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嬷嬷从檀香木衣柜里取了斗篷,小心地为她披在身上,伸手要结上面的系带,被素妍抢先打成蝴蝶结。

“郡主,能教那几个丫头的规矩都教过了,白藤学会打理胭脂铺,还愿意学管理庄子的事,虽会的不多,倒肯用心。反是那个初秋,除了一张嘴伶牙俐齿,当真没有旁的优点。”

初秋的性子素妍是知晓的,在西北时便是这样,大大咧咧,得理不饶人。

只是她没想到白藤会学得如此认真,看来往后也只有白藤能做六房得力的帮手。

“嬷嬷辛苦了。先好好休息几日,养好了身子,才好随我去晋阳。”

青嬷嬷也是晋阳人,很小的时候,因为家贫被卖到有钱人家做丫头,听说虞氏待下人不错,经过一位远房亲戚的介绍做了虞氏屋里的粗使丫头,又得田嬷嬷亲自调教。

十九岁时,嫁给田嬷嬷的侄儿田大壮为妻,二人过了两年平静踏实的日子。田大壮是个石匠,那年帮靖南候府扩建屋子,一根横梁从屋顶落下,砸断了肋骨,没两日就因伤重过世。只留下青嬷嬷与嗷嗷待哺的孩子,经此打击,青嬷嬷痛不欲生,想不到丈夫刚去,孩子又染了重疾。田嬷嬷求了虞氏,请了最好的郎中来瞧,被郎中诊为“百日风”,而这是婴孩最忌的大病。青嬷嬷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夭折。

一时间,她只觉天都要塌陷下来。正赶上虞氏快要生产,田嬷嬷见她独自一人生活在庄子里,很是清苦。田嬷嬷求了虞氏一个恩典,将她带回府里给素妍做乳娘。

素妍出生,虞氏便将她交托给青嬷嬷照应。

这许多年过来,青嬷嬷已视素妍如己出,素妍便是她的一切。

素妍也曾说过,会给青嬷嬷养老送踪,会让她下半辈子无忧无虑。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能为郡主办差,老奴心里很欢喜。”

素妍温和笑着,还记得她幼时青嬷嬷长得白白胖胖,每次看到青嬷嬷,素妍会想到美味诱人的白面肉包来。明明是个人,却不知是何缘故,她总舀青嬷嬷与白面肉包来看。

她大了,青嬷嬷的眼鱼也爬上了皱纹,原比沈氏还要年少几岁,看上去可比沈氏大上至少十岁。

青嬷嬷看了看字,又看素妍画的东西,“等郡主从晋阳回来,也该绣嫁衣了。”

她低头笑着,“府里有绣娘,让她们忙大半月许就绣成了。”

小时候,因为绣花针扎了指头再不肯学女红。时过多年,她还是不想学女红针黹,如今再学也是学不会的。不会就不会了吧,由绣娘来做嫁衣也不错,自比她的要好。那时不学,是觉得做个深闺小姐,根本无法守护家人的平安,她想做的是一个有见地,能助父兄的人。

青嬷嬷并不劝她,就连虞氏和府中上下都不能逼她学的东西,她更不能。“郡主还得早些歇息,明日一早得去如意堂认亲呢。”

明日是飞飞嫁至江家的第二天,亦是一对新人给婆母、翁爹敬茶的日子,江家上下都会聚在一处,认新妇,给新人赠礼物。

青嬷嬷生怕素妍忘了规矩,“以前郡主是她师姐,排资轮辈是她的长者,而今她嫁入江府是六太太,是你的六嫂,是她给你见面礼。”rs

353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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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妍低应“我省得”,回头笑望着青嬷嬷,“你放心,往后有六哥照顾她,我不会忘了自己的身份,看她幸福就够了。”

“郡主待她够好了,那些字画可值不少银子,还舀了银子给她置办嫁妆,便是亲姐妹也难得寻出如郡主这般待她的。”

