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建章接了地契,对虞氏躬身行礼。

虞氏道:“晋地庶子迫害嫡子的案子正审着,虞家是头一桩。安邑盐场已由官府接手,那边的房屋、田地倒是卖了不少银子。只管放心,你老子不敢吃了你那份,回头姑母把你应得的那份讨来,让你大表嫂帮衬着在皇城附近替你们一家置上良田、庄子,你们一家就算是在皇城安家落脚了。”

有下人来禀,“老太太,柏爷从书院回来了。”

“请他进来。”

虞建柏到皇城后,江书鸿打点了关系,让他去皇城书院读书,因他年纪大了,又与年轻的学子不同,与几个年纪大的学子们一起,与其说是读书,不如说是大家聚在一起讨论学问、共同求知。那里有二十多个与虞建柏一样,过了乡试,正等着下次会试的学子。众人并不是日日都去学堂,更多的时候曾是在藏书楼里看书。

堂兄弟见面,彼此抱拳打了招呼。

虞建柏见了礼,“姑母这几日可好?”

虞氏笑道。“好,好,都好着呢。”哈哈笑了起来,指着曾玉梅道:“你瞧着她可眼熟?”

虞建柏一脸茫然。

田嬷嬷道:“晋阳曾家骏大爷的女儿。”

虞家、曾家皆是晋阳城的名门世族,二十多年前,两家还算兴旺,虞家儿孙里多有见过曾玉梅的。

虞建柏瞧着面善。思量片刻。如梦初醒,惊道:“她是曾家大小姐…还活着?”

这个女子早在二十年前就消失了,虞家人曾经猜测说,估计早死了。

谁能想到呢。失踪二十年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已经年纪偏大,却尚未出嫁。

虞氏道:“说巧也巧,妍儿去宫里见皇后,讨了几个年龄大些的宫女回府,没想她也在其间。”

虞建柏笑道,“你可认得我?”

玉梅欠了欠身,恍若隔世,小时候见到虞建柏时还是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跟着母亲去虞家赏花、吃酒。却早已不记得他的容貌,只是故人的名字倒是熟悉的。

虞建柏见曾玉梅相貌清秀,举止得体,笑道:“建章倒是个有福的,竟娶到曾家大小姐。”

曾玉梅低头笑着。其间辛酸暗涌心头。幼时的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被庶出的叔父们害死父亲,逼死亲娘,也至她无依无傍。为了活命,逃出晋阳,逃至入宫的宫女队列中。

田嬷嬷见她不好意思,道:“曾小姐,跟老奴走,我领你去绿波院。”

虞建柏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她已走远,方道:“听一位豫地才子说,曾驰也到皇城。若知玉梅还活着,指不定多高兴呢。曾骏这房,就剩玉梅这点血脉。”

虞建章道:“回头你帮忙说说,幸许能找到曾驰,让他们叔侄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堂兄弟俩感慨了一阵。

虞建柏道:“我瞧着,正豪、正禄也不用在家读书,我与皇城书院的院正大人说好了,可以让他们去藏书楼里读书。”

虞建章喜道:“多谢建柏。”

虞建章与虞建柏年岁相当,虞氏只记得虞建树比江书鸿要大几岁,貌似与建章、建柏是同龄的,故而他们在一处时,多唤彼此名讳。

虞建柏轻声笑着,来到皇城,看着江家几房表兄弟,相亲相近,内宅安和,心下也是感动的,他和虞建章原是一个祖父的孙子,可不得更为亲近才是。“都是自家人,这是应该的。要不是我家两个儿子还要参加今秋的乡试,我也想一同叫去皇城书院读书。书院后面在修皇家大书楼,朱武先生、周大学士、书鹏表弟也常去。豫地、辽地、秦地等地的知名才子常在书院里藏书楼里看书。得闲的时候,大家也去找朱先生、周大学士说话,这几日我在皇城书院,真有‘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虞氏见他说的都是外间的事,摆了摆手,“你们且去青竹苑说话,我不留你们,做你们的学问去。”

