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闻、江两家因为江书麒夫妇的事多有生疏,尤其是这一年来,两家人因为江书麒去扬州外任一事。心生芥蒂。

素妍落落大方。与众位长辈太太见了礼,在虞氏身边坐下。

闻太太问道:“不知安西郡主何时出阁?”

虞氏一脸宠溺,笑道:“年少离家学艺,我想再留她两年,这孩子要学的还多,打理宅务、主持中馈都生疏得很。”

闻大奶奶笑着用帕子捂嘴,动作算是优雅,可落在素妍眼里,却有说不出的矫情,这让她想到了柳飞飞。“哎哟。还留两年啊?郡主下月就满十六了,虚岁十七,哪有女儿家在娘家留到十七的,当真留成老姑娘了。”

虞氏的脸色微变,若在过往,便是闻太太见了自己,也要忌惮几分。江舜诚致仕,闻家得势,如今连闻大奶奶这个晚辈都能插嘴进来,非议她女儿出阁的事。还笑话她要把女儿留成老姑娘,那语调、神情分明就满含嘲讽。

张双双见情势不对,立马笑着岔开话题,“闻伯母这衣袍真好看,还有那衣襟上的福寿图案,精致得紧。我可是早就听说闻伯母年轻时,这女红可是一等一的好。”

闻太太坐正身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有人附和着称赞“真是好看”。

沈氏见此,忙道:“这针脚还真是细密,好些年没见这么好的针工。”

闻太太越发得意,用手弹了弹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我已十来年不碰针线这些东西,便是两个儿媳妇,也是不做的,府里养着十几个绣娘呢。”

语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张双双忙道:“这针线还真是好呢。”

闻太太冷声道:“这是宫里针工局的手艺。皇贵妃厚赏,为我与两个儿媳妇各做了一套这样的锦袍。”

有人唏嘘,难怪这针线好,原是宫里出来的东西。

皇贵妃居然给闻家婆媳上了这等华贵的衣袍,可见闻太太看入了皇贵妃的眼。

闻太太婆媳二人颇有些炫耀、得意。

虞氏心下发笑,如今这朝堂局势,瞬息万变,静王面上风光,可皇帝已私下派了杨秉忠、江书鲲去晋地,坐实了静王囤积重兵、私铸兵器的事。用不了多久,皇上就要对付静王。

闻家与静王、左相交好,这是满朝皆知的事儿,早几年前还稍有隐藏,最近一年来更是肆无忌惮。崔左相甚至还把自己的孙女许给了闻家的长孙,只待到了婚配之龄,就为二人完婚。

沈氏笑道:“难怪这针脚如此好,布料好、式样好,往这儿一坐,便与我们的大为不同。”

当今皇帝赏给江家的东西也不少,就是二房长子完婚,亦赏赐了一对玉佩,又给新娘子赏了凤冠霞帔。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沈氏婆媳是故意当着众位太太夸赞,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闻家与皇贵妃、静王交好的事。

有人附和,闻太太婆媳越发得意,婆媳三人都洋着笑脸,如同太阳底下盛开正艳的葵花。

闻大奶奶道:“你们还不知道,我家的大姑爷前几日升了江南通判一职。”

闻家大姑爷,这不正是江书麒么?

从七品学正晋为正六品通判,这可谓是连升两级。沈氏婆媳面露诧色。就连虞氏也有些意外。这个儿子算是白养了,这么大的事,也没与家里说一声。

近一年来,哪里还是江家的儿子,只怕已经变成闻家的儿子了。

江书麒升官。恐也是闻家人所为。

江舜诚有言在先,要先磨练江书麒,是不会这么快就提拔他的官职。

一直沉默不语的闻二奶奶此刻也轻呼一声“咦”,很是好奇地四下审视,带着瞧好戏的样子道:“难道你们江家没得到消息吗?贵府的五老爷升了官,这可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闻家婆媳三人的话,分明就是要众人看江家的笑话。

一些不知内情的官太太也好奇的审视,一个是前任右丞相的家眷,一个是将要任职的右丞相女眷,这两家都是不能得罪的。

闻太太冷哼一声。“你们江家不心疼书麒一家五口,我们闻家可是当自己儿女一样地疼着呢。”

