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眼帘低垂,取出自己的两套换洗衣衫,下面又有两套男人的,亦是最寻常的式样。是拿开韩绍的,便有两身瞧着还好些的衣衫,是寻常的茧绸做的,却是半新旧的。她扫过韩太太的脸,“我想过要替你们带衣衫来,韩家已被官府查封,别说收拾几身衣衫,只怕连只蚂蚁也不能带走。这两身是我娘和我早前穿过的,虽说不是新的,这料子却比寻常的要耐磨。要是不弃,就当成换洗衣衫。”

韩太太见这两身倒还合意,想她这一生,便是新衣服也有不少,何时穿别人穿旧的衣衫,如今是在天牢比不得旁处,取了其间一套石青色的换上。韩太太更衣,罗氏与韩络便将旧衣拉在墙角处遮挡,一会儿又换成了韩络。

门外,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一个女狱卒领着名婆子进来,这婆子倒也收拾得干净俐落。

韩络低呼“你是晋陵大郡主府的冯嬷嬷?”

冯婆子微微含笑,“我奉大郡主之命,从官婢里买三个年轻、貌美的回去给我家大公子为妻妾。”

就算是给人为妾,也比边陲受苦的强,至少能吃饱穿暖,还能安然度日,以韩络的娇弱,只怕未到边陲就没了;亦或到了边陲,吃不了那里苦,还是没了。怎么想给税长庚为妻妾也好过做官婢,虽是官婢就是丫头,生杀发卖可任由主家,若是命好了,被主家看中抬了身份为姨娘,如此还是妾侍。

既然最好的结局,就是让韩络为妾,韩太太决定借着相熟的关系,让冯婆子买下韩络。若在过往,韩太太只怕不会多瞧一眼,可这会儿心下一动,拉着韩络道:“冯嬷嬷,你看我家络儿如何?”韩络轻呼一声“娘”想说什么,韩太太与她使了个眼色。“听娘的,往后只要你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刑部大牢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就算出了皇城还有上千里之路,就是多少男子也会死在发配路上,何况是韩络这样娇滴滴的女儿家,与人为妾幸许还能保住一条命。

冯婆子用打量和审视的目光细瞧着韩络,从头到脚的看,这才几日,昔日的大家小姐如今狼狈不已,头发凌乱,脸上全是污浊,华丽的衣衫散发出一股汗臭味。

韩太太用近乎央求的语调道:“冯嬷嬷,买下络儿吧!”就差说“求你了”。

要在以前,哪会这样与人说话。

韩太太就这么一个女儿,韩家获罪,只求韩络有个好去处。

冯婆子扭头与身侧的女狱卒道:“能否劳烦大嫂打两桶水来,给年轻姑娘们洗把脸,也好让我瞧得仔细些。我家公子还未成亲呢,郡主有令,让挑些漂亮可人的回去。”伸手握住女狱卒的手,将银子不露痕迹地塞到她手里。

女狱卒得了银子立时笑了起来,“冯嬷嬷等着,我这就令人取水来。”

两间女牢里的年轻姑娘们争先恐后地用水洗脸,不一多会儿,一个个原本污浊不堪的脸蛋都露了出来,有的妩媚,有的娇俏,还有的水灵动人。

冯婆子指了这个,又选那个,一时间竟选出了五个之多,除了韩络又选了一个韩姓族里的女子,不知闺名,瞧着倒比韩络还有漂亮动人些。冯婆子又选了两个曹氏族里的小姐,还有一个是受此次韩曹“私通叛贼”案的官宦小姐。

915 盼被买

有落选的姑娘,立刻害怕得哭了起来;还有的握着栏杆,近乎央求地道:“冯嬷嬷,求你,选我吧!你选我吧,我什么都会干,我会洗衣,还会做饭…”

冯婆子也想多选几个,可大郡主一早就叮嘱过了,轻叹一声,“你们的赎身的银子可不便宜呢,一个得二百两银子,唉…就这个价,今儿在西市口最美貌漂亮的丫头也才五十两银子,这不得买四个了?临出门时,我家郡主就给了一千两银票,最多只能买五个,再不能多了。”

