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妍从袖中掏出面纱,蒙在脸上,“小女实难从命,还望各位学子、公子,莫要为难小女。”她撩起车帘一角,与童英交换眼神。

童英会意,当即派了一名护卫去寻宇文琰。

领头的学子道:“还望郡主念在唐观一片痴情的份上,见他一面。这些日子,他为郡主作下《美人赋》、《相思六首》,字字句句情深一片,便是我等男儿读过都颇是感动。‘春蚕到死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唐观对她的情,唯有死,唯有成灰方是尽头。

他又哪里知道有时候人的感情,虽未死,却亦能心死。就如她对曹玉臻,被伤得彻底,一旦伤得彻底,不是喜欢,而是厌恶;不是眷恋,而是怨恨。

童英大喝一声“大胆”。

这是要胁,如果不见,他们就堵在这里不散开。

素妍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惹出这等祸事,在她的记忆里没有今儿的事,甚至都未曾结识过唐观。

对于唐观的结局与后来,她几乎是没有印象的。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

素妍静坐在马车内,四名护卫死死地护着马车,不让人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地传来一阵马蹄的声音,还有人的高喝声:“大胆学子,竟敢围困当朝郡主,还不速速散开!”

无人应答。

马车外传来童英的声音:“启禀郡主,是琰世子带人到了。”

宇文琰一袭武将打扮,身上披着一件蓝底白蟠龙纹的斗篷,气宇不凡,挥着宝剑,厉喝:“速速散开,否则休怪本世子‘聚众闹事’罪将尔等关入大牢!”

带头的学子不为所动,抱拳道:“琰世子,我等并非闹事,而是真心恭请安西郡主前往皇城书院探望生病的唐观唐公子。”

宇文琰在宫里听到消息,带了十几名金吾卫赶过来,“可笑!有人生病,送往医馆,或寻郎中,找郡主何干?郡主不应,尔等就拦住去路,挡住退路,这是想干什么?想逼迫郡主前往探视?”

素妍听到他的声音,心头撒满温暖的阳光,低呼“千一”,挑起车帘。宇文琰一脸肃色,冷冷地怒视着前后的学子,“本世子命令尔等立马让开道,否则,别怪本世子下手无情。哼,亏得尔等还是读书人,可知安西郡主乃是本世子未过门的妻子,你们聚众为难她,便是为难我!马上散开,我数到七要是无人退让,便有请各位到牢里呆上一阵子,如何?”

他说数就数,听他张弛有度地数着:“一、二、三…”

随宇文琰赶来的金吾卫,个个严整待发,已做好随时准备拿人的样子,更有人取下了马肚袋子里的绳索。

终于有人动摇了,为了替唐观求情,反惹了当朝权贵,坐牢事小,误了自己的前程事大。走出队列,闪到石巷墙根下,一个离开,两个避开、三个也走到墙根下。

最后,只剩下一个年轻男子,依旧静立街道中央,固执地抱拳道:“请郡主前往探望唐观。”

她不能陷自己于两难的境地,她甚至猜到了宇文琰会来,所以即便在路口等了一个时辰未动,她等的就是宇文琰的前来。

“公子当真为难我了,与其要我前去,你们不如求琰世子,他若同意,我便去。”

宇文琰没想素妍把问题推到自己身上,高声道:“你何必理这些无聊之人。我送你回府,本世子倒要瞧瞧,还有谁敢以下犯上,阻人去路!”手握着宝剑,剑未出鞘,眉宇间流露出浓浓的杀气:你们再来试试看,不要以为本世子不杀人的。

素妍微微一笑,不再言语。

马车在石巷上行驶中,传出“扎!扎!”的声响。

身后,传来带头学子不甘的声音:“郡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难道你想真的害死唐观么?一代才子,一身傲骨,竟要生生因情而逝,郡主还能夜夜安寝,良知安泰吗?”这是一个带着责问,带着怒斥的声音。