堂兄弟二人告退出来,一路说话到了青竹苑。

正豪自认这些日子与江舜诚、江书鹏聊天收益不下,听虞建柏讲了皇城书院的事,眉飞色舞,没想那里竟有那么多出名的人物,汇聚着天下各地的才子,想想大家在一处说话聊天,不禁意气风发。

晚上,江舜诚在清音坞备了饭菜,虞家的侄儿们共同用食。

唐观听虞建柏说了皇家书院的事,很是向往。

虞建柏道:“因我是姑父介绍去的,皇家书院的院正、先生对我很是敬重。去了那儿,方知道姑父原是皇城清流一派人人敬重的人物,都说皇家书院是姑父亲手绘制的草图…”

早前江舜诚听素妍说“百乐山庄”,不仅有文人雅士谈论诗词文章之地,还有武将军士习武切磋之处,而皇家书院的藏书楼,正是这“百乐山庄”一角,后来他将自己的图纸给了江书鹏,又被江书鹏给了先帝与新皇,同样得到了两代帝王的赞赏,经过工部官员的修改后,与皇城书院连成了一片,据说要在皇城书院相望之处建一座“武将书院”。无论如何,整个皇城书院的先生、学子都知,这皇家书院的藏书楼最初的图纸本是出自江舜诚之手。

能被晚辈后生们敬重,目光里露出赞许,又有仰慕之情,江舜诚觉得很是安慰,连连道:“身为臣子,当食君之禄,为君解忧。如今我赋闲在家,除了修书,便是做些琐事。”

虞建柏惊道:“这可不是琐事,姑父说的琐事,对我们天下读书人来说,这可是大事。侄儿如今对姑父可佩服得紧,听说当年姑父为了帮先帝筹措银子,竟被百姓、朝臣骂成是奸臣贼子而不顾,姑父这等气度,便是朱武先生也大为赞扬。”

现在的皇城百姓、朝中众臣,谁不说江舜诚是个忠臣、贤臣,为了替先帝筹措银子,连“奸臣贼子”的骂名都背了。如今声名极好,谁都知道他是个为皇帝认真办差,为百姓谋福的好臣子。

江舜诚脸不红、心不跳,一脸淡然,仿佛虞建柏说的这人与己无关。

因虞建柏的回府,清音坞里异常热闹。与众人细说了江舜诚几年前的壮举,如何为先帝筹措银子,解决豫地蝗灾,助朝廷度过危机…

唐观曾想素妍不计名利,难不成这是和江舜诚学来的。为了忠君,连一己名声都抛下了,被人臭骂、羞辱却安之泰然,直至朝廷国库无银,拿出银两共度难关。

这边正热闹,却见白芷笑盈盈地抱着画出现在花厅门口。

江书鹏问:“妹妹那儿,又有了好画儿?”

白芷欠身行礼,笑道:“郡主请大家帮忙点评。”

江书鹏弃了碗筷,跟着白芷进了书画室,点上灯笼,将一幅幅画夹在墙上,细细地鉴品,“不错,这次的画比以前更显宁静致远,又有几分诗意。”

唐观跟了进来,站在画前,心情平静中又暗潮汹涌,“江先生的画作不俗,在下自叹不如。”

江书鹏歪着脑袋,“白芷,你且说说这画有没有玄机?”

白芷并不说出玄妙之处,只道:“三老爷以为呢?”

江书鹏细细地瞧着,微眯眼睛,“到月下瞧。”

白芷道:“郡主请老候爷、几位老爷、爷,说出不足处。”

其他几人也进了书画室,江舜诚是看得最用心的,每次素妍有书画出来,他都用心的品评,《晋阳春雨图》,烟雨绵绵,大宅深深,一幅缠绵而宁静的画面,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画境之中流出绵绵的情思,淡淡的忧伤,更似深深的思念,任谁一看,都知绘者定是一个多情之人。

难不成,都是因为宇文琰的缘故?

