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氏问虞建柏,“你家的两个孩子如何?”

虞建柏答:“倒还不错。”

虞建树道:“二弟早年也是过了乡试,中了举人的,可二叔、四叔竟似与我们斗上了,使了法子诬赖二弟考场舞弊,竟生生将他的举人功名给夺了,还不许再入场应考,就连他两个儿子都不许下场考取功名…”

虞氏拳头紧握,没想大哥的子孙竟被人欺凌如此。

为什么他们就不去找她,但凡找了,她这个姑母亦不会不管的。

心中逾发难过,“建柏,你写封状纸,状告大姨娘、虞茂学、虞茂生母子三人掠夺家业,诬陷嫡子。你是中过举人老爷的,仔细想想,多列几条罪名,我着候府的老仆送到晋阳、安邑两地的衙门去。”

虞建树的次子又道:“不仅如此,他们为了抬高身价,竟使了银子给虞氏族里,还让大姨娘做了太祖父的平妻…”

不就是一个丫头出身,竟也配为平妻,还被他们做成了。虞氏一张粉颊怒火丛生,似要随时发作,又似要杀了虞茂学、虞茂生兄弟。

452 手眼通天

虞建树心下犯疑,建树妻更是一脸惊慌:“姑母,要是告不中,莫害二弟与翁爹当年一样,这…将家里的积蓄折腾殆尽不说,还惹一场牢狱之灾。”

虞氏愤声道:“你们怕甚,这一回自有姑母给你们做主。田嬷嬷,你去把平西候给我唤来。领孙子辈的孩子们下去歇着,叫传良、传家、昌兴几个过来陪陪他们,欣儿寻了盼儿、柔儿去月影居陪妍儿说话。”

虞建树兄弟明白,虞氏是想支走孩子们,商议如何告状、打官司的事。只不晓得,这平西候又是谁,一早就听说江舜诚如今被封了公候,在皇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欣儿在丫头引领下到了谷香院,正赶上裁缝、首饰铺子的人在。

白芷通禀了素妍,素妍做主,照着盼儿姐妹的例,也给欣儿同样置备。

欣儿连连推托,“女官姐姐,我不做衣服,我娘说我正长身子,再好的新衣,我穿不了多久就小了。好布料更是浪费,到了过年时再做新衣服。”

欣儿看上去只得十二三岁的模样,生得端庄清秀,死活不肯量身段,白芷轻叹一声,“欣小姐,这样可好,春、夏两季各做一身,你出门时穿。”

欣儿道:“我住在乡下,少出门,穿那么好做甚?真的不用做了,今儿女官姐姐与嬷嬷帮我挑了这么多的首饰,我已经过意不去了。真的不用了。”

四身不成,两身新衣也不要,白芷颇是为难。

虞家的小姐还真和江家的不同,江家的便是给得再多,也不会嫌多。虞家的这三位小姐个个都是矜持、得体,知进退的。

白芷道:“好,不做两身。做一身成不,这可是老太太和郡主的意思,你再推托。便是为难我们做下人的。其他的三块布料,就交给你。等你想做什么的时候就自个做,可好?”

盼儿听到此,笑道:“女官姐姐,要不我们先做一身,其他三身的布料留给我们姐妹自己来做。”

青嬷嬷看着盼儿、柔儿姐妹身上的衣裳,虽是粗布,针线活都还算不错。不比文忠候府的绣娘做得差。“先做两身春衫,夏裳的留给你们自己做。便是章大爷、禄少爷、豪少爷的也一并留给你们做。”

盼儿应了。

祥瑞院内,虞氏请了江书鲲来,细细说了当年大姨娘母子如何夺了虞家家产。刻薄、算计嫡子的事。

江书鲲衣着华贵的公候袍子,沉思片刻,“虞茂学、虞茂生兄弟买通官府,陷害嫡子,这在我朝是大罪。”略顿片刻。又道:“安邑传来消息,虞茂学是静王党的余孽!”

虞氏一惊,“岂不是要将安邑那边的房屋、田产一并上交朝廷?他们当年可是算计走虞家的家业在外置办的。书鲲,你负责晋地的案子,得帮帮你嫡亲的表兄弟。瞧瞧他们。如今被两房混账庶子都欺成什么样了?”