若在过往,二百两银子对韩家也不算什么,可此刻韩家的小姐竟只值二百两银子。

被选中的姑娘要随冯婆子离开了,韩络眼睛一眨,泪珠儿如泛滥的洪开始倾泄而下,拉着韩太太的手再不肯放开声声唤着“娘”,声音哽咽,竟说不出旁的话来。

韩太太轻声道:“到了郡主府你要小心服侍大郡主…”

大郡主到底是税长庚的娘,她一句话可以让税长庚丢了爵位,同样也能助税长庚重新得回爵位。

冯婆子道:“我家大郡主哪会让她服侍?公子另有宅邸,选了吉日,韩络姑娘是要去公子宅邸服侍的。”她欠了欠身,“韩太太,小的告辞了。”

韩络被女狱卒放也了牢房,韩太太抓住栏杆,巴巴地望着韩络,“络儿,你好生保重自己!”此去一别,母女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整个韩氏族人,每至一处不得超过三十人,族里有数百人,一拨发往西北长平县、仁和县等地,还有一批发往肃州、梁州,亦有一些是去西南边陲的越西,有一些又去北方,竟有十来个地方。曹氏一族也是如此。幸运的,能一家前往一处地方;要是不幸的,一大家子人就被分往几个地方。从此后,天高水远。再见不着亲人面。

冯婆子挑了五人,出了大门,又去刑部交了银子,出了张收契单,着她拿到户部开办《卖身契》,盖了官印,一并交给冯婆子。

刑部大门外,停驻着两辆马车,冯婆子让韩络与另一名韩姓女子随自己上了一辆,韩络与韩姓女子一脸凄楚。

刑部大牢原在西城外。自西门而入,经过西市口,便见砍头台上站着几个官府家奴的婆子,官府的牙婆正拿着锣鼓,扯着嗓子叫喊道:“各位看官。这位丫头年芳二八,瞧瞧长得细皮嫩肉,只卖三十两银子,能做家务,能生娃,买回去可是一举两得的美事…”

明明是个娇滴滴的少女,仿佛那不是一个人。根本就是一件物品,可供看者细赏,可供人点评。

韩络心头一沉,什么时候连她也如那台上的丫头一般,仿佛是猫儿狗儿,又似杂货铺里的东西。明码标价。那丫头长得确实美丽,不比她们这些曾做过正经小姐的女子差,冯婆子在天牢里说,“你们一个得二百两银子,可菜市口漂亮的姑娘才四五十两。”

有人大应了一声。“我出四十两!”

“四十二两银子!”说这话的,是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一瞧她的模样就是哪家青楼的老鸨,这样打扮的女人人群里还有不少。还有一些打扮光鲜的,似大户人家的家奴,又有的似人牙子,与人为婢,与是她们最好的下场,有的或沦落青楼,有的又落到人牙子手里辗转流离。

马车正行进着,冯婆子耳畔飘过一个熟悉的声音:“吴婆子,一会儿我们就买一家子,可别捡那些个漂亮好看的,这种下人多是中看不中用。辛太太可指望着买几个下人回去服侍的。”冯婆子打起车帘,却见一侧匆匆走近左肩王府辛太太身边的吴婆子,又有老敬妃屋里的乔嬷嬷二人,唤声:“乔嬷嬷!吴婆子!”

二人回过身来,马车停了下来。

冯婆子笑道:“你们要去买下人?”

乔嬷嬷欠身答道:“辛太太院里还差几个下人,我们奉命过来瞧瞧,想买一家子五六口的。”年轻的女子做丫头,年轻的男子做小厮,老头儿可以做管家,女人可以做婆子,更重要的是买了一家子,他们总得顾忌自己的儿女父母会好好办差。

吴婆子好奇地往马车时探了一眼,瞧见了韩络,她见过一回,原是认识的,用手扯了下乔嬷嬷,道:“冯嬷嬷忙着,我们来晚了,得赶紧去挑几个好的。”

冯婆子道:“乔嬷嬷、吴婆子也忙着。”

