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书鹏失声笑出来,“忆祖,《八部全书》第一部收集的乃是前朝著名才子的诗词佳作,第二部收集的乃是前朝三甲高中的文章。第三部至第八部,乃是六部功绩、典例,颇有考证价值。”

这部书流传下来的只得前面两部,后面六部早已失传,究其原因,便是前朝将此书作为皇宫珍藏,只六部各藏本部卷。齐太祖皇帝天下一统之时,南国宫闱陷入兵灾之中,一些难得的书籍也一并失散。

吴王面露憾色,“若真能寻全这部书,倒是一件幸事。”

江书鹏道:“‘刑部卷’收当了不少奇案、疑案的破案过程;工部卷则收录了各地建筑奇观,治理河道、防范水灾等经验;兵部卷收集了数位名将的战术兵法,颇有研究价值…”

罗思源面色微红,为自己的伧促言语感到羞愧。虽饱读诗书。不想这《八部全书》却另有隐情,他只知前朝为创盛世,特意组织人力编书,不想所谓的八部竟是如此。好在前两部流传民间,得以保存。

素妍道:“工部卷有数百页近二十万文字,若要抄写,非一朝一夕能成。刑部卷里记录了三十七例特殊案例,分析破案原因,共计文字二十二万字。兵部卷汇聚前朝十八位名将的战术兵法的意见与感悟,共近文字十八万字…”

看她说得如此详尽,朱武双眸盈盈闪光,“弱水看过这几部?”

她没否认。

朱武道:“往后。你不用四处游玩,好好在家把这几部给我默写出来。”

她低呼“先生”:“这不几千字的书籍么,哪部不是数万乃是几十万字的。就是户部卷多涉数字…”

朱武不讲理起来像个孩子。“你好好在家默书。有什么琐事要做,为师安排他们几个帮衬你。”

宇文琰笑着道:“先生,这不合适,弱水哪有那么好的记忆,看过就能给你默写出来。”

朱武忆起当年,她还是个孩子,就能默写出经书。那可是经书,看过一遍就是默写,可不是奇才么,那一刻。连朱武都吃惊了。觉得虽是小女娃。可不能费了这么好的苗子。经书都能默写出来。《八部全书》自然也能。“我是她先生,我比你们谁都清楚她的本事。”

素妍可没这么大的本事。事隔多年,朱武还是坚持认为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她轻咳一声,“默写就不用了。”

江书鹏喜道:“小妹寻到了?”

“这回,我欠谢大才子他们几个的人情大了,失落的六部已经寻齐。”她将手探入衣袖,几人以为她要掏什么,却是拿了一方帕子出来,不由得颇感失望,只听素妍不紧不慢地道:“想要抄书的,明日派人入住清音轩,我拿出书来借给各位。”

朱武顿时欢欣鼓舞,他一定要先睹为快,“阿轩可别告诉你皇祖父,回头若是被他知道了,指定一早抢夺了去。”

皇帝成贼了,朱武要防着。

上回,皇帝夺了好东西去,还咄咄逼人。

吴王含笑,只不答话。

宇文琰一脸惊疑地看着素妍:“你何时筹齐此书?”

上回才写了信,让棋室的掌柜帮忙传回鬼谷去,按理也没这么快就到了。

宇文琰在鬼谷时便听人说过,鬼谷藏书洞里藏有数百年的书籍,各式各样皆有,但凡出来什么好书,长老们就会收藏其间,通常至少有两套,这是为了防患发生意外。

藏书洞的书,只道长、长老和宫主可阅。

藏书楼里的书才是供门中弟子查阅。

朱武片刻也等不住,大嚷道:“弱水,一会儿就去看那套《八部全书》。”

江书鹏面露诧色,最近没听说有到江府的镖行送东西呀。

素妍怎么就收集齐全了呢?

她无辜地眨动着眼睛。

江书鹏问:“妹妹真得了失散的书籍?”

素妍肯定地点头。

他们几人走在前面,宇文琰与素妍走在最后,他小心地缓留素妍,与前面几人拉开距离。“你还有旁的法子跟鬼谷联系?”

素妍将手放在嘴边,“那套书我一早就有了,只不过不想轻易拿出来。大家期盼得越久才越是珍贵!”

她这是故意吊自己的胃口,吊了这么久,朱武肚子里的书虫子都被诱出来了。

吴王也是满腹欢欣,颇有一睹为快的期盼。

宇文琰问:“送回鬼谷的信里都写了什么?”

