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妍问:“你给她抓药了?”

“找太医院配的,只说是给你吃的。”

“下次。你还是注意一些,小心被人借题发挥。叶宝应若是个妥帖的,就不该去找你。”

宇文琰只是有些可怜叶宝应,父兄无能,为了入宫,只得拜了八杆子打不着的同姓大官为养父,本想搏个荣华富贵,哪成想新皇令皇后彻查此届秀女的出身,这一查但凡是顶替他们之名的,或是认了同姓大官为养父的,最尊者只能被封为才人,而宫里的美人、贵人那么多,任是谁出来都比她们要尊贵。

他留意到素妍神色里的不悦,“你不高兴?”

“不,我只是不想你被牵扯进去,你虽是金吾卫的副指挥使,可与后宫妃嫔太近,终究不是好事。”

她不是冷漠,只是不喜欢叶家人。

素妍定定心神,“上回你说德州红岗凌家的事,我着人打听了。这事儿真是古怪得很。”

宇文琰所有的好奇都被她吊了起来。

素妍数日梦寐反复思量,心如疑惑丛生,为这事几次被扰得全无睡意。

许是她太想有人陪。

今晚有宇文琰在身侧,总算身畔有人眸如星子,用一点微光,耀她心怀,暖她身心。

她悠悠轻语,“二十多年前,凌家败落,凌老爷名讳单一个‘藩’字,凌老爷七岁丧父,十七岁丧母,与唯一的妹妹凌薇相依为命。凌老爷比凌小姐年长六岁。凌小姐十四岁那年,凌老爷送凌小姐前往卫州投靠叶家,想求叶老太太帮忙给凌小姐张罗一门好亲事。”

凌藩那时已娶妻,妻子是德州城郊外一个寻常小户人家的女儿,家有良田近百亩,父亲是秀才,母亲是寻常妇人,一家人倒也过得平静安稳。

凌藩想给妹妹寻个更好的人家,可他的妻子在这事上又帮不上忙,只好将凌小姐送往卫州,求了他的姨母(叶老太太)帮忙。原说好待给凌小姐订门好亲,他就把凌小姐接回德州的。

可凌藩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不远数百里之遥,把妹妹送到卫州后,竟成永别,至今二十多年,再没见过凌小姐。

她望着听得入迷的宇文琰,解释道:“说来还真是巧了,叶家外婆与凌小姐的母亲是孪生姐妹,两人从小到大都长得一般模样。”

这事儿,宇文琰听人说过。

他在十岁前,原是见过外婆几回,在他十二岁那年,叶老太太病殁仙去了,临终前托了叶老王妃看顾叶家兄弟。

733 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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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妍继续道:“凌小姐到卫州后,在叶家住了一年,就连十五岁的及笄礼也是在叶家过的。叶老太太原是受了凌老爷之托,要给凌小姐在卫、德两州物色一个家财殷实的人家,就在凌小姐及笄两个月后,凌小姐突然失踪了。”

一个大活人,怎的突然就不见了,只怕这内里还另有隐情。

“二十多年来,凌老爷走遍大江南北,托了朋友的朋友四下寻人,一直都没打听到凌小姐的下落。早前有人说凌小姐跟叶家的家仆私奔。可我着童英去卫州叶家调查过,前后两三年里,叶家并没有逃走的小厮,就连逃走的丫头也没一个。”

很显然,这只是一种说辞。

没有逃走的人,凌小姐与谁私奔?

这内里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旁人不知道的罢了。

素妍吐了口气,“凌老太太过世得早,凌小姐虽然十一岁没了母亲,却深受其母教诲,听说温顺贤良,又最是懂晓规矩,就这么一个大活人,说失踪就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宇文琰扭头看向妻子,“好好的,你怎么想起调查这事?”

素妍呶了呶嘴,她就是一种感觉,总觉得这事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可,到底是什么呢?

凌藩与叶老王妃明明是姨表姐弟,为什么叶老王妃否认与凌藩的关系。凌藩甚至也不愿与叶老王妃太过亲近。

素妍唇角的笑淡若月光,轻若薄雾,连她自己都有了种虚无飘缈的错觉,仿佛沉陷在凌小姐失踪事件之中,这前前后后都显得太反常,若是太反常,定有内情。

“你在天龙寺见过凌老爷父子后,不是也很奇怪么,你长得像凌老爷,而且凌家的两位爷与你长得相似。用护卫的话说。不知道的会以为你们是兄弟呢。”

宇文琰笑了起来。对于这个充满疑惑和好奇心的小妻子,颇是无奈,“所以呢?”

