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菁菁哈哈大笑:“前几日我看了个话本子,里面有一段讲的甚是不错,你看我演的如何?”

“菁菁……”越佩茹浮了个苦笑,心跳仍如鼓敲,“什么话本子?”

“写鬼怪复仇的,十分精彩,哎你等等,还有个结尾……”赵菁菁松开她的手往前跑了几步,蓦地回头,神情转了冷漠,在小径中森森然的看着她。

越佩茹攥紧了双手,面色泛白,轻呵了声:“难怪你昨日做了噩梦,原来是看了这些怪力话本子,这几日别看了,万一又睡不好。”

赵菁菁看了她一会儿,笑靥更换了冷漠:“我还想拿给表姐你一起看的。”

“我胆儿小,你不吓我已经是阿弥陀佛了,还让我看啊。”越佩茹走上前,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嗔笑。

赵菁菁挽了她,之后两个人说说笑笑,毫无间隙,直到在闵秋园前分开。

“小姐。”盈翠和香琴跟在她身后,一直到目送了越佩茹消失不见,才出言提醒。

赵菁菁转身,神情早已淡下:“父亲在王道长那儿停留了多久?”

香琴垂眸:“一个时辰。”

赵家有如今的光景,还要仰仗早年前曾祖父受过一位道士指点,认识了当时的庆王爷,受荐任重。

所以祖父也好,父亲也罢,对这些都是十分看重的,即便是那位道长已经过世,依旧年年给清风观送去不少祭礼。

而这桩婚事,祖父亲自定下,事关两家关系,父亲自然不会因为她说不而作罢。

于是她在祖祠弄倒了曾祖父的牌位,再让香琴送信到清风观给王道长,求他帮忙。

父亲说往后延迟一月再议,对她而言时间足够了。

赵菁菁走入亭子,望着笼子内的金丝雀:“说起来,小的时候王道长还说我是有福气的人。”

“小姐本来就是有福气的人。”盈翠给她倒了茶,有些担忧,“就是您和齐公子的婚事,不知会不会有影响。”

“那就不嫁了。”赵菁菁在笼子里添了些食,低头看着两只小雀争抢。

盈翠在旁看着,想了会儿认真道:“过些天万花园有赏荷宴,小姐可以去瞧瞧哪家公子好,再挑一个。”

赵菁菁笑了:“嗯……那可是个大日子。”

第003章 .好大一朵白莲

也不知是不是那日小径内赵菁菁的异常吓到了越佩茹,还是担忧自己额头上的伤好不了。

此后几日她都没来闵秋园,但赵菁菁知道,万华园的宴会她必定不会缺席,毕竟身在赵府,她平日里不便单独出去,这是难得能与齐景浩见面的机会。

果不其然,十六这日早晨,越佩茹准时出现在了前院。

马车行径在街上,越佩茹关切的看着赵菁菁,第三次关切:“昨夜没睡好?”

赵菁菁懒洋洋靠在垫子上,嗯了声,嘟囔:“话本子太好看了。”

越佩茹笑了:“昨夜怎么不早点睡。”

“表姐这几天都不来我这儿,我没事做。”赵菁菁换了个姿势,看起来恹恹的,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越佩茹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放到了她手中:“我可没闲着。”

赵菁菁这才有了些精神,端详着手中的香囊,夸道:“表姐的女红就是好,也不知道谁今后有福分娶了你,哎,回头我和父亲说说,去年新进的官员里有好些年轻的。”

越佩茹轻推了她一把,满脸羞红:“你别闹!”

赵菁菁盯着她,调笑:“还是你有意中人了?”

“你别取笑我了,我哪会有意中人。”越佩茹通红着脸从她手里要抢香囊,“还说,不送你了!”

“别啊表姐,哪天你有了意中人给别人绣,我怕是没机会再拿到了。”赵菁菁捏着香囊,忽然又凑近她,“真的没有?”

