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摩罗伽转身朝她走去,碧眸直直地看着她,和她对视。

瑶英的目光落定在他身上,揉了揉眼睛,确定他没有悄然离开,徐徐地吐出一口气。

晨曦倾泻而下,昙摩罗伽凝望瑶英。

迫使她和自己同被而眠,虽是意识朦胧之下的举动,亦冒犯了她。

瑶英也看着昙摩罗伽,脸上没有责怪、畏缩、质问或是恐惧神色,也没有忸怩羞涩,辫发松散,眼角湿漉漉的,如释重负地道:“苏将军,你没走就好。”

辫发一甩,扭头指指埋在篝火旁保温的陶罐,“将军,记得喝些药汤,吃点东西。”

说完,转身走进毡帐,脱下长靴,抱起毛毯盖在身上,砰的一声轻响,把自己砸进柔软的毡毯里。

昨晚昙摩罗伽紧紧攥着她的手,她没法动弹,只能倚着他的胳膊睡,半梦半醒中仍然记得不能碰到他的伤口,小心翼翼的,睡得不太舒服,浑身酸疼。

半晌后,瑶英呼吸平稳,居然又睡了过去。

昙摩罗伽:……

她似乎完全不在意。

……

瑶英只睡了一支香的辰光就醒了,这回她可以在暖和的毡毯里翻来覆去,睡得很惬意。

晨风拍打毡帐,她睁开眼睛,完全清醒过来,起身披上氅衣,踏出毡帐。

昙摩罗伽盘腿坐在篝火旁,闭目入定,周身有种若有若无的紧绷气息。

陶罐里的药汤已经空了。

瑶英不敢出声打扰他,轻手轻脚收拾昨晚从他身上脱下的衣物,叠起毡毯,吃了些干粮,找到昨晚牵到避风处的坐骑,喂它吃了几块草饼,整理行囊。

忙活完,她回到怪石堆下,坐到另一块巨石下,隔一会儿就抬起眼帘看一眼昙摩罗伽。

他双眸紧闭,面色平静,额边慢慢沁出细密的汗珠。

瑶英望着他出神,不知道看了多久,高空中传来几声悠远的清唳,碧空中出现苍鹰矫捷的身影。

她站起身迎了过去,苍鹰拍打着双翅俯冲而下,锐利鹰眼扫一眼她,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直扑昙摩罗伽而去。

瑶英怕它惊扰到昙摩罗伽,赶紧拿出准备好的肉干。

苍鹰拍了下翅膀,落在她身旁一处突起的怪石上,尖利的脚爪划出几道痕迹,凶猛地啄了下她的胳膊,叼起肉干。

瑶英低头看看衣袖,摇头失笑,趁机解下苍鹰脚爪上系着的布条,回到怪石旁。

过了一会儿,昙摩罗伽慢慢睁开眼睛。

瑶英立刻把布条递过去。

昙摩罗伽什么都没问,伸手接过,展开细看,将布条扔进篝火中。

他沉吟片刻,抬眸看了眼头顶晴空,估算时辰,道:“下山,天黑前入城。”

瑶英答应一声,起身收拾东西,收起拉紧的皮绳时,嗖的一下,皮绳像利箭一样反弹下来,抽在她左手的手背上。

啪!

即使手上戴了保暖的兽皮手套,瑶英还是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甩了甩手,继续忙活。

一阵长靴落地轻响由远及近,昙摩罗伽走了过来。

瑶英抬起头。

昙摩罗伽拿走她手上的锦袋,示意她抬起手。

瑶英反应过来,满不在乎地摇摇手。

昙摩罗伽眉头微拧,“公主,抬手。”

这一声很温和,却带了几分不容分辩的气势,有种生于俱来的威压。

瑶英只得抬起手。

昙摩罗伽垂眸,手指轻轻摘下她手上的兽皮套。

瑶英羊脂般的手背上已经浮起一道肿起来的青紫印迹,纤纤素手,指尖泛着桃花瓣的粉色,印子看去愈显触目惊心。

他的动作放得很轻,皮套擦过肿起来的地方时,瑶英还是疼得直吸气。

她没想到戴了手套还是会伤成这样。

昙摩罗伽放开瑶英的手,取来伤药,递给她。

瑶英没接药,左手平举,伸出没伤着的右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昙摩罗伽微怔。

瑶英继续对他晃手,道:“将军,帮我摘一下。”