“所以,我着人调查了。”素妍吞咽着口水。“我听人说,紫霞、青霞都是在卫州王府出生的,只有你是在皇城王府出生的。老王妃怀你不足三月,北边大辽国的叶赫部屡屡进犯我朝百姓,先帝新登大宝,父王领旨带兵平叛。这一去便是一年半,待父王回来时,你已摇摇学步…”

听素妍这么一说,宇文琰也不能继续睡着了。他突地坐起身来,回想点滴,脑子里如电光火石一般,又似摧枯拉朽之势,有一个声音在说:叶老王妃不是你的亲娘!

小时候。他也曾如此说过。

老王爷哈哈大笑,问他:“你母妃不是你亲娘,那你告诉为父,谁是你亲娘?”

那时候,他沉默不语。

幼时的宇文琰,就觉得老王妃待他不像别的母亲那般,她们给自家的儿女做衣服,嘘寒问暖,他也曾见老王妃拉着青霞、紫霞的手说话,眸光里是温柔的、慈爱的,可老王妃就算也有这样的时候,眼里却有一种冰冷。

宇文琰轻声道:“我突然想起一个地方,王府北边有个小杂院,府里人都说那里闹鬼,一直没人接近过。”

素妍也听人说过那个小杂院,许多人无人居住,周围都长满了杂草。

宇文琰拉着她的手,“我们去那里瞧瞧!”

夫妻二人整好衣衫,只带了小耳房里的小安子打着灯笼,往北边移去。

小安子一见要去鬼屋,忙忙道:“王爷,王妃怀着身子,还是不要去那里。”生怕沾惹了晦气,惊了素妍、动了胎气。

“只管带路。”宇文琰一颗心全被素妍说的话给带了起来,如今来了,定要弄个明白。

素月分辉,把树木花草笼在烟水里一般,洒着通透的清光。王府中的叠叠楼台如同立体的剪影,在月色中凛冽相叠。望着幽蓝的天穹,轻淡的浮云,如扯开的棉絮,在月影下悄然游移,无声无息。

一人多高的鬼屋院子是用石头砌成的,上面爬满了牵牛花。

近了院门,上面挂着一把已经锈蚀的大锁,宇文琰伸手拿着大锁,轻轻一拽,将锁摘下,推开院门,“吱扭”声响,在微弱的灯笼光芒下,可见院中有棵大枣树,树上宿着夜鸟寒鸦,“扑喇喇”惊飞起来,吓得素妍缩在宇文琰的怀里。

小安子迟疑不前,支着灯笼,劝阻道:“王爷,这个地方邪门得很,你和王妃都是娇贵身子,还是别进去了。”

万一闯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就不好了。

宇文琰瓣拥着素妍,进了院门,借着月光,方才瞧见,有被大火烧过的残垣断壁,只余下东厢房的厨房和杂房还在,原来的三间正房早已经化成灰烬。

厨房里,能瞧见已经残败的灶台,上面放有一口炒菜大锅,又有一口煮饭的锅,两锅之间又放了一只砂锅。

他伸手在灶抬上摸了一把,全是一层厚厚的尘土。

他四下审视着残破的厨房。

就这样一处地方,竟被府里人传说成“鬼屋”,根本就是一处由夜鸟寒鸦宿集之地,院子里只得一棵枣树,瞧这枣树竟比腕口还粗。

宇文琰依昔记得,他小时候,曾偷溜进这里来摘枣,寻了棍子往树上一阵乱打,那枣儿便如雨滴一样滚落下来,他竟捡了一大铜盆的枣子。

再后来,他还想来,却被叶老王妃禁令不得再来,说这里有邪物,不大干净。

也至院子里落满了或干枯,或腐烂的枣子,就连院中竟有几十棵半人多高的枣树。许是正中的枣树长得太高大,抢去了所有的阳光和雨露,竟至旁的枣树难以生存,只如一堆杂树、荆棘一般。

素妍已经进了一边的杂房,里面还有被蛀虫啃食的木材,地上全是蛀虫留下的木材粉末,空间里都是一股难闻的发臭味道。

素妍轻声道:“没想到这里的枣树还不少,回头令人移栽到琴瑟堂设的阵林去,正好派上用场。”

