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侯闻言愣了愣,随即又猛拍上了霍长渊:“小老弟是撞了大运,寻来的好媳妇儿啊。”一面又同赵菁菁道,“弟妹,我这小老弟人挺好的,就是偶尔会犯浑。要是犯浑了,你可别客气,手上趁手的武器可有,耀江那边盛产一种植物,有点像藤条,抽起来疼,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那个打人不留痕迹,不过那叫一个疼啊,包管他长记性!”

“……!”霍长渊瞪大眼,这还是他的亲大哥么,再看看她身边那‘乖软’的赵菁菁,这丫长相极具欺骗性,怎他身边的人都尽给她送鞭子竹条!

谁考虑过他的感受!

赵菁菁笑眯眯的福身致谢:“那我就先谢过侯爷了。”

“嗳,怎么还叫侯爷,跟小老弟一样叫大哥。”

赵菁菁落落大方唤了声‘大哥’,惹得陇西侯爽朗大笑,心想着这弟妹好,不扭捏,没郾城里那些个姑娘,他一开口就被吓着的烦人样,最要紧还是和他小老弟般配,两人一会儿功夫就‘眉来眼去’的果然还是新婚的小两口,啧啧,有他当年的风范。

殊不知是霍长渊故意无声学着喊‘大哥’,惹得赵菁菁美目怒嗔,可当众发怒不得,在旁人眼里就成了眉来眼去。

陇西侯夫人倒是瞧见了,不过打情骂俏的逗趣儿,这几日她在郾城听说了不少事,远比在耀江的陇西侯听到的传闻多,想想侯爷一见面就要给世子妃送‘藤条’便不由暗笑,两人对于赵菁菁的第一面都是十分欢喜,也没郾城里那些名门闺秀摆大架子,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这也彻底把那大老粗最后一点担心给抹没了。

陇西侯夫人笑着出声招呼:“快别都杵着,家里摆了宴,咱们坐下边吃边聊。”

侯府花厅了摆了一大圆桌,照陇西侯夫人的说法是家宴,除了霍长渊与赵菁菁便是陇西侯一家子,两个男孩儿,一个大点的五六岁,小点的才三岁光景,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扒拉了几口饭便道是吃饱了,迫不及待要去玩赵菁菁带来的新鲜玩意儿了。

余下的霍长渊与陇西侯喝酒,赵菁菁则和陇西侯夫人聊起了家常。

陇西侯常年驻守耀江,陇西侯夫人随军前往照顾他衣食,夫妻二人的感情十分的好。两个孩子在耀江长大,虽然顽皮,可被教养得谦逊有礼,看着一大一小和谐玩闹的画面,多少令人生出几分羡慕。

“你和世子可有打算了?”陇西侯夫人见她看着屋外孩子玩闹,凑低了声音询问。

赵菁菁尚没反应过来,便看到霍长渊稍停了喝酒,噙着促狭与一丝丝复杂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似乎也在等着她回答。

“打算?”

陇西侯夫人也是发现她不开窍,又做提醒:“就,下一步的打算。”说罢,目光往她小腹上扫去,那意思可就再明显不过了。

赵菁菁忙是呷了口酒压压惊,脸也一下腾的红了起来,对上侯爷夫妇那慈爱期盼目光,嗓子干巴巴的只憋出‘得随缘’三个字儿,惹得霍长渊一阵长笑。

下一刻又在赵菁菁的瞪视下倏然收住,瞬间变得正经起来:“对、对对,这种事儿急不来,得看缘分,缘分使然。”

霍长渊想挪出被她踩住的脚板面,奈何被踩得死死的。

“话也不是这样说,七分天定,三分靠人为,这事儿要我说,还是得小老弟多努力才行!”陇西侯想了想,又让人去取他酒窖取几坛子藏的好酒,“这还是李将军送的,好东西,大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李将军?”赵菁菁狐疑问了一声,可是她所知道的李将军。“李覆将军?”

