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香灵听见他为自己求情,眼睛一亮,推开婆子奔了过来,满目柔情地望着曹玉臻。

明明瞧在眼里,是这般的厌恶,可曹玉臻还是继续道:“她不能做我的妻室,我愿意在在娶妻之后抬她入门为贵妾。”

妾,他说许她贵妾的名份。

曹大太太一脸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胡香灵却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又悲又喜,悲的是,明明他的妻,却只能做他的妾。喜的是,这样的结局,却好过被曹家退亲,被人议论是非。即便是妾,她亦是有婆家、有夫君的人。

曹大太太道:“此事,你与你母亲、老太太商量过么?且不说旁的,就算你将来要娶的妻子,她会同意你抬胡三小姐入府为妾?”

曹玉臻的父亲是曹家三房儿子里最有出息,只可惜是个薄命的,数年前在任上患了重病,竟撒手人寰,留下二房的孤儿寡母。

他妻子的人选没了下落,却先有了一个贵妾的人选,只等先娶妻,再纳妾。

曹玉臻回家看着一边愣着的胡香灵:“胡三小姐,你只能为妾了,你可愿意?若是不愿意,我自不会强迫于你。”

多想她说不愿意,至少这样他往后就不会为难了。

他是曹玉臻,他要在皇城树立自己的声名,即便未婚妻失节,可他没有抛弃她,还许她贵妾的身份,这,就是曹玉臻要做的。如若胡香灵反对,但因他已出口的话,世人还是会认为他有情有义。

胡香灵酸海翻波,还能说不么,她在胡府早已经没了地位。就是她的妹妹,正巴巴地想要强夺她的良缘。“我都听曹公子的。”

她,到底是个世俗女子,也骄傲不起来。

骄傲不过是一时口舌之快,胡香灵很明白,自己没有骄傲的资本。

曹大太太换回了庚帖,也取回了昔日订亲时的信物,曹玉臻从指上取下玉石扳指,递与胡香灵,道:“这当是我今日许你为贵妾的信物。你好好收下。待我娶妻之后,再择了吉日抬你入门。”

这种委屈,这份羞辱。丝丝纠缠,如浪翻滚,如洪奔涌,唯有胡香灵方才明了这其间繁复的滋味。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奔出眼眶。一滴又一滴地落下。

曹玉臻本是厌恶她的,可此刻看到柔弱的、无助的她,竟莫名地升起一股怜惜,低声道:“在这之前你好好保重。”

曹大太太吐了口气,总算是顺利退亲了,起身道:“走吧。我们也该回府了。”

胡香灵泪眼朦胧,望着曹玉臻的背影,大声道:“曹公子。我会等着你。”

胡刘氏一脸寒霜地坐在八仙桌前,看着托盘里的庚帖,还有那枚上好的羊脂白玉,拾起庚帖,用力甩砸到胡香灵的脸上:“你这般做。可曾想过四姐儿、五姐儿?把胡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既已失节。你还活着做什么,为什么不死个干净,你能自己做主,怎么刚才不索性跟了曹公子去?”

胡香菊与胡香兰都过来了,看着发怒的胡刘氏,再看着胡香灵,心下疑惑,却不敢多问。胡香菊看着胡香灵的脸,越发的憎恶,都是因为她,要不是她,旁人也不会担心自己和胡香灵一样。

“真是好本事,被人退亲,也能厚颜讨个贵妾来做。”

胡香兰问道:“娘,出了什么事,扫把星怎么变成贵妾了?”

“四姐儿、五姐儿,你们瞧瞧,你们这位三姐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人家真是厉害,当着为娘的面,就能勾搭上曹公子,妻做不成,就做曹公子的贵妾。”

姐妹二人很是惊诧,但这事儿又不像是假的。

胡香灵咬咬双唇:“在这皇城里,指不定会有多少女子想跟曹公子做妾都不够格呢?有人送上门去,他还不屑多看一眼。”

胡香菊听她话里有话,捏着拳头:“三姐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以为我不成了,你就想替我。就凭你…”

胡香菊咬碎银牙,啐了一口,“你且等着,改日母亲定为我寻个好的。”

胡香灵顿时大笑起来,“昨儿去刘府,难道没寻上好的吗?庶女配庶子,倒还真是天生的良配呀。”说完,越发张狂地大笑起来。

“你…你…”胡香菊终是忍住了,昨日她去了刘府,在那边看到好多刘家的子孙,从十五岁到二十岁不等,他们看着她的目光,都古怪得很。

昨夜回府,三姨娘就来偷偷地见她,与她打听刘府的事,胡香菊详详细细地讲了,三姨娘很快就猜到:“太太该不会要将你配给庶子为妻吧?”

