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记住了,他的东西原来怎么放,还怎么放,扫拂尘土,擦拭一番即可。”

宇文琰的东西,向来素妍动可以,便是大丫头碰了他也不乐意。

素妍正要将被子叠起来。却闻到一汗臭味,“这被子怕得一年也没洗了,他倒是个会做面子工夫的,瞧瞧这牙床,当真比狗窝不如。一股子汗臭味,也不晓得他如何睡着的…”她絮絮叨叨,掀开锦衾,准备把被面拆下来,皱眉呼吸,鼻翼间全都是汗味。

白芷探头望了一眼,“王妃。白茱来了。”

白茱背着个包袱,嘻嘻一笑,白芷打水的时候,遣了相熟的侍卫从宫门外带了白茱进来。

白芷道:“还好一早就打算过来,否则还没得换。”

“白茱,把被面缝上。”

白茱进了内室。帮着素妍拆了被面、绸单等物,重新缝了干净的被面、铺了新绸单,

缝好被皮,素妍又将内室里整理了一遍,再出外室将格子木墙上的东西重新摆放了一遍。尽量放得好看些,经三个人这一番清扫,屋子里似变幻了一个样子,素妍连案上放着一盆菊花都小心地修剪了一番,越发显得婀娜清丽。

白茱出了屋子,寻了几个瞧着顺眼的女侍卫闲话家常,问的都是些“你们每晚都值夜?我还以为侍卫都是男的呢,没想还有几个女子。”“你们值夜时就是在宫里四下转么?”

素妍整理架上的东西,白芷帮不上忙,寻了个抹布在内室的地上细细地擦拭了一遍。

宇文琰巡视归来,一进金吾卫大院,就见自己的房间敞着门窗,正要喝斥,却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拿着抹布在架上忙碌着,所有的怒意立时化成了喜色,站在门口讷讷地瞧了几眼,悄无声息地走到素妍身后,动作快捷一把将素妍自身后搂住。

“啊——”素妍惊呼出口。

宇文琰道:“我好想你?你想我了没?”

“一点脚步声都没有,想吓死人么?”她由他抱着,手继续飞舞着,“瞧你倒还穿戴得体,瞧瞧你把自个儿的屋子弄成什么样了?小安子还真是,床上都臭成那般,也不晓得与你换上干净的。”

说到小安子,素妍猛地回过神来,“小安子去哪儿了,我来这么长工夫,也没瞧见他人。”

宇文琰皱了皱眉头,“小安子不在?”

白芷抬头道:“王爷,我和王妃来了大半个时辰,还真没瞧见小安子。”

“这个死奴才,近来越发懈怠了,指定又与宫里小太监赌赙了。别让本王抓住,否则定有他的苦头吃。”宇文琰对着外在大喝一声“窦勇,把小安子给本王揪回来!”他扭头看着桌上的茶壶,用手一提竟是空的,怒火越发乱窜,“上回去徐州带了孙嬷嬷和白芷,什么活儿都被她们俩抢着干了。”

素妍往宇文琰闻嗅着,“如今秋凉了,怎的身上这么重的汗味。”

宇文琰微蹙眉头,她是嫌他身上有汗臭味,“昨晚才洗了澡呢。”

他们夫妻说话,白芷和白茱佯装没听见,只擦着地板。

素妍道:“床上全是一股子怪味儿,这才几日时间就臭成这般…”她摇摆着手,“怕是从床上染的。”

一说床,宇文琰的脸色有些难看。

素妍微眯着眼,“怎了?”

“我去豫地平叛,这屋里原住着云王。隔壁那间早前是杨云简住的,因我住惯了这间,不想再换。”

946 臭味

素妍一脸嫌恶的表情,“你这身上,怕是连旁人的臭味都惹上了。”

他的身上有其他男人的气味?宇文琰一想这事,就恶心得想吐,难怪素妍一脸嫌恶。

宇文琰低头闻嗅着,早前不觉,此刻这么一嗅,想多臭就有多臭,“宇文琯那家秋最是邋遢,让小安子收拾了大半日才有了点样子。”

她早前看到的凌乱,还是原先小安子收拾过的,如若没收拾过,那得乱成什么样了?