曾经的韩家是何等的气派,可如今落漠至此。

冯婆子回过神来,身侧的韩络轻拽了她一下,眼里含着泪,“嬷嬷能帮我一个忙吗?”怯怯的,拘谨的,“这会子卖的是威远候府的下人,嬷嬷能不能把当初服侍我的丫头买一个给我。她们叫小兰、小莲,当是我向嬷嬷借的银子,待我将来攒了钱,就还与嬷嬷…”

另一位韩小姐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是要做妾的,谁身边有得力的下人,谁就得势些,重重一跪,“嬷嬷帮帮小女,我的丫头叫芳儿,容貌普通,也花不了多少钱,将来小女一定还嬷嬷…”

冯婆子轻叹一声,她们还真是与她出了个难题,“我得先把你们送回府,身上再没多的银子了,这事儿得问过大郡主才行。”她对外面的车夫道:“走快些,早回郡主府。”

不远处,乔嬷嬷与吴婆子看着她们的马车。

吴婆子不无惋惜地道:“当初税公子有候爵,韩家想把女儿许过去,后来失了爵位就不乐意了,如今倒做了税公子的侍妾。”

乔嬷嬷道:“各人有各命,她就是小姐身、奴婢命。我们还是去瞧瞧,挑了好的买下来。”

西菜市内,今儿因为要拍卖韩、曹两大家族的下人而变得热闹无比,得了消息的青楼老鸨、人牙子、又有需买下人的各家,自然还有大部分瞧热闹的百姓,虽是炎炎夏日,站在日头底下,好奇地看着一个又一个上台转卖的下人。

年轻貌美的从五十两到七十两不等,一个老仆人只得七八两银子。还有的瞧上去瘦弱的小厮、丫头也只卖得三四两银子。

寻常人家买人,不挑年轻貌美的,这类人都留给了人牙子和青楼老鸨,指望着好生调养一番再多赚银子。近千个下人里,能卖出几十两银子好价的也就十多二十来人,其余的也就几两银子一个。

*

素妍在小书房里练字。

青嬷嬷到外面转了一圈,回禀道:“乔嬷嬷与吴婆子买了一家祖孙三代六口人去新梦小筑。”

素妍继续握着笔,静默地听青嬷嬷说话。

“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带有儿子、儿媳一家三口,有个小男孩瞧上去和辛少爷的年纪差不多,也就四五岁模样,又有一个十五六的女儿和十三四岁的小厮,说原是一家子。听说这婆子原是威远候府大厨房里的管事。他儿子儿媳原是在韩家大爷屋里服侍的。”

对于这一家人来说,从此不分开倒也是件好事。

“这一家六口,统共才二十八两银子呢。”青嬷嬷摇了摇头,一家人才这么点钱,“听乔嬷嬷说。有的一家七八口也才几十两银子呢,这次卖的价倒也合适,但凡是一家子的,也没拆开来卖。王妃,我们各处店铺子、庄子上可还差人,要是差人,不如买上几家。倒也合算。”

官府原是要价三十两,结果没人买,直至乔嬷嬷压了价,最后只给二十八两银子就买了这一家六口,又当场在官衙交了银子,取了卖身契。将他们一家六口领回了新梦小筑。

青嬷嬷呢喃道:“老敬妃听说价格便宜,这会儿又拿了三百两银票让乔嬷嬷去买。王妃名下的陪嫁庄子、店铺那么多,各处需要人手的地方也多,不如也买些。就买这种一家子人的,当作是陪房使。”

素妍懒懒地道:“他们哪有陪房好?我的陪房可是娘和大嫂精挑细选送来的。”

这两家的家生仆人。定是好的,毕竟是受过主子调教的。素妍有些心动,唤了白燕来,取了五百两银票给青嬷嬷,又让了紫鹊去帮忙,“你们瞧着买些能干的,买好后不必送带回王府,直接送到庄子上,且看他们各自的本事再说后话。”

她不在乎给他们一口饭吃。

素妍咬咬牙齿,“韩家的下人就不必买了,买曹家的吧。”