唐观指着《夏雨荷花》,“这幅绘得好,蝴蝶细腻、逼真;荷花鲜艳夺目,亭亭净植,把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描绘得入木七分。”

山水风景宁静致远,雅俗共赏;花鸟蝴蝶又细腻多情,色彩艳丽,给人一种视觉的冲击。

她不过是十几岁的女子,能有如此功底,当真令人意外。

虞建柏看着上面印鉴:“岭雪居士…”

正豪低声道:“这是小姑姑绘的,江家众人都知道,但谁也不曾说出去。”虞建章唤虞氏为姑母,虞正豪也随了江家传字辈的表兄弟们,唤素妍为“小姑姑”。

世人只知素妍会布阵,懂医术,却少有知晓她的书法、丹青在同龄中是翘楚。就是江家父子都引以为傲。

江家知晓却严守秘密,这是对素妍的爱护,也是对她的敬重。深闺小姐,足不出户,流出笔墨到底不好。

476 撒泼

江传良指着《晋阳春雨图》,大叫道:“这幅不好,颜色没话说,你看那座院子绘得变形了,那屋顶一看就不是直的…”

但凡在书画室内的人,谁不是会赏字画的,明明是好的,他竟说不说,江传业抬手想打。江传良低声道:“二哥,你说要是小姑姑听见我们说这画不好,会有什么反应?”

难不成盼着素妍将字画给撕毁不成?

虞正豪认真的看着,“自来画者作画,都采用这种手法,便是朱武先生的春雨图,里面花木也是与实物不同,采用雨中赏景的朦胧手法…”

江传良道:“白芷,你告诉小姑姑,这画我帮忙毁掉,就不劳她亲自动手…”

江传远抬手就是一下,“回了趟晋阳,你变得胆大了,啊!想拿小姑姑的东西,也不问问祖父同不同意?”

众人看着这五幅画,每幅各有风韵。虞建柏大为吃惊,没想素妍小小年纪,竟能绘出这些画作来,更没想到名动皇城的岭雪居士会是江素妍。

一个大丫头气喘吁吁跑进清音轩,上气不接下气,“老候爷!老候爷,不好了!”

江传嗣厉喝:“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

大丫头指着睦元堂方向,“郡主…听说了五老爷的事,找大老爷和大太太理论。郡主好凶,把大老爷和大太太都给痛骂了一顿。”

江舜诚一脸茫然,“妍儿好好的骂老大和老大媳妇做甚?书麒又出什么事了?”

除了江传良,江书鹏与几个侄儿低垂着头,只不说话,尤其是江书鹏情绪有些尴尬。

江传嗣和江传业兄弟不敢说。

江传远见他们不支声,也沉默以对。

一家人是想着江书麒的事儿,可想到他离开皇城对家里人的态度。个个都愤然不平。

江书鸿曾说,让他吃点苦头好长些教训。

江舜诚夫妇刚回皇城,也还没寻到机会提及此事,想着朝廷派了官员调查江南的案子,如今案子未定,他们着急也没用。

传字辈的几个兄弟,都望着江书鹏。他是江舜诚最宠爱的儿子。由他去说最合适。

江书鹏见推辞不过,总不能没个长辈样,让侄儿们禀给江舜诚,低声道:“五弟在江南出事了。爹离开皇城不久,江南官员贪墨案查出一大批人,五弟也在其间,有人揭发说他不仅贪墨,与闻家的案子也有牵连。”

江舜诚伸手,欲责骂“你…”却顿时咽下,“人在江南还是在皇城?”

暂时瞒着父母,是怕他们年纪大了,受不得打击。尤其虞氏是出名的护犊子。要是撒起泼来,全家上下都不好过,还不得将好好的文忠候闹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江书鹏垂着头,“刑部派了官员去江南。贪墨案的轻犯,官降三级流放三千里;重犯一贬到底,全家入狱,另需请奏皇上再行定夺。五弟贪墨不多,只得几万两银子,难的是与闻家的案子牵连到一块,他自己供认说贪了白银五万两,有四万两都孝敬了闻家…”

贪墨五万两还不多,按照北齐朝的国法,过二百两便算是贪墨,上了二千两就得重罚,这可是五万两银子。

江舜诚骂了句“畜牲!净会给老子惹事。”

大丫头一脸急切,“老候爷快去瞧瞧!”