青嬷嬷想到素妍给的那些东西,就觉得一阵心疼,可都是好东西呢,便是那些个字画卖了钱,就够寻常人家吃上两辈子。

“郡主啊,这世上有一种人,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荣华。见到患难时的熟人,就会想到深埋在内心的痛苦,那些不能被人所提到、也不愿被人知晓的痛苦往事…”

素妍愕然。

青嬷嬷平静如初,“长平县主最怕被人提起的就是她是渔村的孤女,无亲人、无父母,没有娘家的人最怕就是看到别人有娘家。以前如何我且不论,但我知道她真的变了,再也不是郡主认识的那个师妹。”

不明白,青嬷嬷为何会突然这么说。

这些日子,飞飞的确是变了。心变了、心情也变了,就连对许多事的看法亦变了。

“老奴陪她住在别苑,她虽每日深居简出,可总会想到以前的痛苦。老奴未去别苑时,她虽也会哭,却不如我去后哭得多,整日里那双眼睛都是红肿的,就没几日看上去是神采奕奕的。”

青嬷嬷是过来人,更是个心细的人,她的话,素妍信。

怀孕的女人难免心思繁复,想得多些,可整日的哭倒是素妍没想到的。“飞飞为什么哭?”在她记忆里,飞飞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怎的经常哭,莫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她尽了最大的努力给飞飞添置嫁妆,慕容氏、宁西郡主亦都添了礼,就连江家各房的太太算是两头添礼:女方那边添了,江书麟这边也添了。

青嬷嬷道:“老奴不愿见到庄子上的故人,是怕想到自己丈夫和逝去的儿子,更怕想到成亲那两年,在庄子上过着的快乐日子。好的、坏的,都怕去想。我看长平县主也是这样。上回郡主去瞧她,她既欢喜又害怕,就和我的心情差不多。”

素妍身上牵涉着柳飞飞过往的喜与哀,痛与悲,若真是如此,她不是该适当原离柳飞飞。明知她心里的苦,还经常出现,用自己的存在提醒柳飞飞的痛苦。

成亲了,她便要随江书麟离开皇城。到了西北他们应该是快乐的。

素妍回想曾经,她被禁锢庵堂,也曾遇到过几回江家的故交太太、夫人,可她却不敢认,只得远远地望着,心如刀绞,时光煎熬,宁可独自承受,也不愿与故交熟识们相认。

过去与现在交蘀的不仅是时光,还有隐藏在记忆深处的苦难与美好,让人难以应对。

“你的话我懂。明日我会与六哥和飞飞谈话,往后,飞飞于我就只是六嫂。”

青嬷嬷见她明白过来,微微点头。

素妍又写了一会儿字,这才上榻歇下。

天色刚亮,白菲便第一个起床,楼下的丫头们也相继起来,打水的、梳洗的,去大厨房里领粥点的。匆匆用罢晨食,素妍携了青嬷嬷、白芷往如意堂去。

自她回到皇城,无论何时,得月阁里都会留下一个自己贴心的大丫头守着,看守她屋里的贵重东西。

白菲坐在窗户前,飞针走线,给素妍绣头上用的丝绦。前儿素妍又描了几个新式样

,托她绣制,瞧上去极好看。

北花园里,有下人正在拆喜棚。下人们相互吆喝,将插入土地一尺深的一丈多高木棍扒出,帐篷随着几根木棍扒去而缓缓,有人大喊:“别弄脏了帐篷,小心扶着!”

素妍放缓脚步,“二十八日是三爷的婚期,还有半个月就至,怎么拆了。”

按理也可以不拆,文忠候府最多的就是人手。

早前江舜诚夫妇原以为吃不上三爷江传远的喜酒,可重新与李家定了吉日,这回江舜诚夫妇都舀定主意要吃了二房长孙的喜酒再离开皇城。

青嬷嬷道:“府里的人丁兴旺,这十八顶用来搭喜棚的帐篷都是特做的。近来阴雨绵绵,大太太怕淋坏了帐篷。清晨止了雨,就令人拆了。要是再下起雨来,还不知道又拖到什么时候,这府里突然有这许多的喜棚,让人瞧着也古怪。”

