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虽有皇子数人,又有三皇子、五皇子等长大成人,但皇帝至今也没流露出要立谁为储君。

吴王面含忧色,“太医说这是陈年旧疾,只能调养治不了根。”

皇帝老了,已是六旬老者,身子再不如从前。

舒太妃道:“为娘立马进宫,先救出瘸军师,再想他法。”

这是舒太妃二十年来,第一次觉得必做不可,今儿无意间听到吴王与石开夫妇的谈话,方晓她愧欠吴王太多。在吴王六七岁时,便已晓得保护自己的母亲,而她却没有做一个好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她竟不知她的儿子是在一路谋害中长大的。她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但她必须与吴王站在一起,只有这样,才有他们共同的出路。

舒太妃换了身素雅的宫袍,又略施脂粉,让自己看起来一副病容,坐在桃纹镜前,启开锦盒,拿出一只小瓶。

李嬷嬷已经回来,被关不过近一个时辰,又被放出来了。“太妃这是要做什么?”

舒太妃道:“你之前说得对,是本妃这些年忽视了吴王。今日我猛然醒悟,才明白这孩子有多不容易。”看看瓶子,滴了几滴药液入嘴。

李嬷嬷一阵惊慌,难不成她要寻短见。“太妃,你…这是…”

“不,我没事。我只是听说西歧瘸军师医术了得,想让他入府治病。”

她服毒只为装病,若连太医都瞧不出病因,她就有藉口向皇上讨个恩典,赦放瘸军师为己瞧病。如此一来,就能救出瘸军师,也能设法让瘸军师为她所用。

瘸军师是北齐人,却助西歧皇子生出战事,这亦是皇上驳了西歧人欲救走瘸军师之请,并不予赦免的原因。既然此人能助吴王,她一定会救出瘸军师为吴王所用。

从这一刻起,舒太妃便是为儿子拼杀,不会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问诸事,她要了却乾明太子的心愿,更要为他们母子拼出一条锦绣繁华路。

早前的误会也罢。芥蒂也好,如今都得放下。她和吴王只有一个心愿和目标:登上帝位。

*

右相府,如意堂。

虞氏一觉醒来,睁着双眼,呆呆地望着帐顶。倏尔,忆起素妍受伤的事,翻身坐起:“田嬷嬷!”

田嬷嬷应声,递过暖热的衣衫,“太太,还未到辰时呢?”

“这是寻常么?妍儿还病着呢。”出了绣帐。三两下着好衣衫,“老东西昨儿睡在书房的?”

田嬷嬷如实答了。

江舜诚不敢招惹虞氏,知她火大又在气头上。远远地避着虞氏。昨晚见素妍醒转,父女俩说了一会儿话,便又回书房歇息。此刻,他正坐在书房窗下的暖榻上,手里捧着本书。看看津津有味。

上了年纪,不比年轻时,看了不到半个时辰,双眼干涩发花,只得搁下,闭目养神。过得一刻。再看书。

虞氏梳洗完毕,田嬷嬷打起布帘,她惊叫一声:“妍儿。你不要命了么?自己还病着,怎么就坐到窗前绘画?”

素妍苍白无色地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圣洁如冬日的第一场雪,却又苍白得让人心疼。“娘。我没事。正月初十是爹的寿辰,我想画幅贺寿图。正草拟呢,回头让先生帮忙看看,先生与我多年未见,趁他住在相府,正好多多请教于他。”好不容易要给江舜诚贺寿,她是女儿,自然得尽一份心。

虞氏见劝不住素妍,冲青嬷嬷发火:“你们服侍的人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劝着郡主,身子最重要。”

青嬷嬷只不作声,半垂着脑袋,一副洗耳聆听的恭谨样。

素妍一旦拿定主意,她们劝了也是无用的,要能劝住,就不会坚持坐在案前绘画。

白菲面露愧色,道:“今儿郡主五更就起来了,奴婢怎么也劝不住。”

“你还有理了?服侍不好郡主,要你们何用?”

青嬷嬷知虞氏这是肚子里有气,找不到发处,与白菲使了眼色,白菲不再争辩。

素妍道:“娘也不必怪她,是我坚持的。三月时,还答应了珊瑚郡主给她一副牡丹图呢,等我草拟完,就搬回得月阁去。”

虞氏霸道地说:“这可不行!那几个丫头哪是会照顾人的,你就留在如意堂。娘今儿下厨给你做卤食吃。”

青嬷嬷道:“郡主现在不能吃这些,卤食要加酱,小心留了疤印。”

虞氏想到素妍打小就爱吃她做的卤食,竟不能吃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素妍道:“娘不让我回得月阁,我不回便是。只是娘总不能不让出院门吧?”