越佩茹摇头,将她按了回去:“别闹,我整日在府中,岂会有与人接触的机会。”

“那正好,你没有意中人,我让父亲给你挑一个。”赵菁菁收了嬉笑的神情一本正经道,“你来赵家八年了,那边也说了不再管你的事。父亲代我母亲替你做主,再由我给你把关,以我赵国公府的名头出去,定能选个好的。”

察觉到赵菁菁不是说玩笑话,越佩茹愣住了,她很快反应过来,握了赵菁菁的手,劝阻道:“能得你们收留已是感激不尽,又怎么能劳烦其它,再者还有叔父他们在,眼前还是你和齐公子的事更重要,伯父不也说了,府内近些日子不宜操办事情,你若去提,怕是要让伯父生气。”

赵菁菁垂眸,嘴角微扬,为了不让她去和父亲说,连八年来从未出现过的远房叔父都搬出来了,是当她不知有结切书的存在么。

这时马车缓下来,停在了万华园外,越佩茹借此终止了谈话,进入园子时的脚步都急促了几分。

郾城内有几个游园的好去处,其中万华园的荷花最负盛名,也是这时节里夫人小姐公子哥儿们举办宴会的首选之地,几乎十来天就有一次,接到请帖多的,一个月要来好几趟。

赵菁菁常来万华园,对这儿熟悉的很,进园子后经过两道弯回廊就能看到园子内最大的荷花池,她们来的不算早,这会儿荷花池周边的亭落阁楼内已有许多人。

“表姐,我们坐那儿。”看着越佩茹要往前走去,赵菁菁喊了她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空着的亭子。

两个人进入亭子坐下,很快就有侍奉的丫鬟过来奉茶果。

赵菁菁看着摆上来的果脯瓜点轻叹:“梁家今年的宴会不如去年了。”虽说是时下新鲜的,可不算好,要知道粱府去年在万华园办的宴会,上的是驱车冰运回来的南枝,寻常人家见都未必见过。

越佩茹轻笑:“年初粱二爷做生意赔了的事,闹的满郾城都知道。”

“所以他们今儿的宴会,也不是摆给我们看的。”赵菁菁朝正前方的阁楼努了努嘴,开着的窗户内隐约可以看到女子的身影,摆着衣袖,像是在跳舞。

越佩茹看到了从阁楼走出来的男子:“广庆王府世子?”

“可不止,我远远瞧了眼,郾城中最会玩乐的公子哥都在里面。”

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菁菁怔了下,转过身去,看到青稚可爱的脸时忽然鼻头一酸,话也跟着出了口:“你哥哥不也在里面。”

杜若儿回怼她:“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来梁家宴会。”

“谁说我要成亲了。”

“婚约都定下了,可不就是等成亲。”

“哎,定下归定下,那也只是口头上的。”

“难道你不想嫁?”

“再考虑考虑也无妨。”

“……”杜若儿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赵菁菁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赵菁菁笑了,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站着不累?”

杜若儿哼了声,但还是过来坐下了,为了报复她,直接从她手里抢了剥好的核桃:“就听你嘴硬,真不让你嫁,你还不得从这儿跳下去。”

赵菁菁脸上笑意一顿,看了眼亭落外的荷花池,是了,以她赵菁菁过去对齐景浩的心仪程度,若不让她嫁,真会闹一番。

一旁越佩茹看笑了:“你俩见了面就吵,可这感情是越吵越好。”

“谁和她好啊。”杜若儿气哼哼朝旁边躲,不肯承认,“我是看她可怜。”

“行行行。”赵菁菁亲手给她喂了一口糕点,“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就可怜可怜我。”

“呸呸呸,你想噎死我!”杜若儿瞪着她,给自己喂了一口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罢,想要什么?”

赵菁菁却是笑盈盈看着她不说话,看的杜若儿心里有些发毛了,将茶往她跟前推:“喂,你可别看上我那血珊瑚,我哥给我的生辰礼。”

“不夺你所好,你若喜欢,我那儿也有一尊,改日给你送过去。”

杜若儿惊着大眼睛问越佩茹:“她是不是病了?”要不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越佩茹掩嘴笑着:“前些日子是有不舒服过。”

杜若儿嘴上嫌弃,人不自觉的关心:“要不让我哥去给你看看?”