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往睦元堂方向赶去。

素妍似一只被惹火的猛兽,双手叉腰,这发威的样子,倒真与虞氏有十足的相似。

沈氏有种错觉,这不是小姑,反是她婆婆闹上门了。

素妍怒气冲冲地一进院子,沈氏笑着招呼:“小姑来了?”

“给我闪开,我不找你,我找大哥!”

沈氏瞧着情形不对,不敢惹她。

江书鸿正在睦元堂的小书房里看书,素妍怒气冲冲,抬腿就把房门给踹开了。

沈氏哪里见过这等架式的素妍,保持着数步外的距离。

江书鸿搁下书,笑了一下,“小妹找我有事?”

素妍手臂一抬,指着江书鸿似倒豆子地道:“你还是大哥吗?五哥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不告诉父母,瞒着我,你到底什么意思?五哥全家下了大狱,你们还能吃香睡好,个个逍遥快活?”

江书鸿怔忡,明白她的怒火从何而来。

看着院外,婆子、小厮都聚在一边瞧着热闹,婆子道:“大老爷,不是我们院里的多嘴说出去。”

“多嘴?难道把五哥的事告诉了我,这就是多嘴?”她蓦地回头,愤愤地瞪着院子里的下人,一个个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沈氏瞧着双手叉腰,一脸怒容,似要找人打架、吵闹的素妍,真真太像虞氏了。

虞氏每每发怒时,便是江舜诚也避得远远的,不敢招惹她半分。江舜诚怕生气的虞氏,其他几个书字辈的老爷更是跟老鼠见了猫儿一般,一个个躲之不及。

可这回,吵闹的素妍,沈书鸿虽是长兄,竟被自家最年幼的妹妹给寻上门来吵骂,颇觉得有些没颜面。

“大哥啊大哥,你怎能如此自私?五哥不是你弟弟,不是爹娘的儿子,怎能袖手旁观呢。石头不远千里从江南赶回来求救,你们既然知道了,就该伸出援手,想办法救他一命。这都多长时间了,你们什么也不做,居然打着要他吃点苦头的主意。他都下了大牢,还不是苦头。他被闻氏蒙骗、利用,还不够惨吗?”

“当初,五哥娶闻氏,瞧着是爹娘的意思,也是五哥自己愿意。提起这段姻缘的,可是大哥和大嫂。”这中间的保媒的可不正是江书鸿,他自认闻其贵与江家关系交好,为了亲上加亲,便提出让江书麒娶闻家嫡长女闻雅霜为妻。素妍继续道:“弟不教兄之过,弟媳妇不学好,大嫂也有错…”

沈氏颇有些不知是好,说来说去,竟又怪着他们夫妻头上,嗫嚅着道:“小姑这话说的…倒像是我们夫妇害了五弟两个。”

“不是你们害的,但你们知情不报,瞒着父母和我,就是不该。五哥从小到大,哪里吃过那种苦头,让他在大牢里呆上几个月,这…不是要他的命吗?闻氏挑驳是非就罢了,这个我们置五哥不管不顾,难道真如闻氏所说的那样,我们江家不要五哥了?不拿他当自家人?”

