垂下眼,面上神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甄倚云依旧跪着,她没有抬头却觉得满室之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如同轻薄的刀片一般,几乎要将她千刀万剐。

而来自甄停云的目光,更是令她羞愤交加,浑身都在发抖——凭什么?!她如此屈辱而又卑微的跪在这里,无人问津,甄停云却可以坐在摄政王的身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凭什么?!就凭她的好运?她的女主光环?!

甄倚云胸口剧烈起伏着,勉强才能维持着自己笔挺而又不失优雅的跪姿,思忖起自己目下的处境:若是可以,她自然不愿意就这么直挺挺的跪着。可是,魏嬷嬷把话全都说了,现下还要带人去拿所谓的证据,在不知道魏嬷嬷还什么证据之前,她便是有意要辩却又不知从何处辩起.....

想到魏嬷嬷在她身边服侍多年,经手之事多不胜数,便是甄倚云都觉头疼,实在不知对方此时能够拿出多少证据,说出多少事情........

想到过往那些事,甄倚云竟也难得的有些心虚——她当时做的时候自然不觉有什么,如今想到这些都会被剖到人前,便觉得好似要被人扒开外衣,拖到阳光下一般。

越想越慌,甄倚云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偏偏,她却不能就这样昏过去,不能就这么认了!她必须要冷静下来,必须要从眼下的死局里想出一条出路。

甄倚云咬紧了腮帮,几乎要把腮帮咬出血来,指甲在柔嫩的掌心抠出血来,勉强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理智,竭力想着要如何应对。

柔嫩的双膝抵着冰凉的地面,那股子森凉也跟着窜入了她体内,令她打了个寒噤。与此同时,她近乎绝望的发现自己已是辩无可辩,再寻不出出路——她当初不肯给甄停云半点活路,而如今却终于轮到她自己陷入绝境,再寻不到半点活路。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还有一个小短更,彻底锤实了甄倚云,唉,拖好长我也好烦QAQ

☆、番外·另一种可能15

有摄政王派人跟着, 魏嬷嬷很快便又拿着东西回来了。

魏嬷嬷收拾那些东西的时候, 回想起自己当初悄悄藏起东西的想法,暗自苦笑:大姑娘这般对待嫡亲妹妹,她这做人奴婢的看在眼里也是暗暗寒心,心里没底,这才悄悄收了这些东西留作后路.......

如今想来, 可不就是正巧用上了?

大概,也真就是命吧,大姑娘做的那些事总还是瞒不过人的。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这般想着, 魏嬷嬷这出卖主子的, 心里倒是越发的坦然起来, 又因一路上打过腹稿,待得回来后, 她跪在地上说起那些旧事来,语声也是十分顺畅:

“当初二姑娘上京后, 大姑娘便将自己的玉镯子玉簪送去给二姑娘, 二姑娘当时还极感激大姑娘的好意,很是谢了一回。谁知,大姑娘却是早便算好了, 自己打碎了玉镯和玉簪,叫外头手艺人拿药水粘好, 一开始看着还好,过几日药水失效那玉镯和玉簪自是又会便会原样——也是二姑娘不懂这些,一时没看出来, 后来大姑娘再引太太去看那碎了的玉镯与玉簪,太太只当二姑娘是嫉妒大姑娘,故意摔碎了她送去的东西,为此还教训了一回二姑娘.......“

说着,魏嬷嬷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旧票据:“这是手艺人那头给的票据——当时我得了大姑娘的吩咐,将玉镯与玉簪送去手艺人那里粘好,对方是给了票据的。”

甄倚云想到魏嬷嬷竟是这么早就有了异心,恨得咬牙,看着魏嬷嬷的眼睛更是红的要滴出血来。

甄停云却是怔了怔——她确实是知道那玉镯和玉簪碎的蹊跷,还只当是甄倚云之后又故意寻人打碎的却不知竟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此时能得知真相,也算是解了她一桩心事......