“正是,他这阵子可是得意,打了胜仗不说还想来个老来得子,认个干儿子,我说他就是羡慕我。不过那翟子弈算是年轻一辈里顶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初生牛犊不怕虎,那简直就是一头豹子,无论多艰险的战局都能给撕开口子来,比我年轻时候虎多了,只要有他在,军队里就跟有定心丸似的,是个好小子啊。这两年就更拼了,是人都瞧出来,这少年人拼那些个的理由,无非是想凭着功绩有朝一日还能再回郾城来。”

罪臣之子的身份哪有这么容易摆脱,就算比寻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都未必能如愿。

“要怪就怪他那个混账爹,可害苦孩子了!”陇西侯直爽性子,骂起人来不留情面,说到底还是因为翟子弈在眼皮子底下久了,也是当了自个孩子般心疼着,也不管朝堂之上弯弯绕绕,想骂就骂了。

等骂完了,喝一杯酒,又道:“就说前不久在耀江陇川河那,他孤身诱敌,硬是折了对方数十名精兵在河内。这么好的年轻人当初怎就跟了老李呢。”这会儿就是羡慕嫉妒了。

陇西候夫人嗔了他一眼:“李将军膝下无子,想收养个孩子继承衣钵理所当然,你跟他争什么人。”

“我这不是惜才么。”陇西侯笑着,有有些可惜,“这么好一个孩子,人也聪明,若没那些事,恐怕在朝中都能有些作为,也能啊,谋个好亲事……”

赵菁菁闻言蹙了眉心,原先听只道是罪臣之子为洗刷而博,自那日酒楼见过,意气奋发的年轻人身上背负身世枷锁,却仍那样坚定要许清清将来,再听他的事,更是动容。

再想想被关起来的元莞清,和被迫启程回耀江的翟子弈,两人之间仍旧是险阻重重,赵菁菁曾想过元家能因为元莞清的喜欢坚持而松口,也想过元家会不同意,但没想到元家能阻挠的如此彻底。

霍长渊挑了挑眉,对于翟子弈的感觉并不深,毕竟也就谋了两三面,看小表妹满心喜欢那个人的模样还有些心情不爽利。

在这点上他不至于站了元袂那头,可也说不到要站翟子弈,所以关注的重点自然是偏了:“陇川河那不是分界,怎的有人来犯?”

“也就是近两年太平了些,可陇川河外胡族虎视眈眈,再往外是幅员辽阔的阜国,中原大陆在他们看来是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老子倒要看看哪个敢先张那个口,包管他崩一口牙!”陇西侯喝了点酒,血气上涌,猛一拍桌子道。

“有二位镇守,自然叫他们有去无回。”霍长渊与他碰了一杯,掩下了眉头,心中所忧仅是臆测。

陇西侯高兴与他碰了一杯,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眉宇间没了方才畅快:“小老弟,大哥是个粗人,打一辈子仗,也只晓得打仗,能交你这个兄弟是我幸事,大哥就同你说句实话,耀江那时不时有战事,并没有看着的平静,我如今打算把你嫂嫂和孩子留在郾城,还得托得你与弟妹多照顾一二。”

“侯爷!您这是喝多了!”陇西侯夫人拢住眉心,温柔拿走了他手里的酒壶,“让弟弟妹妹看了笑话。”

陇西侯醉醺醺摆了摆手,大着舌头含糊还在说‘夫人’愣生生喊成了‘胡人’,一阵忙乱,这是喝高兴,喝多了。

待陇西侯夫人让人把侯爷扶到一旁休息,看着两人才道:“耀江那里地处险要,但有李将军和侯爷在,职责所在,应当不会出什么乱子。倒是回来路上险些遭秦地一带流窜山贼暗算,说是山贼霍乱已久不甚太平。”

赵菁菁听闻过秦地,还是因为话本子上说过秦地好山好水,不想有流寇作乱,她不由看向霍长渊,但看他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瞧,显然也是醉深了的模样,只不过比起陇西侯那样大开大合的举动,他这显得悄无声息罢了。

差不多是时候告辞。

唤了来福过来将人扶走,赵菁菁与陇西侯夫人道别,俩人聊得来,年纪又相差不大,约了下回再见,赵菁菁带着霍长渊离开了侯府。

上了马车,后边是侯府管事已经帮忙装上来的酒坛子,想必就是陇西侯一直在说的好东西。

霍长渊平日里也喜欢小酌两杯,一撩开帘子看到马车里的两坛子,有些委屈:“老哥小气,晚上就喝光它!”

赵菁菁本是要扶他上去的,架不住他身子晃来扭去的,一提溜,直接让人撞进了马车里头去。

不等她喊疼,某人倒悠悠的来了一句:“疼~”

第061章 .元小姐不行了

也许是碰撞的痛意让霍长渊清醒了些, 他看了看马车内里,又看了看坐上来的赵菁菁,突然握住她的手一拉, 她便坐进了他怀里, 赵菁菁气不打一处来:“霍长渊, 你又闹是不是?”成天喝醉了就耍酒疯!