青嬷嬷不解。

素妍又道:“韩家的下人留给老敬妃。她的陪嫁田庄、铺子也有不少,因凌老爷备得伧促还来不及配上好管事。”她不想与凌薇抢下人,韩家的下人比曹家的更能干些,素妍手底下的庄头、管事不少受过郑晗的调教,如今能干的也不少。

青嬷嬷领了紫鹊去办差,田荷神采飞扬地立在书房门口,与素妍禀报这两日在皇城发生的事。

“听静苑的乔嬷嬷说,今儿去外面时遇到晋陵大郡主府的冯嬷嬷,瞧样子刚从刑部天牢回来,带了韩家的络小姐和眼生的小姐,说是晋陵大郡主给税大爷买的侍妾。”

明儿一早,韩、曹两家除主犯、从犯之外的其他人就要发配边陲,官府已经选好了押送的官差,共有三路,一路往北边与辽国接壤之处,一路往西南越西之地,还有一路是在西北几州。

田荷又道:“江家三太太、大\奶奶都遣了家奴去西菜市买下人,挑了不少好的去。五太太也让家奴买了十几个人去庄子上。”

这几日,皇城之内可是瞬息万变,满朝文武人人小心翼翼,生怕下一步就引火上身,牵连自身。

916 招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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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龙虎山庄。

宇文琮端坐议政大厅,神色凝重。因流星阁、名剑门、神兵山庄陆续出事,一些得力的江湖门派已暴露身份。为了护住亲人的性命,有江湖中人纷纷被迫告辞离去。一个自称是附庸山人的神秘人抵达洛阳,竟带走了数名才华横溢的幕僚,包括他最倚重的大军师。他们兄弟养了诸人数年,竟不及附庸山人的几日相处。

不能再坐以待毙,再不行动,便唯有等着宇文轩的人来平叛、剿匪。他必须成功,如若失败便是粉身碎骨。

“在下以为,不如夺下荆州,学三国时的刘备,隔江而治。”

“荆州驻守的是北齐第一武将杨秉忠,这可是经久沙场之人。但凡我等有个动作,他就能预感到,他怎会放手荆州?”

有人又提到了其他几处,可都不能如夺荆州、徐州和汉中好,若得荆州、徐州便能隔江而治,若攻汉中,进可攻打三秦,退可回守巴蜀。

战事焦事,不可耽搁,朝廷已经有了大动作,埋在皇城内的自己人一一暴露身份,宇文琮最大的支持者:崔丛善、韩国栋等陆续被打入诏狱。再耽误下去,他的人就要被新皇给清除干净。

既然已经起兵造反,再无退路,只能坚守,占据一方,自立为王。

宇文琮双手负后,“各位先生、将军,还有什么好建议,不妨都说出来。”

一侧坐有年轻儒雅的军师,宇文琮正欲将长女淑华郡主许配她为妻,虽未成亲,却已约好。待大事定时,就为二人完婚。然而,对外就放出风声,说要将淑华郡主许给曹玉臻为妻。这曹玉臻的人宇文琮一面也未见过。世人就将曹玉臻要做宇文琮女婿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而龙虎山庄心腹门客们却知这事另有原委。

北齐朝廷听说了曹玉臻与宇文琮的关系后,这也给曹家引来了一场灭顶之灾。好在,朝廷并没有样曹氏满门,而是收没有所家财,成为“叛党”,曹家连着族长则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也纷纷下了诏狱。

年轻军师抱拳道:“禀主上,在下以为,派人与韩国梁商谈,许他高官厚禄。让他打开通往巴蜀的关隘,放我们入蜀。学三国刘备,盘踞巴蜀,建立西齐!天下二分!”

三国时,刘备在巴蜀之地建立西蜀。他们也可以借鉴前人的成功,建立西齐,将偌大的大齐一分为二。巴蜀之地,易守难攻,只要打开入蜀关隘,便能畅通无阻。

有人起身,当即道:“三军师这话多此一举。韩国梁可不是韩国栋与韩国柱,他的家小妻儿还在北齐皇帝手里,他要是放我等过去,他妻儿的命要还是不要?”