赵菁菁摇摇头,听着她说这些话,心里胀鼓鼓的很想哭,这个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也是从小吵到大的好朋友,在她出嫁前一个月,出意外死了。

而她当时因为忌讳婚丧之事,都没能去送一送她。

“哎哎,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血珊瑚我是绝对不会送给你的。”杜若儿跳了起来,转头看阁楼那边,担忧起自己哥哥来,“不成,我不能让哥哥留在那儿,太混了,菁菁我晚点再来找你。”

说完后这丫头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越佩茹望着她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羡慕,很快掩了去,笑着道:“杜姑娘还是这么风风火火。”

两个人又在亭子内坐了会儿,期间有相熟的人经过,坐下聊了会儿,时间一晃就一个时辰多过去。

越佩茹逐渐有些坐立不安。

赵菁菁看在眼里,并未说破,过去来参加梁家这场宴会时,齐家已经向赵家提亲,宴会时为了避嫌,她并没有去找齐景浩,中途越佩茹借口不舒服离开过一个多时辰。

所以今日,她一定还会和齐景浩见面。

越佩茹朝亭子四周看去,放在膝上的手捏紧着帕子,几度想开口都被赵菁菁打断,她泄了些情绪:“菁菁……我……”

“表姐,我有些不舒服。”

越佩茹紧握的手忽然松开,如同她的神情一样,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起身扶她:“怎么了?”

赵菁菁扶额,装不适:“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现在有些难受,我想去小阁里休息会儿。”

“好,好,我扶你过去。”越佩茹挽着她往就近的小阁走去。

靠下后,赵菁菁可怜巴巴道:“我想吃西街的藕粉圆子。”

越佩茹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行罢,我去给你买,你歇会儿,若实在不舒服,就直接回府去。”

赵菁菁摆了摆手,眯上眼休憩。

越佩茹轻手轻脚走出去,和上门后还嘱咐盈翠好好照看小姐,继而带着丫鬟离开了小阁。

一刻钟后,赵菁菁出现在了万华园西侧的梅花林。

梅花林只有在赏冬雪时才有人,这时节里面几个亭子都是空的,连下人都没有。

赵菁菁来到最西侧,这里有一座小阁楼,背挨着一片梅花树,算是其中最隐蔽的,但赵菁菁没有看到有人看守。

难道不在这儿?

赵菁菁绕到了阁楼后,正想往窗户那儿靠,没注意的脚下忽然绊到了一物,低头看去,一条腿横在了她脚下。

赵菁菁往旁边看去,面色潮红的年轻男子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像是死了一样。

莫非真的是死人?

她吓了一跳,在原地站了会儿后,大着胆子伸出手,颤抖的朝他鼻子伸出手去。

感受到了缓缓的呼吸热气,继而她闻到了浓重的酒味,赵菁菁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个醉鬼。

正要起身,地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眼里盛着潋滟水光的醉意,乃是天生的风流多情,冷不防对上令人生愣。

也就在此时,她上方阁楼的窗户开了。

赵菁菁当即反应过来变了脸色,一把捂住那人的嘴,凶巴巴地瞪着他。

你敢说话试试!

男子显然是喝懵了倒在这儿的,见她这般略挑了下眉,风流肆意,还带着一丝的邪气,却也没反抗。

“现在好些了?”温润的声音从窗户内传出来,赵菁菁脸色一沉,很快听到了越佩茹柔弱的声响,“好些了,还好有你在。”

男子的声音离开了窗户:“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别担心。”

声音沿着风声,传送入耳。

身边滚烫热意的来源无法忽视,赵菁菁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这醉酒男子靠的太近了,近到那葡萄酿熏得她都有些热了起来。她忙起身,又怕他说话,双手捂了回去低声道:“你别出声。”

男子一副醉态,也没吭声,直接不耐烦的闭上了眼。

赵菁菁这才松了手,盯着他看了会儿,确认他又睡过去了,才挪到了窗户底下,恰好听到越佩茹提起她。

“菁菁不舒服,我借着她想吃藕粉圆子才得以出来,我还怕今天见不到你了。”

“她又指使你!”