素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宇文琰大声道:“白芷、白茱回府取了新的东西来,床纱、锦衾、绸单,一统全换成自家王府的。连小安子小榻上的那套也换过。”

他的身上才不要有其他人的臭味,想到云王素日穿得光鲜干净,把他的当值住的屋子弄成了一股子怪味,早前就觉得很臭,此刻被素妍一说,宇文琰越发觉得难以忍受。

小安子被窦勇从皇宫角落处抓了过来,正与三五个太监蹲在角落里赌色子,一进院门就听宇文琰在说他,心下害怕快奔几步,赔着笑脸正要唤,却见素妍正领着丫头们在收拾屋子。“王爷、王妃…”他哈着腰,“王爷回金吾卫,奴才每日都有收拾。”

白茱冷笑一声,“小安子,这屋里一股汗臭味便罢,我们来时连被子都没叠,你是服侍王爷的,王爷最爱干净。都几日了,你就不知道回府取了干净的换上。”

也难怪素妍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一面忙碌,一面絮叨,她们是素妍身边服侍的,素妍平日的话就不多,哪像今日这般说过。

小安子哪敢多说,生怕惹恼宇文琰,又平白挨踹、遭打。低垂着头,寻了个块抹布,学着白芷、白茱的样,扒在地上拭地面。直将铺有木板的地上擦得又净又亮。

素妍道:“白茱、小安子,把床上的东西都抱到马车上去,多长个心眼,拿回去多少,再领多少过来,禀了老敬妃领了干净和新的来。另外再从家里取套熏炉来,虽是清扫过,这屋子不好好熏熏还得有股子怪味。”她一脸心疼的看着宇文琰,嗔怪道:“怎不令小安子或窦勇回来说一声,好歹换上新的使。”

宇文琰尴尬一笑。被妻子撞见自己狗窝一样在衙门的屋子,颇有些不好意思,都怪这小安子,难道就不知道收拾一下,还有云王那家伙。弄脏了他的屋子,而今又换到杨云简的屋子,还是堂堂王爷了,真跟乞丐爷一样的邋遢。

小安子唤了几个刚回来的侍卫帮忙,把几床锦衾、枕头等物都抱回马车上。

窦勇倒也机警,提了壶新烧开的茶水来,“王爷这儿要是没上好的茶叶。属下屋里有些,立马送来。”

侍卫们各人都有几两茶叶,或是他们自个买的,或是内务府赏的。

宇文琰没答,早先这屋里原是齐全的,早被云王那家伙给用完了。这家伙一听说杨云简做了千牛卫指挥使。立马就说要搬到杨云简屋里。杨云简走的时候,将自己住过的屋子重新整理了一遍,又整齐又干净。

杨云简和宇文琰一样,都是在军中呆过几年的人,处理过军务。又会整理自己的屋子。云王则不同,从小到大都是锦衣玉食,虽随身服侍的有名小太监,可那小太监也不大会这些,这些整理家务的事儿,通常都是大丫头干的,直把自己的屋子弄得跟狗窝一样。

窦勇知宇文琰屋里没茶叶,正要说去取,却见白芷提了茶壶,伸手摘了案上的秋菊花瓣,根根纤指如同葱白般的诱人,用热水一烫一洗,这才重新泡了两盏。

不用茶叶,而用案上的秋菊。

白芷盈盈一笑,“采菊东篱下,秋来食菊花。”

素妍用赞赏的目光瞅了一下,“被你改了诗词。”

宇文琰笑道:“白芷近来又读了几本书。”

白芷垂首,“奴婢也没读多少,不过是把唐诗三百首背熟络了,又读了《诗经》。”

素妍宠溺地看着白芷,“白菲嫁了童英,我这跟前就白芷是最贴心的。不舍得她嫁人,想多留她几年。”

面对王府上下的流言诽语,素妍对外说的是“舍不得白芷嫁人,拒了赵家提亲。”这事儿,府中上下亦都知道了,只有少数几个深晓内情的还不知道。白莺被贬为二等丫头,再擢升贴身丫头,嘴越发的紧了,青嬷嬷原是素妍的人,亦是瞧着白芷长大的,自然更不会说赵家的事。整个王府都以为是素妍舍不得白芷嫁人,这才留下来的。