庶子为妻,看起来不错,可等到分家的时候,庶子的家产少得可怜,甚至有些都不能平稳度日。

胡香菊对胡刘氏行了礼,退出花厅,脑海里都是胡香灵的话,心里闷闷的,刚走到花园转角处,就听有人在唤她,声音极低,像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她四下寻觅,却见三姨娘躲在假山后面,只探出一双眼睛,又低声道:“你到我院里来,我有话与你说。”

胡香菊佯装无事,继续往前走着,三姨娘也很快回到自己的院落。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三姨娘也会为她打算一二,让胡香菊讨好胡刘氏母女,便是三姨娘出的主意。

二人相对而坐,三姨娘特意遣了身边的丫头到屋外守着,这才低声道:“我特意托了三爷帮忙,他派了人去刘家打听,最晚明日就会有消息。三爷说,只怕太太真动了要将你配给刘家庶子的想法。

刘家那几个庶子,若说不成器,却又都识字,若说有本事的,却硬是挑出一个好的来。你的模样随了我,长得好看、端庄,只怕昨日你已经入了他们的眼。三爷近来与七皇子搭上了关系,在七皇子面前提过你一回,说是七皇子心仪于你…”

胡香菊吃惊地望着三姨娘,愤愤地道:“我不要做人妾室,你就委屈了一辈子,从第二位太太开始就跟了我爹,哪有个好日子过,任是谁进门都能踩你一头。”

“傻孩子,做七皇子的姬妾,能给庶子为妻一样么?那是皇亲国戚,你是皇子姬妾,一入王府,虽不是王妃、侧妃,只要你知事些,那也是有品阶、位份的,能是寻常人家的妾室可比?”

胡香菊主意已定,“就算如此,也是不能的。妾就是妾,妻就是妻。就算给庶子为妻,我也不要给人做妾。”

三姨娘长长地轻叹一声,道:“五月初十,七皇子妃设了赏花会,三爷已经得了帖子,到时候会带你去,皇城有身份的公子、少爷们亦会去的。你且抓住机会,姻缘如何便看天意了。”

胡香菊应答一声,她会去,一定会好好表现的,更会抓住机会。虽然不甘胡刘氏要将她配给庶子的打算,可总好比给人做妾来得好。她真不明白,胡香灵是多聪明的人,居然会上赶着去给做妾。

“原以为今儿右相府会送来帖子,都辰时了也没见。”

三姨娘悠悠轻叹一声,“江相爷现在左右逢源,很得皇上信任,就是几位皇子也得给他几分薄面。崔相爷比他还红,听人说,皇上常留崔相爷在宫里用膳。你说三小姐怎的将左右相府的小姐都给得罪了去,以前是江小姐,现在连崔小姐与她闹翻了。”

胡香菊常想,如果那个得了青眼的人是自己,一定会善加利用,不为别的,就为给自己求得一段好姻缘。

她的命运,由不得自己,三姨娘想帮忙,怎耐到底是个姨娘,也唯有瞧着干着急。

胡香兰有自己的亲生母亲帮忙打算、谋划,胡香灵倒也是个胆大的,竟自个儿为自己打算好了。只是,主意再大,到底给人为妾,将来入了曹家,主母最不能容的便是主意大的妾室。

说话间,只听到一阵优美的音律声,是从对面街上飘来的。

三姨娘翘首而望,“右相府请的女客早就陆续去了,只有男客要稍晚些。”

胡香菊呢喃道:“听说上回右相府的赏花会,是江五奶奶下的帖子,这一回…”

话没说完,就听见一个丫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四小姐!四小姐!”