“人还伤着呢?身上的伤口要紧。”

素妍醒来后,已听白菲说了,太医说伤口不算深,约有两公分长的口子,因冬衣衣衫厚重,深不过三五分,还是斜着扎入腹部,说是惊险得很,再差丁点就伤及女子宫部,若真是伤到,只怕这一生都难以有孕。

当时流血过多,着实那情形甚是吓人。鲜血如盛放的腥艳之花,浸洒了衣袍,吓得但凡见过的人都一脸土色,虞氏当时一瞧那场面,惊呼一声就昏死过去。

“我让大嫂帮我寻一个轱辘椅。有了轱辘椅,出门不用我走。青嬷嬷或白菲推着且不方便。”

素妍不敢去想举剑自尽的那一幕,昨儿醒来,瞧见江舜诚,父女说了贴心话,对于她的所忧所想,江舜诚已然知晓。

沈氏行事还真是迅速,这边说着,外面就有人在与如意堂大丫头画回话,“小的是府中杂物房的管事,奉大奶奶之命,为郡主过来量尺寸,也便赶制一把轱辘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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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3克妻命

管事带着名木匠进了偏厅,素妍坐在椅子上,几个人拿着木尺,比划了一阵,木匠记下高矮大小。

白菲问:“轱辘椅什么时候能做好?”

管事回道,“两个木匠,怕得两日方能做好。”

素妍扁了扁嘴,也就是说这两日都得窝在屋子里,心下有些不高兴,她最是喜欢走动的,得憋在屋子里了。

虞氏很是高兴:“慢慢做,做得漂亮些,郡主不急用。”

估计她是最不希望素妍有轱辘椅,最好整天呆在屋子里,有她陪着,照顾着。虞氏仿佛要借着素妍受伤的事,好好的尽尽母亲之职,任母爱泛滥,又似要将在过去几年欠缺的母爱,一古脑儿地全都补给素妍。

虞氏正巴不得素妍日日乖巧躺在偏厅的牙床上,就像她小时那样,能被她抱着、宠着的方好。

有丫头打起帘子,禀道:“太太、郡主,晨食备好了。”

“拿进来。”

母女二人在偏厅里用了晨食,今儿的晨食和往常不同,是厨房特意熬的燕窝粥,还是难得一寻的血燕窝。虞氏劝着素妍吃了两碗,这才作罢。

“你太瘦了,得养得胖些,女儿家得胖些才好看。”

素妍嬉笑道:“娘把我当猪呢,养得肥胖了,赶紧卖掉。”

“你要是成猪了,那些个大家小姐,还不都成猪了。我家妍儿,可是为娘的心肝儿。”虞氏笑着伸手要抱素妍。

素妍蹙着眉,一脸痛色。

田嬷嬷立马提醒道:“太太,郡主身上有伤,碰不得。”

母女二人说笑一阵,素妍令白菲拿了草拟的简图去寻朱先生点评,以便再次修改。又让青嬷嬷去找江书鹏,帮忙买些上好的绘画颜料回来。

虞氏坐在一边看众人忙碌,突然觉得空落落的,“田嬷嬷,今儿是不是少了些什么?到底少了什么,我怎想不起来。”

田嬷嬷细细一想,“往常这个时候,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她们该过来问安,大少奶奶也会留下来陪太太解闷。”她拍了一下脑袋,“瞧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这么大的事儿,竟给忘了。昨儿大奶奶说。翻年二少爷与曹小姐就得准备完婚;三少爷与李小姐亦得商订吉日佳期。三位奶奶昨儿就约好了,今晨要去天龙寺请大师帮忙合八字选吉日。”

通常是由男家或女家找了精于占卜、算命的人选上三五个吉日,再由另一方选定最后的日子。

虞氏一听,立时就挂不住,拉长着脸。“合着她们个个是慈母,就想着自个儿的儿女,有这事,竟也不通晓我一声。”

素妍埋头忙碌自己的,她是真闲不住,这会儿又开始抄写《乐府》来。挑了一些喜欢的曲子,谱上的线条是柳飞飞帮忙划好的,她只对着谱子誊抄。

据南长老(玉若笙)所言。这种乐谱记录方法,还是无名子道长传授的,每行有三根细节,半谱记在上面,清楚明了。

田嬷嬷冲虞氏挤眉眨眼。青嬷嬷瞧得好奇。

“妍儿,差不多就床上歇下。可别累着。”