白芷却从白菲那儿知道,赵克一早就与雷小姐订亲了,是不会再娶她的,虽难过了几日,如今精神倒也大好,只一心服侍着素妍。

素妍道:“窗帘、窗幔亦都旧了,也不是王爷喜欢的颜色,白芷留心丈量,瞧这几扇窗户得多大的窗帘,回头让府里的绣娘们做了新的挂上。还有这屋里也该摆几件像样的家具,衣厨、案几都得有的,虽是宫里当差可以去内务府领,但咱们府里也不差这几个,就不必就麻烦内务府的人了。”

宇文琰心里乐滋滋的,“置办东西做甚?杨云简一调任做千牛卫指挥使,六六给她置备的好东西就不少,现下全都被云王使上了。”

“也花不了几个钱,我要你在这儿住得舒舒服服的。哪怕是用了几日,那也值当。”

宇文琰笑了一下,心头有些感动,有妻如此,他还有何求,事事都替他想得好好儿的。

他握住素妍的柔荑,轻柔地的把玩着,仿佛那不是她的左手,根本就是一件精美的玉器。

“千一,我希望你表里如一,屋子里有怪味,就算你到外面,只怕身上也沾有怪味。味道大了,易生疠气,伤了身子。”素妍捧了茶盏,浅尝了一口。

宇文琰看着案上无果点。就连茶叶也没了,素妍第一次来这儿,就让她看到这里的凌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韩纪站在门外。低声道:“指挥使,属下送了些吃食来,还请指挥使笑讷。”

白芷出去时,却见韩纪领着小厮站在外面,捧着个托盘,里面盛着三叠精致的果点,韩纪见是个打扮得体的清秀女官不由得多瞧了两眼,白芷接了托盘,冷声道“谢了”转身进了屋子,将果点摆放在案上。

素妍吐了口气。“平日里你若饿了,这屋里也没个添肚的吃食?”

宇文琰忙道:“有的。今晨内务府那边就送了不少果点来,我瞧昨晚值夜的侍卫们辛苦,他们白日补歇,赶不上正点用食。就分给他们了。”

宫里给金吾卫每日都送几样糕点,只有品阶的侍卫才有,是按品阶、身份来分的。

宇文琰坐了一阵,又该去四下巡逻了。

素妍候来了白茱与小安子,换了床上的纱帐、铺了绸单,就连小安子使的亦都换上了新的。

白芷道:“你在这里服侍王爷,这里欠缺什么。你就该早早禀了王妃知道。”

小安子想着自己懈怠偷懒,生怕挨罚,态度谦恭,小心翼翼。

有了熏炉,又换了屋里的几件摆件,越发像是指挥使的屋子。

素妍瞧着还成。指着外室通往内室的珠帘,“回头那珠帘也得换面新的。白芷,你统络一下还差多少东西?”

白芷道:“四面窗帘、一道屏风,又一套衣厨,小安子也得备一个衣厨。内室还差一个像样的书案,那桌案也太旧了些,亦该换新的,外室还差几只绣杌。”

素妍又问小安子,“白芷说的可有漏掉的?”

小安子道:“茶叶使完了,这几日王爷喝的都是白开水。”

怕是被云王用完了。

小安子又道:“王爷体恤属下,每日内务府派送来的糕点都分了值夜的侍卫。他屋里亦就没了。”

素妍点了一下头,“每日你多少留下两碟搁在内室里,王爷若是饿了,也有个填肚的吃食。”

小安子应声。

素妍叮嘱了几句,领了白芷、白茱出宫回家。

夕阳如锦,撒照皇城,给皇城着了一件最瑰丽的色彩。

秋天的风拂过,吹落几片宫外的树叶,在空中打着旋舞,最后恋恋不舍地飘落地上,一阵风来,树叶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却再也飞舞不起来。

素妍刚回府,白莺迎了过来,道:“老敬妃遣乔嬷嬷过来传话,说王妃回来先去静堂。”

凌薇见素妍遣小安子和白茱回去取锦衾,虽是早前的被子臭得再不能用,连帐子、花瓶儿都送了一些回来,心下好奇,她是母亲,自己的儿子在金吾卫营内住得如何,竟是一概不知。

素妍坐在静堂,简要地说了宇文琰住的屋子。

凌薇听罢,“那屋里当真又脏又乱?”