胡香菊看着丫头,啐骂道:“大惊小怪的,你做什么?”

“四小姐,大喜事,大喜事啊!珊瑚郡主派人入府了,要请四小姐陪她去右相府参加宴会呢,马车就停在外面,正等着呢。”

胡香菊一时手忙脚乱:“天啦!她不是来找三姐的么,怎么…”

三姨娘跟着欢喜起来,“管她找谁呢?你今儿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

胡香菊回到自己的院子,将自己最漂亮的衣服都给寻了出来,三姨娘在一旁帮着她打扮,又将自己最漂亮的首饰都给带来。

胡香兰听说珊瑚郡主的马车停在外面,满心欢喜,带着丫头出门与她说话。

崔珊正想打听胡府里的事儿,笑盈盈地拉了胡香兰上马车:“唉,碧菡秋天就要出阁了,呆在家里绣嫁衣。我相熟的就你们姐妹,你亦打扮打扮,赶紧出来,随我一起去右相府,今儿热闹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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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探听

胡刘氏虽未接到帖子,可女儿可以跟着崔珊去,心里也很是欢喜,皇城的官家小姐们都视这样的宴会为最快乐的事,更难得她们有露脸的机会,在各家太太、小姐家穿梭,指不定就给哪家的太太给相中了,讨回家去做了媳妇。通常在这种场合看中的,进门后,婆媳都较为融洽。

胡香兰得了崔珊的话,欢喜地去找胡刘氏帮她打扮。

这一次,崔珊出奇的好性子,坐在马车里自己拿了面镜子,左瞅右看,道:“金钗,你说昨儿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曹公子还娶胡香灵?”

金钗笑道:“郡主想知道,回头问问胡家姐妹不就清楚了。”

崔珊笑了一笑,昨儿晚上可是想了大半宿呢。让金钗给她补了妆容,看着又惊艳,又高贵,这才放下手里的小铜镜。

胡香菊与胡香兰穿戴一新,提着裙子跳上了马车。

崔珊故作漫不经心地挑起车帘,看马车进了右相府的偏门,又进了二门,小巷里停满了轿子、马车,只容得两人并肩而行的宽度,崔珊道:“今晨起来,听我们府里一个多嘴的婆子说,昨儿胡三姐儿在烧香的路上被贼人劫了?”

胡香菊立时一怔。

胡香兰到底年幼,接过话道:“就她事多,我娘让她今儿去上香,偏就不听,还雇车自己去,被贼人劫了不说,还被曹家退亲。”

金钗立时来了兴致,想到昨儿崔珊见侍卫常乐的事,多少也猜到一些,“真退了?”

胡香兰道:“就三姐那扫把星能干出的事,曹公子的正妻做不得了,曹公子竟答应她,将来娶妻成亲之后。抬他入府做贵妾。”

崔珊瞧着金钗,这都是哪跟哪的事,不是应该干净俐落的退亲吗,怎么又成贵妾了。这个曹玉臻,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胡香兰不会看人脸色,见崔珊一脸奇怪的表情,忙道:“郡主不信么?这可是真的,我是听我娘说的,曹公子还把随身戴着的扳指给了她。”

崔珊冷哼一声,“尚未订亲。就先弄一位贵妾候着,这倒新鲜。”

车夫将马车停好,金钗跳下马车。搀了崔珊下车,胡香菊与胡香兰姐妹径直跳了下来,迈入二门,在下人引领下,进入南花园。

好奇的胡香菊一路赏着花。她是第一次进右相府,没想竟有这么大,从一门到二门,中间就有长廊、房屋,可谓十步换景,虽然算不得如何奢望。倒也清雅、别致,亭台楼阁别具匠心,就连通往花园的月洞房。也是形状各异。

崔珊好奇地左右张望,她记得南、北花园是有一道围墙,可今儿居然奇迹般地不见了,左探右看,以为是自己眼花。没想金钗道:“郡主,之间这里不是有围墙么。怎么拆了?”