霍长渊陡然一激灵,可手上没松, 只是老老实实地环抱住她, 像抱着什么珍稀宝贝, 突然咕哝道:“赵菁菁, 你对我温柔点, 我给你生个孩子。”

赵菁菁一愣,哭笑不得:“你给谁生?”

“我给你生啊。”霍长渊醉晕晕嘟囔着, 全然没注意自己说的是什么。

不过霍长渊想给赵菁菁生孩子自然是没能成的,他醉的不省人事,也没就没发现自己把赵菁菁抱了一路。

陇西侯爷的酒后劲足,等回到家, 霍长渊也没达成夜里要喝完两坛子的酒,直接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刚一醒来就看到桌上两坛子酒,已经开了封,凑过去一瞧, 差点被里面浸泡的死蛇眼又给吓昏睡过去。

缓了一会儿他看向身边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女子颤巍巍试探问道:“赵菁菁,我昨天做什么了?”

你要这样子对我?

赵菁菁抿嘴笑,一点不惧:“这是陇西侯送你的好酒, 你昨儿回来时不嚷着要喝?我这都替你开封了,你今儿不抓紧喝了?”才不是为了看戏呢。

全喝了?霍长渊一脸惊恐的看着她,忍不住揪了自己的衣领:“你可知药酒作用?”

赵菁菁愣了下,应该是补药罢:“活血益寿?”

见她疑惑,霍长渊忽然面色一改,凑到她身旁笑道:“这可是上好的……壮……阳……之……物。”

“……”

缓了片刻,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一人一边迅速的拿起盖子将酒封上,唤来了盈翠和香琴,立即把这两坛子酒给送到酒窖去,千万不要招两位嬷嬷的眼,要不然这日子就真没法继续往下过了。

看着丫鬟将东西抱出去,霍长渊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天色还早,再睡会儿。”

赵菁菁一矮身,躲过了他撩过来的手,利落把衣服带子一系,十分干脆穿戴了整齐:“你睡你的,我去趟元府。”

她还是担心元莞清,霍长渊听言也收了玩闹心思,起来收拾收拾陪她出去。

只是这一回他的面儿也不好用,两个人到了元家门外,好说歹说都不答应让他们进去,霍长渊连元袂都没见上,更别说元莞清了。

霍长渊的脾气也直,看着元家紧闭的大门,拉着赵菁菁上了马车:“走!”

“去哪儿?”

“他以为自己能躲到哪里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白天在家肯定待不住,瞧好了,我要找不到他我名字就倒过来写!”

霍长渊让来福一家家的找,元袂也是挑剔的人,从不会委屈自己,郾城中他会去的酒楼也就那几家,很快的,就在沿江的酒楼里把人逮着了。

元袂看到霍长渊进来,身后还跟着赵菁菁,摆手让陪酒的人下去,带上门,邀他们坐下:“你们怎有空来此?”

霍长渊单刀直入:“为何不让清清见人?”

元袂把着一杯酒,笑盈盈道:“我没有不让清清见人啊,我又没将她关在屋里,府内都是随意走动的,你这话说的严重了。”

“在我面前你还说什么虚话,前几日定王府婚宴,你和翟子羿大打出手的事你忘了?回去就不让清清见人。”霍长渊拉着赵菁菁坐下来,还给她夹了点心,半点不客气。

元袂却依旧是笑盈盈的:“我没有不让清清见人,是她近些日子身体不利爽,以往这样的时候,都是闭门谢客的,我知道世子妃与清清关系好,等她康复了我就让她邀你去元府。”

“表哥不必惧怕我与清清说什么,也不必担心我会劝她什么,我去元家只是为了陪陪她,有个知心的伴儿总好过她一人闷着。”赵菁菁端了杯子敬了敬他,“我想表哥也定是希望清清开开心心的。”

“世子妃有所不知,清清自小身体不好,能活下来已属不易,看着她一年年的活着,便是我们最大的期望,所以,有任何的险阻,我这做哥哥的都是冲在前面的,自然希望她开开心心。”

“希望她开开心心,难道不是遵循她自己的意志?”