白茱欠身道:“奴婢一进屋,被里面的怪味斥得直打喷嚏,开了门窗,一股怪味就散出去了。”

凌薇轻叹一声,“云王怎的把阿琰的屋子弄成那副模样。”

素妍含着笑,“回头见了闻妃,好好打趣她一番。”闻雅云指定不知道云王住的屋子是何模样,要是知道了,也得带下人清扫收掇。

素妍抱了耀东一阵,逗着他玩,耀东咦咦呀呀地乱说一阵,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倒是晓得用手指,要什么就用手指,身边的婆子、丫头总有一个能猜对的。

回到琴瑟堂,素妍特意给郑晗写了封信,又遣了白芷送去。

信中的大致内容是说,朝廷同意郑晗三千万两银子救出宇文辕一家五口的性命,让郑晗抓紧凑钱。

947 赎囚法

夜,阑珊。一轮秋月驰傲幽深的夜空,星子只可数的几枚,更多的星子被浓浓的月华所淹没,明月显得孤傲而冷寂。

大总管垂手服侍在侧,怀里抱着拂尘。

大殿两侧,分立着陈王宇文珉与顾力行二人,两个等了一刻钟,也不见新皇说一句话,新皇垂首批阅案上的奏折,认真而凝重的,时不时拿起朱笔批注一两行字。

两个人等得有些急了,可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终于,新皇搁下奏章,给二人赐了座,宇文珉与顾力行相继落座,新皇帝道:“今儿有人出了三千万两银子要保淮阳王夫妇、宇文辕妻小五条命。”

顾力行惊道:“皇上应了?”

陈王却面露深思,暗自思忖此事的轻重,三千万两要保淮阳王的命,到底是谁?宇文琮认识的人不少,只怕也没人愿意拿这么银子能保他的命。

“朕觉得此法不错,宇文辕、淮阳王的性命一人一千万两银子,其他女眷妻小亦能明码标价。若是有拿得出银子给保命的,又未尝不可。朕同意了不杀,并没有说不治罪!”他长身而立,广袖一拂,“陈王与顾爱卿以为,钦犯、重犯如若不死,一千万两银子可保命。钦犯女眷妻小则以二百万两一条命。”

从先帝时,国库银子就时有亏空,先帝就常为银子的事犯愁。而新皇为了银子,竟似动了心,要饶过宇文辕父子的性命,宇文辕父子在宇文琮的叛逆案里可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陈王暗惊:当真是先帝亲手调教,这爱银子的模样,真和先帝一般无二。

顾力行抱拳道:“皇上,要是有人出一千万两银子保全宇文琮的命,又当如何?”

皇帝觉得这话问得有道理,有些人可以放过一条命。便有些人是必死无疑,“宇文琮等叛党中的几位首要钦犯罪不可恕,至于其党羽、帮凶可明码标价!”他微眯着眼睛,“着陈王与顾爱卿商议个具体法子。明儿呈报于朕。”

陈王道:“按照我朝规矩,叛逆之罪不容恕,这样一来…”

“但凡钦犯、重犯必,须得经由朕御批。”

陈王想阻止,皇族中人有大部分都是他抓起来,虽然他没出面,可到底是他经手的案子。附庸山人宇文诲离开皇城前,特意见了陈王一面,亦与皇帝一样,与陈王相谈了一宿。主要是劝陈王安心做一个辅佐圣君的亲王臣子,如左肩王府的老王爷一般。在那之前,陈王还心抱幻想,但听了宇文诲一席话,将最后的幻想也放下了。

宇文诲说得对。做皇帝有什么好的,劳心劳力,还是做个亲王好,皇帝让做什么只管办好自己的差,只要不出什么大错,就能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顾力行抱拳道:“皇上,豫地宇文琮判党案又出现几个新判党。”

这事儿。陈王亦听顾力行说了。

他是主审在押诏狱重犯的案子,好人他做,坏人就由顾力行和白大人去做,他这个主审官也只是做做样子。他早前接手完成是为了替嫡长子宇文轼和自己报仇,宇文理的子孙除了宇文轲一家其余的都死了,这宇文轲身犯两次叛逆罪。死罪难免,已被列为九月十一菜市口斩杀人员名单。

陈王抱拳道:“启禀皇上,臣告退!”