“定是拆了,你看这块多修了一条路。”

前头领路的丫头道:“几位小姐有所不知,上回吴王殿下、十皇子殿下说,那堵围墙有碍观瞻。我家三爷听了这话,禀了相爷,前些日子特意令人拆了去。因今儿府里有宴会,男女客是分开宴请的,所以特意以这条路为限,还请各位小姐不要逾了矩。”

崔珊心里暗想,那就是说,在南花园里也能看到北花园里的男客,心跳加速,脑海里浮现曹玉臻俊美无双的面容。

大公主在哪家的宴会上,都是被簇拥的中心。今儿也不例外,早早来了,坐在凉亭里,与太太、小姐们说着近来的趣味。最自然的,胡香灵昨儿在郊外发生的事就被众人议论起来。

“听我家大人说,并未被贼人轻薄,说是惊动了附近的村民,贼人就把人放了。”

“听说被轻薄了呢。今儿一早,我家下人就看到曹家人上门退亲去了。我过来的时候,还亲眼瞧见曹公子从胡府出来,当时还纳闷,以为是两家商议成亲佳期,听你们一说,许是退亲。”

在议论纷纷中,就算没有的事,也被人说成十分真。

“都在退亲了,一定是真的。”

“胡三姐儿还真是,大过节的跑去烧什么香,平白的惹出这些事来。”

有女人的地方,就会有流言。

崔珊在大公主身边坐下,见大家说得起劲,道:“听说曹公子答应胡三姐儿,待他成亲后,就抬胡三姐儿做贵妾呢,连信物都给了。”

几家的官太太很是意外,有人认得胡香兰,便与她打听起来:“胡五姐儿,郡主可是真的?”

胡香兰想说,一边的胡香菊很是警惕,小心地扯了一下,笑道:“我和五妹都是未出阁的小姐,这种大事素来是由母亲做主的,只知今晨曹家有人上门了,至于旁的不得而知。”

崔珊瞥了眼胡香菊,之前在马车上,她可是问得清楚,胡香兰亦说是退亲了,从正妻变成贵妾,冷哼一声:“胡四姐儿也不必隐瞒,这种事是瞒不住的。”

胡香兰与胡香菊垂下头,胡香兰摆弄着裙子上的系带,胡香菊想着自己的心思,移眸时,能瞧见北花园那边无数年轻、俊朗的少年公子,大家谈笑风生,还有人在吟诗作对,一片和乐融融的画面。

官太太摆手道:“曹公子怎么想的,居然自作主张,就许了个贵妾出去。”

又有人道:“不就是一个妾么?这当家主母,可有打杀、贱卖之权,还怕她翻出天来。”

有官家太太细细地打量着胡香菊,道:“这位小姐以前未曾见过。”

崔珊心里不快,要让她们说话的时候,一个个跟锯嘴的葫芦似的,这会子她取了糕点,咬了一小口,装着未听见。

胡香兰见有些冷场,忙答道:“这是我四姐姐,早年因为身子不大好,母亲甚少带她出门,这两年身子才大好了。”

崔珊瞪了一下:什么身子不好,说得真好听,还不是因是庶女,胡刘氏出门应酬不带嫡女带庶女成个什么样子了。只不点破,秀眉微微一挑,目光就锁定在北花园那边的凉亭,那一袭银灰色的长袍份外惹眼,崔珊记得,好似上回曹玉臻穿的便是这身。

是他,真的是他!

今儿他亦来了。

崔珊在花园各处扫了一眼,还真瞧见到相熟的小姐,却是沈诗宁正以主人身份与几个小姐在说话,夸的都是彼此新做的夏衫,尤其是沈诗宁今儿穿了件霞锦纱料子的夏裙,飘飘如仙,甚是抢眼。

“沈小姐,你这衣服可真漂亮,这是什么料子,我怎从未见过?”