唐观离开文忠候府才多久,怎的就病得如此沉重。

是她诱他离开晋阳,是她鼓励他来到皇城…

如果他真的就此殒命,她难逃其责。

素妍挑起车帘,看着一边行走的宇文琰,他俊美的侧面映入眼帘,“千一”她低沉而轻柔地唤着。

宇文琰侧头看着她,“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你上马车来,我想和你说话。”

他心花怒放,当即抬手,马车停了下来,他跃下马背,又上了她的马车。

青嬷嬷与白芷将脸转向一边。

他在她的身边坐下,素妍拉着他的手,自然地将头依在他的胸膛,“知道么,就在之前,我一直在想,只要我咬住不答应,你一定会来,把那些猖狂的学子赶走,送我回家…”又往他的怀里扎了扎,似要就此埋在他的怀里,哪儿都不去,就这样与他相依着,“千一,你陪我去一趟皇城书院吧。”

她对他的温柔,那深情的凝望,全都是为了想要去探望另一个男人。

宇文琰猛地推开素妍,瞪着眼睛:“你不会真对他动心了吧?”

“千一,你说什么傻话。在我心里,从来都只你一个,我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么?如果我真对他动心,不是更应该瞒着你么。我告诉你实话,是想让你知道,唐观虽然有时候行事让人生烦,可他是一个有才华的人,我也不想有人因我误了性命。”

她是自私的,也许是冲动的,无论是怎样的,但她在守护家人平安的同时也想要保护好自己。就算是逆流行舸,也不能让自己受到太大的伤害,她要努力将将伤害降低到最小。

她满是期盼,用无法抵抗的目光凝视着他。

宇文琰只觉自己就要沉溺在她的目光里,随着她一起化成春水。

这样的殷切,如此的炽烈的温柔,令他无法回拒。

488 相思疾

素妍面露愧色,她为了保护自己免受人言冲击,竟利用了他,但她在认定他的那天,也只想嫁他一人,仅他一人。“我知道,要你陪我一起去,这是为难你。可是千一,我们是要做夫妻的,要携手一辈子,我让你陪我,是对你的信任,是对你的依靠。你不陪着我,我没勇气去。有你陪着我,我心里更踏实些,我想让天下的男子看看,我江素妍未来的夫君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真男儿。”

他拒绝吧!

他很想拒绝。

看着怀里的她,这样的小鸟依人,这样的令他沉醉,也至根本没有反对的力气。

“唐观那混蛋,写了那些乌七八糟的诗词坏你名声不说,你还要去看他,我…真想一剑杀了他才好。”

素妍抬手搂住他的脖颈,“我也生他的气,想想他也怪可怜的。他真是一个苦命的人,不如我的命好,我喜欢男子一心一意地想着我,而他喜欢的人,心里压根没他。”

表面上看,是在她的命好,实则把宇文琰给夸赞了一番。

宇文琰心情大好,“我们这样去,妥吗?”

“你和我乘马车,让童英和白芷去备上一些鲜果、茶点礼物,再令童英就近寻了郎中,我们一起去瞧他。这样一来,更显你大度过人。”

宇文琰伸手刮了她的鼻子,笑道:“好,我都依你。”

“千一,谢谢你能体谅我。”她笑着依在他的怀里。

青嬷嬷落在眼里,这个样子。哪里是待字闺中的小姐,分明是新婚不久的新妇。

看他们俩的样子,一个自然地依偎,一个随意的搂着,这样亲密的举动,青嬷嬷越瞧越觉得不是一次、两次。这么一心,她心重重一沉。老天,她家郡主该不会和琰世子做了那种事吧?

宇文琰当即下令,着人按照素妍所言着办。

青嬷嬷见他们调转马车,忙道:“此处离兴旺里不远,我走一截就回府了。这么久没回去,怕老太太着急了。”

素妍道:“也好,嬷嬷且先回去吧,等我和千一瞧完唐观就回府。”她目光温柔地看着宇文琰,“今儿又是你当差么?”