虞氏脸色冷敛,一张雪颜越发苍白,暗藏风暴。

素妍生怕她一个控制不住就发作起来,今儿是江传远的大喜的日子。可不是能发脾气的事。闻家来这么多人,送了厚重的礼物,定是有备而来想让江家出丑。

沈氏笑了一声,“闻伯母这话严重了,不瞒大家说,这一年来,五弟夫妇少有家书回皇城,可我们府里或请镖局、或托相熟的江南商人送回好几回礼物。五弟的生辰、五弟妹的生辰、便是他们添了第三子,我们可都送了礼的。要是闻伯母不信,大可找人询问。每次都还留有礼单呢,镖局、商人那儿一份,五弟夫妇一份,我们家里亦留了一份…”

无论江书麒做得怎样,江家人逢年过节,可都是给他捎了礼物的。一直都拿他当江家的儿子,任是他们回不回信,捎不捎话回皇城,只要家里人有的,也给他们一份。

闻大奶奶笑道:“你们送他东西,他不也送了孝敬的么?”

就刚离开皇城的前三月,时有家书来,之后便再没有了,连家书都没有,又哪有孝敬父母、兄长的东西。

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这被虞氏视为家丑,当着这众多女客的面,她又不能点破。

张双双见闻家似故意刁难,此刻冷声道:“有是没有,各自心里明白,又何必说得这般清楚。”

江书麒的眼里,闻家才是他的家人。年节时,给闻家就送了好几车的东西,而给江家的却是什么没有,连封家书都不曾有过。

闻雅霜因为江舜诚父子将江书麒调离皇城,至扬州为官的事而心怀怨恨。虞氏知晓,江家其他人也知晓。他们在皇城时,就几次将江家搅得家宅不宁。

闻大奶奶冷笑道:“都道江家诗书传家,温良恭顺,没想到对自己的儿子、兄弟残忍如斯。”

张双双俊颜变色,敢坏江家的名声,她第一个便容不得。自她嫁入江家开始,她的一生都与江家联系到一块,江家旺,她的儿女便能过上风光日子。

正待反驳,沈氏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树正不怕影子斜,且由旁人说去。”

闻二奶奶看着闻大奶奶,妯娌俩交换眼神,闻二奶奶道:“你们江家没理在前,自是如此说了,可平白害苦了我家大姑子。”

虞氏面无表情,唯有一脸寒霜,“既是我家害坏了闻雅霜,你们可以把姑娘接回去,让她另攀高枝。”

当日,江舜诚要将江书麒调往地方为官,这事儿是与闻其贵说过的。

闻其贵很是反对,江舜诚也说明生怕他留在皇城惹出祸端来,可闻其贵却不以为然,只道江家是甚门第,闻家又是怎样的人家,怎会惹出祸端。

两人在此事上产生了分歧,也因之前的点滴不快,引发了后来更大的嫌隙。

闻太太望向虞氏,以前她怕虞氏,现在可不怕她,无论下一位皇帝是静王还是宁王,闻家都有大富贵,都是扶新君登基的功臣,“江老太太这话说的,当真让人笑话,嫁出门的姑娘,还能接回娘家么?”稍顿片刻,冷声道:“若是让你家五老爷入赘我闻家,倒亦不错。”

399言语交锋

张双双早已经被触怒,此刻反唇相讥,“难道闻家没有儿郎支撑门第了?”

闻家婆媳三人顿时怒容相向,“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双双此刻被人触及逆鳞,也不怕事,“是你自己说要五老爷入赘的话,我只是说通常入赘,是女方无子。闻家嫡子两个,庶子亦有三个,难不成还要大小姐入赘夫婿?”

今日在场见到闻、江两府女眷交锋的官太太、小姐们后来回忆说,祸从口中,闻太太与张双双无意间说的话,竟一言成齑。

眼瞧着,两边就要争执起来。

虞氏厉喝一声“住口!”

张双双面露怯色,凭什么由得她们来说江家的是非短长。

虞氏目光转向闻太太,声色俱厉:“闻太太,今儿是我孙儿的喜宴,我敬你是客处处忍让三分,可不要以为我江家能任人欺凌,搬弄是非,你们那一番番‘对自家儿子残忍’、‘无情无义’的话砸下来,可知我有甚想法?我家老候爷是致仕了,可就算如此,还由不得你们闻家欺上门来。既然你们不敬自己是客,我们江家不留三位了。来人,送客!”

