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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们钻不出去,若穷途末路般往手臂上集聚。

痛,它们在不断的咬噬脉管…

痛,是什么东西浇在手臂上,叫它们不安的在那里急窜,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痛,是什么刺入了肌肤深处,又是什么自体不断的奔泻而下,滋滋的冒着声响…

痛,痛得失了知觉,那便是死亡吗?

若是死了,还能感到烫吗?

若是死了,还会知道冷吗?

若是死了,还会觉得舒服吗?

一阵若烈火焚烧般的焦烫,烧得她痛苦的叫出声,一阵似坠入冰窟般的寒冷,颤得她唇齿打架,幸好冰窟之中还有个隐形的暖炉,暖暖的贴着她,支撑着她,深深的捂热着几乎快冻毖的心脉――那股温暖便如冬日里的太阳,给人懒洋洋的舒适,令人贪恋…

她极力想睁眼,眼寻找那温暖的源头,却怎么也睁不开眼。只是依约中,似有一个极遥远的声音在与她说着话,她竭力的听着,可是听不清,人就沉了下去,沉在一片厚实的泥土上,那里飘着淡淡的茶香,那里有一抹极柔的风在抚着自己的面孔,有个声音在耳畔低低对她喃语:“没事了,好好睡吧!”

那声音淡淡的,却轻易的安抚着本已绝望的心。

没事了?

真的没事了么?

她一身血蛊,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祸害别人!

她是一个不祥之人,天生注定了会命薄如纸,如何会没事,如何能没事?

“嘘,别慌,别慌,我知道你现在慢慢有知觉了,但是你还在担惊害怕。不怕了,你不会害人,好好睡一下,就当做了一个噩梦,等明天睡醒了,你还是你…嘘,乖,不动了…”

有个温存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低低的抚慰着她。

那人是谁?是谁?

“唉,真是个倔丫头。稍微好一些就这般不安分。你若再这么折腾,我只好迫着你安定下来了!”

这个透着点点无奈的嗓音是她再次跌入黑暗前,最后听到的声音,然后就又失去了知觉,心里则在不断琢磨那个声音。

那人会是谁?

为什么这般耳熟?

第十三章 柳暗花明 10

手指在睡穴上轻轻一点,她便不再挣扎,沉沉的又进了梦乡。

他吁了一口气,为她扶好被子,径自去取茶喝。可惜这一番折腾,茶已凉,虽仍清冽,到底失了一些味道。

天又已暗下,开了窗,由着那清风吹动乌发。

月清明,云纱轻盈。

他习惯性的往腰际摸去,才记起那跟了他十多年的云墨玉笛已在前夜不甚丢失,心中不免涌现一丝怅惘。

夜空人静,只从对楼的客房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好似是阿宽劝着清波什么?清波忿忿不满的在那里叫:“姑爷越来越不讲道理了,怎么就不让我亲近小姐?”

“啧,真不知道你在生什么气?以前,仁哥不理会你家小姐,你说他是块木头;如今仁哥当你家小姐宝贝似的守着,你又说他蛮不讲理。女人呐…真是难侍候…怎么?我有说错么?干嘛瞪我!真是奇怪了,人家是夫妻,黏在一起最正常不过了,你这是发得什么牢骚,再说,你家小姐还陷在昏迷中,你杵在那里能做什么?只会防碍仁哥医人…”

他听着便把窗掩了起来。

清波这丫头真是忠心的厉害,下午酒一醒便直往他们房里钻,她说她要来服侍小姐。待挽起床帏,掀了薄被瞧见床/上人已着了贴身衣物时,她是瞪大了眼盯着他好一阵恼看。

他则犹自优哉的举着茶杯呷有香茶,对她这行径虽微微有些皱眉,但情知她忠耿,也不想为难她,只淡淡的叮咛了一句:“清波,以后没事别往我们房里直闯,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主子既已嫁了人,就比不得在闺阁时,多少应该懂些避忌…”

他咬字极为的清楚,冷冷落落中就若腊冬暖阳里的一缕轻风,拂面依旧丝丝清寒。

清波一听,脸色顿时僵在了那里。

“出去!用得着你的时候,自会唤你!”