昙摩罗伽会意,帮她摘下右手的手套,打开药盒。

瑶英凑到他跟前,从他掌中的药盒里挖了一块铜钱大小的药膏抹在手背上,嘴里嘶嘶小声吸气,轻声喃喃:“不疼,不疼,涂了药,一会儿就好了。”

她小声安慰自己,涂好了药,抬起头,发现昙摩罗伽一直在看着她,碧色双眸深邃幽深。

看她抬头,他挪开了视线。

瑶英没有多想,抬起手,绕到昙摩罗伽跟前,双手往他跟前一伸,长睫扑闪:“将军,我涂好药了,再帮我戴上手套。”

语气轻快俏皮,有种知道他不会拒绝的亲昵自然。

她把他当成苏丹古,会不会在意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应该和她解释清楚。

昙摩罗伽沉默不语,收起药膏,先帮瑶英戴上右手的手套,再帮她戴上左手的,动作比刚才更加温柔,全程没有碰到她的肌肤。

瑶英一动不动,乖巧地站在他跟前。

“昨夜冒犯公主了。”

昙摩罗伽帮她戴好手套,轻声说。

瑶英正低头对着手套缝隙往伤口吹气,闻言,抬起头,眉眼弯弯,摆摆手,“没事,将军是无心的,我上次散药的时候也冒犯将军了。”

他一开始抱住她的时候,她轻轻挣扎了几下,后来发现他并没有其他动作,身上也没有异样,大概只是把她当成凉枕了。

瑶英双眸乌漆黑亮,笑意盈盈,显然一点都不介意昨夜发生的事情。

昙摩罗伽眸光和她相对,忽然道:“公主不必急躁,伤口虽然浅,还是要当心。”

瑶英一呆。

昙摩罗伽示意她去雪堆下等着,“公主帮了我很多忙,我不会抛下公主独自离开。”

得到他的保证,瑶英松了口气,她就怕他一声不吭一个人躲起来疗伤,再像昨晚那样,万一他熬不过去呢?

她想了想,帮着捡乱石埋住篝火堆。

“我的伤和将军的比起来不算什么,我可以帮将军收拾。”

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伸了过来,接过瑶英手心的小石头。

“我身怀武艺,公主不一样。”昙摩罗伽轻声道,语调温和,却又不容置疑,“我来吧。”

瑶英抬眼看他脸色,见他眸光有神,唇色已经恢复,说话也不像昨晚那样有气无力,点点头。

山上道路崎岖,昨晚瑶英独自一人去而复返时又天黑了,没法再带一匹空鞍马,只骑了一匹马上山。东西收拾完,马鞍旁挂得满满当当的,马背上也堆了一捆扎起来的毡毯。

健马发出几声不满的喷鼻声。

瑶英拉着缰绳,温柔地安抚坐骑,喂它吃果子。

昙摩罗伽收拾好,走过来,还没开口,瑶英搭着他的胳膊蹬鞍上马,左手对着他晃了晃。

她手背有伤,不能紧握缰绳。

昙摩罗伽翻身上马,坐到她身后,拉起缰绳。

健马撒开四蹄,慢慢走动起来,雪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蹄印。

……

到了山下时,山道上空空荡荡,一片新落的皑皑白雪。

健马走了一里路,走上通向最近一座城镇的大道,刚刚有商队经过,道路当中有整齐的骆驼蹄印。

昙摩罗伽问起瑶英的亲兵。

瑶英忙道:“将军放心,他们跟上阿史那将军,回圣城去了。只有我知道将军并未回城。”