傅长熹多少也能明白甄停云此时的心思,叹了口气,伸手把茶盏又推到了她的面前,想着叫她喝口茶,稍稍缓口气。

此时的甄停云却没有喝茶的心思,只是对着傅长熹勉强一笑,随即便又转过头去,听着魏嬷嬷接着往下说。

魏嬷嬷正语声清晰的说着:“.......还有一回,大姑娘要带二姑娘出门赴宴,说是要给二姑娘介绍几个友人。只是,临出门,她又借故让二姑娘坐车先行,自己随后就来。结果,车夫早前得了大姑娘的银子,按着大姑娘的吩咐暗中绕路,还故意惊了马,害得二姑娘不得不自己下车,踩着泥地走了一段路,这才到那开宴的地方,形容狼狈且不说,还因着迟到的缘故而被宴上的闺秀不喜........后来,车夫因此被老太太责骂了一顿,心下很是不忿,偷偷写了条子来威胁大姑娘,要讨补偿。”

说着,魏嬷嬷又取出一张纸条:“这是车夫当初的字条。”

魏嬷嬷说得有条有理,不一时便已将自己带来的那些证据都摆了出来,更是将以往甄倚云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的都说了出来。

这里头许多事,有甄停云心里早便清楚的,也有甄停云往日里不曾想到的,如今听来只觉可笑至极——说起来,甄倚云对她可真是用心!怪不得连人家魏嬷嬷都要说甄倚云对自己这个妹妹是“视若仇寇”。

若只论甄倚云这用心,这恒心,都堪比愚公移山了!实是可敬可佩!

便是傅长熹这般自幼长在深宫的听了也不觉讶然:宫里那些女人互相算计,那是因为皇家真有个皇位要传承;可甄家就只这点儿家底,甄家父母又都是偏心长女的,甄倚云又何必步步算计,非得要害死了自己的亲妹妹?简直是莫名其妙!毫无人性!

傅年嘉仍旧站着,肩背挺直。

听着这些话,他素来沉静淡漠的面容也终于变了,渐渐沉了下去,就连他看着甄倚云的目光里不觉便带了几分的怀疑:他与甄倚云成婚也有些日子了,平日里多见她温柔体贴,实是没想到对方竟是这样的人.......而这样一个步步算计、恶毒至极的人,真会不顾自身安危,跳下水去救人?

然而,就在傅年嘉心生怀疑之时,魏嬷嬷又往下道:“其实,大姑娘以往算计二姑娘,倒也不至于害人性命,不过是想叫二姑娘在外人面前丢脸丢丑,失尽名声;让老爷太太厌恶二姑娘罢了........大姑娘真正起意要害二姑娘的性命,多半也是因为世子。”

甄倚云已是明白魏嬷嬷想说什么,甚至顾不得仪态,尖叫出声:“闭嘴!闭嘴!你这贱妇,你怎么敢这样污蔑我!”

然而,一直沉默的傅年嘉却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冷静低沉,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竟是将甄倚云那尖锐的叫声压了下去:“让她说下去!”

甄倚云自觉遍体生寒,心下说不出的惶恐。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傅年嘉之所以会点头娶她,与她相敬如宾,并非是因为爱她而是因为她那日在燕王府里冒认了救命之恩,抢走了本应该属于女主的金手指。如今魏嬷嬷的反水已是将她往日对甄停云的种种算计都展露在了人前,辩无可辩;可是若是让魏嬷嬷说出她抢认救命之恩的事情,她便要失了傅年嘉对她的最后一点怜悯,失了最后的依仗........

真正的再无活路。

也正因此,甄倚云看着魏嬷嬷的眼里有怨毒恨意也有一丝微不可查的哀求。

然而,魏嬷嬷此时已是彻底明白过来:事到如今,她与甄倚云已是不死不休,倘叫甄倚云活过了这一遭,她一家子都要跟着没命。所以,魏嬷嬷索性把话都给说清楚了:“这事大姑娘一向瞒的紧,老奴也是猜出来的——当初在燕王府救了世子您的,并非大姑娘,而是二姑娘。”

“你闭嘴!”甄倚云几乎要疯了,哪怕明知甄停云也在这里,她还是不管不顾的扑上去,用自己还滴着血的手掌去抓傅年嘉的袍角,含着眼泪,哭着求道,“世子,你相信我,当时真是我救了你!为着你,我都跳下水,全身都湿了,差点就要死在那湖里.......世子,真的是我!真的是我!你看看我啊!世子......”