“不,不是的,她让盈翠去买,是我……”

“你不必替她说话,她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刁蛮任性,要不是祖父定下这婚事,我绝不会娶她。”

“景浩,你别这么说,菁菁她十分喜欢你。”

“她的喜欢与我何用,不过也多亏了她,我才能认识你。”

“……”赵菁菁扯着手中的帕子,来时心中满腔的怒意,被这一阵阵的恶心取代。

第004章 .调戏

“景浩,你们的婚事被搁下,我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下月父亲就会亲自去赵家。”

“可是……伯父他素来信奉,从清风观回来后他的态度就很奇怪,加上菁菁她……”

“她怎么了?”

“她同意婚事搁下,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而且那日,去祖祠前她还做了噩梦,醒过来时看人的眼神十分可怕。”

屋内静了下,忽然传来王景浩的怒声:“你额上的伤是她弄的!”

越佩茹急急道:“不,她不是故意的,当时她是被噩梦惊着了,你别怪她。”

“茹儿你太善良了,她这般歹毒你还要为她说话。”

“我母亲早逝,父亲离家不知所踪,寄人篱下……本就该感恩的,又岂敢怪谁……”低低的啜泣声,越佩茹柔柔道,“我如今就怕你们的婚事……今后再也见不到你。”

窗外,赵菁菁幽冷看着前方的梅花树,盛怒之后,心骤然平静下来。

所以,是以连老天爷都瞧不下去,才会给她离开这炼狱的机会。

“无妨,过两日你陪她去寒山寺,我自有办法让她去和赵伯父开口。”

“我信你。”

屋子里的说话声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掺杂着暧昧嘤咛的悉悉索索响动。

一阵寒颤袭上来,赵菁菁僵直了身体,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就撞上了一堵温热肉墙。

酒气扑鼻而来。

“小娘子这是瞧见什么好看的了?”年轻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起的,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此时垮着半边身子的力道悉数压在她的右肩膀上,那话更像是贴着她耳廓说的呢喃情话似的。

那调调轻的只可闻气声儿,偏又格外亲昵。

赵菁菁想甩开他,奈何被重重压制着,又不敢惊动屋子里的人,正不得法之际,余光瞥见了男子嘴角的恶劣笑意。

“要不然棒打野鸳鸯的戏码也是不错。”男子醉醺醺的,噙着兴味来了劲儿。

眼看他要挪开去,赵菁菁连忙把人拽回来,那人果断又压在了自己身上:“小娘子这般舍不得我呀?”

赵菁菁被此人的厚颜无耻生生噎着,只是眼下不是纠缠的时机,她几乎是托抱着把人拽离了梅花林。

而那人无赖地勾着她的脖子,喋喋不休:“小娘子用的哪家的香膏,如此好闻?”

“好好的前园不待,跑这里来,莫不是看上齐家那伪君子了罢?”

“不吭声,是被我说中了?可你这看人眼光未免也太差了。”

赵菁菁一顿,黑沉着脸色一脚踏出梅花林,拼着全力把人从身上甩下来。

然而那人却轻巧的旋身落定,含笑抱胸站在了她对面。

“你无赖!”这人分明是装醉戏弄自己!

“别这么说嘛,我都没说你偷窥成癖。”年轻男子噙着笑,眼里兴味盎然,上下扫视了番,“这么细看,小娘子生的果然美貌。”

他的目光从上及下,停留在她胸前,突然十分惋惜:“就是再发育发育就好了。”

赵菁菁的白皙的面庞随着他的视线陡然飞上霞一般的红晕,登时恼怒:“你……无耻!”

这张脸美则美矣,先前看还寡淡,这会儿生气的样子却十分盛气张扬,很是勾人。

勾得霍长渊心底无端爬起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

“小娘子是哪家的,要不哥哥再等你个两年——啊!”

霍长渊脚背上兀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疼得他‘嘶嘶’的直抽冷气。

赵菁菁死死踩住又狠狠碾了碾,满脸狰狞,将那屋里的气也一并发泄在了他身上:“姑奶奶是你这辈子、都、不、配、肖、想、的女子!”

她撂了话就走,离那登徒子远远的。

让这人胡搅蛮缠闹了一通,赵菁菁此刻反而冷静下来。

她不是没想过让这两人暴露人前,身败名裂,可若是借由这荷花宴却是不妥的,越佩茹这些年没少做姐妹情深的戏,同进同出,她若出事,怕是要连累国公府名声,教女不严,更会影响慕慕她们今后的议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