军师不是一人,而是有三个军师。

宇文琮原想一步步按着计划行事,没想一步输。步步走得艰难。新皇警敏,灭支持他的名剑门、神兵山庄,就连流星阁也颇受重创,直接扬言说他们是支持他的江湖门派,一招杀鸡儆猴。吓得其他江湖门派的人纷纷离去。他们个人的生死不重要,但他们不得不在乎同门师兄弟,不得在乎其他人的生死。

议政大厅上顿时议论纷纷。

“主上,属下以为,与其退居蜀地,不如险中求胜打开江南之道,江南自古繁华,我们亦可以在江南隔江而治,有了银子,不愁成不了大事。”

宇文琮近日来,时常失眠难安,每每都琢磨着这些事。倒是他小窥了新皇宇文轩,居然有着这等的手段,战事未起,却来了招釜底抽薪之计,剪断江湖中人的襄助,又将自己潜伏在朝堂最得力的左右臂给剪除。

朝堂上就算还有他的人,只怕被突如其来的风雨也给吓住,而那些处于观望之中的更不敢向着他。

新皇为什么让韩国梁驻守入蜀之地,这是在试探,还是对韩国梁的放心。如果韩国梁真要向着自己,以新皇那等心机,恐怕还有后招。

现在,有两条路:或攻江南,或退巴蜀!

无论是攻或是退,都是有极大的难度。

说服韩国梁难如登天!

而通往江南之道的宇文琰也是个难缠的对手,但,宇文琰是各方守将里最年轻的。想到宇文琰,宇文琮仿佛想到了那个在街头上骑着快,横冲直撞,如同一个被惯坏的孩子般少年。

宇文琮坐回太师椅,拿定主意:“攻占江南!”

三军师大感意外,一直以来,包括早前幕僚最齐全时,大家建议宇文琮学三国时的刘备,入蜀为主。

赞同此举的文人、武将,抱拳大呼:“主公英明!”

议事大厅上一片喧哗,有人反对,有人赞赏。

宇文琮大声道:“退下!”

虽有不甘的,可到底散去。

*

徐州军营,宇文琰坐在大帐。

杨秉忠、程大勇、陆康等人各守一方,而他驻守徐州,奉命将宇文琮叛贼困于秦豫五州之内。

孙嬷嬷做了解暑的凉茶送来,白芷一身干练的装扮,每日忙着服侍宇文琰,这一会儿倒似没有小安子什么事了,不待他动手,孙嬷嬷和白芷就抢着做了。

窦勇低垂着头,禀报着皇城那边的动静,“王爷,韩家私通叛贼证据确凿,可皇上竟封了韩国梁为弘化将军,他会不会私通叛贼?”

宇文琰这两日也在琢磨这件事,韩国梁是友是敌尚难分辩,韩国梁驻守着通往巴蜀必经之道,要是一个围不住,被宇文琮遣入巴蜀再也顺利平复叛乱,就会增加难度。。

杨秉忠、程大勇、陆康这些人,都是受过先帝隆恩,对新皇忠心耿耿的人,唯独这韩国梁,其胞兄是威远候韩国栋,又有堂兄曾为兵部尚书韩国柱,他是否会私通叛贼,当真难晓。

防人之心不可无,宇文琰一脸疑惑。

宇文琰问:“韩国梁家小如何?”

窦勇道:“并未打入诏狱,一家人还和以前一样生活,只是韩太太越发小心翼翼了,就连韩国梁的儿子似乎也懂事许多。”

宇文琰微眯着眼睛,“要是韩国梁私通叛贼…”他不敢再想下去,新皇到底打什么主意,竟让韩国梁襄助杨秉忠平叛。

杨秉忠也是个糊涂的,围困叛贼的州城关隘之中,汉中是通往西南的必经之地,要道“一夫关”更是重要的兵家之地。派韩国梁驻守,是信任试探?心头纠结一番,想到新皇也是英明之人,虽年纪不大,可近来做的这些事,哪件不让群臣畏惧。莫不是韩国梁当真是可靠之人?