虞建树兄弟此刻才知道,近来在晋地搅起风云的关键人物是江书鲲。百姓们还在猜测皇帝到底派了谁入晋地,竟把晋地的事查得清清楚楚,就是晋阳候母子也被关押囚车,派重兵把守。

江书鲲道:“先把状纸写好,派人送到晋阳、安邑两地官衙。后面的事,我来想办法。就算安邑虞氏的产业不能全部要回来,讨回六七成还是能成的。”

虞建柏恨透了虞茂学兄弟俩,问:“他们被定成静王判党了?”

“虞茂学兄弟依傍静王做生意,与盐运使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建柏表哥此时呈递状纸,于你们有益。至少可以向刑部接手此案的官员证明,你与虞茂学兄弟不是一路人,而是被他们陷害、欺压的受害者。这样一来,你们几家非但不会受到牵连,还能讨回公道,要回家业。”

虞建树倒吸了一口寒气,知自家无事,脸上有了喜气。

虞建柏颇是兴奋,几十年了,因为他们的陷害,连功名都丢了,还不允下场考试,“还好,还好,这些年我虽无甚事做,却督促了两个儿子认真读书。”

江书鲲道:“先把状纸递上去。要是一旦判结,二表哥就能恢复功名,家里的孩子也能下场赶考,这是一居两得的事。”

虞氏兴致勃勃地问:“你家两个孩子都过乡试了?”

“过了,得了秀才的功名,官府不许他们再考。原想着有了秀才的名号,就能做私塾先生,让他们有口饭吃。”

虞家本是世族,如今后嗣子孙却要靠给人教书为生。

虞氏着下人备了笔墨,令虞建柏到一旁写状纸。

虞建柏写好,江书鲲请了江舜诚再细看。江舜诚改了一些言辞,虞建伯看过后大为感叹,虽只可数的十几个字,可如今读来,让人血液澎湃、义愤填膺,嫡子长房竟被丫头生养的庶子欺凌如此,但凡是有些正义感的官员,看后定会为其震怒。

修改好状纸,虞建柏连抄了三份,江书鲲派了心腹奴才送往晋阳官衙,又托晋阳官衙将另一份转往安邑。

静王叛逆案,直搅得晋地官员人人谈虎色变。这几日下来,晋地商贾、官员被牵连进去的便有几十人,就连晋阳知州也身陷囹圄,如今新任的晋阳知州乔泰是候补了近十年之久的官员。接了状纸,听说是平西候府的下人送来的,立马看了一遍,好言打发了下人离去。这才问一边的师爷“平西候怎么插手虞家的案子?”师爷便将江、虞两家的关系给细说了。

乔泰恍然大悟,明白这是借了虞家老太太的关系,只怕是虞家嫡子、嫡孙寻上文忠候老夫人帮忙做主了。

师爷便将自己知晓的种种细细地说了一遍。

乔泰惊道:“虞建柏竟被夺了功名?”

“是,当年这件事在晋阳闹得很大,不仅是虞家,曾家嫡子曾驰在十几年前的乡试时高中举人,与虞建柏一样,亦被诬陷说科场舞弊,官府责令他父子一生不得参加科考,只做了个秀才。”

乔泰点头。“通常在乡试中得中举子功名,若要剥其功名要上奏朝廷、吏部报备。”

师爷道:“静王在晋地手眼通天,这些又都是他的心腹所为,只怕也是不了了之。”

皇帝派平西候入晋彻查静王谋逆案,瞧这势头,是要好好整顿静王。

两位世族公子,双双被指责科考舞弊。而这曾家,也和虞家一样,庶子当权,嫡子落魄。

“这是大事,得派人细细彻查。”

乔泰新官上任,因虞家递来的状纸,牵扯出晋地嫡庶争斗的大案,竟有世家庶子联手迫害嫡子的行为。在这案子里,世家庶子们沆瀣一气,使尽法子欺凌、打压嫡子,但凡瞧见嫡子出息的,出手快捷、狠决。乔泰一时好奇,没想挖出了一桩大案,并借此案一跃成名,这些都是后话。

虞氏留了虞建树、虞建柏两家人吃饭,赠了布帛、钱财等物,叮嘱他们好好过日子。又拿了一万两银子出来,两家各得五千两,让他们再置些田地耕种过活。

虞建树兄弟俩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买回祖上的虞家大院,可要买回来就得二万余两银子,那座大院很大,更是先祖几辈人修建出来的。听说被大姨典当到当铺后,就被晋阳候宇文轲买下做了晋阳候底邸,这些年,宇文轲母子一直住在静王府,那座大宅院几乎空置了几十年,平日只派了丫头、下人们打扫、看守。而今静王畏罪自杀,静王府、晋阳候府等已一并被查封。

五月初五黄昏,从皇城传来消息:皇帝驾崩!