沈氏还想驳辩几句,一边的老嬷嬷低声提点道:“大太太还是少说两句,郡主正在气头上呢。你这一句话,她就能说十句。她这性子倒是和老太太一个模样,回头给了她难受,这哭闹起来,老太太还不得护着。”

倒不是怕素妍,而是怕护犊子的虞氏。

万一虞氏也跟着闹腾,他们大房吃不了兜着走。

沈氏觉得正是这个理儿,再不敢说上一字,由得素妍闹。

素妍的年纪,可不比她的两个儿子还小,她是长嫂,何况跟个孩子计较。

沈氏只得忍下。

素妍骂了一阵,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了,又哭又说:“五哥一家呆在大牢里,两个大人便罢了,三个孩子哪里受得了。大牢…是人能呆的地儿么?这一呆就是几个月…”

江书鸿被这大哭大闹的妹子给吓住了,小心翼翼的掏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

素妍大吼:“谁稀罕你的帕子。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当大哥的样子?出这么大事,不早些告诉爹娘想办法救人,你倒瞒下了。江书鸿,你这个混蛋!我告诉你,要是我五哥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张双双听到喧哗声,也走了过来,站在院子里头,看素妍指着江书鸿又哭又骂的。

张双双的陪嫁丫头“妈呀”一声,“郡主撒起泼来,真像老太太。”张双双秀眉一挑,眼睛变大,陪嫁丫头再不敢说话,垂下头去。

江传嗣进了院子,见父亲被最幼的妹妹骂得哑口无言,低声道:“小姑姑,这事儿你怎怪到我爹头了。”

只一句,素妍却说了一大串,高声道:“你也是个读书人,你的书读到狗肚子去了?一人有难全家帮。要是个个都顾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遇到困难,袖手旁观,还是一家人吗?五哥以前做事是有些不对,可他到底是你五叔。父母不在家,大哥、大嫂就是当家作主的人,我不骂他,我骂谁去?父母回来,他不尽早与爹商量,居然下令府中上下休提此事,我就骂他!”

“江书鸿,你不配做大哥!你一点做大哥的心胸、担当都没有。父母教养我们,常说我们是一家人,相扶相携,才能风雨共度,不能因为遇到一点难事,就把另一个给撇下!”

睦元堂里闹翻了天,远远地都能听到素妍的哭骂声。

如意堂那边,青嬷嬷急急进去,把事给禀报了。

虞氏一听素妍跑去大房骂人了,低呼一声,“快,扶我过去瞧瞧。”虞氏近了睦元堂,只听到素妍的斥骂声,没听到江书鸿的声音,也没听见沈氏的声音。

虞氏看着又哭又骂的女儿,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矜持、仪态,活脱脱就是大街上的市井民妇,要是传扬出去,还不得被人笑话。大家千金,就得有个温雅仪态,心头一急,首先想到的只是素妍的名声,轻呼一声,几步进了小书房,轻声宽慰道:“我的乖女儿,你跟那个混账东西说什么?哎哟,别哭了,快别哭了,这一哭都变丑了。”

477 解危

素妍见是虞氏,微愣片刻。回过神来,抱住虞氏就大哭,扯着声音,“我可怜的五哥啊,全家呆在大牢里,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样呢?他们不救人便罢,怎么瞒着我们呢…”

江书鲲得了消息,也火速奔了过来。

慕容氏怔在门口,“夫君,这是我们家郡主么?”哪里见过素妍这种样子,巅覆了慕容氏印象一贯温婉得体,端方有礼的形象。

虞氏少有的平静,抱着素妍,又是安慰,又是斥骂江书鸿。

江书鸿一脸无辜,静立在一边,看着面前的母亲和妹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虞氏道:“你说你…怎的能欺上瞒下,瞧你本事了啊,把我的妍儿都气得什么样子了?你还是大哥么?”

素妍道:“娘,不和这混账大哥说话,我不想看到他,看到他我就生气。”

虞氏一门心思只要劝住素妍,连连道:“好!好!咱们不和他说,娘陪你去如意堂。”虞氏温声安慰着,也知晓了江书麒一家下狱的事,扶了素妍往如意堂。近院门时,大声道:“混账东西,越法没个样子。”

素妍扯了虞氏一下,母女二人相携离去。

待江舜诚到时,虞氏已把素妍带走了。

江舜诚不满地瞪了江书鸿夫妇一眼,没说一个字,拂袖而去。

沈氏看着满院子的人,厉声道:“给我查,这事是谁告诉郡主的?没了王法,竟然敢挑驳起主子来。”