“讨坐诊医馆的郎中。”

“就这事?”

“对呀。”她释然一笑。

她还真能顾弄玄虚,里面写的只这事。“医馆的事儿,你还得盯紧些,实在不成,先找两个郎中在那边张罗着。瞧这样子,一时半会儿他们赶不过来。”

五谷观里,小晴走了,就剩瑶芳给师姐妹们诊脉瞧病,虽另有一个师姐懂医术。但估计还不如素妍的医术。既然要找,素妍就想找个更好的。

几个人又问了素妍关于《八部全书》的事,尤其是罗思源,对书里的内容很感兴趣。问“吏部卷的内容是什么”、“礼部卷是关于各种礼仪的介绍?”、“除了《八部全书》你还能收集到其他什么书?”、“郡主可以多找出些失散的书籍…”

宇文琰防着吴王,此刻又烦着罗思源,低喝道:“罗思源,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夹了一大筷子的青菜放到他碗里,冷哼哼地道:“别人用饭来填肚子,你是用话来填肚子。”

罗思源讪讪笑道:“读书人自然爱书。”扒了几口,又抑不住了,忘了宇文琰的告诫,正待开口。宇文琰一个恶狠狠地眼神,他立时住口。

午食后,一行人前往文忠候府。

朱武坐在清音轩里。急得来回踱步,遣了江书鹏去讨书。

江书鹏一去就是许久,原是他本要去得月阁,素妍却被江舜诚给唤走了。

素妍随意几句话,江舜诚就听得热血澎湃,决定为后嗣子孙做些事,又是修改“山庄草图”,又是琢磨写《江氏祖训》的书籍。

江书鹏赶到大书房时,就听到江舜诚欢喜得像个孩子的声音:“瞧瞧!妙啊!真妙,妍儿。这钟大儒不愧是一代鸿儒。这两本书写得精妙。”

原来。素妍回去取书,刚取了书就在中途碰见了江舜诚。江舜诚看着她抱着个蓝缎布包,追问里面是什么,素妍回道:“是爹要的书。”

江舜诚也不去瞧朱武了,拉了素妍回大书房,取出两本书,一边看,还一边品评,连连叫绝。

素妍见这样耽搁下去不是一回事,低唤道:“爹,你且忙着,先生还等我送书过去呢。”

江舜诚抬了抬手臂,她将剩下几本书裹好。

江舜诚手里捧着本书,看得双眼发光,看得精神奕奕、意味深长,一边看,一边无助地摇头:“可怜一代鸿儒,如此用心,竟从此没落了,唉。”

江书鹏站在身后,却见江舜诚桌上放着几页纸,翻看了一遍,“爹要编写《新江氏祖训》?”

“以前的祖训家规太简单了,我得写得更细致些,正好可以参考钟大儒的《子孙训》、《后世录》,取其长,避而短。”

江舜诚致仕之后,不但过得很好,而且容光焕发,还重新燃起了修书立传的想法。“振飞,待为父修整好,你得替为父进行修订。”

江书鹏低应一声“是”,“儿子不打扰父亲了。”

朱武最大的爱好,便是给没了小字的学生取字,知江书鹏没有字,‘大鹏展翅,高瞻远瞩,振飞苍穹’而取了“振飞”的字。

江书鹏一路急追,方赶上素妍,看着那蓝绸布就倍觉欢喜。

到了清音轩,早有丫头进书画室备下茶点,素妍打开包裹,几个人一人一本就把书都抢夺了去。

朱武大嚷着“拿笔墨,我要抄书”,就抄这本“刑部卷”,有了这书,天下又能多出几名明查秋毫的狄仁杰、宋廷。

狄仁杰乃唐代贤臣,宋廷是前朝良臣,在破案方面作出了卓越的贡献。

几个人各捧了一本厚厚的书籍,或看着,或抄着,朱武则是被上面鹅毛笔所写的批注吸引了,“这人不知是谁,当真是见解独到。”

素妍探出头来,瞧了一眼,“瞧这笔迹,似玉大先生的。”

朱武惊道:“就是乐仙?”细细地端祥上面的批注,捻着胡须低语:“我还以为玉若笙只精通音律,不想字写得好,连这见识也甚是独到,令人感佩!”