“娘,我知道轻重。”

田嬷嬷道:“太太也累了,去后厅暖榻上躺会儿。”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地说了几句,离了偏厅。

虞氏在暖榻上坐好,田嬷嬷从大丫头手里接过汤婆子。

青嬷嬷见田嬷嬷神色有异,显然话没说完,许是忌讳素妍在场,心下好奇,也尾随她们进了虞氏的内室。

田嬷嬷轻柔地替虞氏拉拢锦衾,“昨儿出了那种事,大奶奶有些不放心。说怎么好的、坏的全挤一块儿了。左肩王想换庚帖,被大奶奶拦下了,说得先合合八字。想着这是府里大事,进了正月还要操办相爷的寿宴,拉了二奶奶、三奶奶一起去天龙寺。主要是合郡主与琰世子的八字。二少爷与三少爷眼瞧着也要成亲了,随带着也挑个吉日,再着大师帮忙算算命,好求个安心。”

虞氏一听还是沈氏好,这时候还能挂着素妍的事,到底是她精心挑选的长媳。只要她待素妍好,竟比待她孝顺、体己暖心还要重要。一时间,之前的不快,全都没了。“妍儿处处想着几个兄长,他们要是没良心倒当真让人心寒了。”沈氏愿意想到那些,她心头欢喜,也为素妍这般偏疼几个兄长感觉到欣慰。

田嬷嬷笑道:“大/奶奶自来就是知事、贤惠的。”

虞氏轻叹一声,“她们要是回府,让她们赶紧过来。我有些乏了,先睡上一觉。”

素妍看着江书鹏送来的颜料,也亏得他了,静澜院小书房里竟有现成的。白菲扶素妍去小歇一会儿,睡前喝了大半碗汤药,含了枚蜜饯,漱了口,迷迷糊糊就睡沉过去。

虞氏醒来时,听到厅上有人小声说话,正要翻动身子,田嬷嬷低声道:“奶奶们回来了,正过来请安呢。”

看看外面的天色,已近中午。

“让她们进来。”

大丫头打起帘子,沈氏、何氏笑说着吉祥话,一一见罢了礼,在暖榻两边的绣杌上落座。

虞氏忙道:“老大媳妇,你且说说,大师怎么说的?”

沈氏面露堪色,看了看何氏,二人交换着眼神,颇是为难。

一看这样,虞氏的心顿时就凉了下去,眼瞧着就是一桩极好的良缘,怎的不成了?“是琰世子的不好还是妍儿的不好,你们俩倒说话,快要急死我了。”

沈氏心下犹豫,虞氏盼了这许久,好不容易有人上门给素妍提亲,而今却说不成,她着实不忍心说出令虞氏扫兴的说来,“三弟妹,你人年轻,记性好,当时听得清楚,你与婆母说。”她不能说,但总不能瞒了虞氏去。将话题一转,引到何氏身上。

何氏轻叹一声,面露难色,心下暗骂沈氏狡猾,这种不讨好的事,竟让她来做。可若再推,只怕沈氏又会取笑。

青嬷嬷递了茶点过来,妯娌二人各自饮了两口。

何氏道:“我说昨儿那事怎的如此邪门,唉,幸好小姑子没订给琰世子,这要是订了,还不得被他克死。”

虞氏瞪大眼睛,以为自己人听错了,探究而证实似的望着二人。

田嬷嬷与青嬷嬷更是面面相窥,不是上好的良缘么,怎的琰世子克妻?

何氏定定心神,小心审视:虞氏是意外,却没有生气,就是她与沈氏初听到这个判语时,也是一样的吃惊。继续道:“这次批八字的是天龙寺的悟远大师。本想找悟觉大师的,听说悟觉大师闭关悟禅。我们去时,第一个就批了小姑子和琰世子的,大师摇头。之后,就批了二少爷、三少爷、六爷,都说是好姻缘。六爷和柳县主的虽不是顶好,却也说得过去,两人倒还得配。”

虞氏此刻只关心素妍与宇文琰的,一双眼睛急切地盯着何氏,偏何氏在她面前兜绕起来,不说重点,急得她连连追问:“说妍儿和琰世子的。”

何氏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蓦地瞧见虞氏那急得要吃人的目光,忙道:“悟远大师批到琰世子的命格时,说他是个克妻命。若是二月出生的女子便罢,但若是三月出生的女子,定被他克得死死的。悟远大师生怕批错,我们临走时,又帮着再批了一回。回来的路上,大嫂不放心,又去城南黄半仙家,找他批了一回,还是如此。”