沈诗宁始终含着笑,低声答道:“春天的时候,江小姐得了些好料子,便与我也做了一身。听说是李小姐舅家织布坊里新出的料子。”

几个小姐拉着沈诗宁的衣料细瞧,有的不无遗憾:“难怪我在皇城云家缎庄没瞧见,竟是新料子。”

崔珊站在一侧,看着沈诗宁身上的衣料,突地忆起前一阵子,好似大公主也得这么两块,说是李碧菡舅舅送来的,还说如果喜欢,回头再多送几匹入大公主府。近来大公主忙着应酬各家的宴会,竟将这事给忘了。

早知这料子如此抢眼,崔珊也挑上一块做身新夏衫,看着沈诗宁身上的衣裙,还真是漂亮。

沈诗宁欠了欠身:“珊瑚郡主。”

其他几位小姐亦得行礼示好。

崔珊伸拉着沈诗宁,轻叹道:“唉,想我们当日几个投缘要好的,如今出阁的出阁、订亲的订亲,举目望去,也没瞧见几个相熟的。就你、我还在,闻雅云做了十一皇子府的侧妃、李碧菡许了婆家,躲在绣楼里绣她的嫁衣。柳飞飞倒也是个活泼的,却被素妍带到西北去了,唉,没了她们,还真是无趣了许多。”

沈诗宁听得摸不着头脑,自己什么时候与崔珊要好了?她是有要好的手帕之交——闻雅云,亦是因为她们打小在一处读书、学过音律的缘故。

闻雅云性子张扬、泼辣些,而沈诗宁性子内敛,又最温顺,她们俩自能说到一处去。

崔珊冲其他几位小姐摆手笑道:“你们各自去玩,我与沈小姐说说体己话。”

几人应声,走到另一边继续闲聊去了,从哪家的胭脂水粉好,到哪家的酒楼点心地道…全被她们搜罗了来。

崔珊拉着沈诗宁,走了一会儿,在与北花园相隔的小径畔石凳上坐了下来,石凳上今儿铺了漂亮的绣搭,皆是蔷薇蝴蝶图案,五颜六色,甚是夺目。

“听说,你婆家祖父是去年秋天没的,到了今年秋天就该一年了吧。到时候,你亦要出阁了…”

不提便罢,一提到这事,沈诗宁垂着头,心里纠结得很好,毫没底,她如今已不小了,比她小的小姐都出阁了。“世伯回乡丁忧亦得三年,今年朝廷又值科考,到时候他能否下场都还未知呢。”

“好歹你亦是嫡出小姐,配他家的嫡次子也是绰绰有余,怎好配个白身的。”

“这些,我倒没想过,只要他待我好就行。”

194莽撞

沈诗宁心中最深的伤,莫过于,原说好将她配给二表哥,可后来因为传业据理力争,这事竟不了了之。如今江传业与曹玉娥订了亲,所有人都说曹玉娥是个能干的,只怕就连大少奶奶张双双都比不过。

崔珊虽与沈诗宁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北花园那边的凉亭,随着她的视线,沈诗宁望将过去,只听到那边的少年公子们正意气风发地吟诗作对。

虽是五月,可荷花池里的荷叶连连,碧翠一片,又自有一番风景。还有几枝含苞待放的荷花,亭亭玉植,蜻蜓穿梭其间,增添了几分趣韵。

沈诗宁看着崔珊发呆的眼神,只是不知她看上凉亭哪一位男子。移动眸光,在相隔数步之外的石凳上,坐着一个貌美精致的女子,那漂亮的五官却不多见,原本寻常的眉眼搭配在一起,却是道不出的好看。虽同为女子,沈诗宁竟已生出些好感来。

正疑惑间,见胡香兰奔到那女子身边,甜甜地问:“四姐,你在瞧什么?”

“没…没什么…”看得失神的胡香菊顿时涨红双颊,含羞带涩的模样,越发娇媚。

胡香兰抬头望着北花园方向,那里有两处凉亭,一处是些半老的官员,正在喝酒闲聊,因相隔太远,听不清众人在议论什么,但随着五月的风拂过,她依昔听见“西北”二字,恐怕说的正是西北的战事。

胡香菊低着头,很快平静下来,忆起胡香灵可以算计曹玉臻寻得良缘,她为什么就不能大胆一些。羞答答地低声问道:“五妹妹,那边凉亭里穿蓝袍的少年是谁呀?”