他的脸色,只要冷却下来,足能威慑昂扬的儿郎。此刻,虽脸上仍是温笑,看上去依旧无害而和煦的,但那几分拒人门外的绝然之气已然震住了清波。

清波虽心里不服,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不满,到底还是出去了。

他默默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陷入深深的思量。

清波――

呵,他小瞧这个人儿了,居然跟他一样,不怕依灵身上的血咒之蛊!

这个丫头,不一般呐!

这不一般的后面定大有文章!

收回思绪,瞟了一眼床榻上还陷在昏沉中的人儿,一番思忖后,他低低的唤了一声:“阿意在吗?”

话音落下,伴着一阵轻盈若风的脚步声,一道身影推门闪了进来。

“爷,什么事?”

阿意冷面,低低而问。

“这里没事了,你独自先行一步,去把清波的来龙去脉摸个明白!”

“爷想知道什么?”阿意问。

他微微一笑,起身,身子一飘,来到窗口,拨了一下那掩得不紧的窗缝,然后透过那条缝,看向对楼窗纱上那个激动不已的倩影。

第十三章 柳暗花明 11

十一

“如果寒宁仅是一个棋子,那么,我自然得留心一下她身边的其他人?清波这丫头,极单纯,不似怀心机之人,但是,她不怕她家小姐身上的血咒,七八年朝暮相守,未染一分毒素,这已然匪夷所思。想先生之所以会无疾而终,一是因为早年与夫人夫妻了一场,其身体内早已埋下了祸害,虽有老太君为其百般调理,终归是难以去根,二则,老先爱女,父女相亲间便累得先生无端病发,一发不可收拾。先生本是壮硕强健之躯,尚敌不过那血咒无形之害,你说清波这丫头如何就安然无事?呵,这当中恐怕别有奥妙!在章家老太君苦心安排下,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阿意明白,马上便去!”

“嗯,等等,你再给我去翻翻罗家的底,这罗家的背后好像也藏着不可告诉的秘密!”

“爷要查什么?”

“把他们近五代的家谱给我查个分明!叶家种养赤柘萝是为了保命,我可以认为章家先人为了防治血蛊害及他人,才往西域移植来了这种奇花,但这赤珠蕾却不应该出现在中土,此花与赤柘萝相克,虽对人无害,但却能招醒中蛊人身子里的蛊母,促使它急衍细蛊,祸人性命,如果不是这赤珠蕾,那丫头不至于会蛊发…”

“爷在怀凝章家与罗家之间可能有嫌隙是么!”

“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旧怨,罗家世代种着赤珠蕾,里面就一定有问题。你即刻回四方楼,联络扬叔清查此事!”

以前他曾在罗家见过这种花,因为它长的好看便多瞧了几点,后来去了西域,才知道它竟是域外情花。

赤珠蕾与赤柘萝在火凤国从来是相生相守的,只是它们的功效很是不同,一种能克血蛊,一种则诱生细蛊。

唯有火凤葵的异香才能震住赤珠蕾的魅惑,更能克住血蛊躁动,但,火凤葵是稀世奇花,百年难得几枚,它可肉白骨,活死肌,益寿而能延年,乃是火凤国的国宝,常人哪能取得一用。为了护她身体,他将三枚火凤葵辗碎做成坠子给她配戴。可那日去蛊时,根本不见那坠子在身,想来已叫她丢了去,以至于无端生出这祸事。也幸好,他心有所预,带了那双雪练银舌蟒出来,要不然当真是不堪设想。

“罗家有赤珠蕾,章门种赤柘萝,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你只要把章罗两家五代内的族系理明白了给我就好,至于其他我会慢慢的再去琢磨!”

“好!”

阿意低声受命,要走,眼却往帷幔低垂的那边瞟了一下,问了一句:“夫人的蛊…”

“我会盯着!”

他漫应了一句,突然回过了头去,深遂的眼莫名的眯起来,盯着阿意猛瞧,很快泛出一朵淡淡的笑花,语意深远的道:“怎么,不放心么?阿意,你从来不是好事之人…”

阿意立即眉目一低:“阿意多言!爷想保的人又如何会出岔子!”