她一声声的哭求便如杜鹃泣血,那样的尖锐与哀痛,仿佛是要从喉中呕出血来。

然而,傅年嘉却没有一丝动容。

他冷着脸将自己的袍角从甄倚云还带着血的掌中一点点的抽出。

他没有理会自己沾了血污的袍角,没去看跪在地上又哭又求、形容狼狈的甄倚云,反到是微微的侧过头,转目去看坐在椅子上的甄停云——他先前已是心生怀疑,但却仍旧没有想到自己梦里寻了这么久的人竟会是甄停云——近在迟尺,却如隔天涯。

他竟是就这样生生的错过了对方。

又一次!

傅年嘉也说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一颗心沉甸甸的坠了下去,浑身僵硬,甚至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转目凝视着甄停云,一动也不动,眼也不眨。

他的目光太深太沉,仿佛含着许多意味。

甄停云隐约能够意识到其中的重量,下意识的避开了那目光,往后缩了缩。

燕王府救人这事,甄停云作为当事人,自然也是记得的。她当时看过对方衣着装扮,猜到对方应是身份不低,因她既无攀附之意也不想在燕王府惹事,救人后便悄悄的走了,并不放在心上,时日一久都快忘了落水之人的模样........偏偏,甄倚云对此又是十分心虚,有意遮掩,傅年嘉甚少能有机会见甄停云,甄停云也几乎没有见过这位“姐夫”,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姐姐冒认了救命之恩的事情。

直到如今,甄停云才意识到了这事的重要性,不由也是暗暗咬牙,脸色微变。

看着甄停云脸上神色变动,傅年嘉渐渐回过神来,慢慢的抬起手,覆在自己的眼上,遮住赤红的眼睛,哑声道:“我果真是个瞎子,有眼无珠——竟是连个老妪都比不上!”

魏嬷嬷这做奴才的都能隐约猜出的事,他与甄倚云成婚多日竟也分毫不觉!而甄倚云之所以会对甄停云起杀心,除却其心肠歹毒之外,自然也是为着瞒下她冒认救命之恩的事情.......

若非正巧遇见皇叔,自己真正要寻的人只怕就要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被甄倚云害死!

有那么一刻,傅年嘉几乎都想要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摔在地上——有眼无珠!倒不如真瞎了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么么哒mua! (*╯3╰)

☆、番外·另一种可能16

傅年嘉并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在真相还未戳破前, 他虽是因为公务繁忙并非时刻与甄倚云一处, 但他也的确是看出了一二的破绽。

只是,以往他看甄倚云便如同隔着纱帐看人,又或是看着梦里的人,便是有一二的怀疑与不喜也会被那种做梦般的恍惚与欢喜掩饰过去。

更何况,真相还未戳破前,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的顺利成章——他落水醒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甄倚云。

当时,甄倚云跪坐在他身边,浑身湿透, 形容狼狈。但是, 她看着人的目光却是温柔似水, 她告诉傅年嘉,她在赏莲宴上以咏莲诗夺魁, 一时起意便与燕王妃讨要一朵红莲,方才从赏莲宴上出来采莲, 谁知路过此处, 恰见他落了水,正巧救了他。

甄倚云的说辞合情合理,就连燕王妃也盛赞她的才华, 称她京中难得的才女、何先生的高徒,真正的诗情过人。甚至, 因为甄倚云下水救他时打湿了衣衫,也算是失了名节,燕王妃也觉得该给人一个交代。