她信任自己的亲兵,但是他们终究不是王庭人,让他们掺和进来,缘觉、毕娑肯定不放心。

雪原四野茫茫,风声回荡,瑶英怕昙摩罗伽听不见自己的回答,说话时总抬起头看他。

毡帽时不时蹭过他的下巴,毛茸茸的。

昙摩罗伽没有再问下去。

离城镇越近,路上渐渐有了人烟,身披厚氅、头戴尖顶帽的胡商骑着马匹、骆驼,簇拥着满载货物的大车,身裹皮袄的牧民赶着牛群、羊群,驼铃声、牛羊的哞哞声和马背上传出的悠扬琵琶声汇集在一处,虽然大道荒芜,风雪漫天,群山巍峨肃立,却满是烟火气息。

忽然,远处一阵急雨似的马蹄踏响,身穿皮甲的士卒骑马飞驰而过,腰间弯刀寒光闪闪。

瑶英不动声色,裹紧脸上的面纱,抬头看昙摩罗伽,他戴了能遮住头脸的头巾,脸上蒙得厚厚的,只露出一双碧眸。

两人下马,牵着马,混进进城的队伍当中,朝城门靠近。

这座城镇不算大,城池看去绵延不过两三里,城墙也不高大,只是一道泥土剥落的黄色土墙,不过因为受王庭管辖,没有盗匪敢来劫掠,而且市坊管理严明,是方圆百里之内交易货物最安全的一处市镇,所以等待入城的商队、牧民很多。

城门前人影晃动,有士卒在检查所有入城的人,队伍移动缓慢,队尾一直排出半里地。

一个鼻子底下留了两撇胡须的商人大声抱怨:“圣城最近出了一个凶犯,天天都在搜查,今天得等到下午才能入城!”

其他人纷纷附和:“可不是,不止城外查得严,城里也查,只要是独自出行的人,都会被抓进地牢关起来!”

“这种天气进了地牢,一晚上过去就冻僵了!”

另一个胡商冷笑了几声,道:“他们查得这么严,还不是为了敲诈勒索!”

瑶英心中一动,凑近了些,听商人们交谈,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毕娑引开了大批杀手,沿途的兵卒并没有停止搜查过路商队行人,虽说他们很可能真如胡商说的那样,只是以搜查为借口勒索胡商,讨要好处,他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瑶英退回坐骑旁,和身边的昙摩罗伽对视一眼。

“这些兵卒应该是冲着将军来的,我听那些商人描述的凶犯和将军差不多。”

瑶英小声说。

王庭发出一道诏令抓捕凶犯,不敢明目张胆道出苏丹古最显眼的特征,只说了身形和年岁,和苏丹古相差无几。

“虽说这些人不是将军的对手,我们还是别和他们起冲突,免得毕娑那边出什么状况。”瑶英低头,从锦袋里翻出几张盖了印戳的羊皮纸,“这是商队老齐办的过所文书,我们可以假装成商人进城。”

这几张羊皮纸她从王庭带到高昌,又从高昌带回来,就是为这种时候准备的。

“将军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瑶英问。

昙摩罗伽朝她点点头。

若是他一个人,他可以等天黑再进城,现在身边带着她,不宜冒险。

在胡商们的骂骂咧咧声中,队伍慢慢移动,终于轮到瑶英和昙摩罗伽入城。

“我叫阿克巴彦,从羊马城过来的。”

瑶英递上羊皮纸,自然而然地勾住身边昙摩罗伽的胳膊,靠在他身上。

“他是我郎君。”

昙摩罗伽眸光微微一闪。

瑶英感觉到他的诧异,一愣,抬头和他四目相接,他刚才没听明白吗?她说的主意就是假扮成一对贩卖毡毯的夫妻呀!

昙摩罗伽移开了视线。

几个兵卒看完羊皮纸,态度立刻变得客气了很多,不过还是像模像样检查马背上的毡毯布袋。

瑶英递上一小袋波斯银币。

兵卒接了袋子掂了掂,满脸是笑,立刻放行。

瑶英谢过兵卒,拉着昙摩罗伽进城。

昙摩罗伽眼眸低垂,看一眼她勾在自己臂上的手,没有说什么。

两人进了城门,迎面正好有支队伍要出城,几个豪奴抬着一顶轿子走了出来,周围健仆簇拥,软帘被风吹起,一张清秀面孔一闪而过。

瑶英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浑身僵直。

朱绿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应该在长安吗?