似慌了般往外走了三步,又突然止住,回头又禀道:“爷,我怕那帮人再来生事,所以飞鸽传信让落战带了几个兄弟出来,明后天就可能到这里,会在附近待命…”

言罢,若风中之叶飘然而去,眨眼遁于黑夜之中。

他笑,沉似深海的眼眸中跳着古怪的波澜!

阿意的行事有些失常,居然敢私自命落云十三骑下山来!

“无忧先生,人人都称你是活神仙,可改人命道,神机妙算,无人可及,如今看来,你倒真是改了不少人的前程…呵呵呵,有趣,的确有趣,费尽百年功力,一路却是在算计于我,那么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娶依灵,了断血蛊灾劫,免一场生灵涂炭,除此之外,你还想要我做什么?”

第十三章 柳暗花明 12

十二

又是半宿没合眼,开眼时,目光又不由自主的盯上了她沉静的睡颜。

微微一笑,起身,清淡的目光往窗台前一闪,窗台上摆着一盆双色月月红,开的正怒,红的艳丽勃然,白的雅致纤净,是红与白最绝美的组合…

清风逸动,雪幔滑落。

他轻轻地走出客房,想去找点食物来祭五脏庙!

小楼外,天气浅淡,晨风清爽,夹着从小花园里传来的阵阵清雅的花香,让人精神大振。

他闭目,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顿时扫尽半宿未睡的倦意。

一阵嘈杂的吵闹声打破了平静祥和的朗郎碧空,由远而近的传扬过来。

他睁眼观望,见不远处通往客栈主堂的走廊上,一伙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女人的哭叫,男人的利喝,旁观者的劝唤声悠悠传来。

初生的朝阳底下,红袂飘舞,金光四撒…

红衣似火,是罗芷竹来,这个女人倒真是厉害,他们躲得这么偏僻,还是这么快叫她找到了…

“阿行,阿影守着这里!”

他冲着小楼外清幽的空气低低命令着。

“是!爷!”

两道矫健的身影自南楼闪了过来,阿行与阿意,青衫飘飘,应声而来,虎目精利,负手立于门口,犹如两尊守门大神。

他迈步下楼,赶至争吵处,果不其然,真的是钟家的五少奶奶,罗家的千金小姐罗芷竹大驾光临。

不过,今儿个的钟少奶奶可是惹着一身狼狈,就见清波这丫头寒着面孔,拼命似的拦着她,扯她的衣衫直往外推,不许她往里栈更进一步。

罗芷竹在节节败退,玉颜上呈现少见的慌然,救助的望向随行身手了得的侍女,但四个侍女皆叫阿宽笑咪咪的堵截于一旁,无法施于援手,罗芷竹只得被清波为难了一个正着…

他没有上前遏止,只是冷颜旁观。

很快,罗芷竹注意到了他冷嗖嗖的寒睇,拉了一个劝架之人一挡,迅速从与清波的争执纠缠中挣脱出来寻视,然后直直的盯上了他。

“别闹了,阿宽!”

终于,他淡淡的喝了一声,轻易的解去四婢窘境。

笑吟吟的阿宽又蹦又跳的窜退,一边大呼痛快,

他深深的一“睇”,警告他别惹事上身。

四个青婢香汗淋漓,脸色煞青的跃回主子身侧。

“姑爷,这女人居心叵测,保不准又要来算计什么了!赶了她出去!”

清波拨开了劝架之人后,抬眼看到他,立即就奔了过来,依在他身忿忿的叫着。

“贱奴放肆,我们小姐好心来探,休要也言伤人…”为首一青婢怒斥。

他为清波如此护主而淡笑于心,面孔上却是冷然一片,目光清寒似箭般射去,不怒而威,直叫那婢子硬生生止了口。

罗芷竹目光灼灼,一下子盈满是惊啧与疑惑,自然是在好奇他的气度。

淡淡一扬眉,他薄唇微启,流出低磁清幽的声线来:“钟五少奶奶,大清早的,来此有何贵干!”