那时候, 傅年嘉心里总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好似缺了什么。直到出了落水这事,他心里不知怎的又隐隐生出急迫和渴望——仿佛自己不去抓住,那人就会如梦里一般的再次错过。

所以,他便顺应燕王妃的意思,顺从了自己心头的急迫与渴望,很快的便与甄倚云定下了亲事。因为甄倚云当时尚在女学里,还未结业,傅年嘉亦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两人定亲后也多是聚少离多。

等到甄倚云女学结业,两人顺利成章的成婚。

婚后,傅年嘉也隐隐觉出不对,心下并无初时的欢喜,反倒有种若有若无的抵触。可是,当他重又仔细思量,甄倚云确是美貌多才,平日里为人处世依旧是温柔娴淑,便是待底下丫鬟仆妇也不曾大声打骂,几乎毫无错处。

所以,傅年嘉一向都只当这一丝的不对是梦与现实的差距,是自己还未适应婚后的日子。

直到如今,得知真相,傅年嘉重又回忆起过往种种,方才发现其中的诸多破绽,觉出自己的愚蠢可笑,抬手覆眼,苦笑出声,自嘲自己是有眼无珠。

因他素日沉静淡定,难得这般当众失态,便是傅年嘉这个做叔叔的看在眼里,心里也很有些不是滋味,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提醒似的唤了一声:“年嘉.......”

傅年嘉将覆在眼上的手掌微微上移,露出他轮廓深邃的五官,面上的神情复杂而又疲惫。过了一会儿,他才从激烈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声调沙哑的应道:“让皇叔见笑了。”

傅长熹凝目看他,不辨喜怒,只淡声教训他:“婚姻乃是大事,你这般的身份,日后更有远大前程,原该比旁人更谨慎才对。如今,既是事了,你便当‘吃一堑,长一智’,勿要再犯这般的错。”

甄停云原本只是缩在一边听着,把说话的空间留给这对叔侄。可是,听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侧头去看傅长熹:傅长熹的脸皮究竟是有多厚啊?明明他自己快三十了还没成婚,怎么还有脸在侄子面前说什么“婚姻乃是大事”。

然而,傅年嘉却全然不曾意识到这一点,反到是微微垂首,郑重点头:“我明白了,谢皇叔教导。”

甄停云:“......”真是搞不懂这对叔侄!

傅长熹见侄子听了进去,心下颇觉宽慰,想着:傅年嘉年纪轻轻,生来便在王府之家,容貌过人,才干卓越,除却有个如燕王般的糟心亲爹外竟是没有受过多少挫折,一路多是顺风顺水,未必就是好事。此回之事固然是叫他难堪了些,但若能叫他长个记性,引以为戒,未必不是好事。

傅长熹自己走到如今也是经了许多挫折,信奉的也是宝剑锋从磨砺出。又因他对傅年嘉这个侄子寄予厚望,此时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摆摆手:“无论如何,甄氏都是你的世子妃,我也不便越俎代庖。剩下的事,便交你自己处理吧。”

傅年嘉应了一声,然后又抬眼看了看一侧的甄停云,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叫人把瘫软在地上的甄倚云扶起来,带回燕王府,再做处置。

甄停云看着他们的背影,多少也有些担心:“当初世子和甄倚云的婚事乃是求了宫里赐婚的,只怕是无法和离吧?”

傅长熹却问道:“为什么要和离?”

甄停云不敢置信的看他。

傅长熹语声却是极淡:“她既然宁愿冒认救命之恩也要做这个世子妃,自然是该叫她死在这个位置上。”

甄停云呆了呆。

傅长熹又道:“倘年嘉心狠些,叫她生不如死的活着,未必不是一种折磨。”

甄停云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傅长熹没再说下去,反倒转开话题:“算了,既是事了,我送你回去吧。”

甄停云也顾不得下意识的摇头:“我才不回去!”