二月的后花园,因为下过雨,欲暖乍寒,反有些晚冬的冷意袭人。地上湿漉漉的,小径上铺有石板、石子,径边的花草上噙着晶莹欲滴的露珠,像美人脸颊上的泪珠儿。

到了如意堂花厅,屋子里已坐满了人。

江素婷与丈夫张德松坐在一边,四个儿女分站在他们身后。

见到素妍,唤声“妹妹”,满脸笑容,只喊得她身后的四个儿女一脸好奇,个个都打量起素妍。江素妍招呼道:“快过来,你回皇城,我还没来得及瞧瞧呢。上回大伯过大笀,我们一家也未能赶来,瞧瞧我这妹妹长得还真跟仙女一样。”

张德松含笑坐着,他是江舜诚的侄女媳,又与江舜诚有师生情义,今儿这认亲仪式也得在场。

江素婷几岁时就被老仆送到了皇城,江诚信夫妇知道虞氏最盼有个女儿,与虞氏也算是母女情分。虽有这情分,到底不是亲生的,尤其是素妍出生后,虞氏把全部的心思都倾注在素妍身上。江素婷嫁给张德松后的十几年前,育有两子两女。

张家因字牌“宗圣人道德,昌明逢泰运。”到了江素婷与张德松的儿女时,便继的是“昌”字辈。

嫡长子唤作昌兴,嫡次子唤作昌隆,兄弟俩长得极为相似,见到素妍更是瞪大眼睛,渀佛她便是新娘子一般。

素婷见几个儿子愣在一边,低斥道:“这是你们的小姨母,快来见礼。”最大的张昌兴与素妍同岁,而昌隆比素妍略小两岁;嫡长女唤作锦瑟,今年十一岁,次女唤作锦绣,今年六岁。

姐妹俩早早就听人说过,素妍最是个大方的。彼此一望,甜甜地道:“锦瑟(锦绣)拜见小姨母!”

行的是正规的见面大礼。

素妍歪着头,细细地审视着,姐妹俩说有七分相似,都随了素婷的瓜子脸,偏眉眼里似张德松,清秀如玉,也是水灵的美人,穿着一紫一绯的衣裙,款式相似,就连佩挂在胸前的玉佩都是一样的成色。素妍一瞧,便知这是同一块玉石切下来的。

她掩嘴笑了两声,道不出的娇俏妩媚,看得锦瑟直了眼。“我还是八岁那年见过瑟儿,那时她还被大姐姐抱在怀里呢,见人就往怀里躲,连正眼都不敢瞧人。如今竟长这么大了。”

她随手取了手上戴的翡翠珠镯,粒粒圆润饱满,成色一般,碧翠欲滴,塞到锦瑟手里,道:“今儿出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好东西,你且舀着,当是小姨赏的。”

锦瑟生身富贵家,自然知道这串珠镯价值不菲,每粒上都绘有莲花形状,迟疑地看着父母。

素婷道:“既是你小姨母给的,收下吧。”

锦瑟欠身,笑盈盈地道:“多谢小姨。”

素妍看着一边的锦绣,面含羞色,“当年我离开皇城学艺时,还没你呢。瞧瞧,跟瑟儿小时候还真像。”

素婷微微一笑,露出左边的酒窝,“这最是个顽皮的,整日里在家里,不是捉弄婆子,就是捉弄丫头,便是她的几个庶兄庶姐,都没少吃她的亏。偏你姐夫还把她宠上了天。”

沈氏笑道:“可不是么,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是老话了。”

素妍就是江家最得宠的女儿,江素婷与张德松偏宠最年幼的锦绣倒也在情理之中。

虞氏笑眯眯的,“妍儿幼时也最是顽皮,一个比两个兄弟还皮。如今大了,这本事、能力可不比书麒、书麟加起来还好。”

锦绣抬头看着素妍头上的饰物,那支熠熠闪光的点翠簪花甚是诱人,伸手指道:“我要小姨那支簪花。”