队伍从瑶英眼前走过。

第92章 生辰

瑶英挽着昙摩罗伽的手一点一点变得僵硬, 夹杂着飞雪的寒风扑在脸上,虽然隔了层面纱, 脸颊依旧被吹得冰凉。

她不怕朱绿芸。

以尉迟氏、杨氏为首的河陇遗民已经和她建立盟约, 他们信任她,不仅仅看重她魏朝公主的身份, 还因为他们想讨好昙摩罗伽。朱绿芸是前朝公主,没办法招揽大批兵马,不了解各个部族之间的矛盾纠葛, 不管她出现在此地的目的是什么,尉迟达摩不会被她鼓动。

朱绿芸不足为惧。

瑶英怕的人是李玄贞。

朱绿芸出现在距长安万里之遥的域外之地,书中李玄贞可以为她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痴狂举动,发现她来了王庭,肯定会抛下一切追过来。

不管遇到多少艰难险阻, 这两人总能化险为夷。

不幸被牵连进去的人就不一样了。

和他们扯到一起, 通常不是什么好事。

瑶英和李仲虔这些年之所以过得这么艰难, 就是因为李德和李玄贞的迁怒。唐氏死了,在父子俩看来,所有人都要为唐氏陪葬, 不管他们无不无辜。

谢无量死后,瑶英和李仲虔、谢满愿本可以回荆南过上平平静静的日子, 李德不允许, 李玄贞也不肯放过他们。

即使李仲虔不争,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李仲虔没有争,他浑浑噩噩, 浪荡不羁——瑶英明白,他不争是因为知道一旦争了只会死得更快,他不想连累她和谢满愿。

他以为他死了一切都能结束,殊不知在李德眼里,他们是他的儿女,他的臣子,注定要一辈子被他压榨利用,直到一点渣都不剩。

谢家为他满门战死,李德也不过是感叹一句忠义而已。

帝王无情,没有情理可言。

瑶英很清楚,假如她能平安回到中原,和李仲虔团聚,兄妹俩还必须面对李德父子,这一次她和李仲虔不会以忍让来换取生机。

在那之前,她得先和李仲虔团聚。

可是现在朱绿芸像是从天而降似的忽然出现在她眼前,李玄贞想必也不远了。

李仲虔现在到哪里了?他知道她在王庭吗?

他要是碰到李玄贞,会不会有危险?

一种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瑶英身上冰凉,心尖轻颤。

耳畔飘来一阵阵悠扬的驼铃声,混杂着胡语、突厥语、波斯语、粟特语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临街的土墙里热气腾腾,高鼻深目的胡人掀开一张巨大炉盖,手中铁钳探进烧得艳红的炉膛中,飞快勾出一张张热气腾腾的馕饼,不一会儿,足足有成年男子一臂长的馕饼堆摞如山包。

刚出炉的薄馕饼香气四溢。

瑶英回过神,发现自己一直站在食肆门前盯着薄饼看,摇了摇头,抬起脸,看向昙摩罗伽,正想说几句俏皮话,目光和他的对上,微微一怔。

他罩着浅色头巾,露出的一双碧眸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能看透她的所有忧惧。

注视她的目光清清淡淡,却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瑶英望着昙摩罗伽,心里渐渐平静下来,俏皮话全都咽了回去,轻声说:“将军,我刚才看到一个在中原认识的人。”

说完,补充一句,“我不想看到她……不过看到了也好,早一点知道她出现在王庭,我能早些提防她和太子。”

理清思路,瑶英轻轻吐了一口气,挺了挺微隆的胸,重新打起精神,方才眉宇间突然浮起的忧愁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松开挽着昙摩罗伽的手,快步走到食肆前,买了几张洒了芝麻的薄馕饼。

吃饱了才有力气盘算应对之法。

昙摩罗伽站在原地,凝视瑶英纤瘦的背影。

瑶英买好了饼,回到罗伽身边,没分饼给他。两人去了市坊一家驿舍,用的还是阿克巴彦的身份,却被告知通常不会满客的驿舍已经住满了。

换了一家,也客满了,连地窖都住了商人。

接连换了好几家驿舍后仍然一无所获,瑶英忍不住问昙摩罗伽:“王庭最近有什么节日么?”