青嬷嬷下了马车。

再瞧下去,她就受不了。都道九公主和传达四爷浓情蜜意,瞧瞧自家这位郡主,比那两位还过。

宇文琰笑道:“上次你回皇城。我与他换了两日,今日本是他当值的,说是要回府陪六公主过节,他已五年没陪六公主过中秋了。与我换了一日。”

马车里,只他二人,素妍伸手,覆上他的手,“你心真好。”

“今晚不能陪你过中秋,你不恼我?”

素妍摇了摇头,“明年你会陪我过中秋。”

他抬手握住她的双肩。轻吻着她的额头。

待马车出了巷子,散去的学子们一个个垂头丧气。

领头的学子很是气恼,“说好了要帮唐观的,你们一个个太没意气了,被人一吓,退闪两边…”

有人大叫一声:“安西郡主的马车回来了!”

众人回头,巷子里驶来一辆马车,正是之前那辆。

韦雄道:“琰世子与郡主同往皇城书院探望唐观。”

有人欢喜地大叫起来,仿佛是他们胜了,很快有人就回过神来,这个结果好像与他们预想的不一样。

皇城书院座落于东城门外二里处的山凹里,依山傍水,很是清幽,远远望去,如一座气势不俗的公候府邸。第一藏书楼便位于皇城书院的东侧,那是一座建有三层的书楼,是单独的大院子。

马车驶入书院,穿过几道大门,来到了学子们居住的院落,在一座院子里停了下来。

早有好奇的异地学子闻讯赶来,围在院子外面瞧热闹。

素妍面蒙轻纱,下了马车,与宇文琰并肩往唐观的房间而去。

有学子早早禀报了唐观,卧在病榻的唐观艰难地半坐起身子,待看到门口移来的年轻男女,女子是素妍,男子却是一袭武将打扮,威风凛冽,如同天神猛将一般,真真是仙侣璧人一般。

越是天作之合,唐观越是难以自抑,心莫名地疼痛着。

宇文琰道:“听说你病了,我与安西来瞧瞧你。请了皇城最好的郎中来,让郎中给你瞧瞧。”他打了个手势,白芷与童英进了房子,将鲜果、茶点都礼物堆放在案上,“这是我与安西的一片心意,还请唐公子收下。”

郎中进了屋子,给唐观诊脉。

唐观心情繁复,不知是打击,还是别的,不敢再看素妍,每望一眼,都痛彻心扉。

他喜欢她,尤其是看到了她书法丹青,听到了她的琵琶之音,得晓了她的棋艺不俗…到了皇城,听说了关于她太多的事,知晓太多,便越难放下。

郎中诊完了脉,素妍问道:“唐先生的病如何了?”

“回郡主话,唐先生是寒邪侵体,染了严重的风寒,在下开一剂药,熬药服下,两日后就能见效果。”

那些学子,一个个没事干,非说成是唐观相思成疾。

这边正说话,有一个衣着得体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抱拳一揖:“见过琰世子、安西郡主。”

宇文琰审视来人,自己并不认识,倒是对方似认识他们一般。

素妍道:“这位是晋阳曾驰先生,是玉梅姐姐的叔父。”

宇文琰听素妍提过曾玉梅的事,颔首点头,“曾先生客气了。”

曾驰见一面坐着郎中,正在开方子,轻声道:“唐公子的病如何了?”

郎中道:“染了风寒,此次皇城染此风寒的人极多,多是相似的症状。吃两剂药就能痊愈,近来天气转凉,还得多注意穿衣物。今年的皇城,似比去年要冷些。”

曾驰道:“唐公子两日前就病倒了,死活不肯请郎中,还发烧说胡话。”

郎中开好了方子,双手递到素妍面前。“还请郡主过目。”

这郎中竟是几月前素妍从太医院罚往义济医馆的那位,她微微一笑,“太医在义济医馆可习惯了?”