老嬷嬷道:“大太太不用查了,老奴问过了,听得月阁的人说,是石头告诉郡主的。说是石头去找了青嬷嬷,青嬷嬷领他进了得月阁。郡主听说后。立马就过来了。”

“这个死奴才,胆子不小,竟敢乱嚼舌根…”

江书鸿落漠地坐在太师椅上。

他哪里做错了,这个案子就是刑部的人也不敢擅作主张,定夺案子的是当今皇帝。

他亦想过救人,可他压根就没有法子。

素妍进了如意堂,低低地抽泣着。

虞氏轻声安慰了一阵。又把江书鸿给臭骂了一顿。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心疼不已。

“妍儿,别生你大哥的气了,唉。他瞒着我们,也许有不得已苦衷。”

田嬷嬷道:“我听青嬷嬷说了,说是老候爷、老太太年纪大了,万一知道了只怕会急出个好歹,方才下令瞒着的。”

虞氏只想劝住女儿,顺着田嬷嬷的话道:“瞧,你大哥也是一片孝心。”顿了一下,“我看呀,不是他不想帮。是帮不上也帮不了。与闻家的叛逆扯上关系。朝里哪个官员都不敢说话,你也别怪他。”

素妍小心地窥视着母亲,看她的样子,倒是冷静,吐了口气。“我等爹回来!娘放心,我不会再去闹了,且让爹爹想想办法。”

虞氏道:“好了,别难过了。我这心里头也着急着呢,旁的不说,就说那三个孩子居然一起下了大牢,这如何是好?书麒那个混账东西,唉…”

虞氏今儿并没有发作,也没有大闹,反而回过头来安慰素妍,帮江书鸿说好话。

素妍道:“田嬷嬷扶我娘去歇下,我等老候爷。”

过了一阵,江舜诚还没有回来。

素妍让白菲去看,白菲来回话说,江舜诚请了几位老爷去大书房说话。她领了白菲往大书房去。

进了院子,就看到江舜诚父子的身影。

大丫头禀道:“老候爷,郡主到了。”

江书鸿一听妹妹到了,手足无措,腾地一下就弹了起来,转身就想躲,偏素妍已经进得屋来,扫视罢几位哥哥,走近江书鸿有礼有节地行了一个万福礼:“之前在睦元堂里,让大哥为难了,素妍在这儿向哥哥赔礼道歉!”

江书鸿怔住,不敢相信的看着父亲与弟弟,早前将他骂得一点做长兄的面子都没有,这会子竟又给他道歉,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唯有江书鹏拊掌而拍,竟似顿悟一般,“小妹这招先发制人够厉害呀,你这一闹腾,娘居然什么事也没有,只忙着去安慰你了。哈哈…妙!着实是妙!”

江书鲲顿然大悟,“素妍是在帮大哥?”

江书鸿也回过味来。

素妍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石头告诉我,我确实吓了一跳。这事儿早晚都会被娘知道的。娘的脾气我们都是知道的。这回头闹起来,按照她的性子肯定会闹两个人,一个是爹,一个就是大哥。娘的年纪大了,万一有个受不住,可真是闯了大祸。我只好使出这个法子,让她冷静的接受,免得到时候,娘怪到大哥头上。大哥如今在朝中任职,年过中年就做了侍郎一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要是娘真有个三长两短,难免会被人弹劾,说成忤逆不孝。咱们家这样的门第、出身,我们认为是小事,旁人可不一定这样看。”

如今的江家位高权重,站在风口浪尖,一旦出了事,旁人就会拿此说道。

江书鲲一脸佩服,“小妹一场闹腾,娘就不骂爹和大哥了。刚才我还讷闷,这好好的怎么就成那样了。”

素妍慧黠一笑,“我哭闹一场,娘弃重就轻忙着劝我。说了一大堆的劝人话,可不就冷静了么?还帮着大哥说话,说大哥定是没有救人的法子,否则也不会拖这么久。”

江书鸿颇有些不敢相信:“娘真这么说?”