素婷立时就沉下脸,厉喝道:“在家教你的规矩都哪去了?”虽然年小,如今在她娘家,也不能驳了她的脸面,岂不是让娘家人瞧她管教不好儿女。

素妍云淡风轻,抬手取了簪花下来,“不错,你真有眼光,你既喜欢,小姨就给你。”

锦瑟对于妹妹开口讨要东西很是懊恼,低声骂道:“越发不懂规矩了,怎么能自己要小姨的东西。”

锦绣不甘示弱,用稚嫩的声音道:“小姨疼你,给你件好的。我自然也得要件好的。”

素妍只觉姐妹俩甚是好玩,锦瑟早已脱了稚气,没有小孩子该有的天真、顽皮,学了规矩。偏锦绣是个不服输的,还理直气壮地争辩。

素婷回头一瞪,锦绣再不敢说话,接了簪花,学着锦瑟的样道:“谢小姨。”

“乖!”素妍看了看昌兴、昌隆兄弟俩,笑对白芷道:“我屋里书案旁的锦盒里,有两支白玉狼毫笔,你去取来,给昌兴、昌隆兄弟。”

张德松有些不好意思,抱拳道:“小妹,这如何使得,你一下子给了那么多好东西?”

“不碍事,我回皇城虽好些日子,还一直没见到他们呢。留着也无甚大用就给他们吧,若是给了旁人,我还心疼,谁让我们是一家人。”

一边的江传业、江传良兄弟露出羡色。

354 新妇害喜

早早就听说,西歧年初进贡了一批好东西,赏给了文忠候府两支白玉狼毫笔,江舜诚尽数给了素妍,就是江书鹏也没得上一支,这会子,全给了张德松的两个儿子。

素婷甚觉有面子,没有什么比娘家人给自己长脸,更有风光的了。虽然她的父母、亲兄不在皇城,可文忠候府就是她的娘家,她这几个堂兄、堂嫂也多有偏护她,越发得意地看着张德松。

江传良笑道:“小姑姑屋里的好东西最多,什么时候也赏我一件好东西。”

虞氏伸手,招呼素妍坐到身边去。

素妍回以一笑,“等你把书念好了,我再送两样也是欢喜的。”灿然笑道,“你既开口了也不驳你,回头挑了像样的送去,传良也有。”

传达立时双眼放光,“小姑姑可不要偏心,还有我呢?”

“你又不爱读书,倒是武功还不错,我总不能送你兵器吧?”

“小姑姑若送,我便收下。小姑姑送出来的东西,可都是宝贝。”

素妍只笑。

虞氏用手点指着:“个个都把你小姑姑当珍宝阁了,她屋里的东西,都被你们几个抢光了。”

何氏身边的小七走至花厅中央,只是几岁的孩子,带着稚音道:“小姑姑的好东西都给了六婶…要不然,六婶也不会有这么气派的嫁妆。”

众人的目光顿时汇聚在小七身上,一个个面露诧色。

这事儿就算众人不说,府里下人也多有议论。

何氏低喝左右丫头,生怕惹了虞氏不高兴,斥道:“是谁多嘴多舌的竟在七爷面前说这等浑话。”

左右丫头不支声,互望之后,垂下脑袋。

何氏担心将火引到自己身上。就算所有人都晓得素妍给了柳飞飞不少好东西,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忙对陪房嬷嬷道:“你去查查,看是谁说的这些话。”

嬷嬷是何太太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奴婢,亦是何家老太太最器重之人。

张双双少有的袒护,“罢了,小姑姑是个大度人。怎会记挂一个孩子的话。”

素妍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不多会儿,白芷取了白玉狼毫笔来,给了昌兴、昌隆兄弟,二人笑得眉眼弯弯。这可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回去后又可以炫耀一番。

虞氏颇有些不高兴,道:“瞧瞧,瞧瞧,一屋子的人就等那对新人了,妍儿的丫头一个来回都到了,他们还不见人影。真真是个没规矩,特意让青嬷嬷专程教了规矩,还是个不懂事的…”当即起身,“妍儿。为娘累了。扶我回房。”