小安子一路快奔,进了军帐,朗声道:“王爷,朝廷的信使到了!”

“快请!”

来的是位年轻信使,看他风尘仆仆,宇文琰将他请入上座。

信使拒道:“谢王爷美意!小的还要赶往其他几处送信,这是朝廷发的通告。朝廷有令,七月初二五更后才能张贴出去。”

那是一叠文书,约有近二十多张。

宇文琰启开文书,竟是一份《招安通告》,两页为一份,上面清楚地写着一长串宇文琮幕僚的人名,襄助的江湖门派等,竟有六七百人之多,最后写着“令以上诸人、各门派务必接受朝廷招安。限期七日,七日后不愿招安者,视为顽固不化之叛贼!”

新皇在几日之间拿到一份宇文琮叛贼一党的名单,有哪些江湖门派,又有多少幕僚竟一一列举出各人的名讳、祖籍,只怕宇文琮一党瞧见定会惊愕不小。

对于昔日的宇文理,先帝得晓宇文理囤积重兵、私造兵器;而今日的新皇,在不动声色之间,竟对宇文琮党羽诸人了若指掌。

名剑门、神兵山庄、流星阁遭来大劫,这只是一个告诫。

韩、曹两族被灭门,也只是一个开始。

对于顽固不化者,新皇定还有后招。

送走信使,宇文琰登上高处,眺望着不远处被叛军占据的城池,略一回头,身后的白芷捧着羊皮袋,正在给他倒凉茶。“白芷…”

白芷竟未听见,宇文琰再一侧眸,却见不远处的副将军赵克正痴痴地看着白芷,白芷虽然低垂着头,两分羞涩,两分懊恼。

这小子…莫不是瞧中白芷了!

赵克是从齐、辽接壤之地回来的有功将士,他原有父兄,皆在与辽国的战争中英勇牺牲,因其家中只余他一子,被定北大将军奏报朝廷,恩准一批家中只余一子的将士回朝,也便给各家留下一脉。

赵克约有二十五六岁,家中还有老母,在皇城属于外来户,根基不稳。赵克回皇城后,在监门卫担任中郎将一职。

白芷愕然抬头,远望敌方城池,“王爷,你没觉着今儿那边好像人特别少?”

宇文琰双手负后,连白芷都瞧出来了,他又岂会没有发现,“不是人特别少,是城墙上看守的将士比昨日少了。”他扭头对赵克道,“可有探子回报?”

赵克看着白芷发呆。

这丫头人长得好看,又有些本事,会女红、厨艺,还会些武功,也是随安西郡主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

白芷瞪了眼赵克,冷声道:“王爷问你,可有探子回报?”

这是在战场好不好?老这样看她做什么,还是什么中郎将,白芷心里暗骂着,就是小安子都瞧出来了,这赵克对白芷有意思。

917 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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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听小安子说过,赵克为了能上阵杀敌,临离开皇城时,新抬了两位通房,否则赵太太不许他离开,说是要歹要给赵家留下一条根。

赵克回过神来,抱拳道:“禀王爷,尚无回报。”

敌军城池上分明减少了守卫,是因天气炎热之故亦或是因为别的原因?

宇文琰微眯着双眼,又回身侧的其他守将,“杨元帅、程大将军、陆将军那儿可有回话?”

有守将答:“尚无任何消息。”

敌不动,我不动。

宇文琮这次又搞什么鬼?

有守将道:“王爷,淮安候宇文辕此人诡计多端,我等镇守此处,万不能让叛贼逃往江南。”

回想昔日,宇文琰曾与宇文辕几番接触,谁能想到如今宇文辕琰父子投入宇文琮麾下。皇帝雷厉风行,在淮阳王府迅速捉拿了淮阳王府的女眷,唯宇文辕一人逃脱。

宇文琰道:“派探子仔细打探!城墙上的把卫似减弱一半是什么原因?”