虞氏不发威,一旦发怒,所有人静默无声。

闻太太咬咬嘴唇,自闻其贵得势以来,便是静王妃、宁王妃也要给她两分颜面,没想今日竟被虞氏下令逐客。“你…”

虞氏并不睬她,厉喝:“送客!还怵着做甚,不敬我江家之人。我们也不必敬他!”

闹翻吧!

今儿是闻家人咄咄逼人,搬弄是非不说,还说江家的诸多不是。

整个皇城,谁人不晓江家的规矩多。

虞氏念着自家儿子的名声,这才不支声。可她们却步步紧逼,说出那等离乱人心之言,传扬出去,旁人如何看。

闻太太道:“原本今儿是给着平西候父子的颜面才来,没想你如此不识抬举。”

虞氏并不示弱,厉声道:“我敬你是客,可你们婆媳竟再三说出诛心之言,可是为客者的本分。”

沈氏低唤一声“婆母”,想劝她冷静。

虞氏早已大怒,“人敬我一分。我必回三分,走吧!我江家不欢迎你们!”

这边僵持不下,慕容氏与柳飞飞到了。

闻太太一张老脸气得煞白,闻家两位奶奶也是花颜失色,没想竟闹到这个田地。而在场的官太太却知道。江、闻两家的矛盾早不是一日、两日而是积攒已久,今儿总算是爆发出来。早前就传出江舜诚与闻其贵失和的消息,江舜诚致仕,闻其贵与崔左相、静王走得亲近,而私下也宁王也有往来。

慕容氏笑着:“哟,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的就闹成这样了?”

闻太太扭头道:“今日,我们闻府是瞧在平西候府的面子上才来的,江二太太。你且说说,我们是你的客人还是她的客人?”

虞氏冷声道:“老二媳妇,你可记清楚了,你是江家妇可不是旁家人。”

这话说得很明白,虞氏今儿是拿定了主意要赶闻家婆媳离开。

只要她们一走,不出两日,今儿发生的事就会传扬出去。江、闻两家本是姻亲,这么一闹,这亲戚再也做不成。

慕容氏看着沈氏,沈氏朝她使了个“你别管”的眼神。

青嬷嬷、田嬷嬷走向前来,欠身道:“闻太太,请吧!”

被主人赶出去,这也太丢人了。

闻家婆媳三人面容苍白如纸,闻太太厉声道:“虞氏,你等着,总有一日,有你哭的时候。”

虞氏不紧不慢,“让我哭么?是不是想借此机会,让你女儿再给我那无用的五儿子吹吹枕边风,让他与我江家离心?”

知道便好!

虞氏抬手,毅然下令逐客。

见虞氏变脸,慕容氏自是站在江家这边,就连别的太太也说闻家人过分,哪有在人家家里办喜事时总揭人短处的理。

田嬷嬷重复道:“闻太太、闻大奶奶、闻二奶奶,请吧!我们老太太不欢迎你!”

虞氏眯了眯眼,“来人,把他们的礼物还回去。五老爷的那份留下。”

在喜宴当场将客人赶走,再把礼物送还,这无疑是果决的闹翻,再无回转余地。

江舜诚惧内,早有声名在场。

而闻太太,却不敢担得这后果。

她本想让儿媳们借着这机会给江家难堪,没想换来的却是自己颜面尽失。

慕容氏朝素妍使眼色,素妍装着不知。

虞氏虽然偶尔刁蛮、霸道,可更多的时候,是以丈夫、家族利益为先。此刻就算是开罪了闻家,也要保住江家的颜面和傲气。

她有一种感觉,今儿这事,虞氏一早就有了主意,亦或连江舜诚也有了这个意思。

既然早已与闻家生了难以弥补的裂痕,闹翻不过是早晚之事。

下人将闻家婆媳送出南花园,这边刚走,有大丫头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低声道:“老太太,闻大人正在追问这边发生了什么事,要拒收闻家的礼物,还赶闻家女眷离开?”

虞氏朗声道:“告诉老候爷,闻家婆媳欺我江家,挑驳是非,坏我名声,这等客人不留也罢。”

不做,已经做了。

若不是闻家人过分,她也不会如此。

大丫头得了答案,正要离开,素妍欠身笑道:“刚才的事,向各位太太、小姐赔个不是,大家喝茶、聊天,还有一会儿酒宴就要开席了,大家可千万别客气。”

她与大丫头前往男客暂时休憩的清音轩。

人未至,就听到闻其贵悖然大怒的声音:“文忠候,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令夫人怎能下逐客令赶走我夫人、儿媳?这…可是打脸的事?”