“托郡主的福,已经习惯了。”

素妍看了看方子,虽在是药。对唐观的病也知晓得七七八八,微微点头,“甚好,就依太医的意思抓药。”

曾驰道:“我找个学子跟着过去取药。”

“这里有曾先生照应,我和琰世子就放心了。”素妍走到榻前,看到半月未见就瘦了一大圈的唐观。哪有风寒瘦得这么厉害的,显然是他有了心结,他该是明白。她和他到底不是一路人,既然选择了宇文琰,她便不会返悔。“唐先生还得保重身子才是,没有好身体。如何做学问。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与琰世子先告辞,你安心养病。”

唐观望着面前的佳人,面蒙轻纱,姿容隐绰,更显清丽无双。心头一痛,翻身跌在床下。素妍轻呼一声,白芷已经抢先将他搀住。唐观却推开白芷,仰头望向宇文琰:“琰世子,在下对江先生一片痴情,能否请琰世子回避,在下想与江先生说几句话。”

宇文琰微微一笑,嘴角划出漂亮的弧线,“唐公子不知道安西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么?”他大踏步走近素妍,将她揽入怀里,宣布着她的所有权,笑容里含着情深,“该回避的人是唐公子,而非本世子。唐公子所言恕难从命!”他轻捏着素妍的手,主意已定,“告辞!”

二人双双离了房间。

屋里,传出唐观痛苦难耐的声音,是叹息,是不甘,是痛苦,是沉沦…

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只有他独自品尝着这份苦痛挣扎。

这样的她,是不是太过残忍?

素妍跟随着宇文琰的步伐,出了院子,上了马车。

待出了皇城书院的大门,宇文琰长长地吐了口气,“姓唐的真是不知好歹,我们去瞧他,竟要我回避,哼!他以为自己是谁,你是我的,你是我的…他竟要我回避。”

她的心,唯宇文琰一人。

为什么看到形容枯缟的唐观,会忍不住的心疼,心生怜惜。

还记晋阳时,月夜下偶遇,他是那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唐观的如玉风姿,流露在气度中。

宇文琰是如玉美男,展露于他的容貌之中。

他们是这样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一个举止得体,谦谦君子;一个又是这样的真切,会吃吃小醋,发发小脾气,却又这样顺着她。

宇文琰见素妍心有所思,立时不悦,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

“真没想什么?”宇文琰反问,“是不是那样的唐观让你心疼了?他患的不仅仅是风寒,还有心病。”

“千一。”她低低地轻呼,千言万语皆难出口。

宇文琰却是气恼非常,“你还要我怎样?你让我去瞧他,我去了,甚至怕有流言传出于你不利,我让郎中说假话了,你…”

素妍却吃吃地笑了起来。

宇文琰越发生气,偏她笑得百媚横生,阳光明媚,“不成,再这样下去,指定没好事,我们的婚事得提前。”

“为什么…”

他霸道地移坐到她的身边,郑重其事地道:“你若反对,是有旁的主意,你不嫁我要嫁谁?莫不是唐观?他对你有心,才华横溢,连朱先生都说是难得一见的才子,他的字写得比你三哥还好,他的诗词别具一格,如今皇城学子里欣赏他的大有人在,否则那么多的学子,为什么替他出头。”

她千方百计地,不想与记忆里崔珊的姻缘一样,最初甜蜜,不过三两年,崔珊与宇文琰便貌合神离,即便后来好了,可彼此眼里再无情意。他们在旁人面前,依旧是恩爱夫妻,而她却在天龙寺的庙会上看到了眼里全是讥讽的崔珊,用笑来掩饰冰冷的宇文琰。

489 中秋家宴

曾经的他,与崔珊是在秋天时成的亲。

她不知宇文琰后来与崔珊发生了什么,但两个人到底是没有最初的真情。

素妍一阵支吾。

宇文琰道:“我不想再等,当今皇上、十王爷、十一王爷、徐成熙与我同龄,你看看他们一个个都成亲了。”