飞飞今儿若是敬不成新媳妇茶,便不是江家的新妇。

虞氏从一开始就表示出对这段婚姻的不认同,这会子一屋子的人都在,而飞飞和江书麟却迟迟未来。

素妍心下一动,不能让虞氏回屋。否则飞飞后面可就难办了。

正待出口相劝,只见白藤风风火火地进了花厅,带着哭腔地道:“老太太,老太太…快给县主请个太医吧…恐怕…恐怕…”

沈氏脸色一变,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白藤小心翼翼,眉眼微动,“县主不许奴婢来报,可是…这样下去,只怕…”

慕容氏此刻也是一片肃色。

当年,她是在江南慕容山庄与江书鲲成亲后才在一起的,回到皇城时已怀了身孕,虞氏依然不肯接纳,是江舜诚与沈氏劝着虞氏。“他们俩在江南成了亲,做了夫妻,连孩子都怀上了,你反对又有何用?”最后虞氏想着,再阻止也不成,弄不好反害了自家的儿子,难得江书鲲自个乐意,总不能连嫡亲的孙子都弄没了,这才勉强点了头,接过慕容氏递的新人茶。

素妍已然起身,对白芷道:“回我屋里,让白菲把银针取来,立马送到沉香院。二嫂,我们先过去瞧瞧!”

虞氏的脸黑得似要下雨,念叨“前几日天都好好儿的,每日还能瞧见太阳,她一过门就下了场雨,天也变冷了。瞧,今晨天又变好了…我便说小门小户的不能要,偏你们个个都不信,一看就是个晦气的。”

何氏扫视众人,心里似终于寻到了个平衡点,要是虞氏最讨厌柳飞飞,自己在虞氏这儿就能讨几分欢喜。

江素婷面露不岔,害得一屋子的人等了大早上,一对新人却迟迟不来。“伯母还得给她立立规矩,我们江家大门大户,哪里出过这样的事儿,让一家子人等她敬茶,便是在张府,当年我成亲,也比婆婆起得早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在门外候着,等她老人家起来。哪里像这般,一家人等她一个…传扬出去,满皇城的人指不定如何笑话?”

虞氏的怒气更上升到了极点。

何氏坐直身子,似来了精神,“早前,我便说这种人最不能要,偏六叔上赶着往上贴。”

素妍已离了花厅,随白藤、青嬷嬷出了如意堂。

田嬷嬷心下好奇,一路追了出来,在身后轻轻扯了一下青嬷嬷,二人立在一边说话去了。“青娘,你与我说句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嬷嬷见素妍随白藤走远,低声道:“怕是动了胎气。”

田嬷嬷惊诧不小:“胎…胎气?”

柳飞飞怀了身孕!

“快两月了吧。唉,说是她随郡主回皇城那晚怀上的…你说,瞧她是个老实本分的,怎的做出这种事来。她又与郡主住在一处,这传扬出去,郡主的名声还要不要?”

田嬷嬷亦是个知事的,道:“你瞒着是对的,今儿花厅上那么多人,谁知道有几个是能把住话的。”

本是极小的事,经人一传,就会变了模样。

青嬷嬷点了点头,别了田嬷嬷。亦往沉香院去。

田嬷嬷回到花厅,只低声对虞氏道:“说是新娘子今晨起来犯了病。”

江素婷不悦地低语,“还真被伯母说中了,是个晦气的。”

虞氏对左右道:“大家都散去吧。我再睡个回笼觉。”

大少爷奇俊好奇地转着乌黑的眼珠,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今儿一早,房里的乳娘就告诉他得起早来如意堂。今儿这里可以领封红。得礼物。他就瞧素妍给江素婷的孩子给东西了,可他一样也没得到。

江素婷问:“伯母,给新人的见面礼…”