许是枣树太多,就连被焚烧过的地方也零落长着几棵一丈多高的枣树。一样结着枣子。因那里离院子较远。枣树竟长得高大粗壮,树上还结了不少的枣子。

在看似清幽美丽的左肩王府,居然还有这么一处荒落的院子。可以瞧出,这里曾经有三间正室。东边有单独的杂房、厨房,西边则是院子,不知是谁在院里种了那一棵最大的枣树,然而,一场大火,烧毁了三间正房,可枣树却在那场大火后长势越发旺盛。

从一棵枣树,变成了一片枣林,甚至又在大火烧毁的地方。又重新发了几棵枣树起来,开花结枣后竟比西北的枣子还要大。

夫妻二人在“鬼屋”里呆了一阵,并无甚发现,这才怏怏离去。

宇文琰在回去的路上低声道:“小时候,我进去过。那时候的枣树不大,有鸽子蛋那么粗,上面却结了不少的枣子,我还记得那时候靠墙角的地方有一丛蔷薇花,开得极好,只是那花与后花园的相比,显得又小又多,乳母说那是野蔷薇。”

凌薇,蔷薇…

素妍在心里暗暗地念着。

二十多年前,在那座院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王府的人都将那里视作晦气之地,看作是“鬼屋”。

接下来的日子,素妍每日练字、绘画,闲来无事,就跑到鬼屋去。

白天,鬼屋又是另一种模样:有成丛的枣树,织就成荆棘一般,墙角里长着一丛丛生机勃勃的蔷薇,就如宇文琰说的那样,花开得依然很好,只是比后花园的蔷薇小了一半,粉的、紫的、白的、黄的皆有。瞧得出来,这院子里住着的人,曾经是怎样的打理着它,将这里装点着了一座异常美丽的花园。

所有鸽蛋以下的枣树都被素妍令田壮实带小厮挖走了,种植在琴瑟堂的周围,形成了最天然的果林阵,不仅有枣树,还有桃树、杏树。

*

转眼到了中元节,素妍因身怀有孕,更不愿出门。

白芷奉了素妍的令,依旧经常到“鬼屋”里走动,枣树被陆续挖走,最终只余了院中最大的一株,蔷薇花也经过了松土、翻栽,若不是被大火焚烧过的印痕,很难寻觅到曾经的影子。

这日,素妍正在练字,白芷慌慌张张地进入小书房,支支吾吾地唤声“王妃”,一张脸苍白无色。

“怎么了?”

白芷道:“王妃,那个院子里有火光,我…我不敢进去。”

青嬷嬷接过话,“我陪你去!”

素妍道:“我也瞧瞧去。”

青嬷嬷摇头,“王妃还是在屋里呆着,我带田壮实一块去!”

青嬷嬷领了白芷,又带了田壮实,三个壮着胆子往“鬼屋”去。

七月十五的夜里,偌大的王府越发沉寂,这几日因是中元节,府中上下落黑就各自回屋,连往常喜欢四下走动的管事婆子们也不再窜门。

夜风拂过,只吹得枣树的枝桠“沙沙”作响!

许是近来连连被人打扰,树上的宿鸟也少了许多。

如若那三间正屋还在,这里该有多像二十多年的“枣园”。

院子里半蹲着一个戴着斗篷的女人,一身暗黑的衣衫,静默地蹲在院子里,面前烧着一张又一张的冥纸。

青嬷嬷近了院门,透过门缝一望,真瞧见了火光,还有一个黑影女人,立时心头一紧,白芷更是吓得浑身一颤。

田壮实壮着胆子,大喝一声:“谁在里面?”

那女人一听,心头吃紧,提着宽大的斗篷就要跑,然,四面都是石砌的围墙,她调头往院门口冲来。

白芷支着灯笼,待那女人走近,正想瞧个明白,却见一张恐怖狰狞的面孔,吓得一声惊叫,跌坐地上,浑身颤栗不已:“鬼…鬼…”牙齿“咯!咯!”磕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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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接下来会逐步揭开宇文琰的身世之谜,写到这里,估计许多读友已经猜到了哦!鞠躬求粉红票!求推荐票!求全订!