素妍垂下头,忆起在天龙寺时,悟觉大师那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叫她不要与天意相抗。天意要她今岁成亲,她就不能拖延到明年去。

她闭阖着双眸,心里纠结着。

她抗争的是宿命,还是她心下已知的结局。

如若,她的命运与崔珊互换。崔珊走上她最终的悲惨命运,她是否会与宇文琰在几年后貌合神离。

宇文琰正视着她的目光,抬手摘去她脸上的面纱,认真地问:“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你十八岁以后?皇城的官家小姐哪个不是一到及笄之龄就出阁的…”

告诉他:我怕。害怕最终的冷漠,害怕明明已成陌路,却要继续在世人面前演戏。

素妍移开视线,他霸道地捧着她的脸颊,强迫她与自己目光对视。

“弱水,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甘心的,非得要等到十八年后再成亲,难道…你心里没我。”

素妍忙道:“不,我心里有你,我是害怕。”

“怕什么?”

“害怕一旦成亲,你就不再喜欢我。你们男子,得不到的都是好的,一旦得到就弃如弊履。”

他皱了皱眉。“你怎会如此看?”

曹玉臻的情话有多动人,对她的伤就有多深,一旦反目,她只是他平步青云路上的一枚棋子。

她只是不愿再受伤害,不愿再饱受冷漠。

她在心下问了自己无数个“怎么办”,真的无法再拖延。

她闭了闭眼睛,咬咬双唇。“婚期不要订在九月,这样…太急了些。今年江家已办了四桩喜事,三回婚礼。”

崔珊嫁给曹玉臻,是在今岁三月初二,同年同月同日她也曾嫁给了曹玉臻。所以。她不要与崔珊一样,也在同年的秋天嫁给宇文琰。

她时常有一种错觉,自己这一段看似美满的姻缘实则是从别人那儿偷来的。

白芷见素妍松口,颇是意外。

宇文琰则是笑容满面,“听说江传业与曹小姐定在九月十六,过完中秋佳节。江家大房的人就该忙碌起来。”

素妍少有过问家里的事,这些事自有虞氏与沈氏、慕容氏去打点。

宇文琰扬了扬头,“江家九月要办一次喜事。我们的不能定在九月,十月如何?十月怕是没什么好日子,冬月呢?腊月呢…”

白芷见他喃喃低语,不由笑了起来。“琰世子不回宫里当值了么?”

宇文琰这才回过神来,大叫一声,“停车!”

他跳下马车,上了骏马,带着自己的十几名金吾卫,朗声道:“章英、韦雄,你们俩得平平安安地把郡主送回文忠候府。”

“是!”宇文琰调转马头。“弱水,明日我回家与父母商议后,就派官媒上门订婚期,今晚就去找钦天监,让他们帮忙挑几个好日子出来。”

他纵马飞扬,风拂起他的斗篷,鲜衣怒马,真真像极了天神猛将。

素妍透过车帘,静静地眺望着他的背影,面上表静,心里却挣扎不已。

白芷笑道:“恭喜郡主,贺喜郡主,喜事将近,要是老太太知晓,指不定得有多高兴呢。”

马车驶进兴旺里,天色近暮。

如意堂里,青嬷嬷正与虞氏回禀素妍在马车里与宇文琰亲近的举动。

虞氏听得双眼瞪大,颇不敢相信,“妍儿…妍儿依在琰世子怀里?”