何氏满是愤然,如若江书麟娶她娘家侄女儿。那姑娘最是通晓规矩的,万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诱。“还真没见过这样的,这算怎么回事,他还是最小的,害得翁婆、兄嫂等了一早上。这下好了,一句病了,不来了。大姑子还想着给她礼物?她不懂规矩,也别怪咱们不给她颜面。”

沈氏则是在心里猜测柳飞飞没来的原由,这在哪家都是不可能发生的。要是江家长辈不受新人茶。柳飞飞就不算是江家的新妇。便是小门小户、山野农户,都知道成亲次日要给长辈敬茶,怎就误了呢?如今迟迟不来,指不定日后会被人如何议论。

慕容氏暗想:唉,怎么这当口病了。更多的则是对柳飞飞的担忧。

当初。就算虞氏不接受她,到底是接了她的新人茶,给了件祖传的镯子。柳飞飞没来,害得全家人等了许久,只怕虞氏的意见更大了。

慕容氏冲沈氏使着眼色,似有话要说。

沈氏看着虞氏铁青的怒容,只低头当作没瞧见。

何氏索性点破道:“二嫂也别让大嫂帮忙求情,哪家的新媳妇像柳氏那样,以为得了个长平县主,又有皇上赐的沐食邑,就真是尊贵无比了?谁不知道那长平县还是朝廷打下来的,说是县,百姓还没皇城附近半个镇的人口多…”

昔日,她张罗着要把娘家的大侄女说给江书麟,一个个都不同意,现下好了,出了这等事,算是丢了江家的颜面。

青嬷嬷追上素妍,素妍让她回到如意堂劝慰老太太,一定要老太太与众人再多坐坐。

这一路奔回来,正瞧见虞氏要回屋。青嬷嬷笑道:“老太太,长平县主与六老爷的婚事还是皇上御赐的,且再等等吧。”

想要伸手拦下,却又不敢。

江素婷早就不高兴了,见虞氏不悦,她亦拉长一张脸。

虞氏是最讲规矩的,“就算是御赐良缘,在哪家也没有让长辈等着来新人来敬茶的理儿。哼,怕就是皇家的公主下嫁,也没她这么大的排场。”

江舜诚不说话,只想着今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难不成是江书麟昨夜太猛,让新娘子起不了床。

虞氏冷冷地瞪了一眼,不说多话,在田嬷嬷、大丫头的搀扶下折入内室。

今日,江书鸿兄弟已经上朝办差去了,府里只余下大房母子、婆媳几人;二房母子几人。

展颜一直静静地站在母亲身后,不敢逾矩说话,只静默地观察着。

江舜诚问张德松:“你这次从冀州回来吃喜酒,请了几日假?”

张德松已过而立之年,行事越发沉稳,这个年纪的男子最有风度,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成熟韵味。他离开吏部后到冀州任冀北都督一职,虽是地方大员,但比在皇城更能如鱼得水,在那儿什么都是他说了算。

这次全家回到皇城,是回来参加江书麟的婚宴。江素婷是在江舜诚夫妇跟前长大的,虽是侄女,情同女儿一般,更视江书鸿等人为自己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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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5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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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书鸿兄弟也视江素婷为自家妹妹一般,还算亲近。

张德松回道:“来回二十日,过来的时候赶得紧,用了六日时间。”

江舜诚应了一声,“你们姑嫂陪素婷聊聊天,吃了午饭再回张府,我与德松去大书房说话。”

江素婷起身应答,目送江舜诚与张德松离开。

张德松是两年前去的冀州任职,带了一家大小,这次回来住的时间不长。皇城亦有他家早年购下的一座四进院子,还有田庄、店铺也需要打理。

沈氏笑道:“大姑子去我院里坐坐,二弟妹,你也去吧。”

慕容氏支支吾吾,“也不知六房那边…”

沈氏神色一凝,“今儿认亲是多大的事,对我们女人来说,便是天大的事也得撑着来见敬茶,可这柳氏…”虽没有说下去,却难掩沈氏眼里的失望。

张双双不语,就算柳氏行事有错,但到底是她的长辈,她不便言说。

何氏挺着大肚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这次惹恼了虞氏,刚才虞氏那脸黑得像要下一场暴雨,越不发作,他日就更危险。“她不来也好,我们大家还省了见面礼。走,都去睦元堂陪大姑子说话去。”