那边刚发生,这边就得了消息。

江舜诚道:“我这不是派人过去打听原由么?”

“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赶人、退还贺礼,这…让我们闻家如何在皇城立足?”

素妍轻呼一声“爹”,携着白菲步入院门。站在重新布置过的房门前,江舜诚与闻其贵显然都恼了。

她进了屋中,细细地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江舜诚听罢,立时道:“她们…她们竟这样说我江家?”

素妍肯定地点头,“当时在场的还有好些个太太、小姐们呢。娘是什么性子,岂能受得这样的欺辱,这才下令逐客、退还贺礼!”

闻其贵本知是自家女眷失礼,可这会儿,已不是计较的时候,而是要江家赔礼。收回贺礼,否则闻家就丢了颜面。“就算我夫人、儿媳说话偏颇,但她们讲的何尝不是实情。”

若在两年前,闻其贵只会说内人、儿媳的不好,可今儿言语之中颇是偏帮。

江舜诚今儿要是收回贺礼。便是当了虞氏的脸面。彼此都是爱面子的人。他与虞氏几十年的夫妻,怎会在此刻给了她难堪。况且虞氏也是为了维护江家的尊严,让人不敢随意抵毁、诽谤。

今日这事,分明就是闻家婆媳故意刁难。

“闻大人想说的是什么实情?书麒在皇城与一帮纨绔子弟在一块儿,作为父亲,生怕他惹出祸事来,这才将他安排到江南任职。天下可有容不得自己儿子的父母,容不得亲弟弟的兄长,闻夫人的话字字都是在指责我江家。”

闻其贵只听妻子、媳妇常常提及闻雅霜在江南过得如何艰辛,一个女人独自拉扯着三个儿子。还要襄助丈夫,又是怎样的操劳,这一切,都是拜江舜诚父子所赐。

江家容不得闻雅霜,亦容不得江书麒。

“我夫人所言皆是事实,你不得否认。”

“事实,什么事实?我江家的儿子,难道自己不知道疼爱,需要你来说三道四。”

言语不合,此刻各要维护自己的爱妻,江舜诚与闻其贵争执起来。

二人各不相认,闻其贵认定江家容不得江书麒一家五口,甚至认为江家是薄情之家。“江舜诚,你、我几十年的交情就此作罢!哼,你们对书麒残忍,我却不能。无论何时,江书麒都是我闻其贵的长女婿。从今往后,休想我再登你们江家大门!”

与其再让江舜诚下逐客令,闻其贵骂骂咧咧地出了清音轩,站在院门外,大声叫骂:“你们江家就是薄情寡义之人,待自己的儿子如此,待旁人又能好到哪里去!我告诉你,就你这里,我还不屑再来!将来就是八抬大轿来请我,我也不会再来!”

他的叫骂声,吸引了许多前来吃喜酒的众人。

素妍看着一脸沉静的江舜诚,在父亲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波涛汹涌的心。江舜诚与闻其贵亦有二十多年的交情,今日因为儿女们的事,终究大吵了一场。

看起来,这是彼此对儿女不同的爱护,实则是积蓄已久的政见不和,江书麒夫妇的事只是一个开端。

江舜诚扯着嗓子,冷声回答:“要走便走,我江舜诚没有你这等不分黑白是非的朋友,滚!以后不要再登我江家大门!”

先是女眷间互不相认,虞氏赶走了闻太太婆媳。现在,江舜诚与闻其贵亦吵得面红耳赤,闻其贵明知江舜诚不会收回成命,更不可能为了维护他闻家的颜面,就责备自己的妻子,只想用这场争吵挽回几分颜面。

闻其贵骂骂咧咧地出了府门。

江舜诚谦意地向众宾客抱拳:“让各位见笑了,都是为了那个不孝的五子才闹到这个地步。请众亲友宾朋海涵。”

几十年的朋友,说闹翻就闹翻了。

江舜诚一早就因江书麒一家的事与闻其贵产生分歧,每次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就会不欢而散。今日撕破了脸面,竟是彼此再不往来,心里微微有些不舍。到底相交了几十年,江舜诚早年与闻其贵是极好的,可最近几年他为人处事再与之前不同,闻其贵与他也就生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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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们小声地议论着,有人说了女客那边的事儿,不出一个时辰,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江、闻两家闹翻的事。