734 毁容的女人

竹绡灯笼一跌,内里的蜡烛倒斜立时燃烧起火苗。

青嬷嬷来不及瞧见,被白芷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惊怔一旁似忘了呼吸。

田壮实到底是男子,此刻反应机警,一把扯住了斗篷女人,拉着她的手不放,大声道:“娘,不是鬼!不是鬼!你瞧她有影子,鬼没影子…”

那女人挣扎着,想将田壮实推开,田壮实拼命紧拽不放,“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你在这里闹鬼?我们奉了王妃之令来这里捉鬼。”

青嬷嬷回过神来,见那女人立马就要挣脱,几步窜了过来,死拉着她不放,“跟我去见王妃,都道这里是鬼屋,原是有人在闹腾。”

女人扯着嗓子,厉喝:“放开我!放开我!快放开我…”

青嬷嬷道:“你挣扎也没用,谁让你装神弄鬼的,跟我们去见王妃。”

她的脸映在月色下,哪里是鬼,分明就是人,还是一长得眉清目秀的美貌妇人,面容苍白如纸,身子纤柔、单薄。女人痛苦地央求:“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放了我…”

白芷歪头看着这女人,难怪觉得在哪儿瞧过的,这一身斗篷看着熟悉,“清明节,我家王妃去天龙寺烧香,是不是你跟着我们的?”

女人只反复央求“放了我!”并不回答。

白芷另一只手紧拽着罩在头上的斗篷,一脸怯生生的表情,似在害怕,似在恐慌。

田壮实不知从哪儿寻了根绳索来,将那女人捆绑了起来,她的右手始终拽捏着罩在头上的斗篷,拼死也不撒手。

田壮实无奈,索性由她,将她的右手还照拽捏斗篷的样子捆绑起来。

三个人押了不知身份的女人回了琴瑟堂复命。

那女人最初闹腾,见青嬷嬷他们没有要放她的意思。不再挣扎,一路过来,倒显得份外平静,待她进了偏厅,竟一脸好奇地审视着望着珠帘,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一个清秀丫头打起帘子,素妍挺着肚子步入偏厅。

她瘦了!

而且比女人想像的还瘦得多。

倒是这肚子越发大了,可瞧上去也不像是五个月的样子,每个人怀相不同。

白芷新点了几支蜡烛。偏厅越发地明亮。

青嬷嬷一声低呼。“她长得像谁呢?好像…好像…”

女人依旧小心地拽捏着斗篷上的帽子。将她左边被大火烧毁的面容遮掩起来,目光闪烁。

白莺一语道破:“她长得好像老王妃!”

这是惊人的事实!

素妍歪着头,与白莺打了手势,白莺退出偏厅。小心候在珠帘后。她迈着莲花碎步,“你是德州红岗的凌小姐?”

女人面露诧色,偷眼瞥向素妍,面露怯容,却见她的乌黑瞳仁,正一霎不霎地凝锁在素妍身上,带着探究,深如幽潭,欲将人沉溺其中;又如璀璨的宝珠。要将人生生迷惑,再不让她忽视。

“二十多年了,凌小姐可知道,凌藩老爷踏遍千山万水都在寻你。托朋友、托故知,也只为要打探你的下落。”

她不为所动。只是沉默。

素妍伸手出来,想抚上她的脸,她却如利箭逼近一般的反应迅敏,纵身一闪,已退出五步之外。

素妍定定心神,这女人是凌薇无异,那与老王妃相似的容貌,还有她的年纪,在三十多岁的模样,头发乌黑如云,眼角出现了浅浅的皱纹,尤其被毁的半边脸瞧着更是狰狞怖人。

“王爷答应了凌老爷,帮忙寻找你的下落。而今既然寻着了,你且在王府住些日子,我令人给德州的凌老爷送信去,让他过来接你回德州凌家…”

素妍抬手,示意白芷给她松了绑,又亲自斟了杯凉茶,小心翼翼地递给凌薇。

她满是戒备地接在手里,却没有喝,目光停驻在茶中,似在挣扎、纠结要不要喝这茶水。

素妍微微一笑,“难道你在怀疑我会对你下药?你给我一个害你的理由?”

二十多年前,如果不是她对旁人太过轻信,怎会被软禁鬼屋,怎么会做了一生不能见光的女人。

有家不能回,有兄不能认。

她这一生,都似沉陷在一场无穷无尽的恶梦里。

捧着茶水的手不由得颤栗起来,“哥哥…”她舌头僵硬,声音微颤,神色里露出千般苦痛挣扎,眸光里更是波澜起伏,“我哥哥他…好吗?”