“我瞧着,这事算是过了。爹还是想想看,如何把五哥一家从大牢捞出来。”

江书鸿想到之前素妍那一场大闹,还真是心有余悸。

江书鹏轻叹一声,道:“这件案子棘手得很,贪了五万两白银,家里可以凑凑给朝廷还上。可是与闻家叛逆案扯到一块,就不好处理。皇上发了话,这案子得由他来主理。”

江书鸿道:“要是有法子,我和三弟早就想了。我们兄弟能做的。就是花钱打点狱卒,让五弟一家在牢里少吃苦头。”

素妍垂着头,听着哥哥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江书鲲道:“皇上最厌恶叛逆二字,静王、宁王犯了案子,他万不肯就此宽恕,何况是五弟。”

素妍想到了最初,因为吴王逼迫。她举剑自尽。之后先帝就准了她辞去封地的折子,还员了两枚免死金牌。看着江舜诚,一脸急切,“爹。要不你把免死金牌给我,我想正好可以救五哥一家的性命。”

江书鹏笑道:“对啊,我怎忘了这岔。”

江书鲲面露怜惜的表情,“一枚免死金牌,是素妍辞了封地换来的,就用在救书麒一家身上…”

江书鸿也是一样的看法。

这是不是化的代价太大?但人是必须得救的,到底江书麒是他们的弟弟。

素妍道:“好歹先把人捞出来再说。牢里那种地方,哪是孩子呆的?先想法救人。”

江舜诚点了点头,“免死金牌。是你用封地换来的。你说怎么用就怎么用。”同意了素妍的看法。

“谢谢爹!”素妍红着双眼,带着泪痕,脸上却洋溢释然的笑,“哥哥们想想法子,怎样用免死金牌救人。”

江书鸿道:“五弟是在江南犯的案。人还关在江南,先让人把金牌送到江南去,设法交到五弟手上。”

历朝历代也有用免死金牌的,多是到了定罪时拿出来,可这回是江书麒尚未定罪前。如何拿出来,怎样救人,江家人都没有经验,甚至不知道怎样使用免死金牌。

江书鹏摇了摇头,“这样不成,明儿我找了时间求见皇上,到时候就说江家拿着免死金牌救五弟。求皇上派人将五弟一家押送皇城定案!”望着素妍,道:“皇上知道江家有免死金牌的事,不算突兀。”

江舜诚道:“皇上亦有为难事,不要再因别人家的事为难皇上。江家子弟更是恪尽职守,一心为朝廷和皇上办差。这样三番五次的相求皇上,次数多了皇上也会心烦的。”

为曹家,江书鹏求过情,是为了江书鸿这一房的人出的手;为何家,他又在皇帝面前说了话,是为自己的妻子;为李家,则是为了二房的江传远。

江舜诚道:“以前帮过的也要打声招呼,江家不是万能的,往后要他们小心谨慎。”

三个儿子齐声应“是”。

江舜诚舒了口气,一侧的素妍显得很平静,她怎么可能去闹江书鸿,家里有免死金牌,是完全可以救江书麒一家五口人的。他微眯了眯眼睛:“妍儿,你与唐观是怎么回事?”

素妍诧然,“爹,什么怎么回事?我都没见过他几次。”

江书鹏微微一笑,“皇城有美人,遗世而独立。一顾惊鸿姿,二顾相思起,三顾断人肠…”

江书鸿陡地起身,这一回比素妍之前的反应还厉害:“那个王八蛋,他想干什么?写出这种诗词来,也不怕污了小妹的名节。我们江家待他敬若上宾,他却觊觎小妹,来人!把唐观给我赶出府去…”

江书鲲瞥了一眼:今晚上是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的火气大。连一向沉稳的江书鸿都一点就中,变成了个火暴脾性。

江书鸿明了素妍的用意,心里颇是感激,自己出了事还是自家年幼的小妹帮忙化解的。如果不是素妍这么一闹,就是虞氏那一闹开,就够他受的了。

江书鹏道:“唐观的《美人赋》写得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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