顾力行看了眼陈王:不跟我抢功就好。

陈王则想:本王可不敢得罪这么多的世家,洛阳谢氏、现在你小子连雷右相都敢动,华妃可是皇帝的宠妃。就不怕动到老虎头上去。虽然你女儿亦是宠妃,谁不知道你是出于公心亦或是私心呢。

新皇接过一叠《招认书》,上面的证言证词都是宇文琮判党所供认,清楚地说洛阳谢氏还有雷嘏在豫地任职期间与宇文琮相互勾结,甚至说出某年某月某日,雷嘏遣嫡长子秘密拜见宇文琮,背里给宇文琮送去了纹银二十万两…

新皇振臂一拍,“叛贼!奸佞小人!”龙颜大怒,难怪雷家又送来一名美貌的女子供他享用,竟是如此,而是怕他动雷家。“此事属实?”

顾力行朗声道:“微臣与白大人经过再三证实,确有此事。皇上不妨再看看其他重犯的供状。”

华妃…

顾力行心下唤着,你在宫里与我女儿几番作对,险些害得我女儿失了龙胎,我岂能不想法撼动这棵大树,哼哼!只要你雷家有错,我就让这小错变成大错。顾力行原不想这样做,可他的爵位,他的官职,大半都来自于端妃在后宫得宠,因他是皇帝的岳丈,才有今日的荣光,而雷家的华妃竟想除去端妃,除去端妃肚子里的孩子。

他亦是端妃的亲父,岂容得下这等恶妇。

华妃早前无子,倒还算中规中矩,一朝得育皇子,恃宠而骄表露出来,明明是后来者,竟敢欺着端妃。

顾力行道:“皇上,微臣已派人盯住雷家,后门送礼的人排起长龙。许多巴结讨好的人得一早就赶去送礼,要是晚了半步,就得候到黄昏…”

新皇面露惊色,“送礼?”朝中给雷家送礼的人竟有这么多。

顾力行抱拳道:“正是。听说八月二十四乃是豫平伯四十二岁的寿辰,皇城各家及地方官员来送礼的都候着呢。”

提前几天就有人排队送礼!

新皇对顾力行的话将信将疑,再看顾力行的样子也不似空穴来风。“这事,容朕好好想想,除雷嘏以外的新叛党一律打入诏狱,重罪者斩!”

“吾皇圣明!”顾力得了令,抱拳退出。

新皇召了暗卫来,令人去雷家打探消息。

半个时辰后,暗卫回禀:“皇上,从八月二十日开始,各地官员就遣了家人前往右相府送礼,门前确实排起了长队,尤其到了晚上,车水马龙很是热闹!”

雷嘏分明就是大奸臣、大贪官!

新皇微眯着眼睛,雷家到底是动还是不动!

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要是动了,牵一发而动全身。

谁又来做这右相一职?

要是除了雷嘏,顾力行一头做大,这朝廷还不得一边倒。

皇帝又问:“顾左相府可有人送礼?”

暗卫沉吟片刻。“送礼的人常有,只不过顾左相父子一看送礼就拒而不见,若有相熟的,招待对方吃盏茶就送走,并不收礼!”

顾力行还真是洁身自好!

新皇露面一丝满意的微笑,可这左右丞相,有人贪也是好事,只是这贪嘛…“传雷嘏火速入宫!”

大总管应声“是”,领了侍卫前往右相府。

雷嘏一入大殿,迎面飞来一份奏章。这是有人弹劾他贪赃妄法、释意敛财的折子,只看了一眼,雷嘏双腿一软:“皇上啊!这纯粹是诬陷!”

“诬陷?”新皇重复一声,“朕知道八月二十四乃是雷右相的四十二岁寿辰,这几日各地赶来送礼的官员可是络绎不经。你右相府的后门比最热闹的街市还要繁华三分…”

完了!新皇一早就派人调查了。

他想否认也不成,他不知道新皇到底知晓多少!