胡香兰年纪小,抬头望向北边凉亭:“蓝袍。哪个蓝袍?”那边凉亭内有六个年轻男子,亭子周围还有十来个,有三个穿蓝袍的,天蓝、深蓝、浅蓝,虽同是蓝袍,但颜色深浅不一。

她们的话,立时就引起了崔珊的兴趣,她望了一眼。

胡香兰低低地道:“四姐姐,我一个都不认得。”

崔珊笑道:“你不认得,我认得呀。”

胡香菊的脸更红了。轻咬下唇,移步立在崔珊侧,用近乎蚊鸣却自坚定地道:“就是那个戴镂空银冠的。”

沈诗宁微微怔忡。不得不感叹胡家的女儿胆子够大,居然私下打听起男人来,如若换作是她,就是给她三个胆儿也做不出来。

崔珊笑得更灿烂了,直笑得浑身微颤。头上的珠玉晃动,“香菊,你这眼光够厉害的呀。”扬头笑着,胡香灵心机狠毒,这胡香菊居然向她打听男人,崔珊的笑里含了份讥讽。“他是我十一皇舅。”

胡香菊神采飞扬的容色顿时萎顿下来,十一皇子她是听人说过的,三月初九在金殿上已经挑定正妃、侧妃。在三月二十八日,轰轰烈烈地迎娶正妃入门,这位正妃乃是江南的大世族、安国公府安家的嫡出小姐,就是侧妃亦是堂堂吏部闻其贵的爱女,亦在四月初九嫁入十一皇子府。

这两家一早为女儿置备全嫁妆等物。因安国公一家远在江南,在皇城之中只有别府。安小姐亦是在皇城出阁,当日那一百二十台嫁妆,丰厚得惹人眼馋,有百姓议论道,大公主当年出阁盛况空前有一百二十六台,这秦家的小姐竟有一百二十台,恐怕比大公主的嫁妆更为丰盈。

江南自古繁华富庶,安国公乃江南之地的封疆大吏,名门世家,长女出嫁,尤其瞩目。

闻其贵嫁闻雅云时,亦有八十八台嫁妆,这在皇子、王府侧妃里也算是丰厚的。所有人都说,他原本亦给女儿备了一百余台,后来因为忌讳正妃,这才减到八十八台。闻其贵在吏部供职多年,又是肥差,所有皇子、皇孙都在私下议论,说十一皇子当真会挑,将两位当朝富有的两家嫡女都收入府中。

胡香兰望着那边,看十一皇子的打扮与寻常男子不同,举止风度翩翩,而在一侧有位玄衣男子,同样戴着银制束发镂空冠,一股王者风范:“那个峨冠崔嵬,剑眉朗目,着黑衣的是谁?”

几人在人群里寻觅了遍,也没瞧见着黑衣的。

胡香兰急道:“就是站在十一皇子和那个深蓝袍男子中间的。”

金钗甚是不悦,言辞犀厉:“你这什么眼神,那是玄衣,难道你没听说过,皇嫡长孙殿下自来酷爱玄色衣袍,除了吴王还会有谁?”

不是皇子,就是皇嫡长孙,看来但凡发式、银冠的都是皇家男子。

赏美男如同赏花,崔珊坐在这边,看着凉亭里的年轻男子,一个比一个赏心悦目。曹玉臻与皇家优秀的男子相比,丝毫不逊色,举止得体,风流倜傥,瞧得崔珊心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她今日来,为的就是看他,不与他说话,就是远远地看看也是好的。

胡香兰道:“咦,着银灰袍的是谁?”

沈诗宁静默地注意着崔珊的神色,但听胡香兰问及时,崔珊的笑意微微一滞,立时化成警惕地看着胡香兰。隐约听人说过,崔珊喜欢曹玉臻,曾以为是人言,现下看来此事不虚。崔珊望了那么久,看的都只是曹玉臻。

想到旁人都有喜欢的男子,且知晓模样,沈诗宁想到自己未来的夫婿,不晓秉性如何,为人怎样,虽订亲已有三年,可至今也未曾见过一面,心情郁郁难以舒展。

胡香菊忆起三姨娘说的话,胡祥志有意为她和七皇子牵线,想到七皇子已是三十多岁的男子,且长子亦如她一般大小,心情也沉闷下来。她不过是个庶女,哪里由得自己决定终身,一切都在主母的一句话。

崔珊觉得着实无聊,对着北花园大声唤道:“吴王表哥,吴王表哥!”