一回、一人这样说,她们许是不信,可连城南黄半仙也是这样说的,这哪还有假,如果他真把素妍

虞氏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昨儿光是订亲,差点就闹出人命来。妍儿素日亦是个豁达的,偏偏那当口就出了意外…”

何氏道:“可不是么?婆母,只怕这亲事不能结了。还没订亲就差点把小姑子给克死,万一订亲、成亲,这后果可不堪设想。”

青嬷嬷的一张脸吓得铁青,良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好不容易有门上好的亲事,琰世子瞧着挺好,竟是个克妻命。这还了得,谁家愿意自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嫁个克妻的男子。

何氏甚是八卦地道:“婆母,有件事,以前我不敢说,如今知道了,我可得说来让你听听。”

虞氏六神无主,这回她指定是不会把素妍嫁给宇文琰了。“你说!”

何氏定定心神,“十月的时候,六公主府办了一回赏菊宴,六公主请了我去。席上的时候,静王妃讲了件笑话,说的是琰世子十五岁那年,左肩王妃挑了两个机灵、貌美的丫头送给他做通房丫头,你们猜的,第二天早上,就发现一个丫头咽气了,死得极是古怪。”

几个人一个个瞪大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大家都未听说过这件怪事,何氏说得有时有地的,听起来也不似假的。

虞氏一张脸吓得惨白。

“没出一个月,第二位通房丫头掉到井里淹死了。后来好一阵儿,左肩王妃不敢给琰世子再安排通房丫头。过了约莫一年多,这才又另挑了两个丫头过去,这回倒没死,却是两个丫头头晚过去,第二天早上都染上重病。王妃生怕再出人命,便将她们送回原处,没想不过三日,不药而愈。”

284 推辞

虞氏愕然良久,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人都静默无声,呼吸声此起彼伏。

难道,宇文琰当真是克妻的。

为何早前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探到?虞氏只觉这事古怪得紧。

沈氏道:“婆母看这事如何是好?”

虞氏愣愣地道:“我道他们怎的那么着急,要赶在年前订下来,原是个克妻的,幸而没订亲,这若是订了,真真是了不得。啊呀呀,真的好险啊…”

田嬷嬷道:“想起来了,昨儿大奶奶要相看琰世子的八字,王妃便有些不肯,还是巧媒婆硬夺了庚帖给大奶奶瞧了一眼。”

如何是好?

皇上下旨赐婚,好歹也让钦天监相看一翻,原来是个克妻的,好在皇上留了话,说江家若是不愿,可以拒婚。

虞氏这才抚着胸口,“往后再不提这话。要是有人问起赐婚的事,就说是给六爷和长平县主赐婚。”

虞氏觉得这事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去,这皇城各家,但凡有些根基,精得跟什么似的,“要是左肩王府再来更换庚帖,当是如何?”

虞氏想到昨日惊险,“他们是皇亲国戚不假,可亦不能拿我女儿当冤死鬼。明知是个克妻的,还打我女儿主意,昨日险些没要了她的小命。他们不提便罢,若是提起来,我亦有话说。若是知事的,见我们江家没了动静,就当没这回事。”

拿定了主意,虞氏不再提这事,只当是没发生过。又问了二少爷、三少爷的情况,都说是得配相合的,天作之合。

这一回,虞氏又开始烦恼起来。怎么就是个克妻命呢,好在如今知晓得早,要不,她不就将自己女儿的性命给葬送了。

大丫头站在帘子外,“启禀太太、大/奶奶,琰世子过府了,说是连夜寻人打了把轱辘椅,要送给郡主。”

虞氏抬了抬手,“他的东西,妍儿可不能要。老大媳妇。你去处理。我得去找相爷。”

沈氏应声,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

想着说辞,退出如意堂。远远儿地就瞧见三个人移来。那抹白蟒锦袍除了琰世子还有谁,双手负手,走得匆忙。

宇文琰近了跟前,抱拳作揖道:“见过大嫂!”