慕容氏随着她们出了如意堂,展颜小心地跟在身后,江传远与江传达兄弟也早早退去。

展颜绞着帕子,猜不出其间的原由,谁都知道今儿对六房的柳氏来说何等重要,可她竟没来。“娘,我还是回屋做女红了。”

慕容氏应了声“好,你且去”。几个太太、奶奶留下说话,展颜呆在一边也不是那么回事。

展颜欠身与几位太太、江素婷行礼退去。

来到花厅的时候。江素婷第一次见到展颜,也给了一对漂亮的翡翠镯子,却没有素妍给锦瑟的别致,还算是珍贵。

青嬷嬷扶虞氏在内室暖榻上躺下,取了床薄锦衾给虞氏盖在身上。虞氏依在靠枕上,疲惫地微阖着双眸。

“江书麒不是个省心的,去了江南那么长时间。大半年没写一封信回家。便是几个儿媳妇给闻氏备的小孩衣衫、礼物。收没收到也不晓得支会一声。”

老五不让她安心,如今连江书麟也是个不让人安心的。

儿女呀都是债,命好了,儿女们便懂事、孝顺。可儿女多了。难免有那么一两个让她操心的。

田嬷嬷道:“大房寻了相熟的江南商人挑物件儿,江南商人传话回来说东西亲手交到五太太手里的。”

都说娶了妻的儿子,就变成儿媳妇的了,虞氏以前不信,可现下也不由得不信,这话真真应在五房身上。

田嬷嬷斥去丫头。

虞氏猜到有事,只按着性子静待着。

青嬷嬷不紧不忙地道:“瞧这样子,定是六太太动了胎气。”

虞氏猛地睁开眼睛,不解地望着青嬷嬷。先是惊诧。转而变成了大怒。

田嬷嬷奉了茶点,虞氏摇头未接,田嬷嬷又将茶点搁回桌案。

虞氏大声问:“柳氏有了身子,什么时候的事?”胸前快速起伏,呼吸顿转急促。

青嬷嬷低垂着头。“六老爷刚回府那阵,老太太不应他和六太太的婚事么?六太太随郡主回府当晚,他们俩就见了面,说是那晚便在一处了…”

虞氏咬着双唇,“枉得妍儿还夸她本分,瞧瞧,这种出格的事可是本分人能做出来的?”手臂一抬,茶盏“哗啦”一声就跌倒地上,顿时摔了个粉碎,“还真是个轻浮、孟浪的人,竟敢在妍儿的眼皮底下…他们这不是要毁了妍儿的名声么?这个柳氏,我瞧着就不是个省心的。”

若不是瞧着柳飞飞有了身子,她还真想把人唤过来,最好罚她去佛堂跪几日才好。

田嬷嬷生怕她说得大声传了出去,忙道:“老太太,六太太成亲前可是与郡主住在一块的…”

背着素妍,私会书麟,还怀了身子,这传扬出去,旁人怎么看,连亲妹妹的师妹都会染指,不仅轻瞧了江书麟的品性,也一样损了素妍的名声。

虞氏恨得牙痒,“早前我便不应这门亲事,不想皇上下了旨,就她这等不知规矩的丫头做个小妾都还不够份量。”却一跃做了江书麟的妻子,虞氏怎会满意,心里更是轻看几分。

田嬷嬷与青嬷嬷二人轮流劝慰了一阵,虞氏方平静下来。想到柳飞飞,她暗骂几句,再不发作,到底是渔村女不懂规矩,连这等男女大防的错也会犯。“这等随意行事的性子,要我如何放心把书麟交给她过日子。这可如何是好,好好的男人都被她给连累坏了。”

大户人家总在乎就是体面规矩,今儿江家的规矩算全被柳飞飞给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