一夜之间,亦给整座晋阳城蒙上了哀伤的阴影,豪门大户家家都挂起了白幡、点长明灯、悬挂白灯笼。晋阳官府下达了禁酒令、欢宴令等。

江舜诚父子几人坐在偏房里,没想还真被素妍给说中了,皇城到底没能熬到夏天,竟在五月初驾崩归天。

江舜诚神有哀容,想到自己年轻时结识当今皇帝,一转眼连他也成了老翁,“晋地这边的案子已处理得差不多,再过几日我们也要回皇城。”

江书鲲道:“上奏朝廷的折子已传回去,正等兵部接手招安的静王军。晋地官商勾结、晋地庶子迫害嫡子的大案也得刑部接手。”

江舜诚语重心长地道:“你肩上的担子不轻,接下来更得小心谨慎。”

江氏父子入晋地,不费一兵一卒,招安接收了十几万精兵良将,这于朝廷是大功一件。而晋地官商勾结的大案也浮出水面,晋阳令乔泰更在着手调查名门庶子迫害嫡子的大案,这一查光是晋阳本地就有好几桩。

半个月了,还有一万多余名静王军没能接受招安。

江书鲲现在担心的是,到了时日,要是兵部的人未到,这些人是杀还是留。

若要杀,到底不比西北战场的厮杀,他所杀的都是敌贼,这回却都是晋人,是他的家乡人。若是留着,之前的告示还算不算数?

这年的端午佳节,因齐惠祖皇帝的驾崩,各地取消欢庆,就连晋阳城郊几乡约好的龙舟赛也一并取消。

晋阳城各酒楼、客栈的生意一落千丈,倒是茶点颇受欢迎,几大青楼更是门庭清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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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 访客云聚

江宅内,上下诸人都弃了鲜亮缎衣,换了素雅白袍。

江舜诚更令虞氏连夜赶制了一件白纱袍,罩在身上,说要为齐惠祖皇帝戴孝。他与先帝年岁相当,又有几十年的君臣之谊,为他守孝也是应当。

江舜诚着了白纱,平西候也穿上了白纱,罩在公候袍的外面,行走晋阳府官衙,众官员见他们如此,也在一个多时辰后,纷纷换了白纱戴孝,便是有些身份的人,也跟着学样。

一时间,晋地官员统一着白纱出入官衙。

虞氏不甘落后,在头上别了白花,素妍的发间也多了间漂亮的白色绒花,撤了艳丽抢眼的头饰,只着那两套素净衣衫。

一大早,下人们就聚在厨房里闲聊起来。

“唉,先皇是个明君,怎么就驾崩了呢?”

盼儿领着丫头来厨房取晨食。

白燕笑道:“新皇是昔日的吴王殿下,是位英明君王。”

立有下人追问道:“白燕姑娘是从皇城来的,快说说,新皇上多大年纪?”

“新皇的年纪不大,不过二十多岁,在皇城是出名的美男子,是第一鸿儒朱武先生的得意学生,在皇城还有一个雅号,人称‘琅琊公子’,与我们文忠候府也素有交情。”

丫头们啧啧称赞,新皇二十多岁,是个美男子,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遐想了。

盼儿穿着得体的茧缎衣袍,头上戴的是几件素雅的首饰,瞧上去,亦是大富人家的小姐,虽然不算特别抢眼,倒也打扮合宜。

白燕唤了声“盼小姐”,也去备素妍的晨食。

盼儿道:“郡主姑姑可起来了?”

“唉。郡主昨儿又看了好久的书。睡得晚些,这会儿还歇着呢。”

正唠着话,田嬷嬷到了厨房。“一个个不干事,又胡闹上了。晋阳城几位有头有脸的老爷、太太到了,快把茶水送到祥瑞院堂屋上去。”

丫头们再不敢说话,闷头做事。

盼儿问:“白燕姑娘,这几日怎不见青嬷嬷?”