昙摩罗伽摇摇头。

旁边一个胡商也没找到住的地方,经过他们身边,闻言,咧嘴大笑,问:“你们不是王庭人吧?”

瑶英回道:“我和郎君是从羊马城来的。”

羊马城是汉人聚居地,以前是屯兵牧羊牧马的地方。

胡商笑着道:“难怪你们不知道,下个月月初是佛子的生辰,为了能赶在生辰前去圣城瞻仰佛子,方圆几百里的人都在往王庭赶,这几天人还不算多,等天气暖和点,大道上全是去圣城参拜礼佛的信众!那时候才叫热闹,城里都挤不下,很多人背着毡毯上路,累了就在路边睡。”

瑶英一脸愕然,抬头看一眼昙摩罗伽,他在王庭长大,居然不知道这么重要的日子?

昙摩罗伽眉头轻拧。

瑶英扭头继续和胡商打听。

她穿了好几层皮袄,仍旧能看得出身姿纤秾合度,双眸修长妩媚,一望而知是个年轻貌美的女郎,说话又客气,声音清甜,胡商很乐意在她面前显摆自己的见多识广,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知无不言。

瑶英和胡商攀谈一阵,心中一动,假装不经意地问:“我刚才在城门看到北戎人,他们抬着一顶很气派的轿子,他们也是去圣城拜佛的?”

护送朱绿芸的兵卒满头辫发,腰佩弯刀,穿着看起来是北戎服饰。

胡商点点头:“你说的肯定是北戎公主。”

瑶英嘴角抽了抽:朱绿芸怎么又变成北戎公主了?

胡商得意地捻了捻胡须,接着卖弄:“北戎的瓦罕可汗被我们佛子吓破了胆,听说佛子的生辰快到了,派遣使团为佛子送来贺礼,那位北戎公主和使团一起来的,据说是可汗从中土汉地接来的一位公主……”

说到这里,他轻咳几声,脸上神情忽然变得暧昧起来,“这位北戎公主和佛子的文昭公主一样,也是汉女。”

汉女两个字咬字格外重。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瑶英眼皮一跳,想起在高昌听到的那些传言,没来由一阵心虚,赶紧岔开话题,和胡商谈笑几句,拉着昙摩罗伽离开。

半个时辰后,瑶英总算找到一家还有空房的驿舍,立马找伙计要了一罐清水,滤干净,架在房中炉上煮开,又托伙计买了几张没有涂抹油脂馅料的圆形厚馕饼,盛在碟子里,递给昙摩罗伽。

“将军,你用些饭食,好好休息。”

这是瑶英从缘觉那里学来的,她记得他的口味。

昙摩罗伽没有坐下,看瑶英忙来忙去,视线落到她左手手背上,示意她伸手。

瑶英把手伸过去。

昙摩罗伽轻轻摘下她的皮手套,印子看起来颜色变淡了点,他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就着清水为她擦洗伤口,拭干水珠,重新给她涂上药,戴好皮手套。

“公主歇着罢。”

他语气冷淡,面无表情,刚才为瑶英涂抹药膏的动作却非常轻柔,纤长手指拂过她手背时,刻意收了力道。

这会儿他越冷淡,越衬得方才他有多温柔。

像冰块里蓄了一汪春水。

瑶英心里跳了几下,疑惑地看昙摩罗伽几眼,喔了一声,挪到火炉对面,盘腿坐下。

昙摩罗伽吃了些馕饼,继续运功调息。

瑶英双手托腮,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守着他,她挑的是驿舍最好的房间,在炉边支设起毡帐,不用穿皮袄就很暖和,比在山上的冰天雪地要舒适多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昏暗下来。

瑶英走到外间,吃了些东西,回到火炉旁继续守着昙摩罗伽。

夜色渐深,窗外传来几声古怪的枭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