素妍道:“玉大先生虽尤爱音律,其他方面亦有涉猎,若说他阅万卷书绝不为过,是个博学之士,他们几人的字我自是认得的。这几本,是我费了很大的劲从玉大先生那里磨来的,借出来时就已说好,最多一年之后归还于他。这些,可都是他的命根子。君子不夺人所好,几位还是抓紧抄书。年底就得还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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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1孤女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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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本书,亦是她去岁从鬼谷带回来的,昔日以书要胁江舜诚同意自己在家里多留两年再出阁,便已有了书,先吊吊他的胃口,拿出来时反让他们觉得倍加欢喜,更为珍视。

无论是对江舜诚,还是对朱武,她说的都是借来的,目的就是要他们自己抄书,只有自己抄写的,才更会珍惜。

能抄便是好的,朱武一看就知道这些书当年是汇聚了众多文人心血,用字、用句都极为讲究、精练。

罗思源很是激动,抱着书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着,他拿的是一本“吏部卷”上面不仅记录了前朝好官员的介绍,亦有贪官、奸佞的故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主要是告诫官员如何做个好官。“郡主,能让我带回家中抄么?待我抄完,定会尽快送回。”

“抄完了,你们得把原本送还给我,然后彼此间再借其他书籍。”

朱武答应得最是爽快。

宇文琰才不会干这种抄书的活,左肩王府别的没有,最多的便是闲人,随手抓两个读书人来抄写便是。

“这是与人借的,可不许弄坏了,更不许少了一页半张的,否则我定不饶你们。”明知他们是读书人,更珍爱好书,可素妍还是告诫了一番,她也爱书。

众人爽快地应下,五人各取了一本,离开清音轩。

江书鹏近来也不去朱武那儿,留在家里抄书。对里面所说的诸事也了解得差不多。

吴王拿走的是本《户部卷》,里面讲述的都是前朝各地的风土人情、人口数量等等,还有每年各地的金银收益、粮食产量。

回到府里,他没有抄书。而是唤了两个账房先生来抄,突地看到这本书,都觉得诧异,多抄几页,几人便知道这是前朝的《八部全书》里的其中一卷。

江书麟一门心事地准备着婚事,粉刷屋子,布置新房,下请帖,设立账房、搭帐篷。摆喜桌,婚事顺利地进行着。

二月初十,文忠候府的四十二抬聘礼就从大门而出。浩浩荡荡地入了别院。

为防万一,江书鸿派了十六名护院、护卫去别院守护。

江家开始搭酒棚、试灶,迎接来贺的亲友,布置各院的客房,一时间住在皇城之外的亲友都陆续汇聚到了皇城江家,处处都是笑语连连,打牌九的、叶子牌的、更有吟诗作对的。

到了二月十一这日,茶房、点心房、礼房、账房,都陆续忙了起来。

江书麟也曾在夜里去过别苑两回,得知青嬷嬷陪在那儿。被青嬷嬷抓住后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生怕被虞氏知晓寻飞飞的不是。吓得再不敢去了。

柳飞飞听青嬷嬷说了皇城的诸多规矩,二月初十这日巴巴儿地等着有人来添妆。也好热闹一番,没想只得展颜一个人来,象征性地带了几房太太的礼物,又带了素妍给的簪子,都是几两银子、一百来两银子的物什。

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孤女,就连添妆的人都寥寥无几。

“你这儿还是好的,你还不知道府里都忙成了一锅粥,等你过了门就看到了。因你是六房的主母,喜宴设在北花园里,搭了好些个帐篷、喜桌,近来天气阴阴的,闹不好要下雨,那北花园都快变集市了。

姑姑这些日子被祖父抓去书房帮忙,听我爹爹说祖父在编写《新江氏祖训》,每日也想不了几句,偏拉了姑姑去书房写字,他说一句,姑姑便写一句,还得小注,写出这条祖训的由来、典故。

我去瞧过几回,姑姑干的活不是寻常人能做的,苦不堪言。祖母要帮姑姑,祖父不许,还说了一通大道理,把祖母给赶走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祖父说服了祖母呢…”

虞氏虽然偶尔泼辣、霸道,可她分得轻重缓急,是个通情理的人,只是有些护儿女。但这回没与江舜诚对着来,皆是因为这是好事、是大事,更是造福子孙后代的事。有了这本新祖训,后代子孙就好管教了,身为长辈哪些可以过问,哪些不能过问,亦是告诉他们应该做个什么样的人。

素妍被老候爷盯上了,走不开身。

飞飞问:“那你母亲呢?二太太在做什么?”