白燕回道:“郡主准她三日假,由田嬷嬷的儿子江管事陪着去了南桥乡田家庄。”

“去哪里做甚?”

“青嬷嬷膝下无子,早先他夫家是姓田的,正是田嬷嬷的娘家侄儿。想从田家族里挑一个过嗣子来继承香火。”

各自捧着晨食,往同一方向却不同院落移去。

来访的晋阳城老爷、老太爷们汇聚在祥瑞院的堂屋里,说是拜见,不如说是对江舜诚歌功颂德一番。夸赞他为晋阳所做的贡献,就连东塘江氏的族长、几位有头脸的人也来了。

太太、老太太们则陪虞氏说话。

孔太太突兀地道:“老夫人,妾身听说你娘家侄儿虞建柏恢复功名了。”

虞氏微愣,“案子调查清楚了?”

孔太太道:“听说晋阳知州乔大人彻查了此案,这一查光晋阳一地。二十年内便有六位考中举人,同样陷害其舞弊被夺功名的。”

有东塘江氏的太太道:“这事我也听说了。还在追查,只怕还有不少呢。”

“光是晋阳一处就有六位,只怕旁处也有不少。虞建柏两日前被恢复功名,还有曾家那位被庶子得势赶出曾家大宅的嫡子曾驰也一并恢复了功名。乔大人已上禀朝廷。奏明此事。”

乔泰候补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个实职,还不得好好的大干一番,争取把这地方官做好,如今又与文忠候江家搭上了关系,乔泰更是信心百倍,要借着这事为自己铺路。

唐姓太太轻叹一声,“静王在晋地不知道害苦了多少读书人。也难怪我家九爷不愿入仕。考中功名也能被人陷害舞弊的,且这么多有本事的都是同样的原因。”

堂屋那边是男人们说话的地儿,女人们聚在偏堂里闲聊。

人手忙不过来,盼儿就到女客云聚的花厅里奉茶,举止得体。虞氏念她们姐妹没了母亲,这些日子没少指点、调教。

盼儿、柔儿姐妹倒也用心,虞氏最多说上两回,也就记住了,做得像模像样。

孔太太审视着盼儿,“哟…瞧瞧这是谁呀?”

东塘江氏族长的儿媳歪头细瞧,“是江氏族里的哪位小姐吧?”

盼儿欠身,轻声回道:“回各位太太,小女虞盼儿给各位太太请安。”举止大方,言语得体,虞氏瞧在眼里,很是安慰。与江家女儿一比,她越发觉得虞家的女子更顺眼些。

众人方才回过神来,原是虞氏的娘家侄孙女。

虞氏一脸怜惜,“盼儿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没了娘,我瞧着让人心疼,留了他们一家住下。这次回皇城,准备带了他们一家去皇城安家。再则,她二哥正豪倒是个出息的,去岁恩科中了举人,正好带了他去皇城念书。”虞氏近来也在想,要是虞茂学兄弟未下狱,得晓正豪乡试得中,会不会也算计了正豪?

孔太太想到这次虞建柏被人诬陷科场舞弊,都过了十几年了,这案子才翻出来,还了虞建柏一个清白。虞正豪得中举人的事,孔太太也是听说的,没想这个年轻后生竟是面前这位虞姓小姐的兄长。

一个世族总得有人入仕方能支撑得起来。

这虞家庶子获罪,嫡子定能重掌门庭,只怕光宗耀祖近在眉睫。

东塘江太太抢先问道:“不知虞小姐说亲了没有?”