“我们希望的是她一世安康。”元袂轻轻搁下酒杯,意有所指,“想必世子妃应该很清楚一个道理,体弱多病者,不宜过于动情绪。”

一只手按在了赵菁菁的手背上,霍长渊凝着眉头直指了他话里的意思:“绕这些无意义,你就是要让清清断了对翟子羿的念想,你别以为我不知晓,人也是你赶出去的!”

元袂脸上的笑意降了下来:“她年纪小不懂事,时间长了就会忘了。”

赵菁菁缓缓起身:“多有打扰。”

霍长渊愣了愣:“不说了?”

赵菁菁摇头,朝门口走去。

霍长渊赶忙跟了上去,走到门口时,赵菁菁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元袂,神色平静:“表哥定然觉得这是元家的事,别人不该多插手,我亦觉得清清的事,你们做家人的必定比别人更在意,只是我有个疑问。”

元袂抬起头:“请说。”

“假如她忘不掉呢……”

元袂脸上的神情凝住,赵菁菁不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离开酒楼。

霍长渊回头瞪了元袂一眼,随后赶忙跟上自己媳妇,上了马车后追问:“怎么不多说一句,我都想好好骂一顿,反对也就罢了,让清清不见客,不等同于是把她关起来。”

“元家有元家的考虑,我们若过多插手,也不妥,如果今日换做是你,这样呵护长大的妹妹要与一个罪臣之子在一起,还是个行军打仗之人,你可会答应?”

霍长渊愣住,憋了半天没声。

“如果元家不反对,顺了清清的心意,就以为着元家这边多少也会受些当初江家的影响,大小且不说,就说清清婚后,是留在郾城还是跟着去耀江?耀江那儿生活环境不比这里,她一个病弱之人岂不更难。而行军打仗之人受伤再说难免,要让她时常挂心担忧,这也是表哥他们考虑的原因之一。”

马车内安静了许久,霍长渊喃喃:“我倒是没想到你考虑了这么多。”

“我还是站在清清那边的,因为我知道,她若不能嫁给翟公子,就算是能安康一生,她也不快乐的,一个不快乐的人,心中忧郁,你说又如何安康一生?”

但赵菁菁又不能用这样的立场去指责元家的行为,因为元家担心的,比她要多得多。

“你在难过。”霍长渊极少看到她这样的神情,拧着眉,化不开似的,他直接搂过了她,抱着安抚,“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许多事没定论前都有变数,说不定圣上一高兴,也给下一道圣旨呢!”

赵菁菁推开他嗔了一眼,有这么安慰人的么?当初圣旨下来的时候,凑的可是冤家不是有情人。

霍长渊呵呵笑着,有脾气了,那就是好了。

回了王府后,赵菁菁还是在尝试联系元莞清,她倒不是想给她出什么主意,就是想单纯的陪她说说话,那丫头看着软,实则又韧又倔,万一钻个死胡同可不好。

可从元莞清被关在府里起,秋叶落尽,一直到寒月都没能见上一面,听说元莞清院子里的两名丫鬟还被发卖了,元家对此事严防死守,态度明确。

赵菁菁这样的,他们不能如何,得客气着,自然是找理由不让她进。

好在,杜宗郴需得给元莞清定期看诊,但看诊时元莞清身边总有人看着,传递不了什么消息,顶多只能知道她身子好不好,情况如何。

很快是十一月里,郾城的天越来越冷,接连几日的冬雨让气温一节节的往下跌,到十一月初七八时,竟忽然降雪了。

猝不及防的降温让郾城内许多人都生了病。

连带着宫里都跟着传起了风寒,太皇太后病了。

起初只是一点风寒,但老人家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恢复得快,非但没见好,竟还一日日的加重。

这可急坏了许多人,自病了之后太医院的汤药就没断过,皇上那更是搜罗了许多千年雪莲人参,各宫各院上好的药材源源不绝,太皇太后平日里和善可亲,心底又明镜似的,哪个宫里的受了冤屈都能给调解一二,十分受爱戴,如今也都记挂老祖宗的身子,盼着她早日好起来。

赵菁菁和霍长渊原本就要请入宫探望,正好太皇太后便召见了,两人便急匆匆奔赴入宫,见太皇太后病容憔悴,比前几日来看还要严重一些,霍长渊当即要宣太医过来再看。

“行了,太医都在隔壁守着,你喊什么,他们哪个会不尽心。”太皇太后一头花白头发戴了抹额发带,脸上明显带了妆才显得气色好些,她招手让两个孩子到榻前去,一个看着一个,“陪我坐会儿。”