江舜诚仿似个没事人,陪着几家交好的朝臣说说笑笑。

有都察院的御史大人安慰道:“咏斋不必与那等小人计较,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只因结了儿女亲家才有些交情。”

但这交情同样是毁于儿女之事上。

都察院御史正直不阿,算是朝中的清流人物。有人带头宽慰,又有几个清流官员安慰江舜诚。

“咏斋的为人,我们大伙都了解,不要往心里去。”

江舜诚轻叹一声,“结坏一门亲,毁了几代人。我几个儿子里,唯这五子被毁了,唉…自去岁到江南任官,不怕几位大人笑话,我已大半年没收到他的家书。逢年过节,反是我妻子、儿媳们备下礼仪送往江南,到头来,还被人指责待人刻薄…”

朝中清流臣子,之所以为清流,便是正直、敢于担当之人,行事磊落。听江舜诚这般说,不由得面露同情。家家都有长和短,人人都有难以启齿之痛。

江书鸿见江舜诚难受,“这事是儿子的错,儿子身为长兄,不能劝导幼弟,让父亲添堵,请责罚儿子。”

江舜诚连连摆手,“这事与你何干?唉,此乃家门不幸、家门不幸…”末了,伸手轻拍江书鸿的双肩,“传良的婚事一定要寻个好人家的姑娘,莫要再寻闻家那等门第…”

闻家现下被清流臣子视为奸党。闻其贵近崔左相,亲静王,暗下巴结宁王。早先公然亲近静王,近来听说宁王监国,又讨好宁起王。听说。闻其贵要把庶次女嫁给静王府的广平郡王为侧妃,又将另一个美貌的庶女许给宁王府世子为侍妾,便是十一皇子的侧妃也是他的嫡次女,可谓是什么好事都被他占全。

闻其贵之所以敢这般猖狂,是仗着无论将来哪位皇子登基,他都是皇亲国戚,前途无量。

还忆当年,他倚着江家过活,哪敢这等放肆。

前世的闻其贵也把几个女儿嫁给皇子、皇孙,可到底没能保住闻家周全。闻家满门被灭。只有幸保住了嫁出闺阁的几个女儿。

众人这才忆起,江家还有位四爷尚未婚配,听说受江舜诚教导读书,近来颇有进益。

御史掳着胡须,笑道:“咏斋若是不弃。在下倒愿意做回冰人。”

江舜诚一脸哀痛。好在这几人是近几年与江家交好的清流臣子,“旁的不说,须得贤惠得体,家风良好。我是怕了闻家,唉,现在五子与我们父子生疏,快成仇人啦!”

御史笑微微地看着另两位交好的清流派臣子,其中一人会意过来,只怕说的是自家的女儿。若与江家结亲,倒是一门好亲。江家为人处事在朝中倒有些美名。

江舜诚满是苦恼地道:“这事儿还得交给书鸿夫妇做主。容貌、才学都是其次,这贤惠得体才是要紧的。”

闻家把他辛苦带大的儿子给拐走了,难道还得让孙子重蹈覆辙。

昔日虞氏就闻其贵的嫡长女与江书麒结亲颇有些不乐,是江舜诚瞧着自己与闻其贵相识多年的情面上,不好驳了,方才应允的。江舜诚早就懊悔了,要不是他坚持结亲,也不会落到今日。

御史笑着对江书鸿道:“江侍郎放心,我说的这家,也是极好的,是大理寺少卿纪丰的嫡长女,这姑娘年芳二八。三年前因其母病亡,守孝家中,方耽搁了婚事,我瞧着与江侍郎的幼子传良倒也年龄相当,才提此话。”

纪丰,乃是都察院左副都院使纪硕之兄,为人正直,两家门第倒也相当。

纪硕早前以为要提自家女儿,可忽地忆起,自家女儿今年十三,若提兄长的女儿,倒也合适。笑道:“我这侄女不仅知书达理,也是行事端方的。”

江书鸿抱拳回道:“二位大人的好意,我先心领,此事事关重大,得与内人商议之后方可。你们也知道,江家儿子若要订亲,先得问过他们自个的意见,就娶一妻,不想委屈了孩子。”

江家的规矩,他们也略有耳闻。

只要江传良不厌恶,沈氏就会相看,若入得眼了,便会为孩子们订下婚事。因江传业的未婚妻曹玉娥要为祖父守孝,这才延后婚期,但一入秋天只怕就要商议婚期。因有一个尚未成亲,反让后面的江传良不急了。

纪硕笑道:“这是自然!”