这门亲事指定是泡汤了,虞氏虽然想给素妍寻门好婆家。可也不会拿着素妍的命去赌。

沈氏正色道:“琰世子可别折煞妾身,我哪有这等本事做你的大嫂。”

他脸红一笑,“皇上下旨不说,我与弱水亦是两情相悦…”

两人正说话,何氏亦带着丫头出来了,看了一眼。忙道:“哟,瞧这话说得,我们小姑子是宁死不嫁的。怎么就变成两情相悦了?吴王不想嫁,琰世子也不愿嫁。”

睡了一觉起来,江家人变了一个样。

昨日对他还笑脸相迎,今儿就个个挂着寒霜,拒人千里。还能颠倒黑白,说素妍是宁死不嫁。

宇文琰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很快只当她们跟自己开玩笑,“江三奶奶可别吓我。”

他哪里做了得罪他们的事,怎的个个说话都不如昨儿那般热络了。

何氏道:“我们哪有吓你。昨儿才吓人呢,本来好好儿,郡主就伤着了,险些没丢了命。琰世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沈氏觉得这回何氏有些怪异,对了,自打江舜诚有了爵位,何氏本是与大房作对的。她是长嫂,也没与何氏计较,可今儿居然站在她这边,沈氏却有些看不懂了。

他一脸茫然,眼神空洞,心潮起伏,之前以为是玩笑,可看何氏说话的样子,半点不是玩笑。

宇文琰抱了抱拳:“还请大/奶奶、三奶奶指点迷津。”

莫不是他无意间把她们给得罪了,所以变着方儿地给他设阻。她们是素妍的嫂子,他不想让素妍难为。

“指点不敢当。”何氏一直没有机会主持中馈,当家理家,这会儿抓住了机会,将宇文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琰世子还是回家去吧,今儿过节,不宜到处闲逛。”

“我送了轱辘椅给弱水,立马就走。”

何氏没想,这世上还有如此死缠烂打的,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与素妍是不可能的。

“琰世子怎么听不明白呢?”挑着秀眉,有些不耐烦地道,“索性说个明白吧,你的东西,我们江家是不会收的。唉,你与我家小姑子没有缘分,你还是回家,别再来了!昨儿那事,险些没要了她的命,你还真要害了她的命不成!回家吧,好姑娘多的是,回头,让王妃给你找个二月出生的女子。”

宇文琰越发被弄得莫名,摸不着头脑。

沈氏面无表情,不冷不热的淡笑着,这样的笑越发能让人知难而退。

何氏一脸厌烦,他可以在旁人面前耍横,可在这两个女人面前,竟是束手无策。

“我无他意,知弱水是个爱动的,许在榻上闲不住,特意送了轱辘椅给她。只要她收了,我立马就走!”

何氏绞着帕子玩,看似懒与应付,却与宇文琰说了不少的话。“你这人怎的不明白呢,若是正常的礼尚往来,倒也无碍。只是这种私人交情的东西,琰世子是不是送错了地儿,去平西候府送呀,你不是与三少爷、五少爷都是好友么?去那儿吧。”

妯娌二人欠了身,领着各自的丫头扬长而去。

宇文琰已经打听清楚了,说素妍受伤,住在如意堂里,由虞氏亲自照料起居饮食。他虽心下迷糊,还是近了如意堂院门。

正要进去,青嬷嬷便出来了,行了礼,道:“琰世子,往后别再来找郡主了。”

“你们这些人,今儿怎了,一个个古怪得紧。”

如果他不是克妻命,倒是极好的良配,可这种事,不信都不成啊。

青嬷嬷想起就后怕,她是素妍的乳母,最是希望素妍能够安好。素妍好,她的余生才能好。他没丈夫孩子,素妍又是她带大的,可不比亲生孩子还紧要。要是素妍有个三长两短,她的余生也没个指望了。

“琰世子就别问了,待你回府,王爷、王妃自是明白的。”

宇文琰歪着头,莫不是他们又说了什么。“要是我爹娘得罪了人,我代他们向相爷、太太赔个礼。”

青嬷嬷有些难以应付,道:“琰世子回去吧,今儿可是过节,今日在别人家可不大方便。”

宇文琰原想礼貌说话,这话子见着一个个都这样待他,心下愠怒,厉斥道:“你这婆子,罗里罗嗦的作甚,我把这椅子交给弱水就走,我就想看看她是否安好。”

青嬷嬷需要一个藉口,这琰世子要是折腾起来,皇城也得抖一抖。

怎么办,需要一个能说服他离开的藉口。

终于,灵机一动,道:“琰世子,你亦是王府之人,怎的连规矩都忘了。大门大户最是讲规矩,这右相府的规矩也得多着呢。见过正月里送礼的,你可见过除夕节送礼的?但凡是年节,要么赶在除夕节前,要么过了正月初三再送。

你这样抬个椅子进来,让人瞧见成了什么样子,这把椅子是寻常坐的么?抬着椅子进进出出,这可是犯大忌的。送椅,送医,大过节的,你咒人家得病,但凡大户人家见了你这椅子会高兴?还不赶紧拿走!平白的让人见了生厌。”

被青嬷嬷这么一唬,宇文琰方才恍然大悟,“原还有这规矩?”