虞氏含着笑,“唉,我那几个娘家侄儿里,我最心疼的便是他们一家。已经说好了,这几个侄孙儿、侄孙女的婚事都由我做主。孩子年纪也不大,且再等等,留她与小女做伴,一来好让她们学学规矩,二来我跟前也多个说话的人。”

盼儿姐妹也是懂事的,性子淳朴,更时时怀抱感恩之心,从不说过分的话,不做越矩的事。时时以虞氏为先。就这一点,虞氏颇为满意。

有打主意的太太此刻不说了,摆明了虞氏带他们一家去皇城,那是要提携、帮衬的,只怕她们姐妹都有个好前程。

这边说话,一个着浅蓝色杭椆、戴着小白绒花的姑娘进来了,欠了欠身,甜甜地唤了声“姑祖母”笑盈盈地近了虞氏跟前,手里拿着一条新做好的抹额,“姑祖母前儿说头疼,我特意做了抹额,你且试试,看看大小合不合适。”

虞氏笑着,一动不动,任由柔儿在自己头上试了起来。

盼儿低斥道:“没个样子,就这么闯进来,反让客人瞧了笑话。”

柔儿也不理,只道:“正跟着白芷姐姐学着呢,要是不试好了,我可不知道大小。试好大小回头才好绣花。”

虞氏只是一脸灿烂而宠溺地笑着。

这对姐妹没了母亲,这些日子虞氏待她们好,也当虞氏对最敬重的长辈一般。虞氏随口说了句头疼,便要给她做抹额,是深蓝色的料子,针脚倒也细密、匀称。

柔儿试好了大小,欠身告退。

虞氏满心欢喜,问盼儿道:“你大哥、二哥可在屋里看书?”

“是。正和良表哥他们一起读书。大哥这几日总算安心瞧书了,几个人吟诗作对的,盼儿也不大懂,倒是听他们说得甚是投缘。”

“安心读书就好。”

柔儿垂头,“只有我爹,好像有些闲不住,坐立难安的样子。看书看不进去,吃饭又觉不香,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虞氏笑了笑,“回头给你爹找个说话的人,他心里就踏实了。把他唤到堂屋里,与大伙坐坐聊聊天。”

立时,便有在场太太们询问起虞建章的事来,一听说三十多岁近四十,个个都皱了眉头。

接下来数日里,每日都有人来访,就连早年与江舜诚有几面之缘的晋地商人、世族老爷都不远数百里之遥前来拜访。

这其间不免有为获罪的官商说情的,江舜诚一句“只叙风花雪月,不谈官场诸事”堵了众人的嘴。

虞氏却心烦得紧,虞茂才的妻子带了建中、建同的妻子来见。

与其说是拜见,不如说是与虞氏哭诉虞家的败落,更是哭穷,说如今家里有多少子孙,又有多少田地、铺子,入不敷出,便是吃顿肉,虞家的妇人们都得精打细算。

又说西岭江家挑了年轻貌美的小姐在一处调教,也想献出虞家女儿,想让虞氏带到皇城调养着。

虞氏一听就怒了,斥骂道:“我带盼儿、柔儿去皇城,那不是给人做妾的,是要寻了好人家嫁为正室。你们少拿虞家女儿当礼物送人,我劝你们也少干这种龌龊事。”一句话就把他们的话给顶回去。

见她们脸色难看,又道:“虞茂学兄弟的案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定下来。到时候讨了家业回来,分成两份,一份是茂才的,一份是我大哥那房人的,不可再欺人。”

茂才一听这话,便知虞家许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昔日的富贵,生怕触怒了虞氏,再不提虞氏不乐意的事。

送走了虞家来访的人,又有东塘江氏来的太太,多是早年与虞氏交好的两位,说的不是自家儿子的前程,便是女儿的亲事,绕上一圈,亦要虞氏搭手帮忙的意思。虞氏只道:“儿郎若是争气的,且先考中举人再说。”

454 逼良为妾

童试在本州县,乡试则在本省。过了童试称之为秀才,过了乡试称为举人老爷。若在会试中得中,二榜称为进士,三榜则为同进士。要是这两试过不了,虞氏想帮也帮不了。两试结束后又有皇城会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不过是扶持娘家书念得好的后生,若是念不好书,只在旁处再给予扶持,或帮着置些田地、或再给布帛、银钱。

虞氏连日应酬,颇是疲劳。

素妍偶尔出来帮虞氏抵挡一阵,可虞氏知道素妍也不喜这些迎送客人的琐事,再则来访的多是成家相夫教子的妇人,让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坐陪在侧也不是那么回事。素妍有些怀念在皇城里的日子,更多的则是想宇文琰了,也不知他在皇城如何。

夜里一觉醒来,虞氏伸手揽住江舜诚,低声道:“咏斋,我们回皇城吧。”