傅长熹转目看她,就像是看着个正闹脾气的小姑娘。

事实上,这也的确是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姑娘。

这么想着,傅长熹面上不觉也缓了缓,难得的有了些耐心,缓下声调,徐徐道:“如今甄倚云的事情也已解决,你就不想回去把这些告诉家里人?不想回去看看你家祖母?”

甄停云咬着唇,睁大眼睛看着傅长熹,眼里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茫然无措。

傅长熹比她年长,经得多见得多了,虽不大明白这些小姑娘的心思却也是深知人心。想了想,他还是抬手去握住了甄停云搁在案上的小手,仿佛是像把勇气连同掌心的温度一起递给她。

他温声道:“回去吧,至少要把事情说清楚,好好陪一陪你的祖母。你还小,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甄停云看着他的神色,听到他的话,只觉得眼中一酸,几乎就要哭了。她连忙撇开头,掩饰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眶,噘着嘴,小声哼哼:“我还要考女学呢,考完了女学再回去就是了!“

傅长熹有点头疼,但还是要说:“便是回甄家,你也一样可以读书,可以去考女学。”

顿了顿,傅长熹又补充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很忙,也无法再留在别院里陪你。与其叫你一个人住别院,倒不如先送你回甄家,便是家人再不靠谱,也能有个照应。”

甄停云低着头,只用手指绞着自己的裙裾,并不应声。

傅长熹心知:她从甄家跑出来的时候已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甄家又至今不曾派人出来寻人,确是叫人伤心。这时候叫她自己回去,小姑娘的自尊心多半是受不了的。

只是,皇帝的身体已是撑不了许久,傅长熹身份特殊,正当风口浪尖,实在不好叫甄停云在这个时候留在他的身边。

想了想,傅长熹还是决定最后再劝她一次,坦然道:“我年少时也曾与我的父皇,也就是孝宗皇帝起过许多争执。最生气的时候,我甚至还曾当着孝宗皇帝的面,把圣旨摔倒他脸上.......他觉得和亲北蛮乃是修两国之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我却觉得和亲乃是卖女求和,只会纵容北蛮越发嚣张放肆.......我们父子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我去了北疆,用刀兵、用胜利、用北蛮的后推来证明我的想法,得到了他的认可。”

“停云,一时的意气并不算什么,他们不会感同身受,甚至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你应该回去,把甄倚云做过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告诉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这十多年来精心养育出的长女究竟是什么模样;让他们知道这些年你受的委屈与错待;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有眼无珠........”

“你该回去好好学习,好好的考女学,让他们知道:因为他们的偏心和轻信,他们错过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女儿。”

........

傅长熹的身份,甄停云也是这日早上方才知道的。

所以,她并不十分清楚对方的那些往事,如今听他坦然道来,温言鼓励,心里到底还是感动的,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答应要回家去。

见她点头,傅长熹不由松了一口气,转头叫人给甄停云收拾东西,想了想,又叫人把魏嬷嬷这么个深知甄倚云脾气和事情的人证也给捎上,口上道:“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迟些,我让王府的侍卫送你回去。至于甄倚云的事情,也不必你亲自去说,只管叫魏嬷嬷去与你父母说。”

甄停云心知傅长熹也是为她考虑,认真点头,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唉,本来想要明天开新文《公主的过期白月光》,可是新文存稿不够,只能挪到十一月初了。我发誓:这次肯定不会驴了,十一月四日一定开新文(#^.^#)

☆、番外·另一种可能17

甄家。

因为甄倚云听说妹妹住在摄政王的西山别院, 下定了决心要把人接回来,所以她今日出门前便叫人来甄家传了话, 说是已经打听到妹妹下落,今日要接妹妹回家。

虽然, 甄父嘴里说的是:“有什么好接的?!她既不想回来,便叫她在外头呆着好了!这样眼巴巴的去接人,惯得她一身脾气.......”

但是,听说甄倚云要去接妹妹回家,他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松了一口气:毕竟是亲女儿, 甄停云这些日子不见踪影,一点消息也没有,做父亲的自然也是担心的。只是,狠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做父亲的一时也放不下架子, 不好把话收回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