“太奶奶!”两人异口同声,霍长渊直接坐上了榻,“太奶奶,您哪儿难受,太医不行我们找别人,我派人去民间搜罗。”

太皇太后瞪了他一眼:“老婆子的身体有这么差?再说了,太医院这么多人还要你去民间搜罗。”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拍了拍他抓着自己的手背:“只是受了些风寒,没什么大碍,皇帝大惊小怪的,反把你们给吓着。我没事儿,倒是你们自个也得小心着点,这怪天气的别冻着。急什么呢,咳咳,老婆子的身体自个清楚,可想着快点好起来抱你们的孩子呢。”

“太奶奶。”赵菁菁见她咳嗽,忙接手了嬷嬷的热茶,给端了过去,“您喝点茶,要不舒服可要躺下?”

看着俩疼爱小辈满脸担忧,太皇太后忍不住笑,这一笑,还藏了几分心酸不舍,只藏得深,牢牢埋在了心底,她的身体自个清楚,到底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一场小小风寒都差点害了性命。

“你们都是乖孩子,听老祖宗的话,两人在一起啊好好的,渊儿打小爹不疼娘不爱,是老婆子护着才长这么大,眼看着他成家立业,美满幸福的,老婆子怎舍得闭上眼呢。”她招了招手,又把赵菁菁招到了床边,抓住了她的手,“渊儿是我从小看大的,也是我唯一牵挂,从前他身边就没个体己人,冷了热了都没人知晓,我年纪大了,在宫里顾不到那么远的,如今有你在他身边,答应老祖宗,一定要好好,好好照顾他,护着他可好?”

“太奶奶,我照顾她还差不多。”霍长渊拧着眉头直觉不对,张口咕哝反驳道。

赵菁菁却感受到了太皇太后手上重托的力道,那双手温暖干燥,有点像最疼她的祖母临终之前便也是那样抓握住她,要她爹好生照顾她的。

她心陡然一惊,觉得这番话着实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再看太皇太后那脸色,又暗忖自己吓自己,只是一场风寒而已,何况还有太医院整个顾着,太皇太后的身体健康,一定能度过去的:“太奶奶会好起来的,您得把身子养好,还得验看我照顾如何呢。”

太皇太后笑得眯起了眼,把霍长渊的手和赵菁菁的手合在了一起:“一定要好好的啊。”只是笑着笑着便呛咳起来,脸色愈发红润,却惹得二人一阵紧张,遂宽慰道,“没事没事,别把老婆子当什么易碎瓷器,没那么脆弱,过阵子好了,就赶上过年,凑凑热闹。”

“那太奶奶说好了,等你好了,我给你带庆芳斋好吃的,你请我喝酒。”霍长渊反手抓住太皇太后的手,就像小时候一般,死死抓握住要她应了自己的。

应了便不能反悔。

太皇太后眼神深切地凝着他,点头笑吟吟地应了声:“好。”

等到太皇太后累了歇下,赵菁菁和霍长渊才从春禧宫离开,受寒潮影响的缘故,郾城里早早下起了雪,宫道上覆盖了白白的一层。赵菁菁和霍长渊并排走着,前面引路的太监连打了两个喷嚏,顺道咒了一声这破天气。

赵菁菁往身边看,便看到他一直未展开过的眉头,宽慰他道:“太奶奶会很快好起来的。”当年她出事时,太皇太后还好好在宫里呢。

“是啊,世子爷莫担心,这两日太皇太后胃口也好了,直说杜大夫的药有了疗效。”那名太监亦是附和道。

霍长渊顿了顿,回头往后面来时的宫殿瞧看了眼:“赵菁菁,我有点怕。”这个男人直言自己的恐惧,对生命无常的畏惧,自然也看到了他眼底那一丝尽力掩藏的脆弱,“我总觉得太奶奶会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不在了会如何,我不敢想。”

他眼里的太奶奶,从小到大都是这般笑呵呵的,虽然满头银发,可他鲜少看她生病,虽年事已高,身体却比皇后还要好很多,他一直都觉得太奶奶会长命百岁,会一直活着。

赵菁菁看着他在雪中茫然无措的样子,心底倏然一紧,伸手抓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意图用自己手心的热度慰藉:“霍长渊,太奶奶答应你了,我们还可带太奶奶在宫里赏花灯,元宵那天,我们就去春禧宫给她放花灯,你说可好?”