江舜诚吐了一口气,“且再等等,刑部接手案子的官员还有几日就到,兵部来接十几万将士的人也要到了。”

“天天都有人来,不是说自家有多穷,便是提他家多困难,我们又不是神仙、菩萨,哪有这等能耐。”

东塘江氏隔得远了,也是分了支的,如今也想来分一杯羹,想让虞氏搭手帮忙。虞氏自不敢应,可东塘江氏便就此来了好几拨人,颇有“你不答应,我就不罢手”之意。

江舜诚道:“刑部、兵部的人一到,书鲲这里的事就能办结。到时候,他随我们一道回皇城。”

虞氏应声。

许是离开晋阳的时间太久,对于这里并没有太多的感情,留下除了待字闺中的快乐,还有她初嫁人妻时的艰辛。想到虞家的变幻,虞氏心里莫名的沉重。

五月二十一日。刑部、兵部的官员是星夜兼程地到了。

江书鲲在晋阳官衙里与他们交接了事务,将晋地官商勾结案、晋地世族庶子迫害嫡子案等一并移交了到刑部侍郎顾力行手里。此次兵部、刑部各有钦差,负责不同的事项。

顾力行抱拳道:“真没想到。静王把好好的晋地搞得乌烟瘴气。”

江书鲲回礼道:“还劳顾大人还晋地一片清明。”

顾力行在皇城时就隐约就听说过晋地这边的事,没想嫡子有才。竟被庶子借着静王的势力几番打压。新皇忆起生父乾明太子便是被庶子所害丢了性命,颇是震怒,责令顾力行彻查此案,定要还晋地世族嫡子们一个公道。在静王时被剥的功名,一律限期归还功名,还特意颁发了恩赏令,明春恩科。今秋亦有乡试,若是被迫害的晋地嫡子会试成绩不俗,一律在应得官位上再晋两级。

这对晋地学子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恩赐!

顾力行将推恩令张贴城门,几乎所有的学子都欢欣鼓舞。尤其是曾驰、虞建柏等人,被人压抑了十几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不仅还了举人功名,还能下场考试。一时间。虞建柏领着两个儿子闭门不出,整日苦读诗书。

虞氏忙活了两日余,方打点好行装。来时有七辆马车,离开时更是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江书鲲领的人和江舜诚夫妇,更有随虞氏回返皇城的虞建章一家。

青嬷嬷在江书娇的帮忙下。认了一对无父无母的田氏兄妹为养子、养女。

田嬷嬷新给虞建章买了小厮、丫头,就连管家也是晋阳人,多是此次曾家获罪被转卖的下人。田嬷嬷不忍看他们一家分离,索性买了一家四口,两个小子做虞家两位少爷的服侍小厮、书僮,父亲做了虞建章的老仆。又买了两个机警的丫头给盼儿、柔儿姐妹俩做丫头。

虞建柏因过了乡试,虞氏建议他先随自己去皇城,寻个清静处好好念书,又能得江舜诚、江书鹏指点,许有长进。虞建柏欣然应允,安顿好两个儿子,与妻子说好,托了大房虞建树照应,跟着他们同行。

一行人出了晋阳城,经过西岭乡一带时,远远地就听到一个女子的哭喊声:“老祖宗,老祖宗救救我女儿!”

这个声音,是陌生的,无助的,听来凄切。

虞氏打起车帘,往外望去,只见路口上站着一家三口人,却是见过一面的江氏族里的韩氏携了儿女求助。

韩氏扑通一声,重重跪地:“老祖宗,救救我女儿!族人要逼着顺姑去学歌舞,要将她献给皇城权贵为妾。顺姑不愿他们就用荆条抽打,还请老祖宗做主救救我女儿!”

江舜诚跳下马车,神色难看。族里人打的主意,他是知晓的,如今一听说新皇登基,又年轻气甚,只怕想多调养几个女儿也不定。

看着如此殷切恳求的韩氏,虞氏记得昔日在江氏族里见到这妇人时,虽然家境贫寒,却总是穿得干净整洁,人也精神。这才几日,韩氏面容憔悴,一边的顺姑更见消瘦。

韩氏跪在地上,“求老祖宗做主,救救我女儿。我只得这一对儿女,就算让她嫁入寒门为妻,万不会让她与人为妾。”

江书鲲见父母未言,江舜诚的眼神颇有些让他来管的意思。骑马走近,俯视着路边的妇人与孩子,“让你们再回族里,只怕他们会想别的法子刁难。不如,随我们去皇城如何?”