大公主听到唤声,微微蹙眉,堂堂一介郡主、大家闺秀,在宴会大呼小叫成何样子,正要派人去告诫,却见那边凉亭里真真有不少好男儿。

大公主想到此处,她的女儿如今亦不小了,最初还想着要把崔珊嫁给吴王、并肩王府的琰世子,可现在大公主已经打消了念头。脑子里灵活的转动了两圈,对一边的虞氏道:“你家的六公子可订亲了?”

没想大公主突地问起此事,虞氏这些日子一门心思都系在素妍身上,就想给素妍订亲,猛地忆起,素妍说过,还有江书麟未定终身呢。还真成了难题,她跟前的儿子太多,竟一时把江书麟给忽略了,几年前她可是忙乎了好一阵子,怎么也没亲事给订下,当年看中的小姐,人家都有几个孩子了,江书麟的婚事还悬而未决。

虞氏轻叹一声:“还没呢,只想着建功立业了,倒忽视了终身。”

大公主笑道:“这江家的儿郎个个都是极好的,求上进,肯用心。六公子今年有二十多了吧?”

虞氏颇有些不好意思,答道:“二十有三了。”

这是实岁,虚岁二十四,想起来虞氏就觉得心里憋得很,江书鸿这么大的时候,都有两个孩子子,江书鸿因是长子,年满十五就与大奶奶沈氏订了亲,十七岁那年迎娶刚过完及笄之礼的大奶奶。十八岁就做了爹,二十岁就生了次子。

旁边有官太太这才豁然回过神来,这江家还有个儿子没成亲呢,江家的女儿是不敢奢望的,江家儿子不纳妾,只在婚前有过几个通房,一旦成亲,就将通房丫头出府配人。怎么看,都是极好的。“文忠候夫人该给他订门亲了,虽说男子年岁大些无碍,可都二十多岁了呢,不能再耽搁了。”

虞氏何曾不是知晓的,笑道:“这孩子主意大,非要挣份功名方可娶妻,还说要妻子为他欢喜,为他骄傲…瞧瞧,都是些没高没低的话,他媳妇的影都没瞧见呢,就要挣下功名给媳妇,岂不让人笑话么。”

大公主心中大喜,能说出这等话的男子,任是哪个女子嫁了也不会亏的。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崔珊,生怕去了婆家,女婿左一个、右一个弄回府,以崔珊霸道的性子,只怕日子是过不了。越想越觉得江书麟配自家的女儿正合适,一则江家的门风极好,二来虞氏自己也接触多年,是个通情达理的,虽然偶尔将江舜诚闹得灰头土脸,可她对儿媳宽容,这可众所周知的。

大公主琢磨的片刻,立有一位穿着墨青色锦衣的官太太插话进来,没脸没皮地自我推荐。气得她愤然怒瞪。

“江夫人,我家次女今年十四,翻年正月初六就及笄,尚未订亲呢!”说话的,竟是李家二房的奶奶,李碧菡的二婶。

李碧菡的母亲见自己这弟媳要惹出事来,忙伸手轻扯一下,示意她不要再说。

大公主的墙角也敢挖,见大公主的样子与语气,定是也欢喜上江家老六了。谁敢招惹大公主呀,这可是当朝权贵,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大公主。

偏偏李二奶装作不知,反推开李大奶奶的手,依是笑得灿烂明媚:“嫂子是多想了,珊瑚郡主的婚事怕要近了。我家碧菱无论是模样性子,在我们李家亦都是出挑的,这个若是江夫人不信,可以问我大嫂,碧菡侄女与贵府的小姐交好,江大奶奶与我家嫂子也算是手帕之交,我瞧着这挺好,一个二十三,一个十四,可真真是天作之合…”

195话婚事

(各位读友大人,求粉红票、月票了!稍后切入正题,下节继续写素妍在西北战场的故事…)

在场的官太太,有张嘴诧异的,还有一脸不屑的,更有的捂嘴窃笑…

什么怪事都有,也亏得这李二奶奶赶着要与江府结亲,居然不顾官家夫人的规矩、体面,竟引荐起自己的次女来。

大公主俏脸转寒,冷声道:“珊瑚的婚事近了?这话从哪里听来的,我这个当亲娘的都不知道,李二奶奶就知道了,倒是比我这亲娘还上心哩。”