当天夜里,江书鸿借着三分醉意,提了此事。沈氏只说回头得派人打听一遍,原想待江传业完婚之后再提传良的婚事,可眼下瞧来,连比传良还幼些的江传达都要成亲了,她家的传业也该订亲了。

次日,整个皇城的达官贵人皆知江、闻两家闹翻的事,甚至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昨夜红烛高照,洞房新人浅笑。

今晨,一对新人收拾妥帖,早早儿到如意堂拜见祖父、祖母。

慕容氏也起了大早,梳洗打扮好,服侍着虞氏梳洗。

大房的沈氏婆媳也赶了早,张双双领了自己的孩子过来,很是热闹。江书鸿兄弟今晨一早去了朝堂办差,倒是江舜诚少有的兴致,竟坐在案前喝茶。

虞氏刚打扮好,就听田嬷嬷来禀:“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新人来了!”

沈氏笑赞道:“瞧瞧,来得正好,我刚过来,婆母也刚梳洗好,她竟来了。”

李家也是世代官宦,虽然官职不如江家男子做得大,可也是深谙大家规矩的,生怕起得晚,早早儿就梳洗完毕。前往如意堂拜见长辈,因江家上有祖父母,便改在如意堂敬新人茶。

虞氏心情不错,各房的长媳要的就是这样举止得体的人,这个不早不晚。怕是遣了丫头一早留意着,就凭这份用心,就讨人欢喜。

几人分长幼落座,虞氏拉了慕容氏坐在自己身边:“你且坐下,如今你也是当婆母的人了,等着新媳妇来敬茶。”

李碧菱穿着一件绯色锦袍,携着陪房嬷嬷、陪嫁丫头款款而来。江传远站在她的身侧,两人看上去倒也相配得体。

李碧菱昔日一眼吸引住沈氏与虞氏的,便是她过人的容貌,长得如花似玉。肤色又好,举止得体,虽只见过一面,她们就记住了。再因她生母与二太太相似的性情,大太太和虞氏都觉得挑这样的女子给江家二房的长子最是妥当。

早有田嬷嬷支了蒲团。新人跪下。一一叩拜:“拜见祖父!拜见祖母!”

二人接了丫头的递来的茶水,小心翼翼地奉了茶。

江舜诚笑了笑,接过新妇手里的茶水,喝了一口,掏了只封红递过。

李碧菱甜甜地唤了声“谢祖父!”

虞氏道:“过了门,就是江家妇。二房、平西候府往后就得靠你打点。九公主虽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凭她为了下嫁江家,愿意放下公主之尊就可瞧出是个贤惠得体的。下月便是展颜、传达成亲的喜日,你要多费些心。”

出嫁前,江家人就捎了话来。相中她便是看她是个得体的。在娘家时,就是由她在打点李家二房的宅务,因两个弟弟年幼,都是由她在主持大局。

李碧菱一一应下。

虞氏取了封红,递给了江传远。

有丫头奉了茶水,一对新人再跪拜慕容氏。

慕容氏笑着接过,每盏只饮了一口。

李碧菱道:“听说翁爹身子不适,儿媳一会儿去青林苑奉茶。”

慕容氏道:“罢了,他染的是风寒,怕把病气过给你们。且等他大好了再见。今儿这里有你们的祖父、祖母,也是一样的。”

一早就备下了一只金镶玉的镯子,江舜诚瞧着眼熟。

慕容氏道:“这是我婆母送给我的祖传之物,这只给你。”

这是后来,虞氏给慕容氏补的礼物,算是婆媳传承的祖传宝贝,每房媳妇都有一样。六房柳飞飞那儿的,虞氏便搁下了,没想给柳飞飞。

虞氏道:“这还是当年我出阁时,我娘留给我的,一对翡翠的,还有一对金镶玉的,翡翠的二十多年前给了老大媳妇。这对就留给老二媳妇了,就权当是传家宝吧。”

江家祖上底子薄,哪有这等贵重东西,就算有几样,亦都是虞氏的。

江舜诚面露感激,微微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