雷嘏只觉浑身软如烂泥,再不敢有半分辩驳,稍有不慎,全家性命难保。当今的新皇虽然年轻,行事狠厉,一旦决定。不半分拖泥带水。

“你身犯何罪,回家之后好好想想吧!”新皇冷冷地一句话,雷嘏被大总管请出大殿,那是一份都察使弹劾雷嘏的奏章。

新皇并没有暴露出一切都缘于顾力行弹劾,顾力行如今有部分清流一派支持。正发愣,一名暗卫进了大殿。低声禀道:“属下特意遣人调查了顾左相,表面上看,顾家父子并无贪财,可是背里都是顾夫人在收授礼物,虽无雷右相得的多。却亦不少。”

顾力行与雷嘏二人行事各有风格,顾力行做得隐晦,雷嘏却如近来的华妃行事张扬,在后宫中屡屡树敌。

新皇握紧拳头,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无论是雷嘏还是顾力行,亦或是江舜诚,他们任何一个臣子做了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

雷嘏出了养性殿,只觉后背冷汗直冒,已经湿了大片。马不停蹄回到右相府,雷太太迎了过来,替他宽衣,“相爷这是怎的,脸色如此苍白。”

雷嘏抬臂斥退左右,“夫人,我被御史给弹劾了,说我大敛钱财。你是知道的,皇帝最恨的便是贪墨之人。”

新皇可以贪财,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可以任意取之,却不容许臣子贪墨。

雷嘏摇头道:“一个不慎,我整个雷家都要赔葬!”

雷太太一听,面色煞白,“我们把收来的东西都逐一退回去!今岁你的寿辰,只请亲友聚会,旁人就不请了!”

一家人的性命要紧,新皇越发有龙威,一声令下,杀了多少人,便是皇族子孙照杀不误。何况他们只是因为华妃之故才封的爵位,才成了皇亲国戚。

雷嘏道:“把四姐儿送入宫吧…”

雷太太俏脸全无血色,“大姐儿被你送入宫了,现在你又要把四姐儿送进去,不是已经有二姐儿入宫了么,难道这还不够?”

“你给我闭嘴!是本相的前程重要,还是你四姐儿重要!我雷家生这些女儿,就得为家族牺牲,本相养了她十几年,供她吃,供她穿,好吃好喝的养着,如今要用上她了,你竟不舍?你别忘了,要是保不住雷家的平安,她就得贬为官奴,这做皇妃难道不比官奴强!明儿一早,你亲自把四姐儿送入宫去!”

948 皇后8赏赐

他统共才几个女儿,五个女儿,三姐儿相貌平庸,五姐儿只得八岁,如今又要送四姐儿入宫,四姐儿才多大,还未到及笄之龄。

雷太太泪眼朦胧,雷嘏并不看她,命令似地道:“你是她母亲,这话由你去说。能做皇妃是她三世修来的福分,宫里自有大姐儿、二姐儿照应着,她万不会受委屈。早前皇上是看上四姐儿的,趁着皇上还在兴头上,送她进去,正好替我雷家解了眼下之危!”

女儿,任是嫡出还是庶出,对于雷嘏,那是给雷家父兄铺出一个锦绣前程的棋子。任是素日如何疼爱,关键时候,他会无情地将女儿推出来,换雷家的平安,换他的大好前程。

要她如何说得出口?

雷太太暗自落泪,雷嘏早已不悦,厉声道:“是送她去皇妃,又不是让她为奴,哼!真晦气!来人,与九姨娘说一声,今晚本相去她屋里。”

他的官越做越大,弄入府的侍妾也越来越多,光是姨娘就有十来个,惹得她的儿子也跟着学样,小小年纪就有了五房侍妾。

翌日,雷四小姐一脸好奇,“中秋节前才送我出宫,我又要去陪姐姐么?”

雷太太不敢说新皇发现雷嘏贪赃枉法的事,笑道:“你姐姐最是喜欢热闹的,又喜欢你在跟前陪着,且入宫陪陪她,她在宫里也怪闷的。”

雷四小姐道:“二姐不是在宫里么,干吗又让我去。”

“好了,你就去吧。”

雷四小姐不想去,被母亲拉着换了得体的华袍,母子二人乘轿前往宫中。

雷二小姐先是一愣,知雷太太与华妃有话说,方领了雷四小姐去御花园瞧花。

宫里人都知道,新皇宠幸华妃,不如说是宠幸雷二小姐。可至今还没给雷二小姐一个名分。

御花园里,花儿正艳,行到僻静处,只见几位身材魁梧的侍卫列队走近。走在最前头的竟是一张熟悉的容貌,雷四小姐惊呼一声“凌修齐!”提着裙子就追了过去,“凌修齐,你给我站住!你给我站住…”