青嬷嬷与白芷都是一惊,听她说话的语调显得木讷而生硬,更显得激动难抑,也至吐词不清,隐隐间能听到她牙齿碰撞之音。

素妍微微一笑,“日子过是不错,听说二公子春闱高中二榜进士,如今回德州做了知县。大公子跟着凌老爷学习经商,也是个能干争气的。三公子人聪明机灵,书也念得好,正在鹿鸣书院寒窗苦读,争取下届科考入场。如今的凌家在德州都是有名气的富商,在红岗也是数一数一的富户。”

凌薇的眸光如惊涛拍岸,浪卷千尺,痛楚、思念和难堪交织,矛盾而纠结地望着素妍,全然不见了之前的木讷与沉默,好久才勉强镇定住自己,平抑着语调中的颤抖。

然而,她的口音终是激动的、吐词不清地颤音:“我、不、要、回、去!”早前以为是僵硬,如今听来则更多的是情绪的激动难平。

素妍问:“为甚?你可知道,这二十多年来,凌老爷为了寻你吃了多少苦头,他一直为当年送你去卫州的事感到后悔…”

凌薇泪随风落,凄瑟瑟地呜咽出声。

七月的夜,炎热非常。

蟋蟀在屋外的花草丛里鸣叫,还有荷塘里的阵阵蛙声,吵得人好不心烦。和应着凌薇那凄楚的、无助的哭声,她整个人缓缓蹲下,浑身发软,跌坐在地上。

白芷想喝斥一句,素妍打了手势,“你和白莺也累了,下去歇着。”

青嬷嬷也不劝阻,她只是很意外,这位凌小姐消失二十多年,原是一直在王府,只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却以“鬼”的名义在王府里的流浪着。瞧这样子,她也不是真的常住在府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她要去鬼屋烧纸。

素妍坐在贵妃椅上,捧着凉茶,轻声道:“这些日子,我派人调查过你的事。二十一年前的今夜,北边小杂院里发生了一场大火,事后,老王妃对府中上下说,那场大火烧死了住在小杂院的母女二人。自那后,小杂院时常闹鬼,也至后来无人敢近。”

凌薇一直在哭,声声哽咽,似在竭力控抑,又似在尽情发泄,哭得青嬷嬷好不难受。

素妍放下茶杯,走近凌薇,半蹲着看着她。

她却倏地站起身来,目呆呆地直视着素妍:“你怀着身子,不能久蹲,肚子里的孩子会不舒服。”

素妍伸出手来,想碰触她的脸,她却快速闪避开。

她总是将自己的完好的右边脸露现在人的视线里,又刻意用斗篷遮了面目狰狞的左边脸。

素妍道:“你应听说过,我自幼从高人学艺,让我看看你的伤,许有法子治愈。就算不能还原你以前的样子,至少可以减轻。”

只要能减轻,不是现在这副吓人的模样,也许可以让她站在世人的面前。

凌薇不再闪躲,而是呆立一旁。

素妍伸手,将她的左边脸转了过来,那是一张被彻底毁去容貌的左脸,左边脸颊上如同盘桓着十几条虫子,眼睛、眉毛倒还算清秀,那疤痕自眼睛以下一寸处一直漫延至脖颈处,全是一大片的疤痕。

毁去了容貌,又饱受了诸多不为人知的伤害,令她再不愿面对至亲的哥哥。

从此心死,只过着如鬼魅般的生活。

这是第二个见到她丑样子,却没有惊叫出声的人。

凌薇好奇地望着素妍。

素妍问:“凌小姐,你可信我?我想法子治愈你脸上的疤痕,脸颊上的好弄,只是脖颈上难度大些。为了方便治愈,我要你住在府里…”

她连连摇头,眼泪扑簌簌地滑落,“别…别让阿琰瞧见我,我…不想吓着他。”

她叫宇文琰“阿琰”。

阿琰,是宇文琰父母及好友对他的称呼,如今在江家连江舜诚夫妇也这样唤他。

青嬷嬷也觉得这凌薇太奇怪了,可又说不上来。

素妍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在城南有处别苑,原是我的陪嫁别苑,我派可靠的嬷嬷、丫头带你去那边住着。我会让义济医馆的名医给你治脸,尽最大努力恢复你的容貌。”

无论凌薇曾经经历了什么,只要她愿意讲,在合适的时候自然会说出来。

但现在素妍按捺住所有的好奇,她想给予的只是一份于凌薇久违的关心。

她伸出手来,张开双臂,“凌小姐,瞧着你,我就觉得亲切,不知为什么,就像你是和我夫君一样亲近的人,我想抱抱你…”