展颜想起来就头疼,“她更忙了,跟着大伯母和大嫂学习如何办喜事。二十八我大哥要娶李家小姐过站,到时候还指不定多繁忙呢?由大伯母身边的嬷嬷指点着,也忙得不行。”

沈氏身边的嬷嬷帮衬慕容氏,不如说是过去帮展颜的,嬷嬷更多的时候是与展颜说这事该如何办,那事当怎么处理。慕容氏没学会,倒是展颜竟学了七八分。

她又忆起了宁西郡主来,好歹她们也是结义的姐妹。“可知道你杨姑姑最近在忙甚?”

展颜惊道:“你没听说吗?杨姑姑与吴王的婚期也订下来了,就在三月初七,是钦天监选的日子。”

今年的喜事仿佛特别多。

因为还有人要办喜事,飞飞与江书麟的婚事就被冲淡了许多。

“九公主与传达的婚期可订下来了?”

“还没呢?”展颜轻叹一声,“听我大伯、三叔他们说,通常下了旨,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就得完婚。这些日子府里的人多,办完大哥的婚事,爹才会进宫与皇上商议婚期。”

飞飞又问了文忠候府里的诸多琐事,展颜一一作答,见府里皆好,飞飞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二月十一日,是江书麟去别苑催妆的日子。

虽说慕容氏很忙,可还是在这一日带着嬷嬷、丫头到别院住下,说要陪着飞飞出嫁。

寂寞太久的飞飞一时感动,抱着慕容氏大哭了一场。哭得慕容氏想到展颜将要出阁。心头一酸,那眼泪便止也止不住地流滞而下。

江书麟带的是江传业、江传良、江传远兄弟三人,又唤了荣国公府世子程小勇,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到了别院。

既有催妆。便有送妆的。

女方送妆,男方便要谢亲。这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谢亲仪式在陪奁那日,男方随着催妆的人一起去女方,然后给岳父、岳母叩首,表示“谢亲迎妆”,亦有感谢他们养育新娘子的辛苦、操劳的意思。

第二种,是安排在出嫁的那日,喜轿进了门。新郎由媒人陪着,直奔正堂,给岳父、岳母磕谢。

催妆那日谢过亲的。娶亲时就不用谢了,两礼不能并行。催妆时男方会带上厚重的礼物,也会备下足够多的封红,偶尔遇到娘家的姐妹、嫂子多,便会设阻,不让男子入门,一道道门进去,都得使封红。

这日只得青嬷嬷与几个丫头,丫头们讨趣,将江书麟给拦在二门处不给入内。江书麟一人给了两个封红。丫头们嘻笑一阵。给予放行。

到了念恩堂,江书麟将礼物放下。

飞飞在里面听到声音。自然是乐上心头。

慕容氏冲当娘家人,江书麟想一并完成谢亲礼。慕容氏笑道:“不如就对着江南方向磕三个头。”

屋里,飞飞听到这话眼泪更是止不住。她本是个活泼开朗的,自知怀有身孕后,怎么也管不住自己,金豆子仿似不要钱似的滑落。

她双手合十,回头看着供奉的的两个灵牌,沉吟道:“阿爹、阿娘,女儿要嫁人了,是个好人家,女儿可以告慰你们在天之灵…”

她嫁给了喜欢的男人,不是妾而是妻,这一切只是面上的风光,无论她如何努力,永远也改变不了自己是渔村女的卑微身份。但她已经知足了,从一个无亲人可依的孤女,嫁入文忠候府那样的世家豪门,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

江书麟很是担心,问:“二嫂,这里的人手够用么?”

慕容氏对别苑的事还真不了解,面露难色,虽说要帮忙,可她又有些无所适从,不知从何下手。

青嬷嬷笑道:“放心好了!宁西郡主从镇国公府挪借了三十个家奴过来,明儿帮着抬陪奁,明晨四更三刻即到别院。”

江书麟望着飞飞的闺阁,心里暗问:她好吗?现在她怀了身孕,又日夜操劳,早知如此,昔日就该听素妍的才好。

可他真的是急了,生怕虞氏不松口,这才出了主意。哪里晓得素妍那么快会求了吴王讨下圣旨。这种男女之事,一旦开始便有些收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索求,这才让她怀了身孕。