宇文琰四下巡视,即便是白日,这样六七人的巡逻侍卫也有不少,他们不敢进各处宫妃的院子,但御花园这样的地方是必须得巡视的,这里的花木极易藏人,所以每过一两刻钟就有一队巡逻侍卫走过。

听见一个女子在喊“凌修齐”心下好奇。往四下一审视,只见一个娇俏的少女提着裙子奔了过来,不待他回过神来,“凌修齐,你娶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是郡马了。让我做妾也行…”

雷二小姐只觉怒火乱窜,当真是被家人给惯坏了,这可是在宫里,抱着一个侍卫很是失礼,近了跟前,见是着指挥使衣袍的俊美男子,心下了解。扯开雷四小姐:“四妹,不许胡闹!这是左肩王爷!”

宇文琰被弄得莫名,他和凌修齐虽有些相似,但他更有男子阳刚之气,没想这雷四小姐亦能认错人。

雷四小姐泪光闪烁,那眼泪顿如断线的珠子。没引来宇文琰的好感,反是他的厌恶:“雷二小姐看好自己的妹妹,这次便罢,再有下次可别怪本王无情!”他嫌恶似地轻拍着胸前的衣袍,似要被雷四小姐抱过的地方都有些脏。

“你…你不是凌修齐?你是左肩王?”雷四小姐傻傻地重复着。她已经没见到凌修齐了,好似他也是长成这副模样的。

宇文琰冷冷地扫了一眼,带着六名侍卫离去。

重华宫里,雷太太与华妃说明来意。

华妃的眼泪便再也控抑不住,昔日她原是订了一门好亲,可为了让她入宫,雷嘏宁可与人退亲,也要她为父兄谋份荣誉,而今雷嘏做错了事,却要送雷四小姐侍初新皇。“我和二妹两人服侍新皇还不够么,竟把四妹也送来?这皇宫对他来说就真的这么好?”

雷太太半垂着头,“我与他说过,可你知道,你父亲自来是个言出必行的。我劝他不过,反惹得他不高兴!”那等无情的话,她自没有说出来。

雷太太心下也不愿意,她两个女儿都送入宫来,往后要见一面都艰难,每次要递牌子,往内务府递折子,好在华妃位高权重,倒免了那些俗礼,否则要见女儿还得让宫里的后妃回复才能见上一面。“华妃娘娘,臣妇也不乐意,却不得不如此。”

雷太太想到雷嘏说的那等无情话,心头一痛,眼泪便扑簌簌地滑落下来,轻声道:“你父亲大寿,各地官员多有送礼的,这事儿竟被皇上知道了,皇上斥责了他一顿。”近来皇上治罪太多的人,雷家怕了,生怕惹祸上身,想着新皇似乎看上了雷四小姐,这才动了心思,“好歹保住你的父兄,要是他们也获了罪,就算你是华妃娘娘,又有什么意思呢。”

母女二人寒喧了一阵,雷太太起身告退,她在雷四小姐随雷二小姐逛御花园未回来前便出宫而去。

华妃一脸愁容,新皇早前是有些喜欢雷四小姐的,喜欢她的活泼开朗、天真率直,她亦害怕,这才把雷四小姐送回家,同意了雷嘏的建议让雷二小姐入宫。

雷二小姐已经是新皇的人了,再不容更改,只是雷四小姐还是个孩子,她如何忍心。

八月二十五日,杨云屏送走前来请安的嫔妃,教二皇子背诗。

雪雁神色慌张地进来,杨云屏斥去左右。雪雁道:“皇后娘娘,雷家人想干什么?送了个雷二小姐进来,而今雷四小姐也住到重华宫。这几日雷四小姐天天在御花园张望等着见左肩王,这…”

杨云屏心头一惊,素妍喜欢宇文琰,宇文琰也曾答应过素妍“一生一世一双人”,女追男隔层纱,要是雷四小姐这般连番示好,莫不是要惹出座烦来。她是把素妍当亲妹妹一般疼爱的,素妍为她做的,便是亲妹妹天下间也少有几个能如她做的那么好。