李二奶奶脸色一红,有些挂不住,低声道:“不是听说珊瑚郡主已有意中人了么。”

大公主提高嗓门,恨不得当即甩李二奶奶两记耳光,“事关女儿家的闺誉可别乱说,嘴巴两片皮,若是这等胡言乱语,本宫亦是会的。”

显然,李二奶奶的话触怒了大公主,大公主歪了歪身子,坐在贵妃椅逾发慵懒,人本就丰满,此刻逾显得的肥胖,“你家的规矩是不错,本是瞧上妹妹的,硬是给姐姐订了亲,倒也新鲜。”

敢说她女儿有意中人,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分明就是打她大公主的脸面。大公主素来是有仇必报,这会儿李二奶奶触了她的逆鳞当即就发作起来,你说我的女儿,我便揭你家女儿的短。

李二奶奶此刻倏地起身:“大公主可别乱说话。”

大公主可不怕她,歪头盯着李二奶奶:“怎的,本宫刚才说的不是事实?哼,你家大姐儿现在订的这位女婿,可是在大街上相中你家三姐儿的,靖南候嫡次子确实是门好亲,你是不是上赶着。把全皇城的好亲都络到你家去?”

李二奶奶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死死地捏着帕子。正要回敬两句,李大奶奶过来,拉了李二奶奶,忙斥责道:“弟妹,你就少说两句。大公主殿下恕罪,她这是疯魔了,我这就带她离开。”

李大奶奶怕她惹出事来,狠狠地拧了她一把。拽了她就往一边去。

李二奶奶吃痛,忙低吼道:“她怎会知道我们家里的事,嫂嫂。是不是你跟她说的,你说啊?”

李大奶奶厉声道:“难不成她刚才说的事是真的?”

李二奶奶哑然,对啊,这件事只得李家老太太知晓,订亲当日。也是李老太太说,哪有大姐儿未订,就先订三姐儿的,上面两个姐姐可如何是好,这才做主先订了大姐儿的亲事,接下来又了李碧菡的亲事。

李大奶奶看着险些惹出大祸的李二奶奶:“难怪婆母和二弟平日不让你出门。看看你这性子,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沉不住气。有你这样当亲娘的。在别人家的宴会赶着要给自己女儿说合,还把女儿的生辰都说出来,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李二奶奶此刻连肠子都悔青了,当时就是急了,心里一阵后怕。忙道:“嫂嫂,这可怎么办?上回。把徐家的亲家订给了大姐儿,我这心里就觉得对不住三姐儿,就想着再给她觅个好的。

江家的六公子虽是年龄比她大些,可是人家无妾无通房,人又争气,不过二十三岁已经是副将军了,在西北战场又立有大功,这封候晋爵也是早晚的事,嫂嫂,这真是一门好亲啊。”

李大奶奶甚是无语,都一时冲动惹人笑话,还惦念着这门好亲。“江家是好,可这大公子的眼光极高,当年挑了多少名门闺秀,硬是没一个合眼的。就算喜欢,你也不能自己说出口。”

李二奶奶小声嘀咕道:“我都冲你挤眼睛,可你硬是没瞧见,我这心里一急,就自己说了。”

李大奶奶瞧着,不能再呆下去,以二奶奶这冲动的性子,指不定又闹出什么笑话来。“好了,我们去凉亭与江夫人道个别,就先回家。”

李二奶奶嗫嚅唤了声“嫂嫂”甚不甘愿,“带碧菱一起去给江夫人道别吧。”二人抬眸寻觅一番,见李三姐儿站在一边的蔷薇花架下,正与几个同龄的小姐聊得极是投缘。

看着自家女儿与各家小姐站在一处,那水灵的模样尤其醒目,李二奶奶就越发想为她寻门好亲。

李三小姐见伯母、母亲都在一边,出了蔷薇花架,说是花架,更像是一座凉亭,她们都甚是喜欢。提着裙子走了出来,问道:“伯母、娘亲。”

李大奶奶道:“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