江诗允面露难色,咬咬双唇,抱拳道:“请平西候做主,让我母亲和姐姐先去皇城,待我考过乡试,就去皇城寻她们。”

韩氏忙道:“不!不,我不能抛下你不管,今秋你就要下场乡试,就让顺姑跟着老祖宗去皇城吧,免得族人再生念头。”

西岭江氏的人现在都疯了,有女儿的送女儿到族里学习歌舞,没女儿的居然把亲戚家的孩子过继过来,削尖脑袋往里送。

偏江诗恩长得有几分姿色,又恬静得体,竟被江舜义等人瞧中了,死活都要送她去。韩氏不允。江舜义等人竟带着江氏后生,强行拉了江诗恩入族里的女学堂。所谓女学堂是近来新挑的一座院子,设在江舜信家的四进院东边院落里,那院子形同天井,又似笼子一般,近二十个女孩子被止步其间。整日跟着晋阳城来的琴师、舞师学习,稍有学得不好,就用荆条抽打。

昨儿深夜,江诗恩挂念母亲,又想着家里正值农忙,打昏江家看守的小厮,连夜逃回家里。

韩氏一看女儿身上被打的印痕,心疼如割,带了一双儿女来找江舜诚做主。

顺姑(江诗恩)拉着韩氏,摇头道:“娘,我不走!我要是走了,他们一定会为难你和弟弟的。我不走!这几日他们都疯了,只要瞧着好看的,就把人关到天井院里学歌舞…”

江诗允是男子,看到母亲、姐姐被族人逼迫至此,想到那天江舜义等人带着族里的年轻后生来家里抢人,硬是捉了顺姑就往族里去,无论韩氏如何央求也不为所动。

为了荣华富贵,他们一个个都红了眼,就想着江舜诚的风光。听说天井院里已经送进去三十多个年轻姑娘了,有西岭江氏的还有东塘江氏的,个个都想让自家的女儿做娘娘,给权贵为妾,为父兄谋取荣华。

虞建柏抱拳道:“平西候,要不着人修书一封,让江诗允先在我家暂住,与我家里的两个儿子一起潜心苦读准备今秋的乡试如何?无论过是没过,一过秋试,就让他随着江氏族里的后生一道来寻你。”

江书鲲朗声道,“我看建柏的主意不错。韩氏,你意下如何?让诗允去东桥虞家读书,你随顺姑同我们去皇城。”

韩氏还在犹豫着,她舍不下只得十三岁的儿子。

江诗允在晋阳早有神童的名声,虞建柏想与江家交好,他家里还有两个到了适婚年纪的儿子,说不准能订亲也不定。顺姑虽只十四五岁的年纪,却也生得眉目清秀。

江诗允道:“娘,你跟姐姐随老祖宗去,我没事。”

虞建柏上了马车,不多会儿就写了封家书,递给江诗允道:“拿着,去南桥乡古桥庄找庄南的虞家,我长子唤作虞正华。”

“多谢虞老爷!”江诗允果断地接过书信,江家庄是不能回了,韩氏走了、他姐也走了,即便自己有些才华,难不保发了疯的族人还会做出其他事来。

韩氏这几年少有流泪,此刻想到母子分离,泪光盈动,“允儿…”

“娘和姐姐先入皇城,到了秋天,我就入皇城寻你们。”

韩氏点头,与女儿近了虞氏的马车。

马车够大,原本上面就有四人,现在又多了两人。

柔儿眸光闪闪,仿似会说话一般,伸手拉了顺姑:“我叫虞柔儿!”

江诗恩欠身想要行礼,虞氏道:“这些俗礼就免了。”

盼儿正垂首做着针线活,这是给她父兄做的新衣袍,抬头含笑望了眼韩氏母女。

韩氏满是歉色:“打扰老祖宗了。”

素妍见江诗恩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心下欢喜,伸手撩起她的衣袖,只见手臂上都是被打的印痕,触目惊心,有的已经血浸。

虞氏愤然道:“一个个都疯了,说好要自愿方可,居然干出逼人为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