慕容氏心里讷闷,别人做新娘子前,一个个养得白白胖胖,可飞飞倒好,足足瘦了一大圈,还变得爱哭了。“六弟放心,这里有我和两个嬷嬷呢,一切都会妥妥当当的。”

宽慰了江书麟几句,江书麟方才离去。人虽然离了,心却牵挂着飞飞与肚子里的孩子。

飞飞出嫁,请的全福太太是沈氏娘家侄儿媳妇汪氏大嫂,汪大嫂上有公婆,下有三个儿女,又有兄弟姐妹,算是全福之人。汪大嫂天色刚暗就到了别院,次日一早给飞飞上妆梳头,唱着“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四梳顺顺当当…”

青嬷嬷生怕途中有个闪失,早早儿地就令人在飞飞肚子上系了护肚。

用了护肚,初秋、白藤等都明白是怎么事了,连慕容氏也是愣愣的,将青嬷嬷拽到一边细问“飞飞有了?”青嬷嬷低应,装着不是什么大事继续忙乎,倒是慕容氏吃惊不小,也在瞬间明白飞飞消瘦的缘故。

梳妆打扮用了两个多时辰,飞飞穿上自己亲手绣制的嫁衣,扑了脂粉,整个人变得明艳动人,亦没了平日的蜡黄、憔悴。

吉时定在戌时二刻,鞭炮一响,喜乐声起,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这支喜乐队是文忠候年前就订下的,是从皇城最好的婚事铺子请来的,因江家开了拍卖行,认识了一些生意上的商人,自有婚事铺子的掌柜寻上门自我推荐、拉生意,尤其听说江家今年有几回喜事,更乐意承担婚宴时的吹打喜乐队。

恪靖候世子陆康暂作飞飞娘家大哥,将她背上花轿,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往文忠候府移去。

百姓们听到喜乐声,站在街道两侧,看着如鱼贯般的下人穿着喜庆的衣衫,腰间系着红腰带,逐一而出,数着陪奁,围着瞧稀奇。

ps:

其实柳飞飞是幸运的,有幸得遇素妍,有幸得到慕容氏的怜爱,有幸嫁给了江书麟…今天有同事结婚,祝她幸福!百年好合!

352江六娶亲

一抬、两抬…

直数到了九十二抬,众人也是看得目瞪口呆,谁说长平县主是孤女,没想一个孤女亦有这么多抬数的嫁妆,真真是风光无限。

但是,没有娘家的女子,尤其是嫁入候门的孤女,终究是无依的,她所依靠的唯有丈夫的怜爱与真心。

虽然慕容氏江湖出生,可慕容氏在江南颇有声名,也算是有娘家的人,且江南慕容的生意做得不小,给慕容氏的陪嫁店铺也一直是她娘家兄弟们帮着打点。

柳飞飞自大门而入,跨了火盆。在喜娘引领下,越二门,穿回风长廊,一路到了聚客厅。厅里已经站满了男女老少。

她谨遵司仪的唱喝: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对拜。

幼时虽瞧过别人的这般拜堂,可只是观者,今日却是她大喜的日子。这一番应付下来,柳飞飞只觉有些头昏眼花,却拼命硬撑着,生怕露了馅,讨了虞氏的嫌弃。

柳飞飞总算应付完毕,有皇城的纨绔公子大声叫嚷:“江六爷,揭盖头,揭盖头,我们要看新娘子。”

江书麟不想耽搁,他隐隐瞧见柳飞飞的疲惫无力,忙笑道:“我的新娘子,我还没瞧就给你们看?这不成。你们要看,等明日认亲的时候再来。”

有人一阵哄笑,好不热闹。

司仪大喊:送入洞房。

喜娘正要牵柳飞飞移步,江书麟却已等不及,生怕她一个站不稳就摔倒在地,大大方方地将她横抱在怀里,惹得青嬷嬷一声惊呼“六老爷,这不合规矩。”

江书麟丝毫不管,只将飞飞抱在怀里往六房方向移去。

虞氏呼了声“这…”哪有新娘子是由新郎倌抱回洞房的,一个个都是牵着红绸与新郎自己走进去。太没规矩了!可这里离那边太远了,这一路抱过去,江书麟还不得累坏了。

江书麟在众人的哄笑中大踏步而去,丝毫不管众人的嬉笑议论。

沈氏与何氏过来招呼众位看客,请他们入席吃酒。

一行人来到北花园,天上已经下起了蒙蒙的细雨。

陆康打趣道:“江六爷一定是幼时骑了狗,好好儿的天,前几日都无雨,偏今儿就下雨了。”