越克应声,派人传话。

半个时辰后,宇文琰帐中的大半探子已经出动,打听城中消息。

午后时分,方有消息回禀:“禀王爷,昨儿四更,城中有人出城,有人瞧见是寻常百姓。”

“寻常百姓?”宇文琰沉吟着,深更半夜的出城,只会是百姓,可今儿分明瞧见守卫松懈,大不如前,“大概有多少人?”

探子甲道:“属下盯着西门,约有三千人。属下问过,三更时从北、东、西门三处亦各有三千余人。”

三门离去,却统一扮成是百姓模样。

很显然这些离去的人并不是百姓,而是叛军所扮。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们想往何处?难道是逃离此地?南门之外三里地就是宇文琰带领的三万人马,他并没有瞧见从城里出来的百姓。“再探!”

守将甲抱拳道:“王爷,恐怕宇文辕要弃城而去。”

宇文辕要弃下此处,一旦宇文琰带兵攻入,那将是一座空城,宇文辕带人奔往何处?

许久没有战事,围而不攻,此刻却因宇文辕连夜带兵消失令宇文琰不知所谓。

*

宇文琰睡得正香,帐外传来一声高呼:“八百里急报!”

他翻身坐起“禀!”

信差大声道:“弘化将军韩国梁报。七月初二三更时分叛贼突然袭击,弘化将军请求增援。”

他又不是元帅,他的任务就是守住通往江南的要道,不让叛贼从自己的地方转往江南。“本王知道了!杨元帅得到消息自有主意。”

这不是他能管的,如果防守自有杨元帅来部署。

帐外。又传来一声“报!”

有人奔入军帐,“禀王爷,宇文辕的动静已经打听好了,他们是撤军前往西边。”

西边,那是韩国梁驻守的地方。

信差道:“还请王爷速速派兵增援韩将军!”

宇文琰微眯双眼,宇文辕昨儿夜里离开,一日之间就抵达西北。虽说不远,若是快马扬鞭一夜就能从他这儿抵达韩国梁的军中。但这是一万人,就算有马车,他们是不是也太快了?

他坐起身来,心下盘桓:“来人!点兵攻城,既然宇文琮弃下此城。就是我们的。”信差惊疑。宇文琰高声道:“攻下此城后再另做打算!”

四更一刻,宇文琰下令夺城!用攻城锥打开东、南、北三门,唯独留下西北给敌军逃离,战事不如他预想的激烈。

天明之后,他站在城中。百姓们该怎样生活的还怎样生活,只有一小部分因早前投靠了宇文琮的人随之离去。

山河壮美,即便这是小小的州城,这也是北齐的土地,住着北齐的子民。

宇文琰正瞧得入迷,一侧传来声“报——”信差奔上城墙,半跪地上,“启禀王爷,韩将军已损五千兵马,败退八十余里,请求增援!”

韩国梁求援,到荆州与抵徐州是差不多的距离,当他收到求援信,杨秉忠那儿应该也收到了。

真是奇了!

宇文琮若全心用在攻打韩国梁那边,怎会只是一夜败退八十里,只怕就是夺城已经做到了。

宇文琰越想越觉哪里不对?

从未有过的凝重,这次不比过往,过往身边有老王爷又有杨秉忠坐镇,这会儿他是一方守将,出不得半分差错,若是叛断失误,就会生灵荼炭。

“本王知道了,此事重大,本王得与其他将军商议!”

宇文琰下了城墙,回到城中官衙,传了各位守将来见。

待各位将军到时,他已经备好了几只锦囊。

“本王决定点两万人马前往西边增援韩将军,谁愿驻守此城?”

武将功在沙场,又得想要去沙场建立功勋。

驻守当地的将领,更希望领兵一搏,可是驻守此地,等到别人建功立业,就只有干着急的份。

赵克不语,其他诸将也未说话。

有将领抱拳道:“末将愿带兵增援韩将军,将叛军打回洛阳!”

宇文琰又重复了一句:“谁愿驻守此城?”

还是无人应答。

“你们都不愿留守,既是如此,本王留下,各位将军各领五千人马前往增援。”

赵克看着宇文琰身侧的白芷,她留下了,自己也没必要去,有几人去了,少他一人也不少,“禀王爷,末将愿意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