他竟是犯了大忌,难怪个个都不待见他。

“可不有么,这种椅子,我们府里亦有,可大/奶奶硬是没给。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犯忌么?枉你还是王府世子,这种犯忌的事,哪能做呢?赶紧把椅子拿回去,回头让人见到平白闹了笑话。”

宇文琰一脸懊悔,本想讨好佳人,没想这马屁拍到蹄子上了。

当即令人抬了椅子就走,临走前,厚着脸道:“让我瞧瞧弱水吧,一眼,就一眼。”

“我的世子爷啊,人抬着椅子走上一圈,这般晦气,我敢让你进去么?你回到王府后,先令人熬了艾草汤,好好的去去晦气。要送椅子,等过完正月再说,这年头、年尾送礼最是讲究,赶紧回去!”

宇文琰看着自己,抬了椅子走一圈,连他都变晦气了。

唉,不由得轻叹一声。

出了右相府,上了马背,一路上很是气愤:“该死的小安子,竟然诳骗我做了这等丢脸、忌讳的事!”

随从的家奴道:“可不,这大户人家最是讲究。”

“死奴才,你既知道,为何不一早告诉我。害我丢了面子!难怪江家两位奶奶见到我像躲瘟神,定是这个缘故!”

今儿是不是把人都得罪了?

送椅、送医,这本是谐音的,家家到了年尾、年头都讲究一个吉祥如意,便他抬了椅子进去。完了,这回的脸面丢大了。

宇文琰带着椅子进了王府大门,埋头走着,迎面遇见一个如花少女,身穿紫色小褙,着粉色绣百合蔓藤缠枝长裙,挽了飞天螺髻,左侧戴朵绯色大牡丹,右侧坠下南海珍珠步摇,勺后留着齐腰长发,脚踏木屐绣花鞋,人仿佛高了半头。漂亮的锦缎包裹在她纤瘦婀娜的身上,矜贵无伦。

285 犯忌

见他拉着脸,问道:“哥哥这是怎了?谁又招惹你了?”

宇文琰不答。

这少女,正是宇文琰的妹妹,左肩王府的小郡主,封号青霞,名也唤作青霞。

她用帕子捂着嘴,看着那把轱辘椅,不悦地道:“大过节的,抬把椅子到处跑,也不怕犯了忌。”

宇文琰面带惊色,“连你都知道是犯忌的?”半点没怀疑青嬷嬷说的话,此刻全当成是犯忌了。

“哥哥这话问得新鲜,大过节的,你看这是寻常椅子么?便是常见的椅子,也没在大过节时抬着走的。”

他怅然若失,一脸苦相,嘴里呢喃道:“今天,我把江家两位奶奶给得罪了,指不定在心里如何笑话我?我说她们怎的见到就不高兴,原人人皆知,就我犯了大忌好心办了坏事。”

青霞懒与他细说,忙着去前院帮忙,今儿年节,府里的主子不多,奴才却不少,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

宇文琰一时恼怒,拔出宝剑,“砰”的一声,将精致的椅子一分为二。

听到声响,青霞回头望了一眼,愤愤地骂道:“你又发什么疯?忙了这许久,幽会佳人的地道挖成了?”

这妹妹还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宇文琰想到自己几次夜入右相府,不是被江书鸿抓了个正着,就是被江书鲲的两个小子给抓住,感觉每次入府还没站稳脚跟就被人发现了,敢情就像早早有人知道他要去似的。

他这几日听人说过,昔日十一皇子、徐成熙、吴王都吃过素妍的苦头,被素妍骗着、哄着哄了童子尿的徐成熙,还有用童子尿沐浴的十一皇子,宇文琰想起来就乐,不愧是他喜欢的女子。这整人的法子都和自己有几分相近。

宇文琰脸色难看,怒气冲冲地往自家小院奔去。

连青霞都知犯忌的事,竟被小安子给糊弄了,非找奴才理论不可。

进了院门,见小安子正指挥着下人在那儿张挂年节的灯笼、贴窗花,宇文琰跳上前去,不由分声,抬腿就是狠重的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