民间自来便有这样的说法,准是不准难以分辩,算得是祖宗老辈留下来的习俗:说是无论公子、姑娘,幼时骑了狗,将来成亲时就会下雨。

程小勇笑道:“回头,你且问书麟,看是不是真的。”

几个人就这事又争辩了起来,有的说是假,但陆康认定这是真的。

这一日,江书麟不敢多饮酒,可怎耐众人一杯又一杯的敬。

江传达心情不好,想到阿九突然消失,而他竟不知她的去向、姓氏,心里很是烦闷。“六叔,今儿我蘀你喝酒!”

多想喝醉,可他偏生就是喝不醉,喝了那么多的酒,也就是个七分醉意,偏还有三分清醒,清醒得前所未有,清醒地隐约之间似又见到了阿九,依是一袭男装,她的身边站着侍棋,正冲他盈盈浅笑。

他上前要去抱,却是江传良,正笑问:“五弟这便醉了么?可要我扶你回去?”

要是真醉了,是不是就不会想到他了。

江传达放开江传良,原染了醉红,此刻越发红得厉害,还好是自家兄弟,要不然突兀地抱住哪家公子,可不闹了笑话。

江书鲲招呼了小厮,强行将江传达给带下去。

待时已近三更,喧闹了一天的文忠候府宁静下来。

江传达虽未大醉,却睡了一个数日来最好的觉,没有梦,没有思念,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但一觉醒来时,心里却是空荡荡,好似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想了许久,丢的许是阿九。

沉香院内,红绸鲜亮,红烛摇曳。

江书麟用秤杆挑起飞飞的盖头,二人目光相对,他灿烂一笑:“今儿累坏了吧?”

飞飞摇头。就算再累也是挺着,不能让旁人瞧了笑话,江书麟知她体弱,抱她回洞房已经犯了大忌,可她现下顾及不了这么多。“就算是累,接下来的交杯酒亦是要喝的。喝完这个,还要吃饺子,一切结束了,你就歇下。”

饺子是生的,也只是各自咬一口,意思一下。

江书麟看飞飞狼吞虎咽地吃了糕点,微微笑着,终于成亲了,他们亦总算是在一起了。

他扶着飞飞在喜床上坐下,看着床上铺着的白绸,心下了然,二话不说,伸出小指放在嘴里一咬,立时指破,涌出鲜血来。

飞飞低呼一声“麟郎”。

江书麟道:“我娘是个固执的人,明儿一早就会令田嬷嬷来取喜帕,见不到落红,她会越发不喜欢你。”虞氏虽是贤妻良母,对儿媳的要求颇高,江家的规矩都是极重的,万一在虞氏心里留下了不好印象,柳飞飞想在江家立足,就会更难了。

此刻,她眸含热泪:他是这样的好,点点滴滴都为她设想到。

有夫如此,妇有何求。

她偎依在他的怀里,“麟郎,其实郡主师姐、青嬷嬷已经知道我怀了你的孩子。”

“你是我妻子,现在他们知道也没什么。小妹不会把这事告诉娘,她一直都很心疼你,更赞同我们在一起的。”

要是说出去,虞氏更会厌恶飞飞,认为飞飞不懂自爱,哪有婚前就与男子苟且,更重要的是,还是飞飞与素妍住在一处时发生的事,会厌飞飞怀了素妍的名声。

飞飞应下。

江书麟柔声道:“我帮你宽衣解带。”

夜,一片静宁。

雨,在簌簌纷落。牛毛细雨朦胧了大红的灯笼,也淹没了星月,让大地一片黑暗。

素妍坐在得月阁的窗前,手里握着笔,写了一阵字,却不知自己该画些什么,努力地想要在走过的地方留下最美的记忆,却藏不住所有的美景。

青嬷嬷披衣自偏屋出来,低声道:“郡主,不早了,歇下吧。”

她犹在梦中,今晚文忠候府灯火通明,喜乐喧天。

“飞飞成亲了。待传远成亲后,我和爹娘就要踏上回晋阳的路。”

故乡,在她的印象里是父母的故事、哥哥们嘴里说的乡野气息、父母年轻时的相濡以沫,而她是在皇城出生,在皇城长大,对那里没有点滴印象。所有关于故乡的记忆,都是从父兄那儿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