凌薇整个人呆住。

她听世人说过素妍的好,却没想到,这女子不仅善良,还很有本事。

不等她回味过来,已经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素妍轻柔合适的搂着凌薇,能闻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汗臭味,没有嫌弃,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答应我,凌姨,去了别苑一定要好好接受郎中的治疗,得空的时候,我会去瞧你。这治愈的过程也许会有些痛苦,我想名医和郎中会想办法的。”

735 亲娘的女红(粉红过百+第2更)

凌薇抱住素妍,又是一阵低泣痛哭,“不要告诉凌老爷!不要告诉阿琰!在我好之前,我不想让他们见到我这个样子…安西,我求你!我求求你…”

“好,我不告诉他们,也会下令琴瑟堂的人不将此事说出去。你一定要好好接受治疗,我想待凌老爷听说你的消息,一定会欣喜若狂。”

两人相拥一阵,素妍放开凌薇,对青嬷嬷道:“嬷嬷吩咐下去,今晚的事,任何人不得漏出半个字去。还有嬷嬷从我陪嫁庄子上挑两个口风紧的婆子、丫头去清心别苑服侍,明儿得空,亲自去一趟义济医馆寻瑶芳道长,请她去别苑给凌姨瞧瞧。”

当天夜里,青嬷嬷乘车将凌薇送到清心别苑静养。

次日,又从庄子上挑了婆子、年轻的丫头去别苑里服侍,这些人都是素妍的陪房,得了青嬷嬷吩咐,个个守口如瓶。

青嬷嬷在清心别苑呆了两日,将那边的事安排妥当了方才回来。

“婆子是陪嫁庄子上的张七家的女人,又有庄头介绍的两个年轻丫头,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直就想在府里找活赚钱贴补家用。凌小姐自己从外面带回一个老妈子,约有四十二三的年纪,还是个待发修行的尼姑,说要留她在身边。老奴没敢细问,也就应了。瞧她们的样子,是早就相识的。”

素妍喝着茶,并不支声。她知道,但凡能说的,青嬷嬷都会知无不言。

“瑶芳道长去了清心别苑,瞧过之后第二天夜里带了黄桑道长和问心道长来,说是配药得用些时日。近来天热,暂时不能进行换肤移皮术,先配了几服药吃着。瑶芳道长今晨又送了一瓶专用的膏药。说是让凌小姐先抹在臀部大腿上,等到了秋凉,就要实施移皮术。”

对于面部毁容的人。能治愈的法子也只这个。素妍瞧过凌薇被烧坏的左脸颊,能治愈多少。当真难料,但试试也是好的,。

青嬷嬷头问:“王妃,凌小姐的脸真能治好?”

素妍扬了扬头,“就算不能恢复最初的样子,治愈七八成也是好的。”有这七八成,凌薇就能面对旁人。再不用过着不人不鬼的日子。

宇文琰回府,素妍只字没提凌薇的事,仿佛这件事被他们夫妻都遗忘了一般。

进了八月,素妍的妊娠反应消失。爱上了吃松仁、板栗、核桃之物,每日几个大丫头变着花儿的用这几样做了糕点给她。

到了九月,素妍逐渐长胖了许多,几乎是一个多月时间,就恢复怀孕之前的鹅蛋脸。鹅蛋脸回来了。竟在鼻翼两侧长了若干的斑斑点点,一长妊娠斑,她更不愿出门了,整日都呆在王府里,也从小书房移到了八角凉写字绘画。

白菲、紫鸢与童英、韦雄等人是九月初五从卫州赶回来的。素妍给两个丫头在忠义庄子上各备了二十亩良田,又各修了一座砖瓦房为陪奁,而婚礼则在王府内一早选备的院子里举行。

吉日选在九月初八,丫头、护卫们热闹了一场,两个丫头风风光光地成了亲。

喜乐飘飘,红绸飘飘,分别在不同的院子里成亲,一早都说好,他们成亲后,还回卫州去老王爷那边帮忙,一面帮衬老王爷,一面打理着卫州的田庄、铺子的生意。

成亲后第三日,白菲与紫鸢就去庄子瞧了素妍给她们准备的嫁妆,心下很是满意,连带着屋子一并赁给了佃户,每年坐收二成租子就行,佃户们能住砖瓦房,又有二十亩良田,自是欢喜,千谢万谢地将她们送走。

素妍的肚子越发大了,虞氏和沈氏一早就挑好了稳婆、奶娘,还让经验丰富的稳婆住到了琴瑟堂内院里,随时静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