田嬷嬷蹙着眉头,昔日九公主是女扮男装,四爷江传达不知是女儿身闹了出笑话。可这回不同,宇文琰知道素妍是女子。

青嬷嬷道:“琰世子听说有学子阻路,就从宫里赶了来,本是一肚子的怒火,竟被郡主三言两语就给劝服了,还乖乖地跟着郡主去皇城书院探望唐公子。啧啧,瞧二人亲近的模样,老奴心里犯迷糊…”

虞氏心里想到柳飞飞和江书麟的事,他们俩没等成亲就在一起了。素妍要是再闹出这种事来,江家的颜面何在。

田嬷嬷道:“青嬷嬷,你不是一直跟在郡主身边么?郡主做了什么事,你最明白。”

“田嬷嬷这话说的,老奴再跟着,也不是时时跟着、日日跟着,郡主是什么人?是老奴跟得住的么。今日瞧他们俩那般模样,老奴也吓了一跳。”

虞氏倒吸一口寒气,“妍儿是个知事、懂理的,你们莫要乱猜。”

不会的,素妍定不会如柳飞飞那般,做出那等出格之事。

虞氏宽慰着自己,心下没底,女儿是她的,可到底是孩子大了,有自个儿的想法。

张锦瑟遣了丫头到如意堂问素妍回府了没有。

见一边站着田嬷嬷,丫头也没问出口,只当是回来了。

盼儿也派了丫头过来询问。

几拨人打发的丫头离开不久,有二门上的人来禀:“老太太,郡主回府了。”

素妍派人去如意堂禀报了一声,自己则回得月阁,沐浴之后换了身干净衣衫。

今儿正值中秋佳节,皓月当空,星稀月朗,是难得的好天气。

中秋宴摆设在聚客厅,又是满满的好几桌,按照辈份尊卑入座。

众人刚坐下,有李府、曹府、何府、沈府…送月饼的下人过来。

虞氏问大太太沈氏:“我们府里的中秋礼可派人送出去了?”

大奶奶张双双笑道:“祖母放心,我们府里今儿一早就派人送了。”

昨晚,大厨房的厨娘、婆子忙乎了一宿,做了好几样月饼,饼馅是由沈氏和慕容氏二人亲自调拌的,甜的、咸的皆有,有五仁的、肉酥的、素菜的、蛋黄的、豆沙红枣的五种味道,大的有大盘子大小,小的如同小碟大小,上面印着“团圆和美”、“富贵吉祥”等词字,统一摆放到聚客厅外头院子里的桌案上,案上奉着香烛,要先敬个天地方能再食。

三太太何氏因育下孪生女儿正坐月子,只江书鹏带了一双儿女前来赴家宴。

九公主近来看见什么都嘴馋,看到各式各样的月饼,又有各府回赠的中秋节礼,竟有十几样月饼,吞着唾沫,一脸急切的直着江传达。

传达似变法术一般,从袖子里掏了一只五仁月饼,巧妙地塞到她的手里,九公主望了眼桌上,并不见有少,笑了笑就吃起来。

正吃得香,大房长孙江奇峻跑了过来,站在一边巴巴儿地望着九公主,用手指道:“五婶婶贪吃,家宴还没开始,你就先吃了。”

那稚嫩的声音,说得九公主顿时颇是尴尬。

江传达道:“峻儿,那是点心,不是月饼,你且数数桌上可有少的。”

江奇峻伸出指头,开始数着供案上的月饼,层层叠叠好几层,他又哪里能数得清。他想告诉张双双、沈氏,偏她们一笑置之,只作不知道。

丫头、婆子们鱼贯进入聚客厅,将几张桌案摆得满满当当的。

虞氏与太太、奶奶们在一边的小憩厅里说话,男人们则在后憩厅闲聊。

田嬷嬷打起帘子,看了眼小憩厅里坐得满满的太太、小姐们,笑道:“老太太、大太太该用团圆宴了。”

虞氏抬了抬手,做了个“知道了”的动作,对大太太沈氏道:“今年拜月,你带了太太、小姐们去,我且偷回懒。”

沈氏应声,携了慕容氏、柳飞飞、张双双等几个做了妇人的女子站在供案左侧,素妍为尊,自领了张家姐妹、虞家姐妹等立于右侧,青嬷嬷高唱着:“一谢上苍,和家如月团团圆圆。二谢神灵,今年庄稼大丰收。三祈上苍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举家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