“哦,原来你就是叶家姑爷!”

罗芷竹轻笑着用肯定的语气对他做了认定。

他淡然无语,不承认是,也不承认不是。

罗芷竹并不介意,反而笑得惊奇,啧啧叫道:“外人皆传叶世伯病糊涂,将一个名门千金许作了农家妇,皆在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而惋惜,如今看来倒是叶世伯眼光奇绝,于泥尘之间挑了金子,为依灵妹妹选了位甘隐于林的奇士做夫婿。…”

话说的好听,但他不想听她的惊叹之辞,无礼的打断道:“不必顾及左右而言其他,有事且说!”

冷淡的声音叫罗芷竹微微一窘,顿了一下,方满怀希冀的道:“依灵妹妹呢?你们将她救出来已有几天,许泰说过血蛊无解,蛊发定会祸人,我想确定一下妹妹如今可安好…”

“多谢钟五少奶奶挂怀,依灵已并无大恙,性命尚在…”

他简洁的回了一句。

“你真的制住了那些血蛊,没叫它们破体伤人?”罗芷竹美眸一亮,又一黑,有惊喜,又有深疑.问道:“我能见她吗?”

“无此必要,五少奶奶知其无碍便好,就此请回,莫在这里扰了别人的清静,阿宽,替我送客…”

若不是因为她养的赤珠蕾作怪,依灵如何会受这苦,他自然不会再容她去祸了依灵。

将大掌一挥,他满口淡拒,示意她识时务的离开。

罗芷竹却在那里好一阵尴尬,那么映满好奇的眼里全研磨之色。

他依旧淡淡而立,淡淡之间却已现傲然不驯的气势,那份气势并非是凡夫俗子靠装模做样所能演绎出来的,可以说混然天成的,是于生俱来的,不是粗衫布衣所可以掩盖得了的气质,这样的气质自然会叫罗芷竹惊奇!

“你是谁?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罗芷竹稀奇的问。

他们是曾有过一面之缘,但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扬眉,他淡淡的笑,说:“山野村夫,怎入贵人之慧眼!我有别事,恕不奉陪…告辞!”

他没有兴趣与依灵以外的女子纠缠,还不如去弄吃的果腹。

言罢,转身唤上身边人潇洒的离去,不去搭理一身如堑迷雾之中的罗芷竹。

第十三章 柳暗花明 13

十三

一张香软薄饼,一块金灿肉片,两层特制腊酱,三根碧绿葱,轻轻一卷,便是美味佳肴!

往客栈厨房亲手烙了一个葱饼,他一手持卷饼,一手提茶壶,自芳草萋萋,花红叶翠间的石径悠然而来。

一路上卷饼填腹,清茶提神,清澈的空气里尽是食物的浓香,龙井的幽然,还有一股浓浓的胭脂味…

将最后一块葱饼塞入口中,他优雅的转身冲着鸟语低转的树荫转廊处挑眉而立,一口清茶润喉,等待片刻后,方朗声唤道:“缘大少打算藏到何时?”

语声隐隐含笑。

“哟,这样也能察觉?”

转廊背阴处,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随即闪出一锦袍俊颜男子,面带浅笑,那笑容拨去了他满面的浮华,露出一个敛于内的一丝真,正是钟家大少钟缘是也!

他斜目一挑,仰天龙又饮一口茶水,低首故作皱眉,似趣似叹道:“没办法,谁叫你一身胭脂气坏了我一壶极品龙井…缘大少一别经年,阁下身上的脂粉味更盛当年,想必,这些年定是猎美无数吧!”

顿时,钟缘面露窘色,良久才侧首而问:“风兄,这便是你不愿与我深交之故…”

他微笑默认,钟家的这位大少爷爱着女人香,与他味不相投!

钟缘无奈一叹:“…若非因依灵的事有求于我,只怕此生你是无意再见我这风流浪子了吧…”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不过,我还得多谢你记得十年前的交情,帮了我这个忙!算我欠你一份人情,日后有机会还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