就像太奶奶疼霍长渊,霍长渊何尝不是将她当成唯一倚靠,小时候所有的温暖便是来自于她,肯定无法承受失去之痛。

“是啊,她答应我了。”霍长渊喃喃,眼底又因她的话燃起一丝希望之光,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一同往宫外去,“到时候我叫人准备,给她在春禧宫弄个最热闹的,她早以往就喜欢热闹。”

两个人这般说着,仿佛太皇太后的这场风寒已经过去了……

这一年的寒潮持续的比往年都久,许多地方闹了灾荒,朝廷拨款赈灾,可疏于防堵,寒潮过去没多久,昌州,永义等地爆发了瘟疫,一城接着一城的沦陷。

十二月里,郾城里过年的氛围都淡了许多,腊八后家家户户门口挂上俩红灯笼,采买采买年货,想着就这么简简单单过个年,等着开春了,这些灾病都能过去。

赵菁菁让手下铺子的掌柜伙计,还有那些庄子里的仆役都歇了活,予了丰厚银钱,早早放回了家让他们好好过个年。

安园内小厨房里日日煮上驱寒姜汤,每个院子还分发了药包,这次受寒冻了的人不少,人与人之间传染得也快,用药预防,有备无患。

为此,赵菁菁还特意请了郾城里几大药铺一块,分发药材,粥食,和杜若儿一块分发给城郊受灾的百姓和乞儿,空时又多去了几趟寒山寺,给江林王妃送去御寒的衣物被套,处处周到。

宫里的事她亦不敢松懈,太皇太后的身体时好时坏,总是不见恢复,太医院日日守着,杜宗郴连他师傅都请来了,可还是那般样子。

霍长渊的心悬在那儿,尽管他嘴上不说,赵菁菁也知道,空时去寒山寺给太皇太后祈福,保佑她能好起来。

这般忙着,赵菁菁自己都折腾的有些憔悴。

“小姐,您也得注意歇息,别自个累着,大家都好了您反而倒下了。”盈翠瞧着她连轴转,不免担忧。

“天灾人祸不能免,唯有尽心尽力而为罢了。”赵菁菁望着小苑外,大雪终于停了,在围墙屋檐上积了厚厚一层,白茫茫的一片,随着太阳出来,反射出五彩颜色的光,带来些许生机。

是有生机的吧,可这还是十二月里,还未开春。

赵菁菁压下心底隐隐冒着的不安,从远处收回目光,她在行善和祈福的名录里也添上了元莞清的名字,虽然人没见着,但她若能出来定也是要掺和一份子的,她想了想,便叫盈翠去备马车。

身边丫鬟自然知道她又要去元府,哪怕元府不让进,可小姐还是隔三差五的去,去之前还要去庆芳斋捎上好吃点心,让管事带去给元小姐。

“这次的毛布料也带上,做两件御寒的坎肩儿,应该不难罢?”赵菁菁是看到有人穿着既是保暖又是好看,想着给霍长渊也整一件,只是心里没底,缝起来就是了,应该比瞪眼绣花难不了多少罢?

“不难不难,小姐聪明过人,定能一学就会。”见小姐要亲自给世子做坎肩儿,香琴连忙鼓励道。

正收拾着,突然外头传来仓促脚步声,盈翠跑了进来神情有些慌乱,“小姐,小姐不好了,元府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说元小姐不行了——”

“咣当”一声,赵菁菁手里的杯盏摔在了地上,她颤声,“你……你说什么?”

“元家派来的马车就在外头,请小姐去元家,他们……他们说的就是元小姐要不行了……”

赵菁菁连忙起身,颤抖着扶了下桌沿:“快,准备去元家——”走到门口时又折回,“去,去把世子请来,通知他马上去元府,我先过去。”

赵菁菁匆忙出了府,也来不及多问元家来的人,坐在马车内有着各种猜想,却仍然是想不透怎就一下要不行了。

明明前几日杜大哥才传消息来说染了些风寒快好了。

这几日郾城中有什么消息?

赵菁菁挖空心思想着,传的都是灾情的事,也没有其它。

还是她受不了家中阻挠不想活了?

但这想法生